舛互
舛互是一种对事物既全部肯定,又部分否定,或者既全部否定,又
部分肯定,看似悖于事理,实则符合常情的修辞方式。例如:“室中更
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杜甫《石壕吏》)
从语意上分析,舛互在逻辑上好似自相矛盾。既然“室中更无人”, 就不可能“惟有乳下孙”和那个“出入无完裙”的“孙之母”。因此有 人将这种语言现象称为语病,而排除在修辞之外。其实像这样的例子极 为常见,完全符合我们的语言习惯,无论是读者还是听者,都不会引起 误解。相反,这种舛互并用、貌似悖理的语言形式,反倒突出了因为 “三男邺城戍”后而造成的室中无男子,只有祖、母、孙三人相依为命 的凄清、苦寂的悲惨情境。
从形式上看,舛互由两个并列关系的句子构成。一个句子表示肯 定意义,一个表示否定意义,句子之间常用“都(全)……只 (唯、唯 独)之类表示范围的副词关联。有时不用关联词,但是其中“部分”与 “整体”的关系仍然十分清晰。有时在句式上出现变化,可以由双重否 定句与肯定句并列构成,情感和语气也随之加强。
舛互的作用在于强调近乎矛盾对立之中的某一方面,并使之醒目、 突出,给读者留下奇特而深刻的印象。
舛互的形式很奇特。看似矛盾对立的句子,可以吸引人们的注意, 产生深刻的印象。构成舛互的两个分句,不论是先全部肯定再部分否 定,还是先全部否定再部分肯定,目的都是为了突出和强调其中的某一 个部分。从人们审美心理角度上说,肯定,是为了更有力地强调被否定 的部分; 否定,是为了更有力地强调被肯定的部分。这种借用事物间 “矛盾对立”关系来突出和强调事物中某一方面的作法,既符合人们观 察、感受事物的心理规律,又符合人们的语言习惯 ,所以在古今汉语 中屡见不鲜。
舛互又称特选。所谓特选 ,是在 “整体” 的背景上选择和突出 “个体”。换言之,舛互虽然由两个并列的句子构成,但是这两个句子所 表示的事物,不是分属于不同范畴的两个对等的事物,而是同一范畴内 的“整体”与 “个体”的关系。舛互是一种有意在“整体”的背景上突 出 “个体”,又以 “个体”烘托,比照 “整体” 的修辞方式,充分体现 了事物内部矛盾对立的艺术辩证法。例如: “夜里,冬天的山村,万籁 俱寂,只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榆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咯 吱声。”(峻青《瑞雪图》) “整体”写的是静景; “落雪声”、“枯枝的断 压声”是在“整体”的静景的背景上突出的“个体”。作者强调了细微 的“动”,再以这细微的“动”反衬惊人的“静”,创造了一种静谧温馨 而又富有生机的意境,如“鸟鸣山更幽”一般,包含着绝妙的艺术辩证 法。
舛互的运用十分广泛。运用于说理可以使观点明晰、集中;运用于 描叙,能够突出事物的个性特征,使形象生动具体;运用于抒情,可以 强化感情,增加抒情气息。只要运用得当,它就会具有很强的表达力量。 不过,运用时要特别注意,作为一种辞格,万万不可简单机械地用逻辑 推理来否定舛互,但是也不能据此来肯定在语言交际中确实存在着的 逻辑混乱的病句,要划清二者的关系。
1. 刚至房门,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 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玉、宝钗 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 笑,正眼也不看他们。(《红楼梦》第二 十五回)
评析 宝玉被贾环烫伤后,赵姨娘和周 姨娘前来探望。尽管二人是贾政的侍 妾,但是出于礼节和对贾政的尊敬,众 人都表示谦让,“起身让坐”。按理说,例 中的“众人”应该包括房中的所有人,凤 姐也不例外。可是,唯独凤姐对赵周二 人理也不理。舛互修辞手法,以全部肯 定又部分否定的方式,突出强调 了凤 姐在贾府“正统二奶奶”的显赫地位,和 她睥睨一切的气势,显示出她那嚣张、 跋扈的性格特征。
2. 于时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 积于廊者,不可较数。及太后赐百官负 绢,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 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 (杨街《洛阳伽蓝记·王子坊》)
评析 融即元融,元融和李崇都是北魏 孝明帝时的皇族和大臣。胡太后赐绢百 官,朝廷的大臣都根据自己的力量拿 取,唯有元融与李崇过于贪心,拿绢过 多,超出自己的体力,结果摔倒伤了脚。 舛互修辞手法将诸多朝臣“负绢”的行 为同元融、李崇的“负绢”行为进行对 照,在近乎矛盾对立之中,生动形象地 刻画出元、李二人贪婪、丑恶的本性。至 于文中的“国家殷富,库藏盈溢……”之 语是对北魏“河阳之役”前政治的美化, 阅读时应该注意和批判。
3.老通宝家的蚕非常好!虽然头眠二 眠的时候连天阴雨,气候是比“清明”边 似乎还要冷一点,可是那些 “宝宝”都 很强健。
村里别人家的“宝宝”也都不差。紧 张的快乐弥漫了全村庄,似乎那小溪里 淙淙的流水也像是朗朗的笑声了。只有 荷花家的例外。她们家看了一张 “布 子”,可是 “出火” 只称得二十斤; “大 眠”快边人们还看见那不声不响晦气色 的丈夫根生倾弃了三斤“蚕箪”在那小 溪里。
评析 荷花是《春蚕》中的次要人物,是 一个受污辱受损害的低层妇女。作者在 把艺术构思的重点放在老通宝一家遭 遇的同时,兼顾其他,运用舛互点示了 荷花的不幸,既分清主次,又完整地勾 画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农村的悲惨 图景。
4.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 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 除了 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拴忽然 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 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 的光。(鲁迅《药》)
评析 这是小说开头的一段景物描写。 “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来表明正 是黎明时分,点明了华老拴去刑场买人 血馒头的时间。“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 都睡着”。舛互形式突出了华老拴独特 行为的不一般,引起读者对华老拴行为 的注意,从而思索其行为 (买人血馒 头) 的意义,起到揭示主题的作用。
5.我,还有一群人,都要他请客,吃 水煎包子。他说:“谁会做?”我说:“到 镇上吃。”他说: “吃什么都行,就是去 吃水煎包子我不干。”也不知你秋烟怎 么得罪了这个回头的浪子的。(王兆军 《在煎包子铺里》)
评析 他对吃水煎包子并不反感,大家 要他 (春生)请客,便问谁会做。但是 说到去镇上吃,他却用舛互的方式表示 强烈的反对。透露出他与镇上水煎包子 店的主人秋烟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使 人物与人物,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由 此展开,成为小说设置情节的重要手 段。
6.都走了。连最后一只鸭,一只鸡,一 只小猫咪也带走了。只剩下几条因为城 里禁养而又不得不留下来的丧家狗。这 些狗饿得皮包骨头,吃力地抬着头,对 着他们无情主人远去的土路尽头,悲哀 地、绝望地狂狺狂吠。只剩下了那些用 石灰水刷的,用油漆涂的,已经被风雨 剥蚀得模糊不清的“大有作为”、“再教 育”之类的豪言壮语,向后人陈述那些 过去了的古老的故事。另外,还剩下了 你——那个过去了的时代留下的活化 石。(陈世旭《路漫漫》)
评析 舛互多以句的形式出现,此例把 它扩展到了语段。肯定部分简洁地描写 了声势浩大的知青返城潮流,否定部分 用三个并列分句描写了潮流席卷后的 残存局面。三样被突出的事物相互联 结,相互映衬,极富有代表性: 无法带 走的丧家犬表示了返城潮流的凶猛无 情;墙上来不及抹掉的豪言壮语与眼前 冷落凄凉的现实形成鲜明对照,是对历 史的绝妙讽刺; 那唯一留下的知青 “我”在此背景的衬托下则更显得孤独、 怅惘和悲凉。昔日那轰轰烈烈的“再教 育”热浪与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化为了 泡影,历史与数以百万计的知识青年开 了一个大玩笑。被愚弄的愤懑,苦涩的 嘲笑,痛定思痛的反思,种种复杂的感 情都蕴含在这孑然一身的孤独者无言 的静立中。
7. 田野里割麦的人群都到树下和麦 束的荫影里歇息去了。天空一丝云彩也 没有,田野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还乡河 边的树林里,有黄莺的叫声。间或,还 有一两声鹧鸪的鸣叫和斑鸠嘹亮的啼 啭传遍旷野。(管桦 《葛梅》)
评析 肯定语中所说 “一点声音也没 有”是对一般环境和景物所做的概括描 写,在此背景上揭示特殊事物,“黄莺” “鹧鸪”“斑鸠”能够引起读者的注意,通 过鸟儿悠扬的叫声显示出初夏的宁静 幽美,描绘出一副声色俱佳的田园风光 图。
8.原来鲁镇是僻静地方,还有些古 风: 不上一更,大家便都关门睡觉。深 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咸亨 酒店,几个酒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 兴; 一家便是间壁的单四嫂子,她自从 前年守了寡,便须专靠着自己的一双手 纺出棉纱来,养活她自己和她三岁的儿 子,所以睡的也迟。(鲁迅 《明天》)
评析 在近乎矛盾对立之中,小说以 “大家”作为衬托,强调突出了没有睡觉 的两家: 咸亨酒店是鲁镇政治舆论的中 心; 单四嫂子是作品中的中心人物。作 者在小说的开头就通过舛互手法将人 物放置于典型环境中展示人物的悲惨 遭遇,引起读者的注意,并产生奇特而 深刻的印象,有力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 发展。
9.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 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 住户不 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 的杂货店,但在我是乐土: 因为我在这 里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 与幽幽南山” 了。(鲁迅 《社戏》)
评析 作者运用舛互手法突出了 “一家 很小的杂货店”,目的在对小镇的概貌 描写中,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杂货 店”上,再通过这家“很小的杂货店”来 衬托平桥村的偏僻和落后。例中的“都 ……”表示全部肯定;“只有……”表示 部分否定,是舛互典型的语言形式。
10.提起我那驴,可是百里挑一:浑身 乌黑乌黑的,没有一根杂毛,四只蹄子 可是白的。这有个讲究,叫四蹄踏雪,跑 起来,极好的马也追不上。(杨朔《雪浪 花》)
11.老拴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 心睡了; 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 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 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 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 也没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 老拴 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 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 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 愈亮了。(鲁迅《药》)
评析 既是“黑沉沉的”,就无法“看得 分明”; 既是“一无所有”,就不可能有 “一条灰白的路”。例中的舛互语看似不 合逻辑,实际上是符合情理,符合人们 的观察和感受习惯的。它显示出人们的 观察、感受,由略到详,由浅到深的心 理过程,将这条通往刑场的不寻常的路 和人物从这条路到刑场去买人血馒头 的不寻常行为衔接在一起,突出地呈现 在读者面前。华老拴为儿子治病的幻 想、希望和喜悦的心态细腻描写深刻地 揭露了人物的愚昧和麻木,强烈地激发 着读者的联想和思索,由此而体味小说 的丰富而深沉的内涵。
12.青年人又吵起来了。这有什么不 得了。我们来做。我们做得出来。他们 夸下了海口。
老师也笑了。他说,“真的,昨天晚 上我还作了一个梦呢。我梦见你们中间 的有一位同学,他不得了,他证明了哥 德巴赫猜想。”
高中生们轰的一声大笑了。
但是陈景润没有笑。他也被老师的 话震动了,但是他不能笑。如果他笑了, 还会有同学用白眼瞪他的。自从升入高 中以后,他越发孤独了。同学们嫌他古 怪,嫌他脏,嫌他多病的样子,都不理 睬他,他们用蔑视的和讥讽的眼神瞅着 他。他成了一个踽踽独行、形单影只、自 言自语、孤苦伶仃的畸零人。长空里,一 只孤雁。
评析 老师梦想自己的学生攻克了世 界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高中生们都 笑了,按逻辑推理也应该包括陈景润在 内。但酷爱数学的陈景润却没有笑。舛 互引出了对学生时期陈景润个性的描 写,他的孤独怪癖过份专注与美好理想 融为一体,形成了极富个性的陈景润性 格,也许这正是他后来攻克哥德巴赫猜 想,取得突出成就的原因之一。
13.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 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 得动的,无精打采的低垂着。马路上一 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 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连 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 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 弊闷,整个的老城像烧透的砖窑,使人 喘不出气。狗爬在地上吐出红舌头,骡 马的鼻孔张得特别的大,小贩们不敢吆 喝,柏油路化开; 甚至于铺户门前的铜 牌也好像要被晒化。街上异常的清静, 只有铜铁铺里发出使人焦躁的一些单 调的叮叮����(老舍《骆驼祥子》)
评析 炎热的夏日,沉重的寂静使人感 到压抑, 而叮叮����的敲击声则使人们 在压抑中感到异常的烦躁,仿佛更加增 添了几分炎热。例中的舛互语体现了静 中有动、动中显静的艺术辩证法: 单调 的叮��声不仅打破了令人压抑的夏日 寂静和沉闷,而且又反衬了这种寂静和 沉闷的强烈与沉重,获得了极高的艺术 表达效果。作者熔景物描写与心理描写 于一炉的高超艺术技巧,令人叹为观 止。
14.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 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 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皆相视流泪, 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 “当共戮力王室, 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刘 义庆《世说新语·新亭对泣》)
评析 过江诸人,指东晋初年南渡的部 分士族官吏。周侯,名��,曾任荆州、兖 州刺史。王丞相,名导,元帝即位后官 至丞相。作者以良辰美景作为士大夫们 痛楚心情的陪衬,又用舛互手法将大家 相对流泪作为王导慷慨陈词的衬托,表 现了晋室东迁后,部分士大夫怀念故 土、感伤国土沦丧的爱国情怀。其中特 别突出了王导在思想境界、胸怀胆识上 卓然不群的神态,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 象。
15.大洼地的雪比山梁上厚多了,脚 踩下去,就没了腿肚,走起来很是艰难。 秋天的枯草全倒伏着,偶尔有一撮两撮 露出还绣着白毛穗的茎尖,但冰得坚 硬,一撞就脆折了。(贾平凹《大洼地一 夜》)
评析 此例通过对枯草整体的肯定和 部分的否定,生动地描述了冬天山洼里 荒凉冷落的景色。运用舛互手法描写景 物,可以在概貌描写中突出细节,打破 一般与平淡,使整个画面变得新颖、奇 特。
16.有一次在伯父家里,大伙儿围着 一张桌子吃晚饭,我望望爸爸的鼻子, 又望望伯父的鼻子,说:
“大爹,你和爸爸哪儿都像,就是 有这么一点不像。”
“哪一点不像呢?”伯父转过头来, 微笑着问我。他嘴里嚼着,嘴唇上的胡 子一动一动的。
“爸爸的鼻子又高又直,你的呢, 又扁又平。”我望了他们半天才说。
“你不知道,”伯父摸了摸自己的 鼻子,笑着说,“我小的时候,鼻子跟你 爸爸的一样,也是又高又直的。”
“那怎么——”
“可是到了后来,碰了几次壁,把 鼻子碰扁了。”
“碰壁?”我说,“你怎么会碰壁呢? 是不是您走路不小心?”
“你想,四周围黑洞洞的,还不容 易碰壁吗?”
评析 舛互突出强调了人物相貌上的 特征(又扁又平的鼻子),鲁迅又借以戏 言,语意双关地表现了自己与旧势力不 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幽默风趣的乐观 态度。
17.我在干校属菜园班,有时也跟着 大队到麦田或豆田去锄草。队长分配工 作说:“男同志一人管四行,女同志一人 管两行——杨季康,管一行。” (杨绛 《丙午丁未纪事——乌云与金边》)
评析 杨季康就是著名学者杨绛,作家 钱钟书的夫人。在那个人妖颠倒,是非 不分的特殊年代,她与丈夫一起被强制 劳动。例中舛互语里的“女同志”应该 包括杨绛,可是队长却巧妙地将她排除 开,对她进行特殊的照顾和关心。貌似 威严,却透露出人间难能可贵的理解和 温情。此例在形式上不用关联词语,音 节短促强劲,外表上强化了队长的命令 语气,又反衬出他内心真挚细腻的感 情。
18.亏那老头子还是煤炭部的,把咱 窑哥们儿挤兑得够呛。说什么“过了三 家店,家雀儿都是黑的。”还说“你样样 都好,就是工种不好。”又吹!说马上要 想法子把我调出井上……把我气得鼓 鼓儿的,心说:你们样样都好,就是心眼 儿不好! 良心大大地坏了!(陈建功《丹 凤眼》)
评析 此例运用了两组舛互,第一组反 映了煤炭部那位干部对煤炭工人的轻 视,后面一组有意模仿前组的语气,采 取仿拟形式,讽刺批评了方老头瞧不起 煤炭工人,轻视劳动的肮脏思想。两组 舛互互相对照,揭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 世界观。语言幽默风趣,新颖别致,给 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19.公子无忌说:“害斑鸠的只有一只 鹞鹰,我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呐?” 也拔出宝剑来跟那些鹞鹰说: “没吃斑 鸠的冲我唤一声,就放了你们”。说也新 鲜,那些鹞鹰都叫起来了,只有一只低 着脑袋不出声儿。他就把那只宰了,其 余全部放了。(林汉达《东周列国故事新 编》)
评析 用全部肯定和一只否定的方式 来突出没有吃过斑鸠的鹞鹰,使前后语 意呼应,渲染出作品浓郁的神话色彩, 格外引人注意。
20.大姐在院里是个出名的粉团子性 格,别说从没见她发过火,就连火星子 都没见她冒过一点。但有一次我见她生 气了,气得那么厉害。说起来,也不是 什么大事,只是有一次,我们住的那家 房东家的小媳妇很会唱小调。有一个夏 天晚上,大家在乘凉,小媳妇也在场上 纺线,她就给大家唱了许多当地的小 调。大姐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后 来就走过去代那小媳妇纺线,要她坐在 一边尽量地唱。……谁知回到家里,那 个房东老奶奶却一把抓住小媳妇的头 发,连打带骂,定要问小媳妇晚上在外 唱唱笑笑,是为了什么。……这时忽见 大姐脸发白,嘴唇发抖,上去一把将小 媳妇拉到身后,眼睛只盯着那老太婆, 说道:“解放啦!你知道吧!她将来还要 到台上去唱呢!”……平时只会对人憨 笑的大姐,这时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 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茹志鹃《高高的白 杨树》)
评析 大姐从来没发过火,却为小媳妇 唱歌挨打的事情所激怒。原来小媳妇的 遭遇吻合了大姐因为爱唱歌而遭地主 凌辱的身世,激起了她对摧残人性和剥 夺自由的封建制度的愤恨。舛互语句吸 引读者探求其中的原因,在故事情节发 展上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也是对人物 心理和性格的深层刻画。
21.全商州所有的县城,若从字意上 说,那是不相符的,即有县无城。唯一 县城俱在的,只有商县。(贾平凹 《商 州》)
评析 商州即今陕西省商洛专区,大小 共七县。作者一言以蔽之“有县无城”。 肯定部分简洁地描述了商洛地区的偏 僻和贫困,否定部分又说只有商县县城 俱在,突出了商县是商洛地区政治、经 济、文化中心的重要地位,两相对照,又 反衬出其他六县的贫困。
22.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曾关 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 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苏轼《与米元 章》)
评析 与作者“旷绝”的“亲友”,自应 包括米元章在内,可是苏轼却将“他”排 除在“未曾关念”之外,用肯定的语气, 述说了对米元章“独念”的真挚感情。舛 互修辞手法显示出作者与米元章之间 亲密诚挚的关系,也表达出作者对好友 人品和文章的敬仰与爱慕。
23.这次我回乡一看,太湖石假山也 完全消失了。适园已荡然无存,只剩有 一只石宝塔。因为十米高,体积庞大,无 法移动。(徐迟 《废园》)
评析 “荡然无存”是什么都没有了,似 乎应该包括“石宝塔”在内,有意运用舛 互手法将其排除在外,是为了突出 “石 宝塔”的历史见证人的作用和地位。“石 宝塔”能够备遭劫难,历尽沧桑留在废 园中,是因为它体积庞大,无法移动,人 为破坏力量的巨大和历史的荒唐,在石 宝塔前得到了历史的印证,留下了悲壮 的一幕。
24.每天深夜,这宿舍楼的灯光全灭 了,只有他的窗户还亮着,远远望去,恰 似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肖恰然《荆 棘路》)
评析 “全……”“只有……”是标准的 舛互形式。作为一种习惯用语大量存在 于人们的生活中,它说明了人们观察事 物的视点有一个由全部到局部,从整体 到个别的转换过程,是人们心理感受时 序的具体反映。
25.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快,水 盆里扎猛子,也没个深浅。(杨朔《三千 里江山》)
评析 “什么都好”理应包括讲话得体。 但是作者在全部肯定的前提下又部分 否定,指出了人物说话没深浅的缺点, 并以歇后语的形式来表达,既表现了对 人物的整体好感,又突出了其性格缺 点,语言风趣委婉,易于接受。
26. 所有的山全没在云底下,只有几 处高峰露顶,作露绿色,暗到几乎黑,那 自然可以想象作海上的小岛。(叶圣陶 《黄山三天》)
评析 “舛”即错,“互”是相互,相互 矛盾岂不荒谬悖理?有人称之为语言病 态,其实是一种误解。作为一种语言现 象,舛互已在社会生活中广泛应用,并 被人们接受,成为社会约定俗成的语言 凝固形式,它不仅不会产生歧疑,而且 能以它新颖独特的形式获得良好的表 达效果。例中的舛互语看似相互矛盾, 但正是这种整体否定和部分肯定的形 式,强调和突出了茫茫云海中那几处微 露的山峰,给人带来诗的意境。
27.吏呼一何怒! 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 “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评析 室中不仅有“乳下孙”,还有祖母 和无衣遮体的儿媳,怎么会说 “更无 人”呢?原来所谓“更无人”是实指没 有壮年男子,诗人故意运用看似矛盾的 舛互语给读者造成疑问,前后呼应。强 调了三个 “男儿”赴 “河阳役”的死伤 遭遇,描述了战乱留下的惨景: 男人都 被抓光了,剩下妇孺老幼也未能幸免。 官吏的横暴和腐败造成的安史之乱带 给人民的灾难和痛苦在此得到了充分 的揭露。
28.门外,右边是羊圈,里边卧着四百 只羊; 前边是果园,什么都没有了,只 剩下一点葱,还有一堆没有窖好的蔓 菁。(汪曾祺《羊舍一夕·四个孩子和一 个夜晚》)
评析 果园里残留的星星点点的物品 描绘出战后农村的破败景象。舛互语在 这里通过 “一点葱”和 “一堆没有窖好 的蔓菁”的突出和强调,达到了渲染气 氛、描写景物的作用。
29.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只有老王 太太跟她俩小子没有挑到好牲口,牵了 一匹热毛子马。这号马,十冬腊月天,一 身毛退得一干二净,冷得直哆嗦,出不 去门。(周立波《暴风骤雨·分马》)
评析 “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是全部 肯定,“只有老王太太跟她俩小子没有 挑到好牲口”是部分否定,两句构成的 舛互语,揭示了老王太太未分得好马的 不满心情。其中全部肯定是铺垫和衬 托,部分否定在它的衬托下,显得突出 而鲜明。舛互的修辞作用由此可见一 斑。
30.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说话的 对象。人是群体生存的动物,离开群体, 谈何生存! (田天《白头吟》)
评析 “什么都不缺”指物质上的需求, “缺说话的人”指精神上的需要。“什 么”包罗万象,覆盖面较大,用宽泛的语 意做抽象肯定,突出了“缺少”的对象, 显露了人物对友谊友情、人际间心灵沟 通的强烈渴望。
31.他们很浪费,但不浪费时间。他们 什么都追逐,就是不追逐东方人的悠 闲。美国人不能想象可以让人在湖边以 一个小板凳,一根钓鱼竿,消磨一个安 静的下午。(《解放日报》1981年4月21 日第三版)
评析 开头两句是转折复句,说明了西 方人浪费、追逐却珍惜时间的生活态 度,三、四两句用舛互手法赞扬了他们 珍惜时间的价值观念,与东方人的悠闲 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其中的优劣是非, 深深地激起了人们的思索。
32.望微走到电车站的地方,等了一 会儿才跳上一辆往外滩去的车。铁的轮 轧出的大声,在这安静而寥廓的空间, 更显得震耳。而且似乎摇摆得也更厉害 了。他没有计较这些,他忽略了一切,只 注目的向着那雾浓的地方望去,在那白 的雾中,是仍然不断的显着那花似的一 个妩媚玲珑的脸儿。(丁玲《一九三○年 春上海 〈之二〉》)
评析 弥漫的浓雾,遮住了人们的视 线,也遮住了渴望和等待的人儿。例中 的舛互生动地描写出男主人公与钟爱 的女子相会时迫切专注的神态,表现出 他热烈、焦急的感情。
33. 前次沈鸿同志到这里来,对我 说,当了顾问,他什么都不要,但要一 点权——提意见的权。(《文摘报》1982 年8月31日第一版)
评析 “他什么都不要”显然指的是生 活物质待遇。“但要一点权”,有意运用 舛互转折语意,抒发了内心真诚的愿 望。其中,又巧妙地利用词义的宽泛性, 设置歧疑中断语流,然后说出本意 “提 意见的权”,令人恍然大悟。沈鸿对人民 和事业赤胆忠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的崇高形象跃然纸上。语言新颖奇特、 含蓄幽默,令人回味。
34.我们四处觅寻着桥的旧址,那路 面,路边的杨柳、碎石,全然不见了,连 那十八个碌碡,也没了踪影。后来水落 下去,满河谷皆是漠漠白沙,只是那断 桥的两边,有几根斜吊的木头。这情景 虽比桥在时有了些诗意,却使人不忍心 将诗吟出。(贾平凹 《十八碌碡桥》)
评析 临境凭吊,叹古伤今是最能产生 诗意的,作者却说不忍心将诗吟出。这 种 “欲说还休,欲休还说”的境界最能 动人肺腑,最令人神往。昔日连接东西 两岸人情贸易往来的拙朴小桥,一夜之 间荡然无存。舛互挥写出劫后小桥的凄 凉冷落,物的变化兴衰造成一种诗意, 透露出作者悲怆的心境,述发对人事沧 桑的感喟。
35.要是根据血统论,则我一定可以 成个数学家,可叹的是我有各式各样的 爱好,脑细胞里唯独缺乏数学的因子 …… (冯亦代 《父亲》)
评析 冯亦代是我国著名翻译家和文 学家。他在自己各种爱好中排斥了数 学,运用舛互语着力渲染了与数学的无 缘,语言幽默风趣,看似对血统论的批 驳,实则透露自己的家教渊源。
36.他高高的颧骨上面,一双黑亮的 眼睛闪烁着贫贱不移的光芒: “我可以 抛弃一切,只要数学!” (霍达《国殇》)
评析 在舛互语中数学不包括在 “一 切”之内,于是就强调突出了数学高于 一切的地位。显示了他对理想的执著追 求和对数学事业献身的崇高精神。语气 果断坚决,掷地有声、动人心弦。
37.历险数次,遂达峰顶。惟一石顶壁 起犹数十丈,澄源寻视其侧得级,挟予 以登,万峰无不下伏,独莲花与抗耳。 (徐宏祖 《游黄山记》)
评析 文中的舛互语反映了作者登临 黄山的感受:攀及山顶,万峰俱在脚下, 只有莲花峰与之抗衡。如果没有 “万 峰”做陪衬,“莲花峰”则显得平淡无奇, 埋没于诸峰之中。舛互使莲花峰卓然挺 拔,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产生了强 烈的艺术感染力。
38.做家庭主妇,第一便是下厨房。我 一向对做家事十分痛恨,但对煮菜却是 十分有兴趣,几只洋葱,几片肉,一炒变 出一个菜来,我很欣赏这种艺术。(三毛 《沙漠中的饭店》)
评析 三毛说对做家事十分痛恨是一 种夸张,容易造成读者的错觉和误解, 目的在于衬托舛互语中的后部分。转折 语把“做菜”排除在家务事之外,将琐 碎的家务劳动诗意化,反证了作者浓厚 的生活情趣。表面故意造成诱人的矛盾 达到引人入胜的效果。
39.我是不怕鬼的。我父母都是 “五 四”时期的大学生,相信唯物论,从小 就告诉我世上没有鬼。上小学和上中学 时,同学们很惊异于我的胆大: 我对同 学们说过: “其实我巴不得世界上真有 鬼,因为你们怕鬼,所以鬼来了你们都 躲,我不怕鬼,鬼来了我反而会迎上去, 抓住他,我要把他牵到中国科学院去, 结果我就成了世界上头一个发现鬼的 人,能获得哥伦布一样的地位!”同学们 自然大笑,但我确确实实是不怕鬼的, 我从不因为鬼故事鬼电影鬼戏而生出 恐怖感。
但我却有过一次绝大的恐怖。
评析 作者首先下结论说自己从不怕 鬼,下文又说经历过一次绝大的恐怖, 而这恐怖,从后面所知又是因为“鬼”引 发出来的。例外的恐怖在整体否定中得 到强有力的突出,其恐怖之深之重强烈 地吸引了读者,并诱发人们产生浓厚的 阅读兴趣。舛互修辞手法运用于小说创 作中,可以结构作品引出故事情节,起 到揭示主题,引人入胜的作用。
40. 从第一眼瞥见天池到和她告别, 我一直沉默不语,我不愿用一点声音, 来弹破这宁静。但在宁静之中却似乎回 旋着一支无声的乐曲,我不知它在哪 儿?也许在天空,也许在湖面,也许在林 中,也许在我心灵深处,“此时无声胜有 声”。不过这乐曲不是莫扎特,不是舒 曼,而是贝多芬,只有贝多芬的深沉和 雄浑,才和天池的风度相称。(峻青《瑞 雪图》)
评析 此例运用舛互手法,将描写和抒 情熔为一炉。在作者的笔下,塞外天池 就像美女晨妆时开启的明净镜面,雪 峰、白云倒映在宁静的湖面,湖、山、天、 水融为晶莹的一体。这空明澄净的境界 予以作者的想象以极大的空间,由山河 的壮丽到贝多芬的乐曲,由无声的乐曲 到有声的音乐; 乐曲既而在宇宙回旋既 而在心中回旋,达到了一种物我交融, 如痴如醉,幽远深邃的诗意境界,表现 了一种自然纯真清新的美,透露出作者 热爱生活的真挚感情。
41.单四嫂子早睡着了,老拱们也走 了,咸亨也关上门了。这时的鲁镇,便 完全落在寂静里。只有那暗夜为想变成 明天,却仍在这寂静里奔波; 另有几条 狗,也躲在暗地里呜呜的叫。(鲁迅《明 天》)
评析 舛互描写了黎明前的寂静,又化 静为动,以拟人化的手法将无形的“暗 夜”人格化,耐人寻味地写出了黎明前 色彩、光线、时间流动的微妙变化; 狗 的叫声反衬了夜的寂静,寂静增添了狗 叫声的清晰、可怖,在作者所描写的这 个典型环境中,死样的寂静孕育着动荡 的巨大变化,静中有黎明的跳动、黎明 的到达,意蕴深远地暗示着社会的大变 动,也暗合了小说的主题。
42.我生平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但 在这点儿上我懦弱了,至今都感到对不 起他。我没有挺身而出要求替他下去, 并不是我害怕艰苦,不要说水渠工地上 的风风雨雨,就是到世界屋脊的西藏去 我也没有顾虑,而我怕的是说出来,卫 生院长不但不让我去,反而会更刁难苏 甫…… (李惠薪 《老处女》)
评析 “我懦弱了”即“我后悔了”,蕴 含着作者许多复杂的感情。舛互手法强 调了语意,强化了 “我”对朋友 (苏 甫) 自责负疚的心态。
43.夜里,冬天的山村,万籁俱寂,只 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榆木 的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咯吱声。(峻青《瑞 雪图》)
评析 读此例使人联想到王维“人闲桂 花落,夜静春山空”的名句。细微的桂 花从枝上落下能被诗人觉察到是因为 诗人内心的闲静;落雪轻微的沙沙声和 雪压枯枝的咯吱声能被作者从周围的 世界中感知到,是冬夜里落雪所创造的 静谧空寂的氛围造成的。作者以细微的 “动”反衬了惊人的“静”,使万籁都溶 进了这雪的世界,创造了一种静谧温馨 而又富有生机的意境,如 “鸟鸣山更 幽”一般,包含着绝妙的艺术辩证法。 44. (黛玉道) 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 诗,只喜他这一句 “留得残荷听雨声”。 ( 《红楼梦第四十回》)
评析 李义山即晚唐诗人李商隐。他的 诗多写时代的离乱和个人失意的心情, 多缠绵悱恻。黛玉说她不喜欢李义山的 诗,是他那渴求汲引、绵邈隐晦的诗风 和内容与黛玉孤傲清高、清丽哀婉的个 性不相吻合。“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句却 清疏秀朗。萧瑟的秋雨敲打枯荷的声韵 暗合了潇湘馆里孤寂凄清的色彩基调, 使女主人公产生了共鸣。
45. 尽管已经跨入了二十世纪七十年 代的最后一年,在天堂公社的青年们心 目中,爱情,还是个陌生的、神秘的,羞 于出口的字眼。所以,在公社礼堂召开 的 “反对买卖婚姻”大会上,当报告人 ——新来的团委书记大声地说出了这 个名词的时候,听众都不约而同地一 愣。接着,小伙子们调皮地相互挤挤眼, “呵呵呵”放声大笑起来;姑娘们则急忙 垂下头,绯红了脸,吃吃地笑着,并偷 偷地交换着羞涩的眼光。
只有墙角边靠窗坐着的长得很秀 气的姑娘——天堂大队九小队团小组 长沈荒妹,没有笑。
评析 作者以多重复句的形式构成舛 互,随着语言数量的加大,表意容量也 增大了。细腻地反映了思想被长期封闭 和禁锢的男女青年对于“爱情”这个字 眼的新奇、羞涩、不自然的情态,显示 了舛互语形式上灵活多变的特点。
46.大年初一上午,小镇上到处闹腾 腾的,唯有敬老院还是一片沉寂。老人 们围着石桌正襟危坐,一个个表情严 肃,精神奕奕。原来他们正在做 “告 状”的最后一道“工序”:审查弥勒佛写 的状纸。(陈宜浩 《柴门半掩小院春》)
评析 作者运用舛互手法先写小镇全 景然后局部定点描写敬老院。勾勒全景 写意,局部工笔细描,将读者的视线由 小镇引向小镇一隅——敬老院,并以此 为中心展开故事情节,起到了设置伏 笔,组织小说结构的作用。
47. 小耗子回报: “各处都打听了,惟 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子便问:“米 有几样? 果有几品?”小耗子道: “米豆成 仓。果品却只有五样:一是红枣,二是栗子, 三是落花生,四是菱角,五是香芋。”
老耗子听了大喜,即时拔了一支令 箭,问: “谁去偷米?” 一个耗子便接令 去偷米。又拔令箭问: “谁去偷豆?” 又 一个耗子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 领令去了。只剩下香芋。因又拔令箭问: “谁去偷香芋?” 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 耗子应道: “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 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 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 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 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 众耗忙问: “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 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 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 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 了。岂不比直偷硬去的巧些?”众耗听 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 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 道: “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 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 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 原说变果子,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 形笑道: “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 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 正的香玉呢。”( 《红楼梦》第十九回)
评析 这是宝玉讲给黛玉的一个饶有 趣味的故事。香芋是双关语,既指黛玉, 又指食品。舛互语突出了香芋的与众不 同,为后面的故事做铺垫。作为一种传 统的修辞格,舛互大量地存在于古今中 外的文学作品中。
48. 他们中最特别的有两位: 一位是 愿天下的人都死掉,只剩下他自己和一 个好看的姑娘,还有一个卖大饼的; 另 一位是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 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这 种志向,一看好像离奇,其实却照顾得 很周到。(鲁迅 《且介亭文集·病后杂 谈》)
评析 既然是“愿天下的人都死掉”,为 何还要剩下“一个好看的姑娘”和 “一 个卖大饼的”?貌似矛盾的舛互语句,突 出某些文艺家极端利己主义的庸俗丑 恶世界观。语言幽默、含蓄,辛辣地撕 碎了他们的美丽外衣,将饱食淫逸的无 耻灵魂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49.饮马河什么都不值钱,就是权力 值钱,这玩艺儿最有用,是全国通用的 票子。(王兆军《盲流世家》)
评析 舛互多采取整体肯定,部分否定 和整体否定,部分肯定的形式。此例以 全部否定部分肯定形式突出了饮马河 权力至上,以权谋私的不良现象,并深 刻指出这种现象不仅在饮马河乃至全 国都有着一定的代表意义。在“什么都 不值钱”的整体否定衬托之下,使人感 觉到揭露的辛辣和深刻,蕴含着讽刺和 嘲笑的意味。
50.美和丑是绝对相反的两回事,人 们无不自炫其美,绝对没有自暴其丑 的,有之,就是我——郑逸梅。(郑逸梅 《自暴其丑》)
评析 自炫其美未必是缺点,自暴其丑 却需要难得的勇气,作者以舛互形式将 人们和我对待自身优缺点的态度进行 了对比,显示出豁达、磊落的人生态度 和独特的审美观。
51.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 去,一同进了蘅芜院,只觉异香扑鼻。那 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 珊瑚豆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 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 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 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 幔,衾褥也十分朴素。(《红楼梦》第四 十回)
评析 蘅芜院是薛宝钗的闺房,“雪洞 一般”指房屋的空旷洁净,雪白的背景 上,没有任何装饰品,使花瓶显得特别 突出。室内的陈设与室外的景色相照 映,越发烘托出女主人公恬淡优雅,不 媚俗又不超俗的个性。正是这种乖巧高 雅的性格和独到的心机,使她赢得了贾 母的欢心。
52.车站上冷冷清清,站台上没有人, 候车室也没有人,雪盖住了铁轨,盖住 了旷野,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冷 冰冰的人。(牛正寰 《风雪茫茫》)
评析 这里有一个观察视点问题,从 “他”的角度讲,把自身排除在外,车站 就没有一个人;但从旁观的角度看,却 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舛互手法清晰 地显示出作者的观察视点,突出了主人 公孤零零的形象。虽然没有直接描写感 情,空旷冷清的背景却衬托出了人物孤 独、冷落、怅惘的内心世界。
53.教学楼是不完整的,宿舍楼是不 完整的,图书馆是不完整的,食堂是不 完整的。经过日新月异的十年,整座校 园都不是完整的,除去那座朝大门招手 的巨型塑像。严格地说,它也不完整。塑 像底座的正面是块精致的大理石,那位 奢望“永远健康”的大人物的题词,被 水泥十分粗糙地抹掉了。(陈村《大学: 风俗画》)
评析 办学所必备的一切设施都是“不 完整”的,唯一完整的是个人崇拜狂潮 中留下的塑像,“完整”与“不完整”形 成鲜明对照,十年浩劫对我国教育事业 的破坏可见一斑。辛辣的对比中溶进了 作者苦楚的回味和深沉的反思。
54.猪食倒在一个破石槽里,可是倒 进去一点食,猪怎么吃也吃不完。那做 活的觉得有点怪,放进石槽里几个铜 钱,钱也拿不完,就知道这是个聚宝盆 了。到算工帐的时候,做活的什么也不 要,单要这个石槽。(杨朔《香山红叶》)
评析 苦熬了一年的长工,算帐时什么 也不要,单要石槽,足见石槽的珍贵。舛 互手法以先否定后肯定的形式突出了 石槽的神话传奇色彩。
从语意上分析,舛互在逻辑上好似自相矛盾。既然“室中更无人”, 就不可能“惟有乳下孙”和那个“出入无完裙”的“孙之母”。因此有 人将这种语言现象称为语病,而排除在修辞之外。其实像这样的例子极 为常见,完全符合我们的语言习惯,无论是读者还是听者,都不会引起 误解。相反,这种舛互并用、貌似悖理的语言形式,反倒突出了因为 “三男邺城戍”后而造成的室中无男子,只有祖、母、孙三人相依为命 的凄清、苦寂的悲惨情境。
从形式上看,舛互由两个并列关系的句子构成。一个句子表示肯 定意义,一个表示否定意义,句子之间常用“都(全)……只 (唯、唯 独)之类表示范围的副词关联。有时不用关联词,但是其中“部分”与 “整体”的关系仍然十分清晰。有时在句式上出现变化,可以由双重否 定句与肯定句并列构成,情感和语气也随之加强。
舛互的作用在于强调近乎矛盾对立之中的某一方面,并使之醒目、 突出,给读者留下奇特而深刻的印象。
舛互的形式很奇特。看似矛盾对立的句子,可以吸引人们的注意, 产生深刻的印象。构成舛互的两个分句,不论是先全部肯定再部分否 定,还是先全部否定再部分肯定,目的都是为了突出和强调其中的某一 个部分。从人们审美心理角度上说,肯定,是为了更有力地强调被否定 的部分; 否定,是为了更有力地强调被肯定的部分。这种借用事物间 “矛盾对立”关系来突出和强调事物中某一方面的作法,既符合人们观 察、感受事物的心理规律,又符合人们的语言习惯 ,所以在古今汉语 中屡见不鲜。
舛互又称特选。所谓特选 ,是在 “整体” 的背景上选择和突出 “个体”。换言之,舛互虽然由两个并列的句子构成,但是这两个句子所 表示的事物,不是分属于不同范畴的两个对等的事物,而是同一范畴内 的“整体”与 “个体”的关系。舛互是一种有意在“整体”的背景上突 出 “个体”,又以 “个体”烘托,比照 “整体” 的修辞方式,充分体现 了事物内部矛盾对立的艺术辩证法。例如: “夜里,冬天的山村,万籁 俱寂,只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榆木的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咯 吱声。”(峻青《瑞雪图》) “整体”写的是静景; “落雪声”、“枯枝的断 压声”是在“整体”的静景的背景上突出的“个体”。作者强调了细微 的“动”,再以这细微的“动”反衬惊人的“静”,创造了一种静谧温馨 而又富有生机的意境,如“鸟鸣山更幽”一般,包含着绝妙的艺术辩证 法。
舛互的运用十分广泛。运用于说理可以使观点明晰、集中;运用于 描叙,能够突出事物的个性特征,使形象生动具体;运用于抒情,可以 强化感情,增加抒情气息。只要运用得当,它就会具有很强的表达力量。 不过,运用时要特别注意,作为一种辞格,万万不可简单机械地用逻辑 推理来否定舛互,但是也不能据此来肯定在语言交际中确实存在着的 逻辑混乱的病句,要划清二者的关系。
1. 刚至房门,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 个人进来瞧宝玉。李宫裁、宝玉、宝钗 都让他两个坐。独凤姐只和林黛玉说 笑,正眼也不看他们。(《红楼梦》第二 十五回)
评析 宝玉被贾环烫伤后,赵姨娘和周 姨娘前来探望。尽管二人是贾政的侍 妾,但是出于礼节和对贾政的尊敬,众 人都表示谦让,“起身让坐”。按理说,例 中的“众人”应该包括房中的所有人,凤 姐也不例外。可是,唯独凤姐对赵周二 人理也不理。舛互修辞手法,以全部肯 定又部分否定的方式,突出强调 了凤 姐在贾府“正统二奶奶”的显赫地位,和 她睥睨一切的气势,显示出她那嚣张、 跋扈的性格特征。
2. 于时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 积于廊者,不可较数。及太后赐百官负 绢,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 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蹶倒伤踝。 (杨街《洛阳伽蓝记·王子坊》)
评析 融即元融,元融和李崇都是北魏 孝明帝时的皇族和大臣。胡太后赐绢百 官,朝廷的大臣都根据自己的力量拿 取,唯有元融与李崇过于贪心,拿绢过 多,超出自己的体力,结果摔倒伤了脚。 舛互修辞手法将诸多朝臣“负绢”的行 为同元融、李崇的“负绢”行为进行对 照,在近乎矛盾对立之中,生动形象地 刻画出元、李二人贪婪、丑恶的本性。至 于文中的“国家殷富,库藏盈溢……”之 语是对北魏“河阳之役”前政治的美化, 阅读时应该注意和批判。
3.老通宝家的蚕非常好!虽然头眠二 眠的时候连天阴雨,气候是比“清明”边 似乎还要冷一点,可是那些 “宝宝”都 很强健。
村里别人家的“宝宝”也都不差。紧 张的快乐弥漫了全村庄,似乎那小溪里 淙淙的流水也像是朗朗的笑声了。只有 荷花家的例外。她们家看了一张 “布 子”,可是 “出火” 只称得二十斤; “大 眠”快边人们还看见那不声不响晦气色 的丈夫根生倾弃了三斤“蚕箪”在那小 溪里。
(茅盾 《春蚕》)
评析 荷花是《春蚕》中的次要人物,是 一个受污辱受损害的低层妇女。作者在 把艺术构思的重点放在老通宝一家遭 遇的同时,兼顾其他,运用舛互点示了 荷花的不幸,既分清主次,又完整地勾 画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农村的悲惨 图景。
4.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 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 除了 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拴忽然 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 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 的光。(鲁迅《药》)
评析 这是小说开头的一段景物描写。 “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来表明正 是黎明时分,点明了华老拴去刑场买人 血馒头的时间。“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 都睡着”。舛互形式突出了华老拴独特 行为的不一般,引起读者对华老拴行为 的注意,从而思索其行为 (买人血馒 头) 的意义,起到揭示主题的作用。
5.我,还有一群人,都要他请客,吃 水煎包子。他说:“谁会做?”我说:“到 镇上吃。”他说: “吃什么都行,就是去 吃水煎包子我不干。”也不知你秋烟怎 么得罪了这个回头的浪子的。(王兆军 《在煎包子铺里》)
评析 他对吃水煎包子并不反感,大家 要他 (春生)请客,便问谁会做。但是 说到去镇上吃,他却用舛互的方式表示 强烈的反对。透露出他与镇上水煎包子 店的主人秋烟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使 人物与人物,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由 此展开,成为小说设置情节的重要手 段。
6.都走了。连最后一只鸭,一只鸡,一 只小猫咪也带走了。只剩下几条因为城 里禁养而又不得不留下来的丧家狗。这 些狗饿得皮包骨头,吃力地抬着头,对 着他们无情主人远去的土路尽头,悲哀 地、绝望地狂狺狂吠。只剩下了那些用 石灰水刷的,用油漆涂的,已经被风雨 剥蚀得模糊不清的“大有作为”、“再教 育”之类的豪言壮语,向后人陈述那些 过去了的古老的故事。另外,还剩下了 你——那个过去了的时代留下的活化 石。(陈世旭《路漫漫》)
评析 舛互多以句的形式出现,此例把 它扩展到了语段。肯定部分简洁地描写 了声势浩大的知青返城潮流,否定部分 用三个并列分句描写了潮流席卷后的 残存局面。三样被突出的事物相互联 结,相互映衬,极富有代表性: 无法带 走的丧家犬表示了返城潮流的凶猛无 情;墙上来不及抹掉的豪言壮语与眼前 冷落凄凉的现实形成鲜明对照,是对历 史的绝妙讽刺; 那唯一留下的知青 “我”在此背景的衬托下则更显得孤独、 怅惘和悲凉。昔日那轰轰烈烈的“再教 育”热浪与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化为了 泡影,历史与数以百万计的知识青年开 了一个大玩笑。被愚弄的愤懑,苦涩的 嘲笑,痛定思痛的反思,种种复杂的感 情都蕴含在这孑然一身的孤独者无言 的静立中。
7. 田野里割麦的人群都到树下和麦 束的荫影里歇息去了。天空一丝云彩也 没有,田野里一点声音也没有。还乡河 边的树林里,有黄莺的叫声。间或,还 有一两声鹧鸪的鸣叫和斑鸠嘹亮的啼 啭传遍旷野。(管桦 《葛梅》)
评析 肯定语中所说 “一点声音也没 有”是对一般环境和景物所做的概括描 写,在此背景上揭示特殊事物,“黄莺” “鹧鸪”“斑鸠”能够引起读者的注意,通 过鸟儿悠扬的叫声显示出初夏的宁静 幽美,描绘出一副声色俱佳的田园风光 图。
8.原来鲁镇是僻静地方,还有些古 风: 不上一更,大家便都关门睡觉。深 更半夜没有睡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咸亨 酒店,几个酒友围着柜台,吃喝得正高 兴; 一家便是间壁的单四嫂子,她自从 前年守了寡,便须专靠着自己的一双手 纺出棉纱来,养活她自己和她三岁的儿 子,所以睡的也迟。(鲁迅 《明天》)
评析 在近乎矛盾对立之中,小说以 “大家”作为衬托,强调突出了没有睡觉 的两家: 咸亨酒店是鲁镇政治舆论的中 心; 单四嫂子是作品中的中心人物。作 者在小说的开头就通过舛互手法将人 物放置于典型环境中展示人物的悲惨 遭遇,引起读者的注意,并产生奇特而 深刻的印象,有力地推动了故事情节的 发展。
9.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 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 住户不 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 的杂货店,但在我是乐土: 因为我在这 里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 与幽幽南山” 了。(鲁迅 《社戏》)
评析 作者运用舛互手法突出了 “一家 很小的杂货店”,目的在对小镇的概貌 描写中,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杂货 店”上,再通过这家“很小的杂货店”来 衬托平桥村的偏僻和落后。例中的“都 ……”表示全部肯定;“只有……”表示 部分否定,是舛互典型的语言形式。
10.提起我那驴,可是百里挑一:浑身 乌黑乌黑的,没有一根杂毛,四只蹄子 可是白的。这有个讲究,叫四蹄踏雪,跑 起来,极好的马也追不上。(杨朔《雪浪 花》)
11.老拴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 心睡了; 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 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 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 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 也没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 老拴 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 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 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 愈亮了。(鲁迅《药》)
评析 既是“黑沉沉的”,就无法“看得 分明”; 既是“一无所有”,就不可能有 “一条灰白的路”。例中的舛互语看似不 合逻辑,实际上是符合情理,符合人们 的观察和感受习惯的。它显示出人们的 观察、感受,由略到详,由浅到深的心 理过程,将这条通往刑场的不寻常的路 和人物从这条路到刑场去买人血馒头 的不寻常行为衔接在一起,突出地呈现 在读者面前。华老拴为儿子治病的幻 想、希望和喜悦的心态细腻描写深刻地 揭露了人物的愚昧和麻木,强烈地激发 着读者的联想和思索,由此而体味小说 的丰富而深沉的内涵。
12.青年人又吵起来了。这有什么不 得了。我们来做。我们做得出来。他们 夸下了海口。
老师也笑了。他说,“真的,昨天晚 上我还作了一个梦呢。我梦见你们中间 的有一位同学,他不得了,他证明了哥 德巴赫猜想。”
高中生们轰的一声大笑了。
但是陈景润没有笑。他也被老师的 话震动了,但是他不能笑。如果他笑了, 还会有同学用白眼瞪他的。自从升入高 中以后,他越发孤独了。同学们嫌他古 怪,嫌他脏,嫌他多病的样子,都不理 睬他,他们用蔑视的和讥讽的眼神瞅着 他。他成了一个踽踽独行、形单影只、自 言自语、孤苦伶仃的畸零人。长空里,一 只孤雁。
(徐迟 《哥德巴赫猜想》)
评析 老师梦想自己的学生攻克了世 界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高中生们都 笑了,按逻辑推理也应该包括陈景润在 内。但酷爱数学的陈景润却没有笑。舛 互引出了对学生时期陈景润个性的描 写,他的孤独怪癖过份专注与美好理想 融为一体,形成了极富个性的陈景润性 格,也许这正是他后来攻克哥德巴赫猜 想,取得突出成就的原因之一。
13.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 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 得动的,无精打采的低垂着。马路上一 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 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连 接起来,结成一片毒恶的灰沙阵,烫着 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 弊闷,整个的老城像烧透的砖窑,使人 喘不出气。狗爬在地上吐出红舌头,骡 马的鼻孔张得特别的大,小贩们不敢吆 喝,柏油路化开; 甚至于铺户门前的铜 牌也好像要被晒化。街上异常的清静, 只有铜铁铺里发出使人焦躁的一些单 调的叮叮����(老舍《骆驼祥子》)
评析 炎热的夏日,沉重的寂静使人感 到压抑, 而叮叮����的敲击声则使人们 在压抑中感到异常的烦躁,仿佛更加增 添了几分炎热。例中的舛互语体现了静 中有动、动中显静的艺术辩证法: 单调 的叮��声不仅打破了令人压抑的夏日 寂静和沉闷,而且又反衬了这种寂静和 沉闷的强烈与沉重,获得了极高的艺术 表达效果。作者熔景物描写与心理描写 于一炉的高超艺术技巧,令人叹为观 止。
14.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 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 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皆相视流泪, 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 “当共戮力王室, 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刘 义庆《世说新语·新亭对泣》)
评析 过江诸人,指东晋初年南渡的部 分士族官吏。周侯,名��,曾任荆州、兖 州刺史。王丞相,名导,元帝即位后官 至丞相。作者以良辰美景作为士大夫们 痛楚心情的陪衬,又用舛互手法将大家 相对流泪作为王导慷慨陈词的衬托,表 现了晋室东迁后,部分士大夫怀念故 土、感伤国土沦丧的爱国情怀。其中特 别突出了王导在思想境界、胸怀胆识上 卓然不群的神态,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 象。
15.大洼地的雪比山梁上厚多了,脚 踩下去,就没了腿肚,走起来很是艰难。 秋天的枯草全倒伏着,偶尔有一撮两撮 露出还绣着白毛穗的茎尖,但冰得坚 硬,一撞就脆折了。(贾平凹《大洼地一 夜》)
评析 此例通过对枯草整体的肯定和 部分的否定,生动地描述了冬天山洼里 荒凉冷落的景色。运用舛互手法描写景 物,可以在概貌描写中突出细节,打破 一般与平淡,使整个画面变得新颖、奇 特。
16.有一次在伯父家里,大伙儿围着 一张桌子吃晚饭,我望望爸爸的鼻子, 又望望伯父的鼻子,说:
“大爹,你和爸爸哪儿都像,就是 有这么一点不像。”
“哪一点不像呢?”伯父转过头来, 微笑着问我。他嘴里嚼着,嘴唇上的胡 子一动一动的。
“爸爸的鼻子又高又直,你的呢, 又扁又平。”我望了他们半天才说。
“你不知道,”伯父摸了摸自己的 鼻子,笑着说,“我小的时候,鼻子跟你 爸爸的一样,也是又高又直的。”
“那怎么——”
“可是到了后来,碰了几次壁,把 鼻子碰扁了。”
“碰壁?”我说,“你怎么会碰壁呢? 是不是您走路不小心?”
“你想,四周围黑洞洞的,还不容 易碰壁吗?”
(周晔《我的伯父鲁迅先生》)
评析 舛互突出强调了人物相貌上的 特征(又扁又平的鼻子),鲁迅又借以戏 言,语意双关地表现了自己与旧势力不 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幽默风趣的乐观 态度。
17.我在干校属菜园班,有时也跟着 大队到麦田或豆田去锄草。队长分配工 作说:“男同志一人管四行,女同志一人 管两行——杨季康,管一行。” (杨绛 《丙午丁未纪事——乌云与金边》)
评析 杨季康就是著名学者杨绛,作家 钱钟书的夫人。在那个人妖颠倒,是非 不分的特殊年代,她与丈夫一起被强制 劳动。例中舛互语里的“女同志”应该 包括杨绛,可是队长却巧妙地将她排除 开,对她进行特殊的照顾和关心。貌似 威严,却透露出人间难能可贵的理解和 温情。此例在形式上不用关联词语,音 节短促强劲,外表上强化了队长的命令 语气,又反衬出他内心真挚细腻的感 情。
18.亏那老头子还是煤炭部的,把咱 窑哥们儿挤兑得够呛。说什么“过了三 家店,家雀儿都是黑的。”还说“你样样 都好,就是工种不好。”又吹!说马上要 想法子把我调出井上……把我气得鼓 鼓儿的,心说:你们样样都好,就是心眼 儿不好! 良心大大地坏了!(陈建功《丹 凤眼》)
评析 此例运用了两组舛互,第一组反 映了煤炭部那位干部对煤炭工人的轻 视,后面一组有意模仿前组的语气,采 取仿拟形式,讽刺批评了方老头瞧不起 煤炭工人,轻视劳动的肮脏思想。两组 舛互互相对照,揭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 世界观。语言幽默风趣,新颖别致,给 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19.公子无忌说:“害斑鸠的只有一只 鹞鹰,我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呐?” 也拔出宝剑来跟那些鹞鹰说: “没吃斑 鸠的冲我唤一声,就放了你们”。说也新 鲜,那些鹞鹰都叫起来了,只有一只低 着脑袋不出声儿。他就把那只宰了,其 余全部放了。(林汉达《东周列国故事新 编》)
评析 用全部肯定和一只否定的方式 来突出没有吃过斑鸠的鹞鹰,使前后语 意呼应,渲染出作品浓郁的神话色彩, 格外引人注意。
20.大姐在院里是个出名的粉团子性 格,别说从没见她发过火,就连火星子 都没见她冒过一点。但有一次我见她生 气了,气得那么厉害。说起来,也不是 什么大事,只是有一次,我们住的那家 房东家的小媳妇很会唱小调。有一个夏 天晚上,大家在乘凉,小媳妇也在场上 纺线,她就给大家唱了许多当地的小 调。大姐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后 来就走过去代那小媳妇纺线,要她坐在 一边尽量地唱。……谁知回到家里,那 个房东老奶奶却一把抓住小媳妇的头 发,连打带骂,定要问小媳妇晚上在外 唱唱笑笑,是为了什么。……这时忽见 大姐脸发白,嘴唇发抖,上去一把将小 媳妇拉到身后,眼睛只盯着那老太婆, 说道:“解放啦!你知道吧!她将来还要 到台上去唱呢!”……平时只会对人憨 笑的大姐,这时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 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茹志鹃《高高的白 杨树》)
评析 大姐从来没发过火,却为小媳妇 唱歌挨打的事情所激怒。原来小媳妇的 遭遇吻合了大姐因为爱唱歌而遭地主 凌辱的身世,激起了她对摧残人性和剥 夺自由的封建制度的愤恨。舛互语句吸 引读者探求其中的原因,在故事情节发 展上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也是对人物 心理和性格的深层刻画。
21.全商州所有的县城,若从字意上 说,那是不相符的,即有县无城。唯一 县城俱在的,只有商县。(贾平凹 《商 州》)
评析 商州即今陕西省商洛专区,大小 共七县。作者一言以蔽之“有县无城”。 肯定部分简洁地描述了商洛地区的偏 僻和贫困,否定部分又说只有商县县城 俱在,突出了商县是商洛地区政治、经 济、文化中心的重要地位,两相对照,又 反衬出其他六县的贫困。
22.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曾关 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 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苏轼《与米元 章》)
评析 与作者“旷绝”的“亲友”,自应 包括米元章在内,可是苏轼却将“他”排 除在“未曾关念”之外,用肯定的语气, 述说了对米元章“独念”的真挚感情。舛 互修辞手法显示出作者与米元章之间 亲密诚挚的关系,也表达出作者对好友 人品和文章的敬仰与爱慕。
23.这次我回乡一看,太湖石假山也 完全消失了。适园已荡然无存,只剩有 一只石宝塔。因为十米高,体积庞大,无 法移动。(徐迟 《废园》)
评析 “荡然无存”是什么都没有了,似 乎应该包括“石宝塔”在内,有意运用舛 互手法将其排除在外,是为了突出 “石 宝塔”的历史见证人的作用和地位。“石 宝塔”能够备遭劫难,历尽沧桑留在废 园中,是因为它体积庞大,无法移动,人 为破坏力量的巨大和历史的荒唐,在石 宝塔前得到了历史的印证,留下了悲壮 的一幕。
24.每天深夜,这宿舍楼的灯光全灭 了,只有他的窗户还亮着,远远望去,恰 似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肖恰然《荆 棘路》)
评析 “全……”“只有……”是标准的 舛互形式。作为一种习惯用语大量存在 于人们的生活中,它说明了人们观察事 物的视点有一个由全部到局部,从整体 到个别的转换过程,是人们心理感受时 序的具体反映。
25.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快,水 盆里扎猛子,也没个深浅。(杨朔《三千 里江山》)
评析 “什么都好”理应包括讲话得体。 但是作者在全部肯定的前提下又部分 否定,指出了人物说话没深浅的缺点, 并以歇后语的形式来表达,既表现了对 人物的整体好感,又突出了其性格缺 点,语言风趣委婉,易于接受。
26. 所有的山全没在云底下,只有几 处高峰露顶,作露绿色,暗到几乎黑,那 自然可以想象作海上的小岛。(叶圣陶 《黄山三天》)
评析 “舛”即错,“互”是相互,相互 矛盾岂不荒谬悖理?有人称之为语言病 态,其实是一种误解。作为一种语言现 象,舛互已在社会生活中广泛应用,并 被人们接受,成为社会约定俗成的语言 凝固形式,它不仅不会产生歧疑,而且 能以它新颖独特的形式获得良好的表 达效果。例中的舛互语看似相互矛盾, 但正是这种整体否定和部分肯定的形 式,强调和突出了茫茫云海中那几处微 露的山峰,给人带来诗的意境。
27.吏呼一何怒! 妇啼一何苦!
听妇前致词: “三男邺城戍。
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杜甫 《石壕吏》)
评析 室中不仅有“乳下孙”,还有祖母 和无衣遮体的儿媳,怎么会说 “更无 人”呢?原来所谓“更无人”是实指没 有壮年男子,诗人故意运用看似矛盾的 舛互语给读者造成疑问,前后呼应。强 调了三个 “男儿”赴 “河阳役”的死伤 遭遇,描述了战乱留下的惨景: 男人都 被抓光了,剩下妇孺老幼也未能幸免。 官吏的横暴和腐败造成的安史之乱带 给人民的灾难和痛苦在此得到了充分 的揭露。
28.门外,右边是羊圈,里边卧着四百 只羊; 前边是果园,什么都没有了,只 剩下一点葱,还有一堆没有窖好的蔓 菁。(汪曾祺《羊舍一夕·四个孩子和一 个夜晚》)
评析 果园里残留的星星点点的物品 描绘出战后农村的破败景象。舛互语在 这里通过 “一点葱”和 “一堆没有窖好 的蔓菁”的突出和强调,达到了渲染气 氛、描写景物的作用。
29.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只有老王 太太跟她俩小子没有挑到好牲口,牵了 一匹热毛子马。这号马,十冬腊月天,一 身毛退得一干二净,冷得直哆嗦,出不 去门。(周立波《暴风骤雨·分马》)
评析 “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是全部 肯定,“只有老王太太跟她俩小子没有 挑到好牲口”是部分否定,两句构成的 舛互语,揭示了老王太太未分得好马的 不满心情。其中全部肯定是铺垫和衬 托,部分否定在它的衬托下,显得突出 而鲜明。舛互的修辞作用由此可见一 斑。
30.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说话的 对象。人是群体生存的动物,离开群体, 谈何生存! (田天《白头吟》)
评析 “什么都不缺”指物质上的需求, “缺说话的人”指精神上的需要。“什 么”包罗万象,覆盖面较大,用宽泛的语 意做抽象肯定,突出了“缺少”的对象, 显露了人物对友谊友情、人际间心灵沟 通的强烈渴望。
31.他们很浪费,但不浪费时间。他们 什么都追逐,就是不追逐东方人的悠 闲。美国人不能想象可以让人在湖边以 一个小板凳,一根钓鱼竿,消磨一个安 静的下午。(《解放日报》1981年4月21 日第三版)
评析 开头两句是转折复句,说明了西 方人浪费、追逐却珍惜时间的生活态 度,三、四两句用舛互手法赞扬了他们 珍惜时间的价值观念,与东方人的悠闲 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其中的优劣是非, 深深地激起了人们的思索。
32.望微走到电车站的地方,等了一 会儿才跳上一辆往外滩去的车。铁的轮 轧出的大声,在这安静而寥廓的空间, 更显得震耳。而且似乎摇摆得也更厉害 了。他没有计较这些,他忽略了一切,只 注目的向着那雾浓的地方望去,在那白 的雾中,是仍然不断的显着那花似的一 个妩媚玲珑的脸儿。(丁玲《一九三○年 春上海 〈之二〉》)
评析 弥漫的浓雾,遮住了人们的视 线,也遮住了渴望和等待的人儿。例中 的舛互生动地描写出男主人公与钟爱 的女子相会时迫切专注的神态,表现出 他热烈、焦急的感情。
33. 前次沈鸿同志到这里来,对我 说,当了顾问,他什么都不要,但要一 点权——提意见的权。(《文摘报》1982 年8月31日第一版)
评析 “他什么都不要”显然指的是生 活物质待遇。“但要一点权”,有意运用 舛互转折语意,抒发了内心真诚的愿 望。其中,又巧妙地利用词义的宽泛性, 设置歧疑中断语流,然后说出本意 “提 意见的权”,令人恍然大悟。沈鸿对人民 和事业赤胆忠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的崇高形象跃然纸上。语言新颖奇特、 含蓄幽默,令人回味。
34.我们四处觅寻着桥的旧址,那路 面,路边的杨柳、碎石,全然不见了,连 那十八个碌碡,也没了踪影。后来水落 下去,满河谷皆是漠漠白沙,只是那断 桥的两边,有几根斜吊的木头。这情景 虽比桥在时有了些诗意,却使人不忍心 将诗吟出。(贾平凹 《十八碌碡桥》)
评析 临境凭吊,叹古伤今是最能产生 诗意的,作者却说不忍心将诗吟出。这 种 “欲说还休,欲休还说”的境界最能 动人肺腑,最令人神往。昔日连接东西 两岸人情贸易往来的拙朴小桥,一夜之 间荡然无存。舛互挥写出劫后小桥的凄 凉冷落,物的变化兴衰造成一种诗意, 透露出作者悲怆的心境,述发对人事沧 桑的感喟。
35.要是根据血统论,则我一定可以 成个数学家,可叹的是我有各式各样的 爱好,脑细胞里唯独缺乏数学的因子 …… (冯亦代 《父亲》)
评析 冯亦代是我国著名翻译家和文 学家。他在自己各种爱好中排斥了数 学,运用舛互语着力渲染了与数学的无 缘,语言幽默风趣,看似对血统论的批 驳,实则透露自己的家教渊源。
36.他高高的颧骨上面,一双黑亮的 眼睛闪烁着贫贱不移的光芒: “我可以 抛弃一切,只要数学!” (霍达《国殇》)
评析 在舛互语中数学不包括在 “一 切”之内,于是就强调突出了数学高于 一切的地位。显示了他对理想的执著追 求和对数学事业献身的崇高精神。语气 果断坚决,掷地有声、动人心弦。
37.历险数次,遂达峰顶。惟一石顶壁 起犹数十丈,澄源寻视其侧得级,挟予 以登,万峰无不下伏,独莲花与抗耳。 (徐宏祖 《游黄山记》)
评析 文中的舛互语反映了作者登临 黄山的感受:攀及山顶,万峰俱在脚下, 只有莲花峰与之抗衡。如果没有 “万 峰”做陪衬,“莲花峰”则显得平淡无奇, 埋没于诸峰之中。舛互使莲花峰卓然挺 拔,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产生了强 烈的艺术感染力。
38.做家庭主妇,第一便是下厨房。我 一向对做家事十分痛恨,但对煮菜却是 十分有兴趣,几只洋葱,几片肉,一炒变 出一个菜来,我很欣赏这种艺术。(三毛 《沙漠中的饭店》)
评析 三毛说对做家事十分痛恨是一 种夸张,容易造成读者的错觉和误解, 目的在于衬托舛互语中的后部分。转折 语把“做菜”排除在家务事之外,将琐 碎的家务劳动诗意化,反证了作者浓厚 的生活情趣。表面故意造成诱人的矛盾 达到引人入胜的效果。
39.我是不怕鬼的。我父母都是 “五 四”时期的大学生,相信唯物论,从小 就告诉我世上没有鬼。上小学和上中学 时,同学们很惊异于我的胆大: 我对同 学们说过: “其实我巴不得世界上真有 鬼,因为你们怕鬼,所以鬼来了你们都 躲,我不怕鬼,鬼来了我反而会迎上去, 抓住他,我要把他牵到中国科学院去, 结果我就成了世界上头一个发现鬼的 人,能获得哥伦布一样的地位!”同学们 自然大笑,但我确确实实是不怕鬼的, 我从不因为鬼故事鬼电影鬼戏而生出 恐怖感。
但我却有过一次绝大的恐怖。
(刘心武 《恐怖》)
评析 作者首先下结论说自己从不怕 鬼,下文又说经历过一次绝大的恐怖, 而这恐怖,从后面所知又是因为“鬼”引 发出来的。例外的恐怖在整体否定中得 到强有力的突出,其恐怖之深之重强烈 地吸引了读者,并诱发人们产生浓厚的 阅读兴趣。舛互修辞手法运用于小说创 作中,可以结构作品引出故事情节,起 到揭示主题,引人入胜的作用。
40. 从第一眼瞥见天池到和她告别, 我一直沉默不语,我不愿用一点声音, 来弹破这宁静。但在宁静之中却似乎回 旋着一支无声的乐曲,我不知它在哪 儿?也许在天空,也许在湖面,也许在林 中,也许在我心灵深处,“此时无声胜有 声”。不过这乐曲不是莫扎特,不是舒 曼,而是贝多芬,只有贝多芬的深沉和 雄浑,才和天池的风度相称。(峻青《瑞 雪图》)
评析 此例运用舛互手法,将描写和抒 情熔为一炉。在作者的笔下,塞外天池 就像美女晨妆时开启的明净镜面,雪 峰、白云倒映在宁静的湖面,湖、山、天、 水融为晶莹的一体。这空明澄净的境界 予以作者的想象以极大的空间,由山河 的壮丽到贝多芬的乐曲,由无声的乐曲 到有声的音乐; 乐曲既而在宇宙回旋既 而在心中回旋,达到了一种物我交融, 如痴如醉,幽远深邃的诗意境界,表现 了一种自然纯真清新的美,透露出作者 热爱生活的真挚感情。
41.单四嫂子早睡着了,老拱们也走 了,咸亨也关上门了。这时的鲁镇,便 完全落在寂静里。只有那暗夜为想变成 明天,却仍在这寂静里奔波; 另有几条 狗,也躲在暗地里呜呜的叫。(鲁迅《明 天》)
评析 舛互描写了黎明前的寂静,又化 静为动,以拟人化的手法将无形的“暗 夜”人格化,耐人寻味地写出了黎明前 色彩、光线、时间流动的微妙变化; 狗 的叫声反衬了夜的寂静,寂静增添了狗 叫声的清晰、可怖,在作者所描写的这 个典型环境中,死样的寂静孕育着动荡 的巨大变化,静中有黎明的跳动、黎明 的到达,意蕴深远地暗示着社会的大变 动,也暗合了小说的主题。
42.我生平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但 在这点儿上我懦弱了,至今都感到对不 起他。我没有挺身而出要求替他下去, 并不是我害怕艰苦,不要说水渠工地上 的风风雨雨,就是到世界屋脊的西藏去 我也没有顾虑,而我怕的是说出来,卫 生院长不但不让我去,反而会更刁难苏 甫…… (李惠薪 《老处女》)
评析 “我懦弱了”即“我后悔了”,蕴 含着作者许多复杂的感情。舛互手法强 调了语意,强化了 “我”对朋友 (苏 甫) 自责负疚的心态。
43.夜里,冬天的山村,万籁俱寂,只 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榆木 的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咯吱声。(峻青《瑞 雪图》)
评析 读此例使人联想到王维“人闲桂 花落,夜静春山空”的名句。细微的桂 花从枝上落下能被诗人觉察到是因为 诗人内心的闲静;落雪轻微的沙沙声和 雪压枯枝的咯吱声能被作者从周围的 世界中感知到,是冬夜里落雪所创造的 静谧空寂的氛围造成的。作者以细微的 “动”反衬了惊人的“静”,使万籁都溶 进了这雪的世界,创造了一种静谧温馨 而又富有生机的意境,如 “鸟鸣山更 幽”一般,包含着绝妙的艺术辩证法。 44. (黛玉道) 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 诗,只喜他这一句 “留得残荷听雨声”。 ( 《红楼梦第四十回》)
评析 李义山即晚唐诗人李商隐。他的 诗多写时代的离乱和个人失意的心情, 多缠绵悱恻。黛玉说她不喜欢李义山的 诗,是他那渴求汲引、绵邈隐晦的诗风 和内容与黛玉孤傲清高、清丽哀婉的个 性不相吻合。“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句却 清疏秀朗。萧瑟的秋雨敲打枯荷的声韵 暗合了潇湘馆里孤寂凄清的色彩基调, 使女主人公产生了共鸣。
45. 尽管已经跨入了二十世纪七十年 代的最后一年,在天堂公社的青年们心 目中,爱情,还是个陌生的、神秘的,羞 于出口的字眼。所以,在公社礼堂召开 的 “反对买卖婚姻”大会上,当报告人 ——新来的团委书记大声地说出了这 个名词的时候,听众都不约而同地一 愣。接着,小伙子们调皮地相互挤挤眼, “呵呵呵”放声大笑起来;姑娘们则急忙 垂下头,绯红了脸,吃吃地笑着,并偷 偷地交换着羞涩的眼光。
只有墙角边靠窗坐着的长得很秀 气的姑娘——天堂大队九小队团小组 长沈荒妹,没有笑。
(张弦《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评析 作者以多重复句的形式构成舛 互,随着语言数量的加大,表意容量也 增大了。细腻地反映了思想被长期封闭 和禁锢的男女青年对于“爱情”这个字 眼的新奇、羞涩、不自然的情态,显示 了舛互语形式上灵活多变的特点。
46.大年初一上午,小镇上到处闹腾 腾的,唯有敬老院还是一片沉寂。老人 们围着石桌正襟危坐,一个个表情严 肃,精神奕奕。原来他们正在做 “告 状”的最后一道“工序”:审查弥勒佛写 的状纸。(陈宜浩 《柴门半掩小院春》)
评析 作者运用舛互手法先写小镇全 景然后局部定点描写敬老院。勾勒全景 写意,局部工笔细描,将读者的视线由 小镇引向小镇一隅——敬老院,并以此 为中心展开故事情节,起到了设置伏 笔,组织小说结构的作用。
47. 小耗子回报: “各处都打听了,惟 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子便问:“米 有几样? 果有几品?”小耗子道: “米豆成 仓。果品却只有五样:一是红枣,二是栗子, 三是落花生,四是菱角,五是香芋。”
老耗子听了大喜,即时拔了一支令 箭,问: “谁去偷米?” 一个耗子便接令 去偷米。又拔令箭问: “谁去偷豆?” 又 一个耗子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 领令去了。只剩下香芋。因又拔令箭问: “谁去偷香芋?” 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 耗子应道: “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 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 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 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 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 众耗忙问: “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 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 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 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 了。岂不比直偷硬去的巧些?”众耗听 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 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 道: “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 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 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 原说变果子,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 形笑道: “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 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 正的香玉呢。”( 《红楼梦》第十九回)
评析 这是宝玉讲给黛玉的一个饶有 趣味的故事。香芋是双关语,既指黛玉, 又指食品。舛互语突出了香芋的与众不 同,为后面的故事做铺垫。作为一种传 统的修辞格,舛互大量地存在于古今中 外的文学作品中。
48. 他们中最特别的有两位: 一位是 愿天下的人都死掉,只剩下他自己和一 个好看的姑娘,还有一个卖大饼的; 另 一位是愿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 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这 种志向,一看好像离奇,其实却照顾得 很周到。(鲁迅 《且介亭文集·病后杂 谈》)
评析 既然是“愿天下的人都死掉”,为 何还要剩下“一个好看的姑娘”和 “一 个卖大饼的”?貌似矛盾的舛互语句,突 出某些文艺家极端利己主义的庸俗丑 恶世界观。语言幽默、含蓄,辛辣地撕 碎了他们的美丽外衣,将饱食淫逸的无 耻灵魂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49.饮马河什么都不值钱,就是权力 值钱,这玩艺儿最有用,是全国通用的 票子。(王兆军《盲流世家》)
评析 舛互多采取整体肯定,部分否定 和整体否定,部分肯定的形式。此例以 全部否定部分肯定形式突出了饮马河 权力至上,以权谋私的不良现象,并深 刻指出这种现象不仅在饮马河乃至全 国都有着一定的代表意义。在“什么都 不值钱”的整体否定衬托之下,使人感 觉到揭露的辛辣和深刻,蕴含着讽刺和 嘲笑的意味。
50.美和丑是绝对相反的两回事,人 们无不自炫其美,绝对没有自暴其丑 的,有之,就是我——郑逸梅。(郑逸梅 《自暴其丑》)
评析 自炫其美未必是缺点,自暴其丑 却需要难得的勇气,作者以舛互形式将 人们和我对待自身优缺点的态度进行 了对比,显示出豁达、磊落的人生态度 和独特的审美观。
51.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 去,一同进了蘅芜院,只觉异香扑鼻。那 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 珊瑚豆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 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 个土定瓶,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 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 幔,衾褥也十分朴素。(《红楼梦》第四 十回)
评析 蘅芜院是薛宝钗的闺房,“雪洞 一般”指房屋的空旷洁净,雪白的背景 上,没有任何装饰品,使花瓶显得特别 突出。室内的陈设与室外的景色相照 映,越发烘托出女主人公恬淡优雅,不 媚俗又不超俗的个性。正是这种乖巧高 雅的性格和独到的心机,使她赢得了贾 母的欢心。
52.车站上冷冷清清,站台上没有人, 候车室也没有人,雪盖住了铁轨,盖住 了旷野,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冷 冰冰的人。(牛正寰 《风雪茫茫》)
评析 这里有一个观察视点问题,从 “他”的角度讲,把自身排除在外,车站 就没有一个人;但从旁观的角度看,却 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舛互手法清晰 地显示出作者的观察视点,突出了主人 公孤零零的形象。虽然没有直接描写感 情,空旷冷清的背景却衬托出了人物孤 独、冷落、怅惘的内心世界。
53.教学楼是不完整的,宿舍楼是不 完整的,图书馆是不完整的,食堂是不 完整的。经过日新月异的十年,整座校 园都不是完整的,除去那座朝大门招手 的巨型塑像。严格地说,它也不完整。塑 像底座的正面是块精致的大理石,那位 奢望“永远健康”的大人物的题词,被 水泥十分粗糙地抹掉了。(陈村《大学: 风俗画》)
评析 办学所必备的一切设施都是“不 完整”的,唯一完整的是个人崇拜狂潮 中留下的塑像,“完整”与“不完整”形 成鲜明对照,十年浩劫对我国教育事业 的破坏可见一斑。辛辣的对比中溶进了 作者苦楚的回味和深沉的反思。
54.猪食倒在一个破石槽里,可是倒 进去一点食,猪怎么吃也吃不完。那做 活的觉得有点怪,放进石槽里几个铜 钱,钱也拿不完,就知道这是个聚宝盆 了。到算工帐的时候,做活的什么也不 要,单要这个石槽。(杨朔《香山红叶》)
评析 苦熬了一年的长工,算帐时什么 也不要,单要石槽,足见石槽的珍贵。舛 互手法以先否定后肯定的形式突出了 石槽的神话传奇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