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语
偏语是一种有意偏离事理和实际,以合情不合理,理乖情至的描写
方式,来传达思想感情的修辞方式。
偏语的修辞特点主要表现在它对表达中心的偏离和表达方式的乖 巧上。
所谓对表达中心的偏离,是说表达者在描写某个人物或事物时,有 意偏离事理和实际,言在此而意在彼,把话说得曲折、迂回,以达到强 调和突出表达主旨的目的。偏语有类似“衬托”的作用,但又不同于衬 托。衬托中代表衬体和被衬体的两个事物大多(少数例外)同时在句中 出现,二者的主次关系和依存关系十分清楚;而偏语中,代表表达中心 的事物往往在文中不出现,作者的笔墨集中在与表达中心相关相近的 另一类事物上,通过对另一类事物的着意描写和刻画,激发读者的联想 和体味,来达到传达思想感情的目的。
偏语的表达形式十分乖巧。它是作者有意以不合理的形式,来合乎 情理地、自由地表达感情的一种修辞手段。偏语大多是夸张的过头话, 看似理乖,实则合乎情理,它是作者深沉、强烈感情的真实流露,是作 者对生活的独特感受。要将它和一般认识上、理论上的偏差、谬误区别 开来,因为偏语的表达目的不是说明真假,鉴别是非,它的重点不在被 描写事物的本身,而在描写事物时抒发出的思想感情上。
偏语是作者联想、奇想、幻想的结果,所以它的表现形式又十分奇 特和巧妙:有时故作愤激之语,把话说得绝对;有时迁怒于物指桑骂槐; 有时浪漫奇特地悬想,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和追求。好的偏语正是作者奇 巧构思的产物。
偏语多运用于抒情,古今诗词、散文中常见,有时也出现在小说中。 它可以使情感的表达曲折、委婉、新颖、别致;还可以通过想象或移情 于物,深刻有力地刻画人物的细腻复杂的心理活动。偏语的修辞作用是 通过激发读者由此及彼的联想和情感共鸣而获得的,所以偏语的运用 要经得起咀嚼,要开拓出深远的意境,给人以美感。
总之,偏语不偏,理乖是虚,情达是实;偏理为衬,正情为本,看 似乖僻、谬误,实则是情感的至真至纯。
1.不喜秦川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走,经岁复经年。
评析 闺中人思念夫婿,不怪夫婿的无 情,却责怪不相关的“水”与“船”,这 种反常的“憎”“恶”不仅偏离相思本身, 而且使人感到悖理,但是反过来一想, 连不该责怪的都要责怪,还有什么情感 比这愁怨、思念更强烈的呢? 由此可见 少妇感情的纯真和专一。偏语这种有意 违背常理,偏离表达中心,言在此而意 在彼的表达形式,激发了读者的联想和 感情共鸣,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2.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评析 菊花通常只在秋天开放,作者在 诗中却要求它与春桃“一处开”,当然是 不可能的,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想法, 却显示出了这位农民起义领袖期盼夺 取政权、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和慷慨豪 情。
3.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 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 关去。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 成今古。明日客情还几许,沾衣更是新 寒雨。(纳兰性德《蝶恋花》)
评析 全篇写的是天涯行役之苦,却不 直言,怨及它物,偏说“只恨西风”,翻 出许多新意,曲折而动情地抒发了征戍 之苦。
4.西风吹急景,美人照金井。
不见面上花,却恨井中影。
评析 美女来到井边,不愿看自己的花 容月貌,却对倒映在水中的倩影恨之又 恨,看似不合常理,其实,作者正是以 表现人物这种反常的心态来揭示此诗 的题旨。言此,而意在彼,明写宫女恨 自己的美貌,暗写宫女对宫廷闭锁、残 害青春、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憎恨。
5.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评析 诗末两句偏语的运用,将诗的意 境和感情推向了高潮。无神论者的陈 毅,当然是不信鬼神的,但是他却别出 心裁地说要到“泉台”招“旧部”去,当 然读者并不会去思考那“斩阎罗”的十 万之兵是否真有,因为使读者深深感动 的是作者献身革命死而不已的革命气 魄和坚定信念。诗中的偏语是诗人的想 象,也是他现实心境的写照。
6.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 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南朝乐府民歌 《读曲歌》)
评析 情笃的一对人儿怨恨天亮,责怪 “长鸣鸡”与“乌臼鸟”的啼鸣,搅了好 梦。其实,它们的啼鸣是其本能,对天 亮与否并无影响,即使它们都被 “打 杀”和 “弹去” 了,天该亮的时候还是 要亮。诗人所以要这样写,就是为了更 好地表现这对情人难舍难分的爱恋,曲 折含蓄地刻画了特定环境特定人物的 心理状态。
7.在大西北高原,我有了儿子。你知 道后可高兴了。爸爸,见到小亮的人都 惊叹地说: “简直太像外公了。”听到这 话,我是多么高兴啊! 人们常说,当胎 儿的心脏在母亲的身体里和着母亲的 心脏一起跳动的时候,母亲热爱和思念 着谁,孩子长得就会像谁。爸,小亮是 带着我对您多么深沉的眷恋之情成长、 出生的呀,在他身上融进了我对您的全 部热爱和思念,他怎能不像您呢?(陶斯 亮《一封终于发出的信——给我的爸爸 陶铸》)
评析 作者所说儿子长得像外公的原 因,是违反遗传学原理的,作为医生的 作者,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偏要这 样说,正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父亲的强烈 热爱和深切怀念。作为擅长于抒情的偏 语修辞方式,显示出独特的表达作用。
8.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个是男儿。
评析.军中的十四万人个个都是须眉 男子,而作者在这里却说“更无一个是 男儿”。表面看似不合实际,实则是以一 个女子的身份,痛斥堂堂须眉男子竟像 女人一样的软弱,没有丝毫的男子气 概,深沉地抒发了亡国的悲愤和对误国 者的切齿之恨。
9. 狂僧不为酒,狂笔自通天。
将书云霞片,直至清明巅。
手中飞黑电,象外泻玄泉。
万物随指顾,三光为回旋。
骤书云霮, 洗砚山晴鲜。
忽怒画蛇虺,喷然生风烟。
江人愿停笔,惊浪恐倾船。
评析 想象奇特,夸张渲染不拘一格是 此诗的最大特点,诗人先设想“狂憎”采 云霞当纸片,又设想云霞因之而聚散和 变色,可谓极度夸张。末二句想象更怪 异,奇语惊人。画中的毒蛇,怎能吐 “风烟”,笔下风浪又怎能掀波翻船,这 里,诗人故作偏语,极尽渲染以取得赞 颂“狂僧”书法艺术的独特效果。偏语 大多是带有夸张意味的不合常理的过 头话,出语惊人,其实这是艺术家以奇 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反映其真实的生活 感受和思想情感。
10.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 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 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 之已成灰。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 恨难裁。(李白 《北风行》)
评析 这是一首控诉战争罪恶,同情人 民痛苦的乐府诗。诗末的最后两句,运 用了偏语修辞。“黄河捧土”用的是《后 汉书·朱浮传》典:“此犹河滨三人,捧 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原说黄 河孟津不可塞,而诗人有意反说为“黄 河可塞”,思妇之恨难裁,极度地烘托出 了一种悲剧气氛和思妇悲愤不能自已 的强烈感情,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力 量。
11.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评析 梅花开于冬天,这是常理,自然 规律使然。可是诗人却一味怨恨它的先 春而开,诗句实属偏颇,乖僻。但是联 想到才华横溢的诗人不幸早夭的身世, 这种“怨恨”的感情就会被读者理解,为 之感动而唏嘘。
12.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 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 的绿色全拿出来了。天儿越晴,水藻越 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 上,况且那些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 个影儿呢! (老舍《济南的冬天》)
评析 济南的冬天在作者的笔下温情 而秀美,例中写冬天之水时用了偏语。 水不冰冻是由于气温高的缘故,作者却 说是“水不忍冻上”,不忍破坏“绿”。水 在这里似乎有了感情和思想,这当然是 不可能的,这是作者的感情在起作用, 表现了对“济南冬天”的赞美与喜爱。
13.春天百草秋始衰,
弃我不待白头时。
罗襦玉珥色未暗,
今朝已道不相宜。
扬州青铜作明镜,
暗中持照不见影。
人心回互自无穷,
眼前好恶哪能定。
君恩已去若再返,
菖蒲花开月长满。
评析 菖蒲不可能开花,月也不可能长 圆。诗人大胆悬想,从反面设喻说明了 “君恩”一去不返的现实,侧面烘托出一 个失去爱情女子的幽怨。
14.重重叠叠上瑶台,
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
却教明月送将来。
评析 花影岂能扫得走,诗人却“几度 呼童”一扫再扫,岂不显得糊涂傻气不 合常理。其实这正是诗中最精彩之处, 是诗人自得、喜不自禁之心态的表现。 诗人并不真想扫走花影,而是为花所 醉,为花所痴,沉醉于与花影的戏耍、赏 玩之中,诗人爱花之真情,在诗歌的奇 妙构思中,得到完美的表现。
15.疏星耿耿逼人寒,
清漏丁丁画角残。
客泪久从愁外尽,
月明犹许醉中看。
栖鸟绕树冰霜苦,
哀雁横天关塞难。
料得故园今夜梦,
随风应已到长安。
评析 诗人因被人诬陷身陷狱中,愁苦 失意之中万分思念故园。分明是诗人思 念故园,却反说家中妻子今夜作梦随风 已到长安。读者在此并不会去多想这一 设想是否真实,而不禁会为诗人的思乡 之情动心。这段描写对诗人的乡情起到 了强烈的衬托作用,但又不同于一般衬 托修辞,所衬的中心事物并不出现,诗 人的奇思妙想和新颖别致的表达形式 显示了偏语修辞和衬托修辞的区别。
16.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
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评析 这首诗以男主人公诉说的口气, 怀念他的情侣,想象身在江北西洲的她 也在思念着他。后二句中的 “南风”本 是无生命的自然现象,从现实的角度讲 是不会“知人意”的,女主人公即使梦 见情侣,也与 “南风”无关,诗人故作 惊人之语,将“南风”写成善解人意的 “精灵”,对情侣的不尽思念和愁绪,因 此得以充分表露。
17. 客心争日月,来往预期程。
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
评析 诗人不说自己不能在秋前赶到 洛阳,却埋怨秋不肯等待自己,竟先到 了洛阳,反衬出 “我”思盼归家的急切 心情。语虽偏,情至真,余韵袅袅,耐 人咀嚼回味。
18.潇湘何事等闲回?
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
不胜清怨却飞来。
评析 按照诗人的想象,那栖息潇湘的 大雁是因为不堪听湘江女神在月下弹 奏的凄凉哀怨思亲之情的瑟声,才飞回 北方故乡的。这种说法显然是缺少科学 根据,不符合客观真实的。但是却符合 艺术的真实,诗人借助丰富的想象和优 美的神话,将客观景物与主观情感熔于 一炉,刻画出通晓音律,触动乡愁的旅 雁形象,而这个形象又正是被贬之于湘 江的 “楚客”——作者的化身。羁思难 耐,乡愁郁怀,作者的主观感情抒发得 低回激荡。诗人的奇巧构思令人叹绝。
19. 在我们岈冲煤矿,情况是较独特 的。
我们这儿,只要是女的,就别忧愁 嫁不出去。不管她模样多丑多怪,也无 论她曾经是二离三嫁,甚至是集“瞎麻 癞趼傻”于一身,也绝对挂不了空档。有 多少解决多少,绝不会有什么剩余。 ……另一个原因 (也许这才算主要原 因),就因为我们干的是“地下工作”,没 有什么所谓的社会地位。有些人跟我们 开玩笑,戏称我们是什么 “非洲拉裴 克”、“黑旋风”、“近墨者”……这些话 算是友善的,也不那么刺耳。更有直露 者竟这样糟蹋我们:撒的尿能用来当墨 汁,拉的屎可以用来作煤烧……
评析 “只要是女的”,“甚至是集 ‘瞎 麻癞趼傻’于一身”,在“岈冲煤矿”,也 能嫁出去,这实在是过分夸张的愤激、 偏颇之语,然而它却道出了 “煤矿工人 难找爱人”的现实,倾吐出由此而产生 的愤懑感情。同样,煤矿工人再脏,再 黑,也不可能“撒的尿能用来当墨汁”, “拉的屎可以用来作煤烧”,这种脱离生 活真实的夸张,没有使人信服的地方, 但是,话中流露出的强烈的不满的情感 却是真实动人的。偏语修辞的特点和表 达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20.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庭梅对 我有怜意,先露枝头一枝春。(侯夫人 《看梅》)
评析 本篇通过对庭梅情节的描述,表 现了宫女孤独的生活和寂寞的心情。 “我”卷帘时看到石阶上的大雪未消,不 禁愁上眉梢,但梅花的开放又使“我”感 到一丝欣慰,以“乐”衬苦、愁苦尤甚。 梅花的开放是自然气候、季节使然,不 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并非真的“对 我有怜意”,偏语所说的只是“我”的情 感表露和自我慰藉,这种移情于物的抒 情方式,不仅生动含蓄,而且具有强烈 的艺术感染力。
21.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
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底九曲回肠!
评析 表面上似在责怪太阳,实际上表 现了思乡之情的强烈和不可断绝。迁怒 于物是偏语的表现形式之一,在 “迁 怒”的不合理的形式中,诗人合乎情理 地倾吐了自己思乡的痛苦和忧愁,折射 出诗人的浓烈的爱国主义情怀。
22.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 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 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 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 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林觉民 《与妻书》)
评析 作者“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 望其真有”,两个相矛盾的判断,显示出 逻辑上的悖理。但是理乖而情至,是这 种异乎寻常的偏语形式,表达出一个将 去之人对妻子的至爱之情。充分表现出 作者为民主革命勇敢牺牲的大无畏精 神。情感细腻曲折、真切动人,感人至 深。
23.我的母亲曾志,湖南宜章人。在一 些迷信人嘴里,她被说成 “异人有异 兆”。我不迷信却又无法否认笼罩在母 亲身上的那层神秘色彩,并且至今在我 心中明光闪烁。(权延赤《陶铸和曾志 ——女儿眼中的父亲》之二)
评析 讲述者先说“我不迷信”,接着又 说“无法否认笼罩在母亲身上的那层神 秘色彩”,实际上是赞同了迷信说法, “异人有异兆”的观点,这岂不是自相矛 盾吗?其实这是女儿运用偏语表达对一 位坚定的革命者的敬仰和赞叹之情。由 于表达得别开生面,给读者留下了深刻 印象,并引导着读者去思索联想这位老 革命家的风采和业绩。
24.但这个病前极凶狠的男子,没有 一分钟商量的余地,也不答半句话,就 将“呱呀,呱呀”,声音很重地在叫着的 女儿,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 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将杀的小羊一 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 除去沸水 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 孩一声也不喊——她疑问地想,为什么 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 意冤枉死去么?啊!(柔石《为奴隶的母 亲》)
评析 为了生计,丈夫狠心杀害了自己 刚出生的孩子,这是多么惊人心魄的一 幕惨剧! 当孩子被投入沸水时,她是哭 不出来的,即使哭也不会感到冤屈,母 亲的疑问显然不合理,却合情,这是发 自母亲内心的剧烈悲痛,折射出人间社 会的黑暗与不平。
25. 别在三月初,还望九秋暮。
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评析 思念之人一去不归。不怨人之无 情,却责怪 “东流水”“不西顾”,实在 不合事理。其实即使河水反向西流,思 念之人就能回来吗?偏语理偏而情酣的 诗句,将连绵不断的如水长流的思念表 达得曲折而含蓄,强烈又动人。
26.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 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 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 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 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 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土与朽腐, 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 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去罢,野 草,连着我的题辞! (鲁迅 《野草·题 辞》)
评析 《野草》是鲁迅先生珍爱的散文 集,它真实地记录了鲁迅的战斗历程和 对人生的探索步履; 这里有他对旧社会 的憎恨与揭露,有对美好理想的追求; 有对前驱者和战斗者的赞美; 有对痛 苦、彷徨的自我矛盾心态的揭示。但是 他却 “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 到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促使“这以 野草作装饰的地面”黑暗而丑恶的现实 社会的彻底崩溃与死亡。这种“时日曷 丧,我与汝同亡”的愤激情感,看似矛 盾,不合逻辑,实质上是鲁迅英勇无畏 敢于牺牲的彻底革命精神的真实写照。
27.再说好客的鄂州人民对 “有朋自 远方来”,更是精心选择制作武昌鱼,增 加了会舞文弄墨的客人写诗兴趣。鱼吃 了,诗写了,客人也乐意,主人也开心。 现在有些投机之人,抓住某些人嘴馋的 特征,大肆利用武昌鱼请客送礼,使得 武昌鱼非常伤心难过。(徐海明《美哉· 武昌鱼》)
评析 偏语给人的感觉是故作怪异、偏 离之语,如此例: 有人专用武昌鱼请客 送礼,作为鱼,难道会为人间的不正之 风 “伤心难过”吗?其实作者在这里表 达的是人的感情,自我的感情。因为运 用了偏语表达,使得文章含蓄、细腻、新 颖、奇特,给读者留下强烈印象。
28.春气动,草萌芽,三月蚕桑,六月 收瓜。将是瓜车,来到还家。瓜车反覆, 助我者少,啖瓜者多。“愿还我蒂,兄与 嫂严,独且急归,当与校计。”乱曰:里 中一何��!愿欲寄尺书,将与地下父母, 兄嫂难与久居。(汉乐府 《孤儿行》)
评析 失去父母的孤儿受到兄嫂的奴 役和虐待,境遇悲惨。万般无奈,想要 给死去的父母写信告知这一切。这样做 当然不可能也无济于事,但由此表现出 的孤儿苦痛激愤之情,却被描写得声色 俱备、感人至深。
29.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
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
评析 纪叟是一个善于酿酒的老师傅, 去世后,李白还念念不忘他的美酒佳 酿,痴情地说老人还在阴间世界为他酿 造老春好酒呢。这个想法虽然不合情 理,却顺情依势地表达了诗人与纪叟之 间的深厚感情,以及对生离死别的遗 憾。
30.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流年 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无名氏 《蝶恋花》)
评析 江南的燕子秋来春去,燕子去 了,但不会带走春色。诗歌通过对一女 子责怪燕子的偏语描写,表现了其青春 逝去难留住的孤寂心情,诗中对景物的 借托,开拓了诗歌意境,增添了许多情 味。
31. 自与王孙别,频看黄鸟飞,
应由春草误,著处不成归。
评析 游子客游他乡,迟迟不归,本与 “春草”无关,主人公却怨及“春草”,看 似不合事理,却正表现出心中不尽的思 念。
32.江南二月试罗衣,
春尽燕山雪尚飞。
应是子规啼不到,
故乡虽好不思归。
评析 诗歌以思妇的口吻叙写对于远 在北方丈夫的思念和对其“不思归”的 埋怨。女主人不直接责怪丈夫,却反说 “应是子规啼不到”。其实丈夫归与不归 与子规鸟 (又名思归鸟) 能否啼到并无 关系,以不合事理的表面形式自由地表 达感情,正是偏语的主要特征。由于偏 语的运用,此诗所表达的感情委婉含 蓄,怨而不怒,女主人公的复杂心理活 动和温柔敦厚的性格也得以显露。
33.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评析 新嫁娘爱得深,爱得烈,但是却 得不到年轻的郎君瞿塘商人的爱,于是 爱极生恨,说出了看似无情却有情的 话:要嫁与“弄潮儿”。这当然是不可能 的,因为用了偏语,女主人公那颗焦急 怨苦而又无人相告的心情,才真切地表 露出来。
34.看看快到午饭时分,我们与大伯 告别,刚出月形洞门,就碰上到公墓来 参观的一班拄拐棍的老人。“真好,朝东 向阳,以后我的病痛不会犯了。”“看看, 站这里还能望见我家那块承包田呢,以 后我还可以给他们望望田水呢!”“离公 路近,以后还好结伴上城里看冷气电影 去……” (杨承尧《村之隅》)
评析 在科学普及、神鬼早已不被人信 奉的今天,老人们在看到为他们建造的 公墓时却说出了如此怪异的话语,是他 们思想落后、迷信、愚昧么? 不,他们 是在用这样理乖情至的话语,来表达其 晚年的欣慰之情,和对社会、对乡人的 感激。
35. 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
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评析 章太炎和邹容都是近代民主革 命的先驱。1903年7月,二人在狱中写 诗赠答,邹的答诗语言简捷,构思奇特, 前二句设问,后二句以一奇想作答,读 之动人心魄。梦中怎能 “同兴革命军” “扫妖氛”呢?看似理乖,由此却充分表 现了作者矢志不移的革命信念和视死 如归的英雄气概。
偏语的修辞特点主要表现在它对表达中心的偏离和表达方式的乖 巧上。
所谓对表达中心的偏离,是说表达者在描写某个人物或事物时,有 意偏离事理和实际,言在此而意在彼,把话说得曲折、迂回,以达到强 调和突出表达主旨的目的。偏语有类似“衬托”的作用,但又不同于衬 托。衬托中代表衬体和被衬体的两个事物大多(少数例外)同时在句中 出现,二者的主次关系和依存关系十分清楚;而偏语中,代表表达中心 的事物往往在文中不出现,作者的笔墨集中在与表达中心相关相近的 另一类事物上,通过对另一类事物的着意描写和刻画,激发读者的联想 和体味,来达到传达思想感情的目的。
偏语的表达形式十分乖巧。它是作者有意以不合理的形式,来合乎 情理地、自由地表达感情的一种修辞手段。偏语大多是夸张的过头话, 看似理乖,实则合乎情理,它是作者深沉、强烈感情的真实流露,是作 者对生活的独特感受。要将它和一般认识上、理论上的偏差、谬误区别 开来,因为偏语的表达目的不是说明真假,鉴别是非,它的重点不在被 描写事物的本身,而在描写事物时抒发出的思想感情上。
偏语是作者联想、奇想、幻想的结果,所以它的表现形式又十分奇 特和巧妙:有时故作愤激之语,把话说得绝对;有时迁怒于物指桑骂槐; 有时浪漫奇特地悬想,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和追求。好的偏语正是作者奇 巧构思的产物。
偏语多运用于抒情,古今诗词、散文中常见,有时也出现在小说中。 它可以使情感的表达曲折、委婉、新颖、别致;还可以通过想象或移情 于物,深刻有力地刻画人物的细腻复杂的心理活动。偏语的修辞作用是 通过激发读者由此及彼的联想和情感共鸣而获得的,所以偏语的运用 要经得起咀嚼,要开拓出深远的意境,给人以美感。
总之,偏语不偏,理乖是虚,情达是实;偏理为衬,正情为本,看 似乖僻、谬误,实则是情感的至真至纯。
1.不喜秦川水,生憎江上船。
载儿夫婿走,经岁复经年。
(刘采春《罗唝曲》)
评析 闺中人思念夫婿,不怪夫婿的无 情,却责怪不相关的“水”与“船”,这 种反常的“憎”“恶”不仅偏离相思本身, 而且使人感到悖理,但是反过来一想, 连不该责怪的都要责怪,还有什么情感 比这愁怨、思念更强烈的呢? 由此可见 少妇感情的纯真和专一。偏语这种有意 违背常理,偏离表达中心,言在此而意 在彼的表达形式,激发了读者的联想和 感情共鸣,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2. 飒飒西风满院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黄巢 《题菊花》)
评析 菊花通常只在秋天开放,作者在 诗中却要求它与春桃“一处开”,当然是 不可能的,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想法, 却显示出了这位农民起义领袖期盼夺 取政权、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和慷慨豪 情。
3.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 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 关去。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 成今古。明日客情还几许,沾衣更是新 寒雨。(纳兰性德《蝶恋花》)
评析 全篇写的是天涯行役之苦,却不 直言,怨及它物,偏说“只恨西风”,翻 出许多新意,曲折而动情地抒发了征戍 之苦。
4.西风吹急景,美人照金井。
不见面上花,却恨井中影。
(曹邺《金井怨》)
评析 美女来到井边,不愿看自己的花 容月貌,却对倒映在水中的倩影恨之又 恨,看似不合常理,其实,作者正是以 表现人物这种反常的心态来揭示此诗 的题旨。言此,而意在彼,明写宫女恨 自己的美貌,暗写宫女对宫廷闭锁、残 害青春、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憎恨。
5.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陈毅《梅岭三章》)
评析 诗末两句偏语的运用,将诗的意 境和感情推向了高潮。无神论者的陈 毅,当然是不信鬼神的,但是他却别出 心裁地说要到“泉台”招“旧部”去,当 然读者并不会去思考那“斩阎罗”的十 万之兵是否真有,因为使读者深深感动 的是作者献身革命死而不已的革命气 魄和坚定信念。诗中的偏语是诗人的想 象,也是他现实心境的写照。
6.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 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南朝乐府民歌 《读曲歌》)
评析 情笃的一对人儿怨恨天亮,责怪 “长鸣鸡”与“乌臼鸟”的啼鸣,搅了好 梦。其实,它们的啼鸣是其本能,对天 亮与否并无影响,即使它们都被 “打 杀”和 “弹去” 了,天该亮的时候还是 要亮。诗人所以要这样写,就是为了更 好地表现这对情人难舍难分的爱恋,曲 折含蓄地刻画了特定环境特定人物的 心理状态。
7.在大西北高原,我有了儿子。你知 道后可高兴了。爸爸,见到小亮的人都 惊叹地说: “简直太像外公了。”听到这 话,我是多么高兴啊! 人们常说,当胎 儿的心脏在母亲的身体里和着母亲的 心脏一起跳动的时候,母亲热爱和思念 着谁,孩子长得就会像谁。爸,小亮是 带着我对您多么深沉的眷恋之情成长、 出生的呀,在他身上融进了我对您的全 部热爱和思念,他怎能不像您呢?(陶斯 亮《一封终于发出的信——给我的爸爸 陶铸》)
评析 作者所说儿子长得像外公的原 因,是违反遗传学原理的,作为医生的 作者,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却偏要这 样说,正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父亲的强烈 热爱和深切怀念。作为擅长于抒情的偏 语修辞方式,显示出独特的表达作用。
8.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个是男儿。
(花蕊夫人徐氏 《述国亡诗》)
评析.军中的十四万人个个都是须眉 男子,而作者在这里却说“更无一个是 男儿”。表面看似不合实际,实则是以一 个女子的身份,痛斥堂堂须眉男子竟像 女人一样的软弱,没有丝毫的男子气 概,深沉地抒发了亡国的悲愤和对误国 者的切齿之恨。
9. 狂僧不为酒,狂笔自通天。
将书云霞片,直至清明巅。
手中飞黑电,象外泻玄泉。
万物随指顾,三光为回旋。
骤书云霮, 洗砚山晴鲜。
忽怒画蛇虺,喷然生风烟。
江人愿停笔,惊浪恐倾船。
(孟郊 《送草书献上人归庐山》)
评析 想象奇特,夸张渲染不拘一格是 此诗的最大特点,诗人先设想“狂憎”采 云霞当纸片,又设想云霞因之而聚散和 变色,可谓极度夸张。末二句想象更怪 异,奇语惊人。画中的毒蛇,怎能吐 “风烟”,笔下风浪又怎能掀波翻船,这 里,诗人故作偏语,极尽渲染以取得赞 颂“狂僧”书法艺术的独特效果。偏语 大多是带有夸张意味的不合常理的过 头话,出语惊人,其实这是艺术家以奇 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反映其真实的生活 感受和思想情感。
10.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 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 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不忍见此物,焚 之已成灰。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 恨难裁。(李白 《北风行》)
评析 这是一首控诉战争罪恶,同情人 民痛苦的乐府诗。诗末的最后两句,运 用了偏语修辞。“黄河捧土”用的是《后 汉书·朱浮传》典:“此犹河滨三人,捧 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原说黄 河孟津不可塞,而诗人有意反说为“黄 河可塞”,思妇之恨难裁,极度地烘托出 了一种悲剧气氛和思妇悲愤不能自已 的强烈感情,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力 量。
11.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
(李商隐 《忆梅》)
评析 梅花开于冬天,这是常理,自然 规律使然。可是诗人却一味怨恨它的先 春而开,诗句实属偏颇,乖僻。但是联 想到才华横溢的诗人不幸早夭的身世, 这种“怨恨”的感情就会被读者理解,为 之感动而唏嘘。
12.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 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 的绿色全拿出来了。天儿越晴,水藻越 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 上,况且那些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 个影儿呢! (老舍《济南的冬天》)
评析 济南的冬天在作者的笔下温情 而秀美,例中写冬天之水时用了偏语。 水不冰冻是由于气温高的缘故,作者却 说是“水不忍冻上”,不忍破坏“绿”。水 在这里似乎有了感情和思想,这当然是 不可能的,这是作者的感情在起作用, 表现了对“济南冬天”的赞美与喜爱。
13.春天百草秋始衰,
弃我不待白头时。
罗襦玉珥色未暗,
今朝已道不相宜。
扬州青铜作明镜,
暗中持照不见影。
人心回互自无穷,
眼前好恶哪能定。
君恩已去若再返,
菖蒲花开月长满。
(张籍《白头吟》)
评析 菖蒲不可能开花,月也不可能长 圆。诗人大胆悬想,从反面设喻说明了 “君恩”一去不返的现实,侧面烘托出一 个失去爱情女子的幽怨。
14.重重叠叠上瑶台,
几度呼童扫不开。
刚被太阳收拾去。
却教明月送将来。
(苏轼《花影》)
评析 花影岂能扫得走,诗人却“几度 呼童”一扫再扫,岂不显得糊涂傻气不 合常理。其实这正是诗中最精彩之处, 是诗人自得、喜不自禁之心态的表现。 诗人并不真想扫走花影,而是为花所 醉,为花所痴,沉醉于与花影的戏耍、赏 玩之中,诗人爱花之真情,在诗歌的奇 妙构思中,得到完美的表现。
15.疏星耿耿逼人寒,
清漏丁丁画角残。
客泪久从愁外尽,
月明犹许醉中看。
栖鸟绕树冰霜苦,
哀雁横天关塞难。
料得故园今夜梦,
随风应已到长安。
(宋琬《狱中对月》)
评析 诗人因被人诬陷身陷狱中,愁苦 失意之中万分思念故园。分明是诗人思 念故园,却反说家中妻子今夜作梦随风 已到长安。读者在此并不会去多想这一 设想是否真实,而不禁会为诗人的思乡 之情动心。这段描写对诗人的乡情起到 了强烈的衬托作用,但又不同于一般衬 托修辞,所衬的中心事物并不出现,诗 人的奇思妙想和新颖别致的表达形式 显示了偏语修辞和衬托修辞的区别。
16.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阑干头。
阑干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曲》选自郭茂倩编《乐府诗 集》)
评析 这首诗以男主人公诉说的口气, 怀念他的情侣,想象身在江北西洲的她 也在思念着他。后二句中的 “南风”本 是无生命的自然现象,从现实的角度讲 是不会“知人意”的,女主人公即使梦 见情侣,也与 “南风”无关,诗人故作 惊人之语,将“南风”写成善解人意的 “精灵”,对情侣的不尽思念和愁绪,因 此得以充分表露。
17. 客心争日月,来往预期程。
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
(张说《蜀道后期》)
评析 诗人不说自己不能在秋前赶到 洛阳,却埋怨秋不肯等待自己,竟先到 了洛阳,反衬出 “我”思盼归家的急切 心情。语虽偏,情至真,余韵袅袅,耐 人咀嚼回味。
18.潇湘何事等闲回?
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
不胜清怨却飞来。
(钱起《归雁》)
评析 按照诗人的想象,那栖息潇湘的 大雁是因为不堪听湘江女神在月下弹 奏的凄凉哀怨思亲之情的瑟声,才飞回 北方故乡的。这种说法显然是缺少科学 根据,不符合客观真实的。但是却符合 艺术的真实,诗人借助丰富的想象和优 美的神话,将客观景物与主观情感熔于 一炉,刻画出通晓音律,触动乡愁的旅 雁形象,而这个形象又正是被贬之于湘 江的 “楚客”——作者的化身。羁思难 耐,乡愁郁怀,作者的主观感情抒发得 低回激荡。诗人的奇巧构思令人叹绝。
19. 在我们岈冲煤矿,情况是较独特 的。
我们这儿,只要是女的,就别忧愁 嫁不出去。不管她模样多丑多怪,也无 论她曾经是二离三嫁,甚至是集“瞎麻 癞趼傻”于一身,也绝对挂不了空档。有 多少解决多少,绝不会有什么剩余。 ……另一个原因 (也许这才算主要原 因),就因为我们干的是“地下工作”,没 有什么所谓的社会地位。有些人跟我们 开玩笑,戏称我们是什么 “非洲拉裴 克”、“黑旋风”、“近墨者”……这些话 算是友善的,也不那么刺耳。更有直露 者竟这样糟蹋我们:撒的尿能用来当墨 汁,拉的屎可以用来作煤烧……
(刘剑 《约会》)
评析 “只要是女的”,“甚至是集 ‘瞎 麻癞趼傻’于一身”,在“岈冲煤矿”,也 能嫁出去,这实在是过分夸张的愤激、 偏颇之语,然而它却道出了 “煤矿工人 难找爱人”的现实,倾吐出由此而产生 的愤懑感情。同样,煤矿工人再脏,再 黑,也不可能“撒的尿能用来当墨汁”, “拉的屎可以用来作煤烧”,这种脱离生 活真实的夸张,没有使人信服的地方, 但是,话中流露出的强烈的不满的情感 却是真实动人的。偏语修辞的特点和表 达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20.砌雪无消日,卷帘时自颦。庭梅对 我有怜意,先露枝头一枝春。(侯夫人 《看梅》)
评析 本篇通过对庭梅情节的描述,表 现了宫女孤独的生活和寂寞的心情。 “我”卷帘时看到石阶上的大雪未消,不 禁愁上眉梢,但梅花的开放又使“我”感 到一丝欣慰,以“乐”衬苦、愁苦尤甚。 梅花的开放是自然气候、季节使然,不 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并非真的“对 我有怜意”,偏语所说的只是“我”的情 感表露和自我慰藉,这种移情于物的抒 情方式,不仅生动含蓄,而且具有强烈 的艺术感染力。
21.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
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底九曲回肠!
(闻一多 《太阳吟》)
评析 表面上似在责怪太阳,实际上表 现了思乡之情的强烈和不可断绝。迁怒 于物是偏语的表现形式之一,在 “迁 怒”的不合理的形式中,诗人合乎情理 地倾吐了自己思乡的痛苦和忧愁,折射 出诗人的浓烈的爱国主义情怀。
22.吾今与汝无言矣。吾居九泉之下 遥闻汝哭声,当哭相和也。吾平日不信 有鬼,今则又望其真有。今人又言心电 感应有道,吾亦望其言是实,则吾之死, 吾灵尚依依旁汝也,汝不必以无侣悲。 (林觉民 《与妻书》)
评析 作者“平日不信有鬼”,“今则又 望其真有”,两个相矛盾的判断,显示出 逻辑上的悖理。但是理乖而情至,是这 种异乎寻常的偏语形式,表达出一个将 去之人对妻子的至爱之情。充分表现出 作者为民主革命勇敢牺牲的大无畏精 神。情感细腻曲折、真切动人,感人至 深。
23.我的母亲曾志,湖南宜章人。在一 些迷信人嘴里,她被说成 “异人有异 兆”。我不迷信却又无法否认笼罩在母 亲身上的那层神秘色彩,并且至今在我 心中明光闪烁。(权延赤《陶铸和曾志 ——女儿眼中的父亲》之二)
评析 讲述者先说“我不迷信”,接着又 说“无法否认笼罩在母亲身上的那层神 秘色彩”,实际上是赞同了迷信说法, “异人有异兆”的观点,这岂不是自相矛 盾吗?其实这是女儿运用偏语表达对一 位坚定的革命者的敬仰和赞叹之情。由 于表达得别开生面,给读者留下了深刻 印象,并引导着读者去思索联想这位老 革命家的风采和业绩。
24.但这个病前极凶狠的男子,没有 一分钟商量的余地,也不答半句话,就 将“呱呀,呱呀”,声音很重地在叫着的 女儿,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 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将杀的小羊一 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 除去沸水 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 孩一声也不喊——她疑问地想,为什么 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 意冤枉死去么?啊!(柔石《为奴隶的母 亲》)
评析 为了生计,丈夫狠心杀害了自己 刚出生的孩子,这是多么惊人心魄的一 幕惨剧! 当孩子被投入沸水时,她是哭 不出来的,即使哭也不会感到冤屈,母 亲的疑问显然不合理,却合情,这是发 自母亲内心的剧烈悲痛,折射出人间社 会的黑暗与不平。
25. 别在三月初,还望九秋暮。
恶见东流水,终年不西顾。
(南朝乐府民歌《子夜四时歌》)
评析 思念之人一去不归。不怨人之无 情,却责怪 “东流水”“不西顾”,实在 不合事理。其实即使河水反向西流,思 念之人就能回来吗?偏语理偏而情酣的 诗句,将连绵不断的如水长流的思念表 达得曲折而含蓄,强烈又动人。
26.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 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 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 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 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 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土与朽腐, 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 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去罢,野 草,连着我的题辞! (鲁迅 《野草·题 辞》)
评析 《野草》是鲁迅先生珍爱的散文 集,它真实地记录了鲁迅的战斗历程和 对人生的探索步履; 这里有他对旧社会 的憎恨与揭露,有对美好理想的追求; 有对前驱者和战斗者的赞美; 有对痛 苦、彷徨的自我矛盾心态的揭示。但是 他却 “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 到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促使“这以 野草作装饰的地面”黑暗而丑恶的现实 社会的彻底崩溃与死亡。这种“时日曷 丧,我与汝同亡”的愤激情感,看似矛 盾,不合逻辑,实质上是鲁迅英勇无畏 敢于牺牲的彻底革命精神的真实写照。
27.再说好客的鄂州人民对 “有朋自 远方来”,更是精心选择制作武昌鱼,增 加了会舞文弄墨的客人写诗兴趣。鱼吃 了,诗写了,客人也乐意,主人也开心。 现在有些投机之人,抓住某些人嘴馋的 特征,大肆利用武昌鱼请客送礼,使得 武昌鱼非常伤心难过。(徐海明《美哉· 武昌鱼》)
评析 偏语给人的感觉是故作怪异、偏 离之语,如此例: 有人专用武昌鱼请客 送礼,作为鱼,难道会为人间的不正之 风 “伤心难过”吗?其实作者在这里表 达的是人的感情,自我的感情。因为运 用了偏语表达,使得文章含蓄、细腻、新 颖、奇特,给读者留下强烈印象。
28.春气动,草萌芽,三月蚕桑,六月 收瓜。将是瓜车,来到还家。瓜车反覆, 助我者少,啖瓜者多。“愿还我蒂,兄与 嫂严,独且急归,当与校计。”乱曰:里 中一何��!愿欲寄尺书,将与地下父母, 兄嫂难与久居。(汉乐府 《孤儿行》)
评析 失去父母的孤儿受到兄嫂的奴 役和虐待,境遇悲惨。万般无奈,想要 给死去的父母写信告知这一切。这样做 当然不可能也无济于事,但由此表现出 的孤儿苦痛激愤之情,却被描写得声色 俱备、感人至深。
29.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
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
(李白 《哭宣城善酿纪叟》)
评析 纪叟是一个善于酿酒的老师傅, 去世后,李白还念念不忘他的美酒佳 酿,痴情地说老人还在阴间世界为他酿 造老春好酒呢。这个想法虽然不合情 理,却顺情依势地表达了诗人与纪叟之 间的深厚感情,以及对生离死别的遗 憾。
30.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流年 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无名氏 《蝶恋花》)
评析 江南的燕子秋来春去,燕子去 了,但不会带走春色。诗歌通过对一女 子责怪燕子的偏语描写,表现了其青春 逝去难留住的孤寂心情,诗中对景物的 借托,开拓了诗歌意境,增添了许多情 味。
31. 自与王孙别,频看黄鸟飞,
应由春草误,著处不成归。
(崔国辅 《王孙游》)
评析 游子客游他乡,迟迟不归,本与 “春草”无关,主人公却怨及“春草”,看 似不合事理,却正表现出心中不尽的思 念。
32.江南二月试罗衣,
春尽燕山雪尚飞。
应是子规啼不到,
故乡虽好不思归。
(周在《闺怨》)
评析 诗歌以思妇的口吻叙写对于远 在北方丈夫的思念和对其“不思归”的 埋怨。女主人不直接责怪丈夫,却反说 “应是子规啼不到”。其实丈夫归与不归 与子规鸟 (又名思归鸟) 能否啼到并无 关系,以不合事理的表面形式自由地表 达感情,正是偏语的主要特征。由于偏 语的运用,此诗所表达的感情委婉含 蓄,怨而不怒,女主人公的复杂心理活 动和温柔敦厚的性格也得以显露。
33.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李益 《江南曲》)
评析 新嫁娘爱得深,爱得烈,但是却 得不到年轻的郎君瞿塘商人的爱,于是 爱极生恨,说出了看似无情却有情的 话:要嫁与“弄潮儿”。这当然是不可能 的,因为用了偏语,女主人公那颗焦急 怨苦而又无人相告的心情,才真切地表 露出来。
34.看看快到午饭时分,我们与大伯 告别,刚出月形洞门,就碰上到公墓来 参观的一班拄拐棍的老人。“真好,朝东 向阳,以后我的病痛不会犯了。”“看看, 站这里还能望见我家那块承包田呢,以 后我还可以给他们望望田水呢!”“离公 路近,以后还好结伴上城里看冷气电影 去……” (杨承尧《村之隅》)
评析 在科学普及、神鬼早已不被人信 奉的今天,老人们在看到为他们建造的 公墓时却说出了如此怪异的话语,是他 们思想落后、迷信、愚昧么? 不,他们 是在用这样理乖情至的话语,来表达其 晚年的欣慰之情,和对社会、对乡人的 感激。
35. 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
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邹容《答太炎先生》)
评析 章太炎和邹容都是近代民主革 命的先驱。1903年7月,二人在狱中写 诗赠答,邹的答诗语言简捷,构思奇特, 前二句设问,后二句以一奇想作答,读 之动人心魄。梦中怎能 “同兴革命军” “扫妖氛”呢?看似理乖,由此却充分表 现了作者矢志不移的革命信念和视死 如归的英雄气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