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插说式旁逸
1.仿佛惟有他是极希一个筋头,工农
都住王宫,吃大菜,躺安乐椅子享福的
人。谁料还是苦,所以俄国不行了,革命
不好了,阿呀阿呀了,可恶之极了。对于
这样的哭丧脸,你同他说什么呢?(鲁迅
《关于翻译的通讯》)
评析 “阿呀阿呀”本身没有实在意义, 似乎可有可无。但是有了这个旁枝逸出 的“抒情插笔”,即活脱地模仿出被嘲讽 者的无聊语气,并通过这种语气模仿达 到批评讽刺的目的。
2.“我要吃西菜,没叫你上这个倒霉 的馆子呀! 做错了事,事后怪人,你们男 人的脾气全这样!”鲍小姐说时,好像全 世界每个男人的性格都经她试验过的。 (钱钟书《围城》)
评析 插说式旁逸是一种貌似“闲笔” 的借题发挥。例末关于“鲍小姐”的议 论,虽然与主旨无关,可是字里行间却 隐含着对这个浪漫而近似放纵的女人 的嘲讽。作者以第三人称的客观视点, 审视人物,生动地揭示出人物的性格。
3.甲:最近我正在编写一部词典。
乙:编词典?
甲:不过我也编不好,瞎编!
乙:瞎编?我看也是编!(对观众)纯 粹吹牛……
乙:不敢、不敢! 我得向您学习!
甲:不客气,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 问我。
乙:嗯? (对观众)还来劲啦? (对 甲)
评析 例中“乙”临时中止和“甲”的对 话,面向观众说话,这种插说可以看作 是旁逸的一种变体。相声艺术中常常运 用这种手法打诨、插科,制造噱头。
4.不久,坐着的木榻直烫皮肉,呼入 胸腔的空气直烫心肺。当初齐天大圣被 投入八卦炼丹炉,想必不过如此。待板 壁上温度计读数过90℃之后,浴者早已 汗如雨下。(葛金城《初次见识桑那浴》)
评析 “当初齐天大圣被投入八卦炼丹 炉,想必不过如此”是由“桑那浴”触发 的联想,这种联想旁枝逸出,具有灵活 的随意性和趣味性。看似游离主旨,实 际上是对主旨的烘托和渲染;不仅形象 地写出了浴时的亲身感受,而且写出桑 那浴的神奇和美妙。生动活泼的语言, 能够激起读者很大兴趣。
5.目前我业已发表而迄今未印行成 集的,有五种诗集,一本《现代诗选译》, 一本《蔡斯德菲尔家书》,一本画家保罗 的评传,和两种散文集。如果我不夭亡 ——当然,买半票,充“神童”的年代早 已逝去——到50岁,希望自己已是拥 有50本作品(包括翻译)的作家,其中至 少应有20种诗集。(余光中《鬼雨》)
评析 例中的旁逸语不仅含蓄地说明 作者风华正茂的年岁,而且充满了在事 业上的成熟与自信感。乐观、活泼的语 言,颇能引起读者在某些方面的共鸣。
6.何晏的名声很大,位置也很高,他 喜欢研究《老子》和《易经》。至于他是怎 样的一个人呢? 那真相现在很难知道, 很难调查。因为他是曹氏一派的人,司 马氏很讨厌他,所以他们的记载对何晏 大不满。因此产生许多传说,有人说何 晏的脸上是搽粉的,又有人说,他本来 生得白,不是搽粉的。但究竟何晏搽粉 不搽粉呢?我也不知道。(鲁迅《魏晋风 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评析 例末关于“何晏搽粉不搽粉”的 说明,纯属“闲笔”。然而,正是这一“闲 笔”使语言变得幽默、风趣。一个微不足 道的问题,居然有人在大作研究,作者 的嘲讽意图显而易见。
7.终于有一天,在上课的时候,也许 我歪着头正看窗外的小鸟吧,或者是给 邻座通报一件在当时看来是应当立刻 通报的事情,总之,冷古丁地头上挨了 重重的一鞭。散学后,我两手抱着头哭 着回家,头上起了像小馒头那么大的一 个血包。(当然,今天也并没有影响我的 工作!)……(魏巍《我的老师》)
评析 旁逸语常常具有某种附加意义。 脱口而出的话语“当然,今天也并没有 影响我的工作”,冲淡了上文的批评色 彩,显出了作者的豁朗与大度。使读者 的注意力从个人恩怨上移开,站在高 层、高境界上去理解和评价作品中的人 物。
8.苍蝇的飞鸣,是不知道人们在憎恶 他的;我却明知道,然而只要能飞鸣就 偏要飞鸣。我的可恶有时也觉得,即如 我的戒酒、吃鱼肝油,以望延长我的生 命,倒不尽是为了我的爱人,大半乃是 为我的敌人,——给他们说的体面一 点,就是敌人罢——要给他的好世界上 多留一些缺陷。(鲁迅《〈坟〉的题记》)
评析 “给他们说的体面一点,就是敌 人吧”,看似废话,实则警策。字里行间 洋溢着对敌人的蔑视与憎恨,体现了旁 逸的修辞色彩。
9.有句老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去看电影,只对人家说句“我有票”而不 出示票,恐怕是难以进场的。固然,人体 特异功能正在研究发展,但在诸多售票 员里,能够透过乘客衣袋看到里面是否 有月票者,恐怕难见一二。(《请您展示 月票》,《西安晚报》1988年7月10日)
评析 由“看电影”突然旁及乘车,引发 出了关于“人体特异功能”的一段妙论。 语义双关,讽刺了乘车不出示月票者, 旁逸的修辞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10.譬如罢,我们之中的一个穷青年, 因为祖上的阴功(姑且让我这么说说 罢)得了一所大宅子,且不问他是骗来 的,或是合法继承来的,或是做了女婿 换来的。那么,怎么办呢?我想,首先是 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 ……不过因 为原是羡慕这宅子的旧主人的,而这回 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进卧室,大吸剩 下的鸦片,那当然更是废物。“拿来主义 者”是全不这样的。(鲁迅《拿来主义》)
评析 旁逸犹如烹调中的佐料,加上 它,语言顿时会出现出酸、甜、苦、辣的 各种滋味。例中,仅仅只是插入一句“姑 且让我这么说说罢”,讽刺、幽默的情味 立刻溢于字里行间,鲜明地表现了作者 对旧传统(祖上的阴功)的批判态度。
11.大买主又来电话啦,说车辆、货款 都准备好了,礼拜三一准来,不失约。君 子坦荡荡,做事响当当。(艾叶《郭瞎子 受骗记》)
评析 “君子坦荡荡,做事响当当”的带 有反语意味的插说,与后文郭瞎子的受 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看似信手而致的 “闲笔”,实为作者有意构思,不论在表 意上,还是表达技巧上,都具有相当重 要的作用。
12.少相信自己,多相信词典和资料, 这对编辑来说,是一种美德。——记忆 往往是最大的骗子,词典却童叟无欺。 (王笠耘《编辑加工十忌》)
评析 旁逸是以语句作为构成材料的 修辞格,内部的结构往往是丰富多样 的。例中的旁逸句,由一个比喻句和拟 人句组成,生动而形象地总结了一个老 编辑的经验。语义警策,令人回味。
13.她们像男人一样的挣钱,走相、坐 相也像男人。走起来一阵风,坐下来两 条腿叉得很开。她们像男人一样赤脚穿 草鞋(脚指甲却用凤仙花染红)。(汪曾 祺《大淖记事》)
评析 “脚指甲却用凤仙花染红”是大 淖女人男性化后保留下的女性特征。对 照之下,显得十分有趣。但是,如果深思 回味,读者不得不对大淖女人男性化的 遭遇抱有深切同情。作者所描绘的,是 一幅民俗画,也是一幅社会生活图景, 切莫小看这淡淡的,看似随意涂抹的一 笔。
14.如果这些地方都吃腻了,他们也 结伴远行,每人雇上一辆黄包车,或是 四人合乘一辆马车,浩浩荡荡,马蹄声 碎,到木渎的石家饭店去吃心肺汤,枫 桥镇上吃大面,或者到常熟去吃花子鸡 ……可惜我不能把苏州和它近郊的美 食写得太详细,深怕会因此而为苏州招 来更多的会议,小说的副作用往往难以 预料。(陆文夫《美食家》)
评析 作者在描述小说主人公的种种 “美食”之行时,突然一笔宕开,运用旁 逸语顺势讽刺了当今社会上借开会之 名用公款吃喝的不正之风。语含讥讽, 妙趣横生,虽与小说的主旨无关,却给 作品增添了诱人的情味和浓郁的生活 气息。
15.幸好他还有两个细微的特点—— 看来完全消除一个人的特点也实在不 易。一是后脑勺大一些,一是常皱着眉 头。“上纲家”曾经分析:那后脑勺是魏 延遗传下来的反骨,而眉之皱,乃是阴 暗心理的外露。(王蒙《说客盈门》)
评析 在文学作品中,不少旁逸是些议 论性文字。那些看似信笔所致的“闲 笔”,在写人、状事、针砭时弊等方面,有 着奇妙的点拨、暗示作用。例中的旁逸 语“看来完全消除一个人的特点也实在 不易”,对“极左”思潮的嘲讽,颇能激发 读者的共鸣,令人发出会心的、却又酸 痛的微笑。
16.蛇口是个很小的半岛,这里的水 和电都是花了大量外汇从香港、深圳买 来的,花花草草长得不错,可惜不是稻 子,我们的粮食和副食品都是外面进来 的。唯一不花钱的是新鲜空气。(《蛇口 并非世外桃源》《文摘周报》1988年7月 8日)
评析 “可惜不是稻子”一语旁出,给语 言增添了不少趣味。独特的观察视点, 颇能打动人心,衬托出蛇口人创业的艰 辛。
17.车上已经挤死了两位,谁也不敢 再坐下……他(王先生)的地方也不错, 正在当中,车一歪,靠窗的人全把头碰 在车板上,而他只把头碰在人们的身 上。他前后的客人也安排得恰当——老 天爷安排的当然是——前面的那位身 量很小,王先生的下巴正好放在那位的 头上休息一下。后面的那位身体很胖, 正好给王先生作个围椅。(老舍《不远千 里而来》)
评析 犹如漫画,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 幅拥挤不堪的乘车图。偶而的巧合,使 王先生处于一“小”一“胖”的两个身躯 之间,运用短句、倒装句,构成的旁逸语 加强了肯定和强调的语气,写出了“苦 中作乐”、“随境而安”的幽默情趣。也表 达了王先生“怨而难怨”,“怒而强忍”的 心情。
18.在青岛,每天清晨,我最爱沿着海 滨大道做一小时的散步——那简直是 一种享受。脚下,海水轻轻地拍打;耳 畔,海风轻轻地吹拂——天宇是那样的 澄澈,空气是那样的清新,似乎连人的 胸襟,都一下子变得开阔、宏大和崇高 起来。(王英琦《河,就是海?》)
评析 作者中断叙述,插入一句“那简 直是一种享受”。直抒胸臆,写出了散步 的感受,为下面充满诗意的描写作了铺 垫。旁逸是一种语言艺术化手段,绝非 单纯的“闲笔”
19.阮(指阮籍)年青时,对于访他的 人加以青眼和白眼的分别。白眼大概是 全然看见眸子的,恐怕要练习很久才能 够。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鲁 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评析 “青眼”指人高兴时眼睛正着看, 黑色的眼珠在中间,表示对人的喜爱或 重视。“白眼”则与此相反。本来这样解 释一下就可以了,可是却话头一转,忽 然插进“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 的“闲笔”,虽然去掉它丝毫无损于主 题,但趣味感却完全消失了。而这种趣 味感又是文艺性杂文所不可缺少的。
20.因为革命胜利了,有一部分同志, 革命意志有些衰退,革命热情有些不 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少了, 而闹地位,闹名誉,讲究吃讲究穿,比薪 水高低,争名夺利,这些东西多起来了。 听说去年评级的时候,就有些人闹得不 像样子,痛哭流涕。人不是长着两只眼 睛吗?两只眼睛里面有水,叫眼泪。评级 评得跟他不对头的时候,就双泪长流。 (毛泽东《坚持艰苦奋斗,密切联系群 众》)
评析 人长眼睛,眼会流泪,多么普通 的常识。但在这篇政治性文章中突然插 入一段看似闲言的有关眼泪的话,顿时 增加了文章的趣味性,不仅使语言幽 默、诙谐,而且形象地勾画出一些闹名 争利者的生动“肖像”。旁逸修辞之妙, 可见一斑。
21.由此可见,在一种风猛烈吹来的 时候,只有认真思辨,认准方向,才能不 致被风刮跑。往者已不及,尚可以为来 者之戒。如果认为这是马后炮的空言, 我就索性当一回“事后诸葛亮”吧。(《劝 君切莫追风头》《西安晚报》1988年7月 10日)
评析 为了避免说理时的单调枯燥,作 者有意运用旁逸手法,给语言增添趣 味。同时“马后炮”、“事后诸葛”之说是 针对着可能有的非难所作出的预先答 复,使说理更加严密、完整。
22.其实孙三早看见他的。却佯装不 知,只管抽烟。听到问话,才朝他乜了一 眼,微微点点头,他准备拉点硬弓。他懂 得买和卖是心计和意志的较量,热乎乎 倒不好,这在兵书上叫欲擒故纵。若认 真考据起来,孙三是孙武子的后裔,也 未可知。(赵本夫《卖驴》)
评析 也许有人从表意的角度认为例 末“若认真考据起来,孙三是孙武子的 后裔,也未可知”的话语,纯属“画蛇添 足”,但是,仔细品味,那种对人物的善 意嘲讽,那种谐趣,那股幽默,就会感觉 到这不是“画蛇添足”,而是“画龙点 睛”。人物的神情、心态在“点睛”之中显 得格外动人。
23.研究语文问题,有一个重要条件, 就是要有极其敏锐的语感,无论是看书 报,或者听人说话(包括听自己说话), 要能一眼就看出来,一耳朵就听出来, “这是我的材料”。没有这种敏感怎么办 呢? 不要紧,可以培养。实在培养不出 来,那也只能拉倒了。(吕淑湘《给一位 青年同志的信》)
评析 例中的括号内“包括听自己的说 话”是写作中的插叙,目的只是为了注 释说明“听人说话”的内容,不具备修辞 色彩。例末“实在培养不出来,那也只能 拉倒了”是一种修辞手段,目的是为了 增加语言的趣味性。在相互比较中,有 助于把握旁逸修辞特征。
24.亚莉走了一年,信渐渐少了,写在 信里的话,渐渐冷淡了。他太能感觉了, 有些语气,哪怕换一个字,改一个标点 符号,他都能揣摸到她内心的变化。
“喂,去一趟。”“侏儒”手里的扳子, 敲着链轨钢板,“当当”地响。“你得承认 距离的作用。得打‘拉锯战’,忽远忽近, 让她不能捉摸你。”他好像谈过八十次 恋爱,有成套的“战略战术”。(陆星儿 《冬雪·夏雨》)
评析 没谈过恋爱的“侏儒”,给失恋的 男友出主意,头头是道,句句有理。作者 有意在旁评点一句,以夸张的语言“他 好像谈过八十次恋爱,有成套的‘战略 战术’”,将其可笑之处凸现出来,借以 获取生动、活泼的语言表达目的。
25.那些“难懂”的现代诗,那些“嚼饭 喂人”的译诗,谁能够强人拜读呢?19世 纪牛津大学教授达巨生曾将他著的童 话小说《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呈献一册 给唯多利亚女皇。女皇很喜欢那本书, 要达巨生教授将他以后的作品见赠。不 久她果然收到他的第二本大著——一 本厚厚的数学论文。我想女皇该不会读 完第一页的。(余光中《鬼雨》)
评析 作者以数学论文的“难懂”来比 喻某些现代诗的“难懂”和“不受人欢 迎”。一句饶有风趣的推测,把女皇和读 者联系在一起,无需作者多费笔墨,“意 在言外”,读者会在笑声中理解。旁逸貌 似游离主旨,有时却是对主旨的补充说 明。
26.鲁迅的学生回忆说:“鲁迅在讲课 时也常常说些笑话,而先生自己却不 笑。”比如他的学术演说《魏晋风度及文 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当他讲到“悠然见 南山”的陶渊明时,突然将话题一转: “现在有钱的人住在租界里,雇花匠种 数十盆菊花,便做诗,叫做‘秋日赏花效 陶彭泽体’,自以为合于陶渊明的高 致。”……(朱学锋《演讲心理气氛的类 型及作用》)
评析 这是一段有关鲁迅先生演讲时 的纪实文字。例末“话题一转”,虽与学 术问题无关紧要,但对于调节会场气 氛,增强演讲感染力则起了巨大作用。 正好体现了旁逸修辞手法的特点,表达 作用及其运用方法,这也是鲁迅先生为 我们作出的具体说明和示范。
27.在那之后,我很想把我的习作再 送给我那可敬的老师改一改,但是霹雳 一声,我和我们文化系统的同事们一 样,在文化大革命的风暴降临前两年, 就提早受到这个社会性悲剧的冲击。接 着是一场风暴带来了十年浩劫。我那愿 望当然不能实现,写交代材料是用不着 老师帮着改的。(陈原《忆冯伊湄》)
评析 请老师改习作是“我”的愿望,此 愿望未得以实现的原因,文中早已讲 清,行文至此,可以煞住,但句尾“写交 代材料是用不着老师帮着改的”一句却 旁逸斜出,语言幽默,意在讽刺,自嘲与 愤慨交织,增添了不尽意蕴。
28.张九功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 也非凭空想出来的,他有体验。小时候, 他误掉进井里,自己没能上来,等第二 天有人来打水,才把他捞上来,所以他 尝过“到底”是什么滋味。幸亏水浅,不 然就总结不出那段话了。(蓝翎《了了 录·读书与掘井》)
评析 张九功乃是明朝世袭51代张天 师张显祖。掌天下道教事。曾说过“为学 犹掘井,并愈深土愈难出,若不决心到 底,岂得见泉源乎”的话,很有见地。例 末“幸亏水浅,不然就总结不出那段话 了”实属是开玩笑。虽说牵强附会,但是 有趣的巧合,令人忍俊不禁,添了许多 阅读的兴趣。
29.对于爱恋中的情人来说,这不是 雾,是晶莹温暖的初雪,是撩动情肠的 万缕情丝。……
男的和女的并肩漫步,他们都很年 轻,男的英俊,女的美丽——许多小说 都是这样写的。
评析 公正地说,这段爱情描写并不新 颖,动人。可是,最后加上“许多小说都 是这样写的”“插笔”,就会使人感到十 分有趣。旁逸在此发挥了化平庸为奇妙 的修辞作用。
30.李丽华归来探亲唯一的不足是她 的爱人,著名的电影小生严俊——现在 可能不是小生了,由于心脏病发作而未 能同来。(吴祖光《风情小集·李丽华回 国》)
评析 李丽华是我国40年代著名的电 影演员。年过花甲,其爱人当然不可能 是小生。作者有意运用旁逸手法将“电 影小生”和“生活中的小生”(年轻男子) 形成对照,产生谐趣,大大增强了语言 的生动性。
31.至于艺术,早在我参加战士业余 演出队的时候,就学着天津人的口音表 演过天津快板,而我更倾慕的还是新凤 霞、于淑珍、关牧村、远征、刘淑芳、蒋大 为(想不出,海河水竟滋润了那么多好 噪子);天津还出作家,既有孙犁的优美 隽永,也有蒋子龙的刚健雄浑。(李延国 《在这片国土上》)
评析 旁逸语是心理活动和情感活动 的产物。一口气数出那么多的天津籍的 著名艺术家和文学家的姓名,不由自禁 地产生了赞美与热爱天津的念头。信笔 所写的赞叹,表达了作者心中的真诚感 情。这种真诚的感情最易打动读者的 心。
32.她(小济)已三岁半,可是一个字 不识。我不主张早教孩子们认字。我对 于教养小孩,有个偏见——也许是“正” 见:六岁之前,不教给她们任何东西;只 劳累她们的身体,不劳累脑子。(老舍 《老舍幽默文集·文艺副产品》)
评析 为了谦逊把自己的意见称作“偏 见”;又因为自信,把“偏见”称为“正 见”。一“偏”、一“正”的矛盾变化过程, 清晰地画出了作者的思维轨迹,通过语 义的落差,提醒读者对自己观点的注 意。
33.话说东河湾有个陈三万,外号“滑 爹”。专做说合之事,成天背只粪络子, 走东串西。他又好谈吃食,——也算得 一种精神疗法,有“煞馋”的作用。(丁正 泉《小炉匠招婿》)
评析 例中的插说或旁逸具有鲜明的 评论性。“精神疗法”、“煞馋”作用,语含 讥讽,给语言增添了许多幽默色彩,与 作品的人物和情节保持着和谐一致。运 用旁逸时,不可忽视这一点。
34.简历上还应附上一封信,扼要介 绍你本人的情况,这页信十分重要,必 须写得能引起看官对你的兴趣。中国人 奉谦虚为美德,这在美国吃不开。(《纽 约求职记》《文摘报》1988年7月7日)
评析 一句插说,于轻松自然之中显示 出不同国情的人们对待事物的不同态 度,轻快的幽默中,隐含着淡淡的褒贬 与劝说。旁逸就是通过这种附带意义和 附加感情来获取表达效果的。
35.我常常感到我们这一代语文教师 中,像张先生这样老一代教师那样,“十 八般武艺精通”,知识全面,底子厚实的 是太少了。……我出学校后,就再没见 过老师的面。但对许多教师那崇敬、仰 慕之心,却与日俱增。据说齐白石老人 因仰慕、师法八大山人,曾刻过一方印 章,文曰“雪涛门下一走狗”。我不敢附 骥名人,张先生也不要“走狗”,然而我 深深体会到白石老人对这种前辈大师 景行行止的崇敬之心,我看到了教师所 特有的这种强大的精神感召力量。(《语 文学习》1980年11期22-23页)
评析 “我不敢附骥名人”之后舍去“张 先生也不要‘走狗’”一句,不会影响文 意。可是有了它,却能更加显示出张先 生的谦逊与博大。加引号的走狗,说得 十分风趣,学生对教师的崇敬之心油然 可鉴。
评析 “阿呀阿呀”本身没有实在意义, 似乎可有可无。但是有了这个旁枝逸出 的“抒情插笔”,即活脱地模仿出被嘲讽 者的无聊语气,并通过这种语气模仿达 到批评讽刺的目的。
2.“我要吃西菜,没叫你上这个倒霉 的馆子呀! 做错了事,事后怪人,你们男 人的脾气全这样!”鲍小姐说时,好像全 世界每个男人的性格都经她试验过的。 (钱钟书《围城》)
评析 插说式旁逸是一种貌似“闲笔” 的借题发挥。例末关于“鲍小姐”的议 论,虽然与主旨无关,可是字里行间却 隐含着对这个浪漫而近似放纵的女人 的嘲讽。作者以第三人称的客观视点, 审视人物,生动地揭示出人物的性格。
3.甲:最近我正在编写一部词典。
乙:编词典?
甲:不过我也编不好,瞎编!
乙:瞎编?我看也是编!(对观众)纯 粹吹牛……
乙:不敢、不敢! 我得向您学习!
甲:不客气,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 问我。
乙:嗯? (对观众)还来劲啦? (对 甲)
(《广播里的笑声·滥竽充数》)
评析 例中“乙”临时中止和“甲”的对 话,面向观众说话,这种插说可以看作 是旁逸的一种变体。相声艺术中常常运 用这种手法打诨、插科,制造噱头。
4.不久,坐着的木榻直烫皮肉,呼入 胸腔的空气直烫心肺。当初齐天大圣被 投入八卦炼丹炉,想必不过如此。待板 壁上温度计读数过90℃之后,浴者早已 汗如雨下。(葛金城《初次见识桑那浴》)
评析 “当初齐天大圣被投入八卦炼丹 炉,想必不过如此”是由“桑那浴”触发 的联想,这种联想旁枝逸出,具有灵活 的随意性和趣味性。看似游离主旨,实 际上是对主旨的烘托和渲染;不仅形象 地写出了浴时的亲身感受,而且写出桑 那浴的神奇和美妙。生动活泼的语言, 能够激起读者很大兴趣。
5.目前我业已发表而迄今未印行成 集的,有五种诗集,一本《现代诗选译》, 一本《蔡斯德菲尔家书》,一本画家保罗 的评传,和两种散文集。如果我不夭亡 ——当然,买半票,充“神童”的年代早 已逝去——到50岁,希望自己已是拥 有50本作品(包括翻译)的作家,其中至 少应有20种诗集。(余光中《鬼雨》)
评析 例中的旁逸语不仅含蓄地说明 作者风华正茂的年岁,而且充满了在事 业上的成熟与自信感。乐观、活泼的语 言,颇能引起读者在某些方面的共鸣。
6.何晏的名声很大,位置也很高,他 喜欢研究《老子》和《易经》。至于他是怎 样的一个人呢? 那真相现在很难知道, 很难调查。因为他是曹氏一派的人,司 马氏很讨厌他,所以他们的记载对何晏 大不满。因此产生许多传说,有人说何 晏的脸上是搽粉的,又有人说,他本来 生得白,不是搽粉的。但究竟何晏搽粉 不搽粉呢?我也不知道。(鲁迅《魏晋风 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评析 例末关于“何晏搽粉不搽粉”的 说明,纯属“闲笔”。然而,正是这一“闲 笔”使语言变得幽默、风趣。一个微不足 道的问题,居然有人在大作研究,作者 的嘲讽意图显而易见。
7.终于有一天,在上课的时候,也许 我歪着头正看窗外的小鸟吧,或者是给 邻座通报一件在当时看来是应当立刻 通报的事情,总之,冷古丁地头上挨了 重重的一鞭。散学后,我两手抱着头哭 着回家,头上起了像小馒头那么大的一 个血包。(当然,今天也并没有影响我的 工作!)……(魏巍《我的老师》)
评析 旁逸语常常具有某种附加意义。 脱口而出的话语“当然,今天也并没有 影响我的工作”,冲淡了上文的批评色 彩,显出了作者的豁朗与大度。使读者 的注意力从个人恩怨上移开,站在高 层、高境界上去理解和评价作品中的人 物。
8.苍蝇的飞鸣,是不知道人们在憎恶 他的;我却明知道,然而只要能飞鸣就 偏要飞鸣。我的可恶有时也觉得,即如 我的戒酒、吃鱼肝油,以望延长我的生 命,倒不尽是为了我的爱人,大半乃是 为我的敌人,——给他们说的体面一 点,就是敌人罢——要给他的好世界上 多留一些缺陷。(鲁迅《〈坟〉的题记》)
评析 “给他们说的体面一点,就是敌 人吧”,看似废话,实则警策。字里行间 洋溢着对敌人的蔑视与憎恨,体现了旁 逸的修辞色彩。
9.有句老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去看电影,只对人家说句“我有票”而不 出示票,恐怕是难以进场的。固然,人体 特异功能正在研究发展,但在诸多售票 员里,能够透过乘客衣袋看到里面是否 有月票者,恐怕难见一二。(《请您展示 月票》,《西安晚报》1988年7月10日)
评析 由“看电影”突然旁及乘车,引发 出了关于“人体特异功能”的一段妙论。 语义双关,讽刺了乘车不出示月票者, 旁逸的修辞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10.譬如罢,我们之中的一个穷青年, 因为祖上的阴功(姑且让我这么说说 罢)得了一所大宅子,且不问他是骗来 的,或是合法继承来的,或是做了女婿 换来的。那么,怎么办呢?我想,首先是 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 ……不过因 为原是羡慕这宅子的旧主人的,而这回 接受一切,欣欣然的蹩进卧室,大吸剩 下的鸦片,那当然更是废物。“拿来主义 者”是全不这样的。(鲁迅《拿来主义》)
评析 旁逸犹如烹调中的佐料,加上 它,语言顿时会出现出酸、甜、苦、辣的 各种滋味。例中,仅仅只是插入一句“姑 且让我这么说说罢”,讽刺、幽默的情味 立刻溢于字里行间,鲜明地表现了作者 对旧传统(祖上的阴功)的批判态度。
11.大买主又来电话啦,说车辆、货款 都准备好了,礼拜三一准来,不失约。君 子坦荡荡,做事响当当。(艾叶《郭瞎子 受骗记》)
评析 “君子坦荡荡,做事响当当”的带 有反语意味的插说,与后文郭瞎子的受 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看似信手而致的 “闲笔”,实为作者有意构思,不论在表 意上,还是表达技巧上,都具有相当重 要的作用。
12.少相信自己,多相信词典和资料, 这对编辑来说,是一种美德。——记忆 往往是最大的骗子,词典却童叟无欺。 (王笠耘《编辑加工十忌》)
评析 旁逸是以语句作为构成材料的 修辞格,内部的结构往往是丰富多样 的。例中的旁逸句,由一个比喻句和拟 人句组成,生动而形象地总结了一个老 编辑的经验。语义警策,令人回味。
13.她们像男人一样的挣钱,走相、坐 相也像男人。走起来一阵风,坐下来两 条腿叉得很开。她们像男人一样赤脚穿 草鞋(脚指甲却用凤仙花染红)。(汪曾 祺《大淖记事》)
评析 “脚指甲却用凤仙花染红”是大 淖女人男性化后保留下的女性特征。对 照之下,显得十分有趣。但是,如果深思 回味,读者不得不对大淖女人男性化的 遭遇抱有深切同情。作者所描绘的,是 一幅民俗画,也是一幅社会生活图景, 切莫小看这淡淡的,看似随意涂抹的一 笔。
14.如果这些地方都吃腻了,他们也 结伴远行,每人雇上一辆黄包车,或是 四人合乘一辆马车,浩浩荡荡,马蹄声 碎,到木渎的石家饭店去吃心肺汤,枫 桥镇上吃大面,或者到常熟去吃花子鸡 ……可惜我不能把苏州和它近郊的美 食写得太详细,深怕会因此而为苏州招 来更多的会议,小说的副作用往往难以 预料。(陆文夫《美食家》)
评析 作者在描述小说主人公的种种 “美食”之行时,突然一笔宕开,运用旁 逸语顺势讽刺了当今社会上借开会之 名用公款吃喝的不正之风。语含讥讽, 妙趣横生,虽与小说的主旨无关,却给 作品增添了诱人的情味和浓郁的生活 气息。
15.幸好他还有两个细微的特点—— 看来完全消除一个人的特点也实在不 易。一是后脑勺大一些,一是常皱着眉 头。“上纲家”曾经分析:那后脑勺是魏 延遗传下来的反骨,而眉之皱,乃是阴 暗心理的外露。(王蒙《说客盈门》)
评析 在文学作品中,不少旁逸是些议 论性文字。那些看似信笔所致的“闲 笔”,在写人、状事、针砭时弊等方面,有 着奇妙的点拨、暗示作用。例中的旁逸 语“看来完全消除一个人的特点也实在 不易”,对“极左”思潮的嘲讽,颇能激发 读者的共鸣,令人发出会心的、却又酸 痛的微笑。
16.蛇口是个很小的半岛,这里的水 和电都是花了大量外汇从香港、深圳买 来的,花花草草长得不错,可惜不是稻 子,我们的粮食和副食品都是外面进来 的。唯一不花钱的是新鲜空气。(《蛇口 并非世外桃源》《文摘周报》1988年7月 8日)
评析 “可惜不是稻子”一语旁出,给语 言增添了不少趣味。独特的观察视点, 颇能打动人心,衬托出蛇口人创业的艰 辛。
17.车上已经挤死了两位,谁也不敢 再坐下……他(王先生)的地方也不错, 正在当中,车一歪,靠窗的人全把头碰 在车板上,而他只把头碰在人们的身 上。他前后的客人也安排得恰当——老 天爷安排的当然是——前面的那位身 量很小,王先生的下巴正好放在那位的 头上休息一下。后面的那位身体很胖, 正好给王先生作个围椅。(老舍《不远千 里而来》)
评析 犹如漫画,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 幅拥挤不堪的乘车图。偶而的巧合,使 王先生处于一“小”一“胖”的两个身躯 之间,运用短句、倒装句,构成的旁逸语 加强了肯定和强调的语气,写出了“苦 中作乐”、“随境而安”的幽默情趣。也表 达了王先生“怨而难怨”,“怒而强忍”的 心情。
18.在青岛,每天清晨,我最爱沿着海 滨大道做一小时的散步——那简直是 一种享受。脚下,海水轻轻地拍打;耳 畔,海风轻轻地吹拂——天宇是那样的 澄澈,空气是那样的清新,似乎连人的 胸襟,都一下子变得开阔、宏大和崇高 起来。(王英琦《河,就是海?》)
评析 作者中断叙述,插入一句“那简 直是一种享受”。直抒胸臆,写出了散步 的感受,为下面充满诗意的描写作了铺 垫。旁逸是一种语言艺术化手段,绝非 单纯的“闲笔”
19.阮(指阮籍)年青时,对于访他的 人加以青眼和白眼的分别。白眼大概是 全然看见眸子的,恐怕要练习很久才能 够。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鲁 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评析 “青眼”指人高兴时眼睛正着看, 黑色的眼珠在中间,表示对人的喜爱或 重视。“白眼”则与此相反。本来这样解 释一下就可以了,可是却话头一转,忽 然插进“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 的“闲笔”,虽然去掉它丝毫无损于主 题,但趣味感却完全消失了。而这种趣 味感又是文艺性杂文所不可缺少的。
20.因为革命胜利了,有一部分同志, 革命意志有些衰退,革命热情有些不 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少了, 而闹地位,闹名誉,讲究吃讲究穿,比薪 水高低,争名夺利,这些东西多起来了。 听说去年评级的时候,就有些人闹得不 像样子,痛哭流涕。人不是长着两只眼 睛吗?两只眼睛里面有水,叫眼泪。评级 评得跟他不对头的时候,就双泪长流。 (毛泽东《坚持艰苦奋斗,密切联系群 众》)
评析 人长眼睛,眼会流泪,多么普通 的常识。但在这篇政治性文章中突然插 入一段看似闲言的有关眼泪的话,顿时 增加了文章的趣味性,不仅使语言幽 默、诙谐,而且形象地勾画出一些闹名 争利者的生动“肖像”。旁逸修辞之妙, 可见一斑。
21.由此可见,在一种风猛烈吹来的 时候,只有认真思辨,认准方向,才能不 致被风刮跑。往者已不及,尚可以为来 者之戒。如果认为这是马后炮的空言, 我就索性当一回“事后诸葛亮”吧。(《劝 君切莫追风头》《西安晚报》1988年7月 10日)
评析 为了避免说理时的单调枯燥,作 者有意运用旁逸手法,给语言增添趣 味。同时“马后炮”、“事后诸葛”之说是 针对着可能有的非难所作出的预先答 复,使说理更加严密、完整。
22.其实孙三早看见他的。却佯装不 知,只管抽烟。听到问话,才朝他乜了一 眼,微微点点头,他准备拉点硬弓。他懂 得买和卖是心计和意志的较量,热乎乎 倒不好,这在兵书上叫欲擒故纵。若认 真考据起来,孙三是孙武子的后裔,也 未可知。(赵本夫《卖驴》)
评析 也许有人从表意的角度认为例 末“若认真考据起来,孙三是孙武子的 后裔,也未可知”的话语,纯属“画蛇添 足”,但是,仔细品味,那种对人物的善 意嘲讽,那种谐趣,那股幽默,就会感觉 到这不是“画蛇添足”,而是“画龙点 睛”。人物的神情、心态在“点睛”之中显 得格外动人。
23.研究语文问题,有一个重要条件, 就是要有极其敏锐的语感,无论是看书 报,或者听人说话(包括听自己说话), 要能一眼就看出来,一耳朵就听出来, “这是我的材料”。没有这种敏感怎么办 呢? 不要紧,可以培养。实在培养不出 来,那也只能拉倒了。(吕淑湘《给一位 青年同志的信》)
评析 例中的括号内“包括听自己的说 话”是写作中的插叙,目的只是为了注 释说明“听人说话”的内容,不具备修辞 色彩。例末“实在培养不出来,那也只能 拉倒了”是一种修辞手段,目的是为了 增加语言的趣味性。在相互比较中,有 助于把握旁逸修辞特征。
24.亚莉走了一年,信渐渐少了,写在 信里的话,渐渐冷淡了。他太能感觉了, 有些语气,哪怕换一个字,改一个标点 符号,他都能揣摸到她内心的变化。
“喂,去一趟。”“侏儒”手里的扳子, 敲着链轨钢板,“当当”地响。“你得承认 距离的作用。得打‘拉锯战’,忽远忽近, 让她不能捉摸你。”他好像谈过八十次 恋爱,有成套的“战略战术”。(陆星儿 《冬雪·夏雨》)
评析 没谈过恋爱的“侏儒”,给失恋的 男友出主意,头头是道,句句有理。作者 有意在旁评点一句,以夸张的语言“他 好像谈过八十次恋爱,有成套的‘战略 战术’”,将其可笑之处凸现出来,借以 获取生动、活泼的语言表达目的。
25.那些“难懂”的现代诗,那些“嚼饭 喂人”的译诗,谁能够强人拜读呢?19世 纪牛津大学教授达巨生曾将他著的童 话小说《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呈献一册 给唯多利亚女皇。女皇很喜欢那本书, 要达巨生教授将他以后的作品见赠。不 久她果然收到他的第二本大著——一 本厚厚的数学论文。我想女皇该不会读 完第一页的。(余光中《鬼雨》)
评析 作者以数学论文的“难懂”来比 喻某些现代诗的“难懂”和“不受人欢 迎”。一句饶有风趣的推测,把女皇和读 者联系在一起,无需作者多费笔墨,“意 在言外”,读者会在笑声中理解。旁逸貌 似游离主旨,有时却是对主旨的补充说 明。
26.鲁迅的学生回忆说:“鲁迅在讲课 时也常常说些笑话,而先生自己却不 笑。”比如他的学术演说《魏晋风度及文 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当他讲到“悠然见 南山”的陶渊明时,突然将话题一转: “现在有钱的人住在租界里,雇花匠种 数十盆菊花,便做诗,叫做‘秋日赏花效 陶彭泽体’,自以为合于陶渊明的高 致。”……(朱学锋《演讲心理气氛的类 型及作用》)
评析 这是一段有关鲁迅先生演讲时 的纪实文字。例末“话题一转”,虽与学 术问题无关紧要,但对于调节会场气 氛,增强演讲感染力则起了巨大作用。 正好体现了旁逸修辞手法的特点,表达 作用及其运用方法,这也是鲁迅先生为 我们作出的具体说明和示范。
27.在那之后,我很想把我的习作再 送给我那可敬的老师改一改,但是霹雳 一声,我和我们文化系统的同事们一 样,在文化大革命的风暴降临前两年, 就提早受到这个社会性悲剧的冲击。接 着是一场风暴带来了十年浩劫。我那愿 望当然不能实现,写交代材料是用不着 老师帮着改的。(陈原《忆冯伊湄》)
评析 请老师改习作是“我”的愿望,此 愿望未得以实现的原因,文中早已讲 清,行文至此,可以煞住,但句尾“写交 代材料是用不着老师帮着改的”一句却 旁逸斜出,语言幽默,意在讽刺,自嘲与 愤慨交织,增添了不尽意蕴。
28.张九功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 也非凭空想出来的,他有体验。小时候, 他误掉进井里,自己没能上来,等第二 天有人来打水,才把他捞上来,所以他 尝过“到底”是什么滋味。幸亏水浅,不 然就总结不出那段话了。(蓝翎《了了 录·读书与掘井》)
评析 张九功乃是明朝世袭51代张天 师张显祖。掌天下道教事。曾说过“为学 犹掘井,并愈深土愈难出,若不决心到 底,岂得见泉源乎”的话,很有见地。例 末“幸亏水浅,不然就总结不出那段话 了”实属是开玩笑。虽说牵强附会,但是 有趣的巧合,令人忍俊不禁,添了许多 阅读的兴趣。
29.对于爱恋中的情人来说,这不是 雾,是晶莹温暖的初雪,是撩动情肠的 万缕情丝。……
男的和女的并肩漫步,他们都很年 轻,男的英俊,女的美丽——许多小说 都是这样写的。
(陈国凯《雾》)
评析 公正地说,这段爱情描写并不新 颖,动人。可是,最后加上“许多小说都 是这样写的”“插笔”,就会使人感到十 分有趣。旁逸在此发挥了化平庸为奇妙 的修辞作用。
30.李丽华归来探亲唯一的不足是她 的爱人,著名的电影小生严俊——现在 可能不是小生了,由于心脏病发作而未 能同来。(吴祖光《风情小集·李丽华回 国》)
评析 李丽华是我国40年代著名的电 影演员。年过花甲,其爱人当然不可能 是小生。作者有意运用旁逸手法将“电 影小生”和“生活中的小生”(年轻男子) 形成对照,产生谐趣,大大增强了语言 的生动性。
31.至于艺术,早在我参加战士业余 演出队的时候,就学着天津人的口音表 演过天津快板,而我更倾慕的还是新凤 霞、于淑珍、关牧村、远征、刘淑芳、蒋大 为(想不出,海河水竟滋润了那么多好 噪子);天津还出作家,既有孙犁的优美 隽永,也有蒋子龙的刚健雄浑。(李延国 《在这片国土上》)
评析 旁逸语是心理活动和情感活动 的产物。一口气数出那么多的天津籍的 著名艺术家和文学家的姓名,不由自禁 地产生了赞美与热爱天津的念头。信笔 所写的赞叹,表达了作者心中的真诚感 情。这种真诚的感情最易打动读者的 心。
32.她(小济)已三岁半,可是一个字 不识。我不主张早教孩子们认字。我对 于教养小孩,有个偏见——也许是“正” 见:六岁之前,不教给她们任何东西;只 劳累她们的身体,不劳累脑子。(老舍 《老舍幽默文集·文艺副产品》)
评析 为了谦逊把自己的意见称作“偏 见”;又因为自信,把“偏见”称为“正 见”。一“偏”、一“正”的矛盾变化过程, 清晰地画出了作者的思维轨迹,通过语 义的落差,提醒读者对自己观点的注 意。
33.话说东河湾有个陈三万,外号“滑 爹”。专做说合之事,成天背只粪络子, 走东串西。他又好谈吃食,——也算得 一种精神疗法,有“煞馋”的作用。(丁正 泉《小炉匠招婿》)
评析 例中的插说或旁逸具有鲜明的 评论性。“精神疗法”、“煞馋”作用,语含 讥讽,给语言增添了许多幽默色彩,与 作品的人物和情节保持着和谐一致。运 用旁逸时,不可忽视这一点。
34.简历上还应附上一封信,扼要介 绍你本人的情况,这页信十分重要,必 须写得能引起看官对你的兴趣。中国人 奉谦虚为美德,这在美国吃不开。(《纽 约求职记》《文摘报》1988年7月7日)
评析 一句插说,于轻松自然之中显示 出不同国情的人们对待事物的不同态 度,轻快的幽默中,隐含着淡淡的褒贬 与劝说。旁逸就是通过这种附带意义和 附加感情来获取表达效果的。
35.我常常感到我们这一代语文教师 中,像张先生这样老一代教师那样,“十 八般武艺精通”,知识全面,底子厚实的 是太少了。……我出学校后,就再没见 过老师的面。但对许多教师那崇敬、仰 慕之心,却与日俱增。据说齐白石老人 因仰慕、师法八大山人,曾刻过一方印 章,文曰“雪涛门下一走狗”。我不敢附 骥名人,张先生也不要“走狗”,然而我 深深体会到白石老人对这种前辈大师 景行行止的崇敬之心,我看到了教师所 特有的这种强大的精神感召力量。(《语 文学习》1980年11期22-23页)
评析 “我不敢附骥名人”之后舍去“张 先生也不要‘走狗’”一句,不会影响文 意。可是有了它,却能更加显示出张先 生的谦逊与博大。加引号的走狗,说得 十分风趣,学生对教师的崇敬之心油然 可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