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转战南北
【说明】
《通鉴》 卷二百五十二至二百五十四,记载了黄巢起义军转战南北。
黄巢转战南北,是我国古代农民战争史上流动作战的一个典型。
自安史之乱后,唐皇朝逐渐衰微。虽然唐宪宗时大力削藩,使国家暂时统一。但因积重难返,官府巧立名目,于两税法之外,大兴权利 (实行盐、茶、酒的专卖和垄断),苛捐杂税 (如进奉、羡余、月进、宫市、间架、除陌及竹、木、漆、茶之税,等等),使得阶级矛盾渐趋激化。朝政腐败,宦官始终弄权,甚至可以废立皇帝; 朋党之争迭起,同宦官或藩镇勾结,互相倾轧。加之战乱不已,水旱灾害严重。人民在日益加重的赋敛和征发的迫害下已无法生活,被迫铤而走险。继裘甫起义、庞勋起义之后,又爆发了唐末农民大起义。
乾符二年(875)正月,王仙芝领导几千人在长垣起义,打下了濮州和曹州。黄巢聚众数千人响应。起义军迅速发展,活跃于今山东、河南等地区。唐皇朝深感威胁,一方面加强军事镇压,一方面又使招降办法。王仙芝受敌诱骗,一度向唐廷讨官求利。黄巢极力反对,与其分道扬镳,另率一支起义军独立作战。
乾符五年(878)二月,王仙芝战死于黄梅。自此之后,黄巢成为起义军统帅,称冲天大将军。他为了避开唐朝集结于河南与淮南地区军事实力的攻击,开始转战南北。起义军渡过长江,先突入今江西地区,打下虔、吉、饶、信诸州,绕过宣州,历经浙西,到达浙东。起义军开山路七百里,进入今福建境内,攻克福州等地。乾符六年(879),起义军矛头继续南指,进入岭南,一方面不断攻城略地,扩张势力,一方面同唐朝谈判,争取时机。九月攻占了广州。起义军南下,摆脱了在北方被围攻的困境,跋涉数千里,驰骋于今之江西、浙江、福建、广东等广大地区,壮大了势力,拥有一定的物力,又得到了休整,为北伐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黄巢在广州发布文告,指斥唐皇朝政治腐败,决策“北还以图大事”,夺取两京,建立政权。唐朝统治者置重兵于今两湖 (湖南、湖北) 及淮南地区,防止起义军北上。乾符六年(879)十月,黄巢起义军由桂州出发,沿湘水,经衡州、永州,攻克潭州,渡江占领江陵,前向襄阳挺进。在荆门遭敌伏击后,退还江陵。黄巢决计沿江东进,再次进入今江西、浙江及安徽等地,攻克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但广明元年(880)初,起义军因遇疾疫,力量减弱,军事上一度失利。黄巢用贿赂、求降等法使官军将领骄傲麻痹。正当唐军都统高骈疏忽之际,起义军突然攻取信州,重创高骈的军队,又攻克睦州、婺州和宣州,七月自采石渡江,又渡过淮水,十月攻克申、颍、宋、徐、兖等州。
黄巢于此时,一方面对几十万大军约束军纪,“整众不剽掠”;一方面发布檄文,警告各地藩镇,分化唐军势力,孤立唐廷。在敌我力量对比已经转化、形成敌弱我强之势时,黄巢毅然乘机率众进入洛阳,慰问百姓,“闾里晏然”。接着,黄巢挥师西进,十二月初三日攻克潼关,进逼长安。十二月初五日,唐僖宗随田令孜出逃,宰相卢携自杀,不少文武百官迎降于黄巢。是日下午,黄巢起义军进入长安,“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受到居民夹道欢迎。起义军将领尚让向众宣告:“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起义军散钱帛于穷人,惩治为民所恨的官吏。黄巢在长安建立起政权,国号大齐,建元金统,任命了主要的行政官员。黄巢率起义军自桂州北伐仅一年时间,就取得了夺取两京、建立大齐政权的重大胜利。
黄巢起义军转战南北,历时五、六年,驰骋半个中国,攻占了长安,建立了政权,沉重地打击了唐皇朝腐朽的统治,促使唐皇朝灭亡,也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他们的平均主义思想,在农民战争史上也有深远的影响。
起义军胜利的原因是:(一) 起义反对唐皇朝腐朽的统治,符合广大人民的要求。这是一条胜利的根本原因。(二) 流动作战,避实击虚,有利于消灭敌人,壮大自己。由于唐朝军力南弱北强(因其政治中心在两京)、社会经济南富北穷 (北方战乱多,破坏大);起义军中流民、戍卒占很大比重,领导者出身私盐贩,他们熟悉山川形势,习惯于流动生活,在此种客观与主观的条件下,才发生了大规模的流动作战。而在流动作战中,打击和消耗了敌方势力,积蓄和壮大了自己的力量,为攻取两京打下了基础。(三) 在流动作战中,艰苦奋斗,顽强作战,注意军纪,关怀百姓,受到广大人民的热烈欢迎,并得到大力支持。这在农民战争史上是很突出的。(四) 利用唐朝统治者内部的各种矛盾,抓住其弱点,分化敌人,重点攻击主要目标。
唐军失败,以致丢失两京的主要原因是:(一) 政治腐败,置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人心,遭到人民反对。(二) 矛盾重重,朝廷与藩镇之间、各个藩镇之间、各派政治势力之间、汉族政权与少数族政权之间,都存在严重矛盾,时有战争,多方损耗而不能集中力量。(三) 军令不一,调遣失度,将帅徇私,拥兵自保。这就使起义军得以利用矛盾发展壮大起来,而唐军则处处被动,丢失了两京。
但是,黄巢起义军在驰骋南北的流动作战过程中,始终到处游击,不着手经营根据地、建立自己的政权、恢复和发展生产;取得长安,称帝封官,便是革命到头,以致许多地方由奋战得来,而轻易失去,受到过人民的热烈欢迎,而又迅即脱离了人民。当封建统治者重新组织力量,调动军队,伺机反扑过来,起义军就被围困于长安,孤立无援,突围后也无立足之处,终于惨败。黄巢起义军这个失败原因,不是产生于称帝长安之后,而是早就包含于流动作战之中。这种流动作战而不建设根据地,不仅是黄巢起义军失败的主要原因,也是历史上农民起义军事史上常见的起义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可谓中国革命史上严重的历史教训。
《通鉴》 编著者记述黄巢转战南北,尽管立场不同,但是记事态度严谨,内容丰富,比较客观地反映了历史的情景,甚至真实地记述了起义军的纪律和声威,这是难能可贵的。
(乾符二年) ①
(六月)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②众至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③为仙芝所败。
①乾符二年: 公元875年。②王仙芝: 濮州(治所在今河南范县南) 人,私盐贩出身。乾符二年(875)正月聚众几千人在长垣(今河南长垣) 起义,众至数万。黄巢起义响应。王仙芝在起义过程中多次向唐朝乞降,遭到部下和黄巢的反对。乾符五年(878),在黄梅为唐军所败,被杀。尚君长: 王仙芝起义军将领。乾符四年(877) 末,在颍川 (今安徽阜阳)西南战败被俘。《通鉴》记载是,尚君长奉王仙芝之命向唐洽谈投降,途中被唐将宋威所劫。后被斩于狗脊岭。濮州: 治所在今河南范县南。曹州: 治所在今山东定陶西南。③天平节度使: 治郓州,在今山东东平西北。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①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②巢善骑射,③喜任侠,④粗涉书传,⑤屡举进士不第,⑥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⑦横行山东,⑧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⑨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①冤句: 在今山东菏泽西南。黄巢: 唐末农民大起义领袖。私盐贩出身。乾符二年 (875)六月率众响应王仙芝起义。次年,因反对王仙芝向唐朝乞降,与王仙芝分兵,独立作战。乾符五年(878),于王仙芝战死后,被推为领袖,称冲天大将军。从此南征北战。881年初,进入长安,建立政权,国号大齐,年号金统。但因流动作战,未建立过巩固的根据地,后被唐军围困于长安,粮尽乃撤出,屡战失利,于884年退至泰山虎狼谷,为唐军追及,不屈自杀。应:响应。②少: 年少; 幼年。以贩私盐为事: 即从事于贩卖私盐。当时,唐朝官卖食盐,不许私人贩卖。故黄巢等从事于贩盐,称“私贩盐”。③善骑射: 擅长于骑马射箭。④喜任侠: 喜好以侠义自任,即喜做侠义之事。⑤粗涉: 粗略地涉猎 (泛览,而未深入钻研)。书传 (zhuan):指典籍、著述和传述。⑥屡: 屡次。举: 赴试。进士: 唐代科举中,以进士科最被重视。考试及格的“赐进士及第”,以后又有 “赐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之称。历代相沿此制。不第: 考试没有及格。⑦攻剽(piao):攻击抢劫。⑧横行: 不循 “正道”而行,即指行为不法。山东: 指崤函以东广大地区。⑨困于重敛(lian):窘迫于烦重的赋敛。争归之: 抢先归顺他们。
(十一月)群盗侵淫,①剽掠十余州,②至于淮南,③多者千余人,少者数百人;诏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④
①侵淫:同“浸淫”。渐渐扩展。②剽掠:抢劫。③淮南:指淮南道。唐朝分全国为十道,淮南是十道之一,包括今江苏、安徽、河南、湖北等省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④淮南(节度使):治所在扬州(今江苏扬州)。忠武(节度使):治所在许州(今河南许昌)。宣武(节度使):治所在汴州(今河南开封)。义成(节度使):治所在滑州(今河南滑县)。监军: 监督各军的官员。唐代后期于各镇及讨伐军中置监军,以宦官充任,与统帅分庭抗礼,加以掣肘。亟 (ji):急; 迫切。讨捕: 讨伐捕捉。招怀: 劝说归顺投降。
(乾符三年) ①
(十二月) 王仙芝攻蕲州。②蕲州刺史裴偓,③王铎知举时所擢进士也。④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偓。⑤偓与仙芝约,敛兵不战,⑥许为之奏官; ⑦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⑧偓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余人入城,⑨置酒,⑩大陈货贿以赠之,(11)表陈其状。(12)诸宰相多言:(13)“先帝不赦庞勋,(14)期年卒诛之。(15)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16)益长奸宄。”(17)王铎固请,(18)许之;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19)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20)
①乾符三年: 公元876年。②蕲 (qi) 州: 治所在今湖北蕲春南。③刺史: 州的最高长官。偓: 读wo。④王铎(duo):当时为唐朝宰相之一。知举: 即知贡举。唐宋时代特派主持进士考试之官。擢 (zhuo):选拔。⑤为仙芝以书说偓: 替王仙芝写信劝说裴偓。⑥敛兵: 约束军队。⑦许: 答允。奏官: 奏报朝廷,求得官爵。⑧如约:照约办事。⑨延:邀请。⑩置酒: 置办酒筵。(11)大陈货贿: 摆出很多财宝。大: 多的意思。陈: 摆设。赠之: 送给王仙芝等。(12)表陈其状: 上表朝廷陈说这个情况。(13)宰相: 指辅助皇帝、统领群吏、总揽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如秦汉之丞相、相国、三公,唐宋之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及同平章事,明清之大学上。(14)先帝: 指唐僖宗(李俨) 之父懿宗 (李温)。庞勋: 唐懿宗时桂林戍卒起义领袖。(15)期年: 一整年。卒: 终于。(16)除官: 拜官授职。(17)益长: 更加助长。奸宄(gui):指犯法作乱的人。(18)固请:坚持请求 (指给王仙芝赦罪除官)。(19)左神策军: 唐军号之一,天宝年间所设。贞元时,分神策为左右厢,即左神策军、右神策军。其众至十五万,势力在诸禁军之上。唐亡始废。押牙: 神策军中的军职。监察御史:官名。隋朝始置。唐朝御史台分为三院,其中监察御史属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巡按州县,纠视刑狱,整肃朝仪等,品秩较低而权限较广。(20)中使: 帝王宫廷中派出的使者,多由宦官充任。告身: 委任官职的文凭。
仙芝得之甚喜,①镣、偓皆贺。未退,②黄巢以官不及己,③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④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⑤使此五千余人安所归乎!”⑥因殴仙芝,⑦伤其首,⑧其众喧噪不已。⑨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⑩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11)偓奔鄂州,(12)敕使奔襄州,(13)镣为贼所拘。贼乃分其军三千余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余人从巢,各分道而去。
①得之: 得到委任官职的告身。②未退: 指王仙芝接受告身还未退场。③官不及己: 除官没有轮到自己头上。④始者: 指起义开始之时。⑤独: 指王仙芝个人。左军: 指左神策军。⑥安所归: 到什么地方安身立命的意思。安: 何; 什么。⑦殴 (ou):打人。⑧首: 头。⑨喧噪: 声音嘈杂。不已: 不止。⑩不受命:不接受唐朝之命,即不投降。(11)庐舍: 房屋。(12)鄂州: 治所在今湖北武汉市。(13)敕使:奉皇命来授告身的中使。襄州:治所在今湖北襄阳。
(乾符四年)①
(二月)黄巢陷郓州,②杀节度使薛崇。③三月,黄巢陷沂州。④
(四月)黄巢与尚让合兵保查牙山。⑤
①乾符四年:公元877年。②陷:攻克。郓(yun)州:治所在今山东东平西北。③节度使薛崇:即天平节度使薛崇。④沂州: 治所在今山东临沂。⑤尚让: 尚君长之弟。初从王仙芝起义,后随黄巢南征北战。黄巢称帝,尚让任太尉兼中书令。撤出长安后,尚让败降于唐将(有说尚让与黄巢同时死)。查牙山: 即嵖岈山,在今河南遂平西南。
(秋,七月)庚申,①王仙芝、黄巢攻宋州,②三道兵与战,③不利,贼遂围宋威于宋州。④甲寅,⑤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将忠武兵七千救宋州,⑥杀贼二千余人,贼解围遁去。⑦
①庚申:(七月)初一日。②宋州: 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南。③三道兵:指平卢军、宣武军、忠武军。④宋威:唐军招讨使,镇压起义军的军事首领。⑤甲寅:(七月)十五日。⑥忠武兵: 即忠武军。⑦解围: 解除包围。遁: 逃走。
(十月)黄巢寇掠蕲、黄,①曾元裕击破之,②斩首四千级。③巢遁去。
①蕲、黄:蕲州(治所在今湖北蕲春南)、黄州(治所在今湖北黄岗南)。②曾元裕:唐军副招讨使,拥兵于蕲、黄二州。③首级: 人头。《后汉书》李贤注:“秦法,斩首一,赐爵一级,故因谓斩首为级。
(十二月)黄巢陷匡城,①遂陷濮州。②诏颖州刺史张自勉将诸道兵击之。③
①匡城: 在今河南长垣西南。②濮州:治所在今山东鄄城北。③颖州: 州治在今河南阜阳。
(五年)①
(二月)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②杀五万余人,追斩仙芝,传首,③余党散去。
①五年:乾符五年,公元878年。②曾元裕: 此人因击败王仙芝起义军有功,于乾符五年正月,由唐军招讨副使升任招讨使。颖州刺史张自勉为招讨副使。黄梅: 在今湖北黄梅西北。③传首: 向唐廷传送王仙芝的头。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①尚让帅仙芝余众归之,②推巢为主,③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④巢袭陷沂州、濮州。⑤既而屡为官军所败,⑥乃遗天平节度使张杨书,⑦请奏之。诏以巢为右卫将军,令就郓州解甲; ⑧巢竟不至。
①亳(bo) 州: 治所在今安徽毫县。②归之: 归附黄巢。③推: 推举。主: 领袖。④署: 布置; 安排。官属: 指各级官员。⑤袭: 袭击。⑥既而: 不久之后。⑦遗(yi,旧读wei):致送。张杨: 有的《通鉴》版本作“张裼”。⑧解甲:解除武装。
三月,群盗陷朗州、岳州。①〔招讨使〕曾元裕屯荆、襄,②黄巢自滑州略宋、汴,③乃以副使张自勉充东南面行营招讨使。④黄巢攻卫南,⑤遂攻叶、阳翟。⑥诏发河阳兵千人赴东都,⑦与宣武、昭义兵二千人共卫宫阙; ⑧以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充东都应援防遏使,并将三镇兵,⑨仍听于东都募兵二千人。⑩又诏曾元裕将兵径还东都,(11)发义成兵三千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12)
①朗州: 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岳州: 治所在今湖南岳阳。②有些《通鉴》版本在曾元裕之前有“招讨使”三字。曾元裕于是年正月已为招讨使。荆: 荆州,治所在今湖北江陵。襄: 襄州,治所在今湖北襄樊市。③滑州: 治所在今河南滑县东。宋: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南。汴: 汴州,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④副使: 招讨副使。⑤卫南: 在今河南滑县东。⑥叶: 在今河南叶县南。阳翟: 在今河南禹县西北。⑦发:征发。河阳: 河阳军,治河阳,在今河南孟县西。东都: 洛阳。⑧宣武: 宣武军,治汴州,在今河南开封市。昭义: 昭义军,时治潞州,在今山西长治市。宫阙: 洛阳宫殿。古代帝王所居宫门外有两阙、故称宫殿为“宫阙”。⑨三镇兵: 指河阳、宣武、昭义三镇军。⑩听: 听凭。(11)径: 直接。(12)义成兵: 义成军,治滑州,在今河南滑县东。轘辕: 在今河南偃师东南。伊阙: 在今河南洛阳南,即龙门山。河阴: 在今河南荥阳北。虎牢: 在今河南荥阳西北。轘辕、伊阙、河阴、虎牢等,是洛阳外围要点。
黄巢引兵渡江,①攻陷虔、吉、饶、信等州。②
①渡江: 渡过长江。②虔州: 治所在今江西赣县。吉州:治所在今江西吉安。饶州: 治所在今江西波阳。信州: 治所在今江西上饶。
(八月)黄巢寇宣州,①宣歙观察使王凝拒之,②败于南陵。③巢攻宣州不克,乃引兵攻浙东,④开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诸州。⑤
①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②宣歙 (she):包括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歙州 (治所在今安徽歙县)等地。观察使: 官名。唐乾元元年(758) 改采访处置使为观察处置使,掌考察州县官吏政绩,后兼理民事。所管辖的地区即为一道。凡不设节度使之处,以观察使为一道的行政长官; 设节度使之处,亦兼观察使。王凝此时为宣歙观察使。③南陵: 在今安徽南陵。④浙东: 浙江东道,管辖有越、婺、台、明、衢、温、处七个州,相当于今浙江衢江流域、浦阳江流域以东地区。⑤福建: 唐朝置福建经略使。十二月,甲戌,①黄巢陷福州,②观察使韦岫弃城走。③
①甲戌: 十三日。②福州: 治所在今福建福州市。③岫: 读xiu。
(六年)①
(春,正月)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梁缵分道击黄巢,②屡败之,降其将秦彦、毕师铎、李罕之、许勍等数十人;③巢遂趣广南。④
①六年: 乾符六年,公元879年。②镇海节度使: 即浙西节度使,治所在今江苏镇江市。高骈 (pian):唐末幽州 (治所在今北京西南) 人。字千里。世代为禁军将领。屡任重要军职,参与镇压黄巢起义军。③降其将: 受降黄巢的部将。勍: 读qing。④趣 (qu):通“趋”。广南: 即唐之岭南道; 后又分东、西道。
(五月)黄巢与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①求天平节度使,二人为之奏闻; ②朝廷不许。巢复上表求广州节度使,③上命大臣议之。左仆射于琮以为:④“广州市舶宝货所聚,⑤岂可令贼得之!”亦不许,乃议别除官。⑥六月,宰相请除巢〔率〕府率,⑦从之。
①璆:读qiu(球)。迢:读tiao(条)。②奏闻:上奏于朝廷。③广州:治所在今广东广州市。④左仆射:官名。唐代不设尚书令,仆射为尚书省长官。⑤市舶 (bo):往来贸易的中外海船。⑥别: 另外。除官: 拜官授职。⑦有的《通鉴》版本府字前有“率”,是。率府率: 负责皇太子东宫兵仗、仪卫的官员。
(八月) 镇海节度使高骈奏:“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①守浙西,②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③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潮二州邀遮④,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击黄巢。⑤巢闻臣往,必当遁逃,乞敕王铎以所部兵三万于梧、桂、昭、永四州守险。”⑥诏不许。
①权: 唐代以来称代理、摄守官职为“权”。舒州: 治所在今安徽潜山。留后:官名。唐代中后期,节度使的子弟或亲信将吏代行职务者,称节度留后,事后多由朝廷补行任命为正式的节度。也有称观察留后的。②浙西: 即浙江西道,管辖有润、常、苏、杭、湖、睦六州,相当于今江苏长江以南、茅山以东及浙江新安江以北地区。③郴(chen)州: 治所在今湖南郴县。④兵马留后:官名,即兵马使留后。循州: 治所在今广东惠安市。潮州: 治所在今广东潮安。邀遮: 拦击。 ⑤大庾岭: 山名, 在今广东与江西交界处。⑥乞赦: 乞求敕命。梧州: 治所在今广西梧州市。桂州: 治所在今广西桂林市。昭州: 治所在今广西平乐。永州: 治所在今湖南零陵。
九月,黄巢得率府率告身,①大怒,诟执政,②急攻广州,即日陷之,执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州县。③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怀,④迢曰:“予代受国恩,⑤亲戚满朝,⑥腕可断,表不可草。”巢杀之。
①得: 拿到。率府率告身:任命为率府率的文凭。②诟(gou):辱骂。③岭南: 指唐代岭南道,所辖约当今两广地区。④草表: 起草奏表。述其所怀:表达他所想达到的目的。⑤代:世代。国恩:指唐廷的恩惠。⑥朝:朝廷。
(十月) 黄巢在岭南,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①其徒劝之北还以图大事,②巢从之。自桂州编大筏数十,③乘暴水,沿湘江而下,④历衡、永州,⑤癸未,⑥抵潭州城下。⑦李系婴城不敢出战,⑧巢急攻,一日,陷之,⑨系奔朗州。⑩巢尽杀戍兵,流尸蔽江而下。(11)尚让乘胜进逼江陵,(12)众号五十万。时诸道兵未集,江陵兵不满万人,王铎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13)自帅众趣襄阳,(14)云欲会刘巨容之师。(15)铎既去,汉宏大掠江陵,焚荡殆尽,(16)士民逃窜山谷。会大雪,僵尸满野。后旬余,贼乃至。汉宏,兖州人也,(17)帅其众北归为群盗。
①罹(li):遭受。瘴(zhang)疫:亚热带潮湿地区流行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什三四: 十分之三四。②图: 谋划。大事: 指攻取长安,建立政权。③筏(fa):用竹、木等平摆着编扎成的水上交通工具。④湘江: 源出今广西,经湖南,入洞庭湖。⑤衡州: 治所在今湖南衡阳市。永州: 治所在今湖南零陵。⑥癸未: 十七日。⑦谭州: 治所在今湖南长沙市。⑧李系: 时为唐之南面行营副都统兼湖南观察使,将精兵五万及地主武装驻守潭州。婴城: 犹言据城。⑨陷之: 攻克潭州城。⑩朗州: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11)江:指湘江。(12)江陵:在今湖北江陵。(13)王铎: 时为唐之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14)帅: 同“率”。带领。襄阳: 在今湖北襄樊市。(15)刘巨容:时为唐之山南东道节度使。(16)焚荡: 焚毁; 焚烧毁坏。殆尽:几乎全完。(17)兖州: 治所在今山东兖州。
(十一月) 黄巢北趣襄阳,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屯荆门以拒之。①贼至,巨容伏兵林中,全晸以轻骑逆战,②阳不胜而走,③贼追之,伏发,④大破贼众,乘胜逐北,⑤比至江陵,⑥俘斩其什七八。⑦巢与尚让收余众渡江东走。或劝巨容穷追,贼可尽也。巨容曰:“国家喜负人,⑧有急则抚存将士,⑨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⑩或更得罪; 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11)众乃止。全晸渡江追贼,会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12)全晸亦止。由是贼势复振,攻鄂州,(13)陷其外郭,(14)转掠饶、信、池、宣、歙、杭十五州,(15)众至二十万。
①江西: 指江南西道,包括今湖南、江西及湖北南部、安徽南部等地区。淄州: 治所在今山东淄博南。晸: 读zheng。荆门: 在今湖北荆门。②逆战:迎战。③阳: 通“佯”。④伏发:伏兵出击。⑤逐北: 追击败兵。⑥比: 等到。⑦什七八: 十分之七八。⑧国家: 指唐廷。⑨急: 指危急之事。⑩事宁:事情平息。(11)刘巨容话的意思是,留得起义军在,他们还可借以获得富贵。(12)会:适值。泰宁都将: 官名。泰宁军(治兖州,在今山东兖州) 中的将官。代为招讨使: 代替曹全晸为江西招讨使。(13)鄂州: 治所在今湖北武汉市。(14)外郭: 外城。(15)饶州: 治所在今江西波阳。信州: 治所在今江西上饶市。池州: 治所在今安徽贵池。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歙州: 治所在今安徽歙县。杭州: 治所在今浙江杭州市。
(广明元年)①
(三月)淮南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等击黄巢屡捷,卢携奏以骈为诸道行营都统。②骈乃传檄征天下兵,③且广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万,④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⑤
①广明元年: 公元880年。②有的《通鉴》版本在行营下有“兵马”二字。③传檄(xi):传布文书。④土客之兵: 土兵,是指淮南之兵;客兵,是指各道之兵。⑤倚:依重;仗恃。
(四月)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降之; ①屡破黄巢军,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以其众数万降。②璘攻饶州,克之,巢走。时江、淮诸军屡奏破贼,率皆不实,③宰相已下表贺,朝廷差以自安。④
①降之: 言使王重霸投降。②别将: 与主力军配合作战的部队将领。③率: 大致。④差: 尚; 略。
(五月) 黄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张璘急击之,巢以金啖璘,①且致书请降于高骈,求保奏;②骈欲诱致之,许为之求节钺。③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皆至淮南,④骈恐分其功,乃奏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 朝廷许之。贼诇知诸道兵已北渡淮,⑤乃告绝于骈,⑥且请战。骈怒,令璘击之,兵败,璘死,巢势复振。
①啖(dan):引诱; 利诱。②保奏: 大臣上奏朝廷,为人作保。③节钺(yue):符节和斧钺,朝廷授予将帅,作为加重其权力的表示。④感化军: 治徐州,在今江苏徐州市。义武军: 治定州,在今河北定县。⑤詗(xiong):侦察;刺探。⑥告绝:通告断绝关系。
(六月) 黄巢别将陷睦州、婺州。①庚戌,②黄巢攻宣州,③陷之。
①睦州: 治所在今浙江建德。婺(wu)州: 治所在今浙江金华。②庚戌: 二十八日。③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
秋,七月,黄巢自采石渡江,①围天长、六合,②兵势甚盛。淮南将毕师铎言于高骈曰:“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③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骈以诸道兵已散,张璘复死,自度力不能制,④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诸将严备,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称:“贼六十余万屯天长,去臣城无五十里。”⑤先是,卢携谓 “骈有文武长才,⑥若悉委以兵柄,⑦黄巢不足平。”⑧朝廷虽有谓骈不足恃者,然犹庶几望之。⑨及骈表至,上下失望,人情大骇。诏书责骈散遣诸道兵,致贼乘无备渡江。骈上表言:“臣奏闻遣归,亦非自专。⑩今臣竭力保卫一方,必能济办;(11)但恐贼迤逦过淮,(12)宜急敕东道将士善为御备。”(13)遂称风痹,(14)不复出战。
①采石: 在今安徽马鞍山市西南。②天长:在今安徽天长。六合: 在今江苏六合。③长淮:指淮河。④度(duo):估计;推测。⑤当时高骈驻于扬州 (今江苏扬州市),离天长不远,故称“贼”屯天长,离其城“无五十里”。⑥长才:才能; 突出之才。⑦兵柄: 犹兵权。⑧不足平: 不值得平定,意思是平定极为容易。⑨庶几: 也许可以。⑩自专: 自作主张。(11)济: 成功。(12)迤逦(yi li): 曲折连绵的样子。(13)东道: 言关东(潼关以东)诸道。御备: 防御的准备。(14)风痹(bi):中医指由风、湿等引起的一种肢体疼痛或麻木的病。
诏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①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②以备黄巢。③
①溵(yin)水:在今河南商水南。②汝州: 治所在今河南临汝。③唐军屯守溵水和汝州,是防备黄巢进取东都洛阳。
(九月)黄巢众号十五万,曹全晸以其众六千与之战,颇有杀获; 以众寡不敌,退屯泗上,①以俟诸军至,②并力击之; 而高骈竟不之救,③贼遂击全晸,破之。
①泗上:即泗州,治所在今江苏盱眙。②俟(si):等待。③竟不之救: 竟然不前去援救。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过许昌。①徐卒素名凶悖,②节度使薛能,③自谓前镇彭城,④有恩信于徐人,馆之球场。⑤及暮,徐卒大噪,能登子城楼问之,⑥对以供备疏阙,⑦慰劳久之,方定; 许人大惧。时忠武亦遣大将周岌诣溵水,⑧行未远, 闻之, 夜,引兵还, 比明,⑨入城,袭击徐卒,尽杀之; 且怨能之厚徐卒也,遂逐之。能将奔襄阳,乱兵追杀之,并其家。岌自称留后。⑩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为岌所袭,(11)引兵还兖州。〔于是〕诸道屯溵水者皆散。(12)黄巢遂悉众渡淮,所过不虏掠,(13)惟取丁壮以益兵。
①许昌:在今河南许昌市东北。②素:向来、凶悖(bei):凶恶悖谬。③节度使薛能:时薛能为忠武节度使(治许州,在今河南许昌市)。④彭城:徐州治所在此(今江苏徐州市)。⑤馆:安置休息。⑥子城:内城。⑦供备疏阙:供给太差的意思。⑧忠武:忠武军(治许州)。⑨比(bi,旧读bi)明:等到天亮。(10)留后:即忠武节度留后。(11)汝、郑把截制置使:官名。唐代后期在用兵前后为控制地方秩序所设。汝: 汝州,治所在今河南临汝。郑:郑州,治所在今河南郑州。(12)有些《通鉴》版本在诸道前有“于是”二字。(13)由是可知,黄巢起义军此时军纪严肃,所以战无不胜。
黄巢陷申州,①遂入颍、宋、徐、兖之境,②所至吏民逃溃。
①申州: 治所在今河南信阳市。②颍:颍州,治所在今安徽阜阳。宋: 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
(十一月)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①使南诛黄巢。乙卯,②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③
①河东: 道名。在今山西及部分内蒙、北京地区。谠:读dang。代州:治所在今山西代县。②乙卯: 初五日。③代北都统:官名。治所在代州。唐代后期讨伐藩镇和镇压农民起义,设诸道行营都统,为诸道出征兵的统帅;以后因都统过多,又在其上设置都都统。
初,黄巢将渡淮,豆卢瑑请以天平节钺授巢,俟其到镇讨之。①卢携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②不能止其剽掠,③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④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⑤从之。既而淮北相继告急,携称疾不出,京师大恐。⑥庚申,⑦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⑧
①黄巢起义初曾求为天平节度使。豆卢瑑想以天平节钺授予黄巢,以满足其要求; 待黄巢被诱上了串套,才下毒手。②节:节钺。③止: 制止。④扼: 扼守。泗州: 治所在今江苏盱胎。⑤偷生: 苟且度日。海渚(zhu):海中的小块陆地。⑥京师: 指唐京都长安。⑦庚申: 初十日。⑧东都: 洛阳。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 黄巢自称无补大将军,①转牒诸军云,②“各宜守垒,③勿犯吾锋! 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④自欲问罪,无预众人。”⑤上召宰相议之。⑥豆卢瑑、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⑦王戌, ⑧日南至, ⑨上开延英, ⑩对宰相泣下。 观军容使田令孜奏:(11)“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禄山搆逆,(12)玄宗幸蜀以避之。”(13)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14)豆卢瑑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15)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若令孜为社稷计,(16)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17)比于玄宗则有备矣。”上不怿,(18)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19)是日,上幸左神策军,(20)亲阅将士。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21)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22)
①把截制置都指挥使: 官名。统率汝、郑二州的将兵。②转牒: 传布檄文。诸军: 指各个藩镇。③垒: 兵营。④京邑: 京城。⑤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言黄巢自己要问罪于朝廷。于众人不相干。 ⑥上: 这里指唐僖宗李俨。 ⑦沆: 读hang，两神策军: 即左右神策军。潼关: 今陕西潼关。⑧王戌:(十一月) 十二日。⑨日南至: 中午。⑩延英: 殿名。(11)观军容使: 官名。唐代后期为监视出征将帅的最高军职,以宦官之掌权者充任。田令孜 (zi):唐宦官。字仲则。本姓陈,蜀人。僖宗时为神策军中尉,又为观军容使。恃宠横暴,僖宗称其为 “阿父”。(12)安禄山搆逆: 指安禄山叛乱。参考本书《唐平安史之乱》篇。(13)玄宗幸蜀: 唐玄宗李隆基因安禄山叛乱逃奔蜀地。参考本书《唐平安史之乱》篇。(14)崔沆言黄巢起义军力量远远超过安禄山叛军。(15)哥舒翰不能守潼关事,参考本书《唐平安史之乱》篇。(16)社稷: 国家的代称。(17)三川:唐以剑南东道、剑南西道及山南西道为三川。(18)怿(yi):喜悦。(19)卿:君对臣之称谓。朕 (zhen):皇帝的自称。(20)幸: 指皇帝驾临。(21)左军马军将军、右军步军将军、左军兵马使:都是左右神策军中的军官。(22)飞龙使: 唐官名。
癸亥,①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②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③东西南北不见王人,④冻馁交逼,⑤兵械刓弊,⑥各思乡闾,⑦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⑧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
①壬戌:(十一月)十二日。②关外: 指潼关之外。③殆绝: 几乎绝灭。④王人: 指百姓。⑤馁(nei):饥饿。⑥刓 (wan) 弊: 摩损。⑦乡閤 (lu):乡里; 家乡。⑧两神策: 即左、右神策军。弩手: 即弓弩手。
丁卯,①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 ②巢入城,劳问而已,③闾里晏然。④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⑤
①丁卯:(十一月) 十七日 ②留守:官名。隋唐皇帝出巡或出征时指定亲王或大臣留守京城,得便宜行事; 当时的陪京和行都常设留守,为该处最高长官。③劳问: 慰问,慰抚。④闾里: 指城市人民居处。晏然: 平静。⑤两军: 指左、右神策军。
辛未,①陕州奏东都已陷。②壬申,③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④将左、右军东讨。⑤是日,贼陷虢州。⑥
①辛未:(十一月) 二十一日。②陕州: 治所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③壬申:(十一月) 二十二日。④晋州: 治所在今山西临汾。绛州: 治所在今山西新绛。同州: 治所在今陕西大荔。华州: 治所在今陕西华县。⑤左、右军: 指左、右神策军。⑥虢州: 治所在今河南灵宝。
乙亥,①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②厚得禀赐,③但华衣怒马,④凭势使气,⑤未尝更战陈;⑥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⑦往往不能操兵。⑧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⑨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10)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复遣臣以二千余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11)以此拒贼,臣窃寒心。(12)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13)上曰:“卿辈第行,(14)兵寻至矣!”(15)丁丑,(16)承范等至华州。会刺史裴虔余徙宣歙观察使,(17)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18)州库唯尘埃鼠迹,赖仓中犹有米千余斛,军士裹三日粮而行。
①乙亥:(十一月)二十五日。②窜名: 窜改姓名。③禀(lin)赐: 犹言给赐。④怒马: 鞭打使马发怒而疾驰。⑤使气:意气用事;闹意气。⑥更:经历;经过。陈:通“阵”。⑦病坊: 据说唐朝置病坊于京城以养病人。⑧操兵: 掌握兵器。⑨遣之: 派遣张承范; 而非田令孜。田令孜虽为招讨都统,其实不离宫门。⑩鼓行: 击鼓前进; 大张声势地进军。(11)馈(kui)饷: 送军粮。(12)寒心: 失望而痛心。(13)趣(cu):催促。(14)第: 但; 只。(15)寻: 不久; 旋即。(16)丁丑:(十一月) 二十七日。(17)刺史: 指华州刺史。(18)索然:没有兴味与生气的样子。
十二月,庚辰朔,①承范等至潼关,搜菁中,②得村民百许,③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备; 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斗志。是日,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克让与战,贼小却,④俄而巢至,⑤举军大呼,声振河、华。⑥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⑦士卒饥甚,遂喧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关。关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⑧谓之 “禁坑”。贼至仓猝,⑨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⑩一夕践为坦涂。(11)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12)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13)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蹋开禁坑。(14)臣之失守,鼎镬甘心;(15)朝廷谋臣,愧颜何寄!(16)或闻陛下已议西巡,(17)苟銮舆一动,(18)则上下土崩。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19)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20)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21)
①庚辰朔: 初一日。②菁 (jing) 中:草木茂密之处。③许: 表示大约的数目。④小却: 稍稍退却。⑤俄而:一会儿。⑥河、华:黄河、华山。⑦午:午时,上午十一时到下午一时。酉: 酉时,下午五时至七时。⑧榷(que):专利;专卖。⑨仓猝 (cu): 仓促。⑩寿藤: 长久的藤。(11)坦涂:平坦的道路。涂: 同“途”。(12)輜(zi) 囊: 外出时所带装有钱物的包裹箱笼。(13)影响: 消息。(14)蹋(ta):踏。(15)鼎镬(huo):古代用鼎镬烹人的一种酷刑。(16)何寄: 往哪里摆的意思。(17)陛下: 古代臣对君的称谓。(18)銮(luan)舆: 皇帝的车驾。(19)有的《通鉴》版本在熟议之下有“未能轻动”四字。(20)高祖、太宗: 指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21)微臣:犹小臣。臣对君的自谦之辞。
辛已,①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②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关外有天堑,③贼驱民千余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④即平,引兵而度。夜,纵火焚关楼俱尽。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壬午旦,⑤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余众脱走。⑥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⑦承范曰:“汝来晚矣!”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⑧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⑨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⑩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11)
①辛已: 初二日。②寅: 寅时,清晨三时至五时。申: 申时,午后三时至五时。③天堑: 天然的深沟。④须臾: 一会儿; 片刻。⑤壬午: 初三日。旦: 早晨。⑥变服: 变换了服装。⑦奉天: 县名。在今陕西乾县。⑧博野军: 即唐穆宗长庆二年(822)李寰率领归京师之兵。凤翔军: 治凤翔,在今陕西凤翔。渭桥: 在长安城北渭水之上。⑨温鲜: 暖和新鲜。⑩我曹: 我们。(11)乡导: 即向导。趣: 通“趋”。
贼之攻潼关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①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②
①京兆尹: 官名。唐开元初年改雍州为京兆府,往往以亲王领雍州牧,而改雍州长史为京兆尹。东道转运粮料使:官名。负责供应抵御黄巢军的官军之粮饷。②贺州:治所在今广西贺县东南。司户:官名。唐制,主管民户者,在府曰户曹参军,在州曰司户参军,在县曰司户。
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①癸未,②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③
①河中: 河中镇,治蒲州,在今山西永济西。②癸未: 初四日。③制: 皇帝命令。
甲申,①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②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③并同平章事。④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⑤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是夕,携饮药死。
①甲申: 初五日。②翰林学士承旨:官名。唐设学士,负责起草文书诏令,并备谘询要政。翰林学士承旨的地位,在翰林学士之上。尚书左丞:官名。唐朝尚书省下分设六部,左丞总吏、户、礼三部,右丞总兵、刑、工三部。户部侍郎:官名: 唐代户部为尚书省六部之一,掌管全国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事务,长官为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的地位仅次于户部尚书。③工部侍郎:官名: 唐代工部为尚书省六部之一,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长官为工部尚书,工部侍郎的地位仅次于工部尚书。④同平章事:官名。唐制,皇帝在大臣中选出几个人,给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与中书门下协商处理政务的意思)的名义,即为事实上的宰相。⑤太子宾客:官名。掌管调护、侍从、规谏太子之事。分司: 唐宋之制,中央职官有分在东都(洛阳) 任职者,称为分司。但除御史之分司外,其他的分司,多仅是优待退闲之官,并不任职。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①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②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③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①布路: 分路。②金光门: 长安城三个西门之一。③妃嫔: 帝王的妾侍。妃,地位次于后;嫔,女官名。
晡时,①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②巢乘金装肩舆,④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⑤衣锦绣,执兵以从,⑥甲骑如流,⑦辎重塞涂,⑧千里络绎不绝。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⑨汝曹但安居无恐。”⑩巢馆于田令孜第,(11)其徒为盗久,不胜富,(12)见贫者,往往施与之。(13)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14)杀人满街,巢不能禁; 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①晡 (bu):申时(午后三时至五时)。②金吾大将军:官名。唐禁军的长官。霸上:在今陕西西安市东。④肩舆: 轿子。⑤约: 缠束。缯 (zeng):古代丝织品的总称。⑥兵:武器。⑦如流: 好似洪流。⑧涂: 同“途”。⑨李氏: 指唐皇朝最高统治者。唐朝皇帝姓李,故以“李氏”指称唐朝最高统治者。⑩尚让之言,充分反映了当时黄巢起义的性质及其政策。(11)馆:寓居。第: 宅第; 大住宅。(12)不胜 (sheng):禁不起。(13)施与: 给予。(14)市肆: 市中店铺。
庚寅,①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②辛卯,③巢始入宫。壬辰,④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皂缯为衮衣,⑤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⑥登丹凤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⑦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⑧赵璋兼侍中,⑨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⑩费传古为枢密使。(11)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12)
①庚寅:十一日。②无遗类:言无一存者。③辛卯:十二日。 ④壬辰: 十三日。 ⑤皂缯: 黑色的丝织品。衮(gun) 衣: 皇帝及大臣的礼服。⑥金石之乐: 以钟磬之类的乐器所奏的音乐。⑦古代官职分成等级。魏晋开始,立九品之制。北魏时每品又分正、从,共十八品。自唐宋而后,基本上相沿此制。三品以上为高级官吏,四品以下则是中下级官吏。⑧太尉: 官名。为最高军事长官。中书令: 官名。为最高行政长官。⑨侍中: 官名。参预政事的高级官员。⑩左右仆射(ye):官名。行政长官。左、右军事: 由是可知,黄巢起义军分为左、右两军。(11)枢密使:官名。掌枢密(机要)的重要官员。(12)太常博士:官名。司祭祀礼乐之官。皮日休(约834—约883):唐文学家,字逸少,后改袭美,襄阳(今湖北襄樊市) 人。咸通进士,曾任太常博士。参加黄巢起义,任为翰林学士。与陆龟蒙齐名。以上是《通鉴》写黄巢转战南北,终于夺取唐朝政权。
【译文】
(乾符二年)
(六月) 王仙芝和他的同党尚君长攻陷了濮州、曹州,兵众达到几万人; 天平节度使薛崇发兵打击他们,被王仙芝打败。
冤句人黄巢聚众几千人响应王仙芝。黄巢年轻时和王仙芝都曾从事于贩卖私盐,他善于骑马射箭,喜欢做侠义的事情,粗略地涉猎典籍著述,屡次赴试进士都没有及格,就做了强盗,和王仙芝攻击抢劫各个州县,横行于山东地区,被繁重的赋税所窘迫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归附他们,几个月内,兵众达到几万人。
(十一月) 群盗逐渐扩展,抢劫了十多个州,到了淮南地区,多的一千多人,少的几百人; 皇帝诏命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个军的节度使、监军赶紧讨捕和招降。
(乾符三年)
(十二月) 王仙芝进攻蕲州。蕲州刺史裴偓,是王铎主持贡举时所选拔的进士。王镣在贼人中,替王仙芝写信劝说裴偓。裴偓和王仙芝相约,约束军队不交战,答应为王仙芝奏报朝廷求得官爵; 王镣也劝说王仙芝答应照约办事。裴偓就开城门邀请王仙芝和黄巢等三十多人进城,备办酒席,摆出很多财宝赠给王仙芝等,向朝廷上表陈述这个情况。朝廷各个宰相多说:“先帝不赦庞勋,过了一年终于诛灭了他。现在王仙芝是小贼,比不上庞勋,赦免罪过,委任官职,更加助长犯法作乱。王铎坚决要求,皇帝许可了他; 就让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派遣宦官为使者带着委任状到蕲州授予王仙芝。
王仙芝得到委任状非常高兴,王镣、裴偓都表示祝贺。还没有退走时,黄巢因为没有给自己封官,大怒,对王仙芝说:“开始起义时同立了横行天下的伟大誓言,现在你个人当官要去上任,让这五千多人到什么地方安身立命呢?”因而殴打王仙芝,伤了他的头,他们的兵众吵闹不止。王仙芝害怕众人发怒,就不接受皇命,大掠蕲州城,城里的人一半驱逐,一半被杀,烧毁了他们的房屋。裴偓奔向鄂州,奉皇命前来的使者奔向襄州,王镣被贼人所拘。贼人就分散队伍,三千多人跟从王仙芝和尚君长,二千多人跟从黄巢,各自分道而去。
(乾符四年)
(二月) 黄巢攻陷郓州,杀了节度使薛崇。
三月,黄巢攻陷沂州。
(四月) 黄巢和尚让合兵保守查牙山。
(秋,七月) 初一日,黄巢攻打宋州,三个道的官军同他交战,不利,贼人就把宋威包围在宋州。十五日,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带领忠武军七千人援救宋州,杀贼二千多人,贼人解围逃走。
(十月) 黄巢抢劫蕲州、黄州,副招讨使曾元裕击破他,斩了四千个首级。黄巢逃去。
(十二月) 黄巢攻陷匡城,随又攻陷濮州。诏命颖州刺史张自勉带领各道的官军打击他。
(乾符五年)
(二月) 曾元裕奏报大破王仙芝于黄梅,杀了五万多人,追杀了王仙芝,向朝廷传送王仙芝的头,王仙芝的残余部队散走。
黄巢正在攻打亳州而没有攻下的时候,尚让率领王仙芝的残余部队来归从他,推举黄巢为领袖,号称冲天大将军,改年号为王霸,安排了各级头目。黄巢袭取了沂州、濮州。不久,多次被官军所打败,就送信给天平节度使张杨,请求传奏于朝廷。诏命让黄巢为右卫将军,命令到郓州解除武装;黄巢竟然不到。
三月,群盗攻陷朗州、岳州。招讨使曾元裕驻军在荆州、襄州,黄巢从滑州进取宋州、汴州,就让副招讨使张自勉担任东南面行营招讨使。黄巢进攻卫南,随又进攻叶、阳翟。诏命征发河阳军一千人开赴东都洛阳,和宣武、昭义的军队二千人共同保卫洛阳宫殿; 让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担任东都应援防遏使,并统领三镇的军队,仍然听凭在东都招兵二千人。又诏命曾元裕带兵直接回到东都洛阳,征发义成军三千人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
黄巢领兵渡过长江,攻陷了虔、吉、饶、信等州
(八月) 黄巢抢劫宣州,宣歙观察使王凝抵挡他,败于南陵。黄巢没有攻下宣州,便领兵进攻浙东,开凿山路七百里,攻掠福建各个州。
十二月十三日,黄巢攻陷福州,观察使韦岫弃城逃走。
(乾符六年)
(春,正月) 镇海节度使高骈派遣他的将领张璘、梁缵分道攻击黄巢,多次打败他,迫使他的将领秦彦、毕师铎、李罕之、许勍等几十人投降; 黄巢就趋向岭南。
(五月)黄巢给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信,要求做天平节度使,崔、李二人为他奏报朝廷; 朝廷不许可。黄巢又上表要求做广州节度使,皇帝命令大臣商量这件事。左仆射于琮认为:“广州是往来海船和珍宝货物所集中的地方,怎能让贼人得到它呢?”皇帝也不许,就商量另外委任官职。六月,宰相请求委任黄巢做率府率,皇帝依从了这个建议。
(八月) 镇海节度使高骈上奏朝廷:“请让代理舒州刺史郎幼复担任留后,镇守浙西,派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带五千兵在郴州扼守险要,兵马留后王重任带八千兵在循州和潮州拦击,我带一万人从大庾岭趋向广州打击黄巢。黄巢听到我去,一定逃跑,请敕命王铎以所部的三万兵在梧、桂、昭、永等四州扼守险要。”诏命不许可。
九月,黄巢得到率府率的委任状,大怒,辱骂执政官,急攻广州,即日攻下,捉住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各个州县。黄巢让李迢起草奏表陈述他所想达到的目的,李迢说:“我世代蒙受朝廷的恩德,满朝都是亲戚,手腕可以砍断,此表不能起草。”黄巢杀了他。
(十月) 黄巢在岭南,士兵遭受传染病死亡的十分之三四,党徒劝他返回北方图谋大事,黄巢听从了这个意见。从桂州编造了几十个大筏,乘着暴水,沿湘江而下,经过衡州、永州,十七日,到达潭州城下。李系据城不敢出外交战,黄巢急攻,一天的功夫,攻陷潭州,李系逃奔朗州。黄巢杀光了戍守的士兵,尸体满江随流而下。尚让乘胜进逼江陵,兵众号称五十万。这时各道的军队没有集中,江陵的官军不满一万人,王铎留下他的将领刘汉宏守卫江陵,自己率领兵众趋向襄阳,说是要同刘巨容会师。王铎已去,刘汉宏在江陵大肆抢劫,几乎焚毁尽光,百姓逃窜到山谷中。适值大雨,僵尸遍野。十多天之后,贼人就到。刘汉宏,是兖州人,率领他的兵众回到北方去做群盗。
(十一月) 黄巢趋向北面的襄阳,刘巨容和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驻扎在荆门以抵挡黄巢。贼人来到,刘巨容埋伏一支部队在树林中,曹全晸以轻骑兵迎战,假装不胜而退,贼人追他,树林中的伏兵出动,大破贼众,乘胜追击败逃者,到了江陵时,俘获和斩杀了贼众十之七八。黄巢和尚让收集残余兵马渡江向东走。有人劝刘巨容追击,可以消灭敌人。刘巨容说:“朝廷好背弃人,有急难事就抚慰任用将士,不吝惜封官赏金,事势平静就抛弃将士,甚至还加上罪名; 不如留下贼人作为获得富贵的资本。”众人就作罢。曹全晸渡江追击贼人,适值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曹全晸也作罢。因此贼人势力又振作起来,攻打鄂州,取得外城,转掠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兵众达到二十万。
(广明元年)
(三月) 淮南节度使高骈派遣他的将领张璘等打击黄巢多次获胜,卢携上奏以高骈为诸道行营都统。高骈就发布文书征调天下的士兵,并且广泛地招兵,得到淮南和各道的士兵共七万人,威望大振,朝廷十分倚重他。
(四月)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迫降了他; 多次打垮黄巢军,黄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带几万人投降。张璘攻饶州,攻克了它,黄巢逃走。当时江、淮各军屡次奏报击垮贼人,大致都不真实,宰相以下的官员上表称贺,朝廷略为得到自我安慰。
(五月) 黄巢驻扎在信州,遭受疾疫,兵众多死。张璘急击黄巢,黄巢以金引诱张璘,并且送信给高骈,要求向他投降,请他保奏朝廷; 高骈想要诱引黄巢,答应代他要求授予节钺。这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都到了淮南,高骈怕他们分了自己的功劳,就上奏朝廷,说贼人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平定,不必麻烦各道的军队,请求全部遣回去;朝廷许可了他。贼人刺探到各道的军队已向北渡过淮河,就通告高骈断绝关系,并且要求交战。高骈愤怒,命令张璘攻击黄巢,兵败,张璘死,黄巢势力又振作起来。
(六月) 黄巢的另一将领攻陷睦州、婺州。
二十八日,黄巢进攻宣州,攻克了它。
秋,七月,黄巢从采石渡过长江,包围了天长、六合,兵势很盛。淮南的将领毕师铎向高骈建议,说:“朝廷的安危倚重于您,现在贼人几十万乘胜长驱,好似走入无人之境,不据守险要之地以打击他们,让他们越过黄河,不能再加制止,必定成为中原的大患。”高骈因各道的军队已经散走,张璘又死,自己估计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只是命令将领们严加防备,自保而已,并且上表告急,写道:“敌人六十多万驻扎在天长,离我驻守的扬州城不到五十里。”在这之前,卢携说:“高骈有突出的文武之才,如果把兵权全托付他,平定黄巢极为容易。”朝廷虽然有人认为高骈不足以依靠,但还存在也许可以的意念寄希望于他。等到高骈的奏报来到,上下失望,人心大惊。诏书谴责高骈遣散各道的军队,使得贼人乘没有防备的机会渡过长江。高骈上表说:“我是通过奏报才遣返各军的,也不是自作主张。现在我竭尽全力保卫一方,必定成功; 但怕贼人迤逦渡过淮河,应当赶紧敕命各道将士好好地做防御的准备。”于是声称患了风痹,不再出战。
诏命河南各道发兵驻守溵水,泰宁节度使齐克让驻守汝州,防备黄巢。
(九月) 黄巢兵众号称十五万,曹全晸以他的六千兵同黄巢交战,颇有杀获; 因为众寡不敌,退驻于泗上,等待各道军队来到并力打击黄巢; 而高骈竟然不来相救,贼人便攻击曹全晸,击垮了他。
徐州派遣三千兵往溵水,经过许昌。徐州兵向来有凶悖的名声,节度使薛能,自以为以前镇守彭城,对徐州人有恩信,把他们安置在球场休息。到了晚上,徐州兵大吵大闹,薛能登上里城楼问他们,对答是说招待他们太差,对他们慰劳很长时间,未安静下来; 许昌人大为恐惧。这时忠武军也派遣大将周岌往溵水,走不多远,听到这消息,夜间,领兵返回,等到天明,进城,袭击徐州兵,把他们杀光; 并且埋怨薛能厚待徐州兵,就把他赶走。薛能将要奔向襄阳,乱兵追杀了他及其家属。周岌自称忠武节度留后。 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害怕被周岌袭击, 领兵返回袞州。〔于是〕各道屯于溵水的军队都散走了。黄巢就率领全部人马渡过淮河,所过不抢劫,只取壮丁以扩大队伍。
黄巢攻陷申州,于是进入颍、宋、徐、兗等州境内,所到之处官民逃散。
(十一月) 诏命河东节度使郑从谠把本道兵授予诸葛爽和代州刺史朱玫,让他们向南诛伐黄巢。初五日,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起初,黄巢将要渡过淮河,豆卢瑑建议把天平的节钺授予黄巢,等他到镇之后才讨伐他。卢携说:“盗贼贪得无厌,即使给予节钺,并不能制止他们抢劫,不如赶紧征发各道的军队扼守泗州,让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人既然向前不能入关,必定回头掠取淮、浙地区,只好到海岛上去苟且度日。”皇帝采纳了这个建议。不久淮北相继告急,卢携声称有病而不出来,京都长安大为惊惧。初十日,东都洛阳奏报黄巢进入汝州境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报,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向各个藩镇传布檄文说:“各军应当守着本营,不可冒犯我的军锋! 我将进入东都洛阳,随即到达京都长安,我打算谴责朝廷,不干预众人。”皇帝召宰相商量这事。豆卢瑑、崔沆请求征发关内各镇和左右神策军防守潼关。十二日中午,皇帝开了延英殿,面对宰相流泪。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策军的弓弩手守潼关,我自己做都指挥制置把截使。”皇帝说:“侍卫的将士,不善于征战,恐怕没有什么用。”田令孜说:“以前安禄山叛乱,唐玄宗逃到蜀地以躲避他。”崔沆说:“安禄山的兵马才五万,比之于黄巢大军,不可一谈了。”豆卢瑑说:“哥舒翰以十五万兵众不能守住潼关,现在黄巢兵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没有哥翰斡那样多的兵马。如果田令孜为国家考虑,三川的将领都是田令孜的心腹,比之于玄宗就有准备了。”皇帝不高兴,对田令孜说:“你替我发兵守潼关。”这天,皇帝到左神策军中,亲自检阅将士。田令孜推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皇帝召见这三人,以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勾当寨栅使,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和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十二日,齐克让奏:“黄巢已进入东都洛阳境内,我收军退保潼关,在潼关之外设置营寨。将士经过多次战斗,长久缺乏物资储备,各个州县残破,人烟几乎绝灭,东西南北不见百姓,饥寒交迫,武器损坏,士兵各思故乡,恐怕一旦溃散,请求早日发送资粮和援军。”皇帝命令选择左右神策军的弓弩手得到二千八百人,命令张承范等带领去支援齐克让。
十七日,黄巢攻陷东都洛阳,留守刘允章带领百官迎谒; 黄巢入城,只是慰问而已,街市平静无事。田令孜奏请招募几千市民以补左右神策军。
二十一日,陕州奏报东都洛阳已经沦陷。二十二日,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等州都统,带领左右神策军向东讨伐。这天,贼人攻陷虢州。
二十五日,张承范等带领神策军的弓弩手从京都长安出发。神策军士都是长安富家子弟,通过贿赂宦官而窜改姓名列入军籍,得到优厚的供给,只是穿着好看,跑马玩耍,凭借权势,意气用事,未曾经过战争锻炼; 听说应当出征,父子聚在一起哭哭啼啼,多以金帛雇用病坊的贫民代替出发,往往不能掌握武器。这天,皇帝登上章信门楼遣送张承范等。张承范提出意见:“听说黄巢拥有几十万大众,声势浩大地向西进军,齐克让以一万饥饿的士兵依托于潼关之外,又派遣我以二千多人驻守于潼关之上,又没有听到运送军粮的办法,这样抵挡贼人,我实在寒心。希望陛下催促各道精兵早点前去继援。”皇帝说:“你们只管先走,援兵不久就到了!”二十七日,张承范等到华州。适值华州刺史裴虔余调任宣歙观察使,军民都逃入华山,城中毫无生气,州库只有尘埃鼠迹,依靠仓中还存着的一千多斛米,军士裹了三日口粮出发。
十二月初一日,张承范等到了潼关。搜索草木茂密的地方,得到百来个村民,让他们运石汲水,做防守的准备; 和齐克让军都乏绝粮食,士兵没有斗志。这天,黄巢前锋到了关下,白旗满野,见不到边际,齐克让和他们交战,贼人稍稍退却,一会儿黄巢来到,全军大呼,声振黄河、华山。齐克让奋力战斗,从中午到傍晚开始松弛,士兵非常饥饿,于是喧噪,烧营而溃逃,齐克让走入关。潼关左面有个山谷,平时禁止人们往来,以榷征税,称它为“禁坑”。贼人来得仓猝,官军忘了守着它,溃兵从谷口进入,谷中灌木老藤茂密纵横如同织布,一夜之间践踏成平坦的道路。张承范把包裹箱笼里的钱物全都散发给士兵,派遣使者上表告急,写道:“我离京城六天,甲兵没有增加一个,馈饷没有听到消息。到了潼关的那天,贼人首领已经来到,以二千多人抵挡六十万众,关外的军队因饥饿溃逃,踏开禁坑。我这次失守,烹死也甘心;只是朝廷的谋臣,愧脸往哪儿摆! 听说陛下已商量西行,如果皇上车驾一动,那么上下就土崩瓦解。我敢以还活着的这条命说出冒死的话,希望陛下和亲近大臣好好地商量,赶紧征兵以救关防,那么高祖、太宗的大业或许还可以维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小臣胜哥舒翰之死!”
初二日,贼人急攻潼关,张承范全力抵挡,从清早到下午,关上箭已射完,掷石以击贼人。关外有个天然的深沟,贼人把一千多个百姓赶入沟中,挖土填沟,一会儿,就填平,领兵而过。夜间,纵火把潼关上的楼全都烧毁。张承范分兵八百人,让王师会去守禁坑,等到到达,贼人已入谷了。初三日早晨,贼人夹攻潼关,关上士兵全都溃逃,王师会自杀,张承范换了服装带领剩余的人脱逃。到了野狐泉,遇上奉天的二千援兵继续而来,张承范说:“你们来晚了!”博野、凤翔军回到了渭桥,看到所招募的新兵衣裘温暖新鲜,愤怒地说:“这些人什么功劳而这样,我们反而挨冻受饿!”就掠夺他们,还为贼人向导趋往长安。
贼人攻潼关的时候,朝廷让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萧廪声称有病,要求休宙,贬为贺州司户。
黄巢进入华州,留下他的将领乔钤守此城。河中留守王重荣向贼请求投降。初四日,皇帝命令以黄巢为天平节度使。
初五日,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田令孜听到黄巢已经入关,恐怕皇帝责备自己,就归罪于卢携而贬降他,推荐王徽、裴澈为宰相。这天晚上,卢携饮药而死。
百官从朝堂退出,听到乱兵入城,分路逃窜藏匿。田令孜领着五百神策兵,侍奉皇帝从金光门出城,只有福、穆、泽、寿四王和妃嫔几人跟从出走,百官都不知这事。皇帝奔驰昼夜不息,跟从的官吏多不能跟上。皇帝既然已走,军士和士民就争着进入府库盗取金帛。
下午,黄巢的前锋将柴存进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带领文武官员几十人到霸上迎接黄巢。黄巢坐着金装的轿子,他的兵众都披着头发,用红缯缠着,穿锦绣衣服,执着武器随从,甲骑如流水,辎重塞道路,千里络绎不绝。百姓夹道聚着观看,尚让遍告百姓说:“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皇帝不爱你们,你们只管安居不要害怕。”黄巢寓居于田令孜的住宅,他的士兵为盗长久,禁不起富贵,看到穷人,往往施舍。过了几天,各自出外大肆抢劫,焚毁店铺; 杀人满街,黄巢不能禁止; 尤其憎恨官吏,抓到了就都杀掉。
十一日,黄巢把在长安的李唐宗室杀得一个不剩。十二日,黄巢才入宫。十三日,黄巢在含元殿登上皇帝宝座,把黑缯画成袞衣,击战鼓几百下以代金石的音
《通鉴》 卷二百五十二至二百五十四,记载了黄巢起义军转战南北。
黄巢转战南北,是我国古代农民战争史上流动作战的一个典型。
自安史之乱后,唐皇朝逐渐衰微。虽然唐宪宗时大力削藩,使国家暂时统一。但因积重难返,官府巧立名目,于两税法之外,大兴权利 (实行盐、茶、酒的专卖和垄断),苛捐杂税 (如进奉、羡余、月进、宫市、间架、除陌及竹、木、漆、茶之税,等等),使得阶级矛盾渐趋激化。朝政腐败,宦官始终弄权,甚至可以废立皇帝; 朋党之争迭起,同宦官或藩镇勾结,互相倾轧。加之战乱不已,水旱灾害严重。人民在日益加重的赋敛和征发的迫害下已无法生活,被迫铤而走险。继裘甫起义、庞勋起义之后,又爆发了唐末农民大起义。
乾符二年(875)正月,王仙芝领导几千人在长垣起义,打下了濮州和曹州。黄巢聚众数千人响应。起义军迅速发展,活跃于今山东、河南等地区。唐皇朝深感威胁,一方面加强军事镇压,一方面又使招降办法。王仙芝受敌诱骗,一度向唐廷讨官求利。黄巢极力反对,与其分道扬镳,另率一支起义军独立作战。
乾符五年(878)二月,王仙芝战死于黄梅。自此之后,黄巢成为起义军统帅,称冲天大将军。他为了避开唐朝集结于河南与淮南地区军事实力的攻击,开始转战南北。起义军渡过长江,先突入今江西地区,打下虔、吉、饶、信诸州,绕过宣州,历经浙西,到达浙东。起义军开山路七百里,进入今福建境内,攻克福州等地。乾符六年(879),起义军矛头继续南指,进入岭南,一方面不断攻城略地,扩张势力,一方面同唐朝谈判,争取时机。九月攻占了广州。起义军南下,摆脱了在北方被围攻的困境,跋涉数千里,驰骋于今之江西、浙江、福建、广东等广大地区,壮大了势力,拥有一定的物力,又得到了休整,为北伐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黄巢在广州发布文告,指斥唐皇朝政治腐败,决策“北还以图大事”,夺取两京,建立政权。唐朝统治者置重兵于今两湖 (湖南、湖北) 及淮南地区,防止起义军北上。乾符六年(879)十月,黄巢起义军由桂州出发,沿湘水,经衡州、永州,攻克潭州,渡江占领江陵,前向襄阳挺进。在荆门遭敌伏击后,退还江陵。黄巢决计沿江东进,再次进入今江西、浙江及安徽等地,攻克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但广明元年(880)初,起义军因遇疾疫,力量减弱,军事上一度失利。黄巢用贿赂、求降等法使官军将领骄傲麻痹。正当唐军都统高骈疏忽之际,起义军突然攻取信州,重创高骈的军队,又攻克睦州、婺州和宣州,七月自采石渡江,又渡过淮水,十月攻克申、颍、宋、徐、兖等州。
黄巢于此时,一方面对几十万大军约束军纪,“整众不剽掠”;一方面发布檄文,警告各地藩镇,分化唐军势力,孤立唐廷。在敌我力量对比已经转化、形成敌弱我强之势时,黄巢毅然乘机率众进入洛阳,慰问百姓,“闾里晏然”。接着,黄巢挥师西进,十二月初三日攻克潼关,进逼长安。十二月初五日,唐僖宗随田令孜出逃,宰相卢携自杀,不少文武百官迎降于黄巢。是日下午,黄巢起义军进入长安,“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受到居民夹道欢迎。起义军将领尚让向众宣告:“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起义军散钱帛于穷人,惩治为民所恨的官吏。黄巢在长安建立起政权,国号大齐,建元金统,任命了主要的行政官员。黄巢率起义军自桂州北伐仅一年时间,就取得了夺取两京、建立大齐政权的重大胜利。
黄巢起义军转战南北,历时五、六年,驰骋半个中国,攻占了长安,建立了政权,沉重地打击了唐皇朝腐朽的统治,促使唐皇朝灭亡,也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他们的平均主义思想,在农民战争史上也有深远的影响。
起义军胜利的原因是:(一) 起义反对唐皇朝腐朽的统治,符合广大人民的要求。这是一条胜利的根本原因。(二) 流动作战,避实击虚,有利于消灭敌人,壮大自己。由于唐朝军力南弱北强(因其政治中心在两京)、社会经济南富北穷 (北方战乱多,破坏大);起义军中流民、戍卒占很大比重,领导者出身私盐贩,他们熟悉山川形势,习惯于流动生活,在此种客观与主观的条件下,才发生了大规模的流动作战。而在流动作战中,打击和消耗了敌方势力,积蓄和壮大了自己的力量,为攻取两京打下了基础。(三) 在流动作战中,艰苦奋斗,顽强作战,注意军纪,关怀百姓,受到广大人民的热烈欢迎,并得到大力支持。这在农民战争史上是很突出的。(四) 利用唐朝统治者内部的各种矛盾,抓住其弱点,分化敌人,重点攻击主要目标。
唐军失败,以致丢失两京的主要原因是:(一) 政治腐败,置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人心,遭到人民反对。(二) 矛盾重重,朝廷与藩镇之间、各个藩镇之间、各派政治势力之间、汉族政权与少数族政权之间,都存在严重矛盾,时有战争,多方损耗而不能集中力量。(三) 军令不一,调遣失度,将帅徇私,拥兵自保。这就使起义军得以利用矛盾发展壮大起来,而唐军则处处被动,丢失了两京。
但是,黄巢起义军在驰骋南北的流动作战过程中,始终到处游击,不着手经营根据地、建立自己的政权、恢复和发展生产;取得长安,称帝封官,便是革命到头,以致许多地方由奋战得来,而轻易失去,受到过人民的热烈欢迎,而又迅即脱离了人民。当封建统治者重新组织力量,调动军队,伺机反扑过来,起义军就被围困于长安,孤立无援,突围后也无立足之处,终于惨败。黄巢起义军这个失败原因,不是产生于称帝长安之后,而是早就包含于流动作战之中。这种流动作战而不建设根据地,不仅是黄巢起义军失败的主要原因,也是历史上农民起义军事史上常见的起义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可谓中国革命史上严重的历史教训。
《通鉴》 编著者记述黄巢转战南北,尽管立场不同,但是记事态度严谨,内容丰富,比较客观地反映了历史的情景,甚至真实地记述了起义军的纪律和声威,这是难能可贵的。
(乾符二年) ①
(六月) 王仙芝及其党尚君长攻陷濮州、曹州,②众至数万; 天平节度使薛崇出兵击之,③为仙芝所败。
①乾符二年: 公元875年。②王仙芝: 濮州(治所在今河南范县南) 人,私盐贩出身。乾符二年(875)正月聚众几千人在长垣(今河南长垣) 起义,众至数万。黄巢起义响应。王仙芝在起义过程中多次向唐朝乞降,遭到部下和黄巢的反对。乾符五年(878),在黄梅为唐军所败,被杀。尚君长: 王仙芝起义军将领。乾符四年(877) 末,在颍川 (今安徽阜阳)西南战败被俘。《通鉴》记载是,尚君长奉王仙芝之命向唐洽谈投降,途中被唐将宋威所劫。后被斩于狗脊岭。濮州: 治所在今河南范县南。曹州: 治所在今山东定陶西南。③天平节度使: 治郓州,在今山东东平西北。
冤句人黄巢亦聚众数千人应仙芝。①巢少与仙芝皆以贩私盐为事,②巢善骑射,③喜任侠,④粗涉书传,⑤屡举进士不第,⑥遂为盗,与仙芝攻剽州县,⑦横行山东,⑧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⑨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①冤句: 在今山东菏泽西南。黄巢: 唐末农民大起义领袖。私盐贩出身。乾符二年 (875)六月率众响应王仙芝起义。次年,因反对王仙芝向唐朝乞降,与王仙芝分兵,独立作战。乾符五年(878),于王仙芝战死后,被推为领袖,称冲天大将军。从此南征北战。881年初,进入长安,建立政权,国号大齐,年号金统。但因流动作战,未建立过巩固的根据地,后被唐军围困于长安,粮尽乃撤出,屡战失利,于884年退至泰山虎狼谷,为唐军追及,不屈自杀。应:响应。②少: 年少; 幼年。以贩私盐为事: 即从事于贩卖私盐。当时,唐朝官卖食盐,不许私人贩卖。故黄巢等从事于贩盐,称“私贩盐”。③善骑射: 擅长于骑马射箭。④喜任侠: 喜好以侠义自任,即喜做侠义之事。⑤粗涉: 粗略地涉猎 (泛览,而未深入钻研)。书传 (zhuan):指典籍、著述和传述。⑥屡: 屡次。举: 赴试。进士: 唐代科举中,以进士科最被重视。考试及格的“赐进士及第”,以后又有 “赐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之称。历代相沿此制。不第: 考试没有及格。⑦攻剽(piao):攻击抢劫。⑧横行: 不循 “正道”而行,即指行为不法。山东: 指崤函以东广大地区。⑨困于重敛(lian):窘迫于烦重的赋敛。争归之: 抢先归顺他们。
(十一月)群盗侵淫,①剽掠十余州,②至于淮南,③多者千余人,少者数百人;诏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监军亟加讨捕及招怀。④
①侵淫:同“浸淫”。渐渐扩展。②剽掠:抢劫。③淮南:指淮南道。唐朝分全国为十道,淮南是十道之一,包括今江苏、安徽、河南、湖北等省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④淮南(节度使):治所在扬州(今江苏扬州)。忠武(节度使):治所在许州(今河南许昌)。宣武(节度使):治所在汴州(今河南开封)。义成(节度使):治所在滑州(今河南滑县)。监军: 监督各军的官员。唐代后期于各镇及讨伐军中置监军,以宦官充任,与统帅分庭抗礼,加以掣肘。亟 (ji):急; 迫切。讨捕: 讨伐捕捉。招怀: 劝说归顺投降。
(乾符三年) ①
(十二月) 王仙芝攻蕲州。②蕲州刺史裴偓,③王铎知举时所擢进士也。④王镣在贼中,为仙芝以书说偓。⑤偓与仙芝约,敛兵不战,⑥许为之奏官; ⑦镣亦说仙芝许以如约。⑧偓乃开城延仙芝及黄巢辈三十余人入城,⑨置酒,⑩大陈货贿以赠之,(11)表陈其状。(12)诸宰相多言:(13)“先帝不赦庞勋,(14)期年卒诛之。(15)今仙芝小贼,非庞勋之比,赦罪除官,(16)益长奸宄。”(17)王铎固请,(18)许之;乃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19)遣中使以告身即蕲州授之。(20)
①乾符三年: 公元876年。②蕲 (qi) 州: 治所在今湖北蕲春南。③刺史: 州的最高长官。偓: 读wo。④王铎(duo):当时为唐朝宰相之一。知举: 即知贡举。唐宋时代特派主持进士考试之官。擢 (zhuo):选拔。⑤为仙芝以书说偓: 替王仙芝写信劝说裴偓。⑥敛兵: 约束军队。⑦许: 答允。奏官: 奏报朝廷,求得官爵。⑧如约:照约办事。⑨延:邀请。⑩置酒: 置办酒筵。(11)大陈货贿: 摆出很多财宝。大: 多的意思。陈: 摆设。赠之: 送给王仙芝等。(12)表陈其状: 上表朝廷陈说这个情况。(13)宰相: 指辅助皇帝、统领群吏、总揽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如秦汉之丞相、相国、三公,唐宋之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及同平章事,明清之大学上。(14)先帝: 指唐僖宗(李俨) 之父懿宗 (李温)。庞勋: 唐懿宗时桂林戍卒起义领袖。(15)期年: 一整年。卒: 终于。(16)除官: 拜官授职。(17)益长: 更加助长。奸宄(gui):指犯法作乱的人。(18)固请:坚持请求 (指给王仙芝赦罪除官)。(19)左神策军: 唐军号之一,天宝年间所设。贞元时,分神策为左右厢,即左神策军、右神策军。其众至十五万,势力在诸禁军之上。唐亡始废。押牙: 神策军中的军职。监察御史:官名。隋朝始置。唐朝御史台分为三院,其中监察御史属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巡按州县,纠视刑狱,整肃朝仪等,品秩较低而权限较广。(20)中使: 帝王宫廷中派出的使者,多由宦官充任。告身: 委任官职的文凭。
仙芝得之甚喜,①镣、偓皆贺。未退,②黄巢以官不及己,③大怒曰:“始者共立大誓,④横行天下,今独取官赴左军,⑤使此五千余人安所归乎!”⑥因殴仙芝,⑦伤其首,⑧其众喧噪不已。⑨仙芝畏众怒,遂不受命,⑩大掠蕲州,城中之人,半驱半杀,焚其庐舍。(11)偓奔鄂州,(12)敕使奔襄州,(13)镣为贼所拘。贼乃分其军三千余人从仙芝及尚君长,二千余人从巢,各分道而去。
①得之: 得到委任官职的告身。②未退: 指王仙芝接受告身还未退场。③官不及己: 除官没有轮到自己头上。④始者: 指起义开始之时。⑤独: 指王仙芝个人。左军: 指左神策军。⑥安所归: 到什么地方安身立命的意思。安: 何; 什么。⑦殴 (ou):打人。⑧首: 头。⑨喧噪: 声音嘈杂。不已: 不止。⑩不受命:不接受唐朝之命,即不投降。(11)庐舍: 房屋。(12)鄂州: 治所在今湖北武汉市。(13)敕使:奉皇命来授告身的中使。襄州:治所在今湖北襄阳。
(乾符四年)①
(二月)黄巢陷郓州,②杀节度使薛崇。③三月,黄巢陷沂州。④
(四月)黄巢与尚让合兵保查牙山。⑤
①乾符四年:公元877年。②陷:攻克。郓(yun)州:治所在今山东东平西北。③节度使薛崇:即天平节度使薛崇。④沂州: 治所在今山东临沂。⑤尚让: 尚君长之弟。初从王仙芝起义,后随黄巢南征北战。黄巢称帝,尚让任太尉兼中书令。撤出长安后,尚让败降于唐将(有说尚让与黄巢同时死)。查牙山: 即嵖岈山,在今河南遂平西南。
(秋,七月)庚申,①王仙芝、黄巢攻宋州,②三道兵与战,③不利,贼遂围宋威于宋州。④甲寅,⑤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将忠武兵七千救宋州,⑥杀贼二千余人,贼解围遁去。⑦
①庚申:(七月)初一日。②宋州: 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南。③三道兵:指平卢军、宣武军、忠武军。④宋威:唐军招讨使,镇压起义军的军事首领。⑤甲寅:(七月)十五日。⑥忠武兵: 即忠武军。⑦解围: 解除包围。遁: 逃走。
(十月)黄巢寇掠蕲、黄,①曾元裕击破之,②斩首四千级。③巢遁去。
①蕲、黄:蕲州(治所在今湖北蕲春南)、黄州(治所在今湖北黄岗南)。②曾元裕:唐军副招讨使,拥兵于蕲、黄二州。③首级: 人头。《后汉书》李贤注:“秦法,斩首一,赐爵一级,故因谓斩首为级。
(十二月)黄巢陷匡城,①遂陷濮州。②诏颖州刺史张自勉将诸道兵击之。③
①匡城: 在今河南长垣西南。②濮州:治所在今山东鄄城北。③颖州: 州治在今河南阜阳。
(五年)①
(二月)曾元裕奏大破王仙芝于黄梅,②杀五万余人,追斩仙芝,传首,③余党散去。
①五年:乾符五年,公元878年。②曾元裕: 此人因击败王仙芝起义军有功,于乾符五年正月,由唐军招讨副使升任招讨使。颖州刺史张自勉为招讨副使。黄梅: 在今湖北黄梅西北。③传首: 向唐廷传送王仙芝的头。
黄巢方攻亳州未下,①尚让帅仙芝余众归之,②推巢为主,③号冲天大将军,改元王霸,署官属。④巢袭陷沂州、濮州。⑤既而屡为官军所败,⑥乃遗天平节度使张杨书,⑦请奏之。诏以巢为右卫将军,令就郓州解甲; ⑧巢竟不至。
①亳(bo) 州: 治所在今安徽毫县。②归之: 归附黄巢。③推: 推举。主: 领袖。④署: 布置; 安排。官属: 指各级官员。⑤袭: 袭击。⑥既而: 不久之后。⑦遗(yi,旧读wei):致送。张杨: 有的《通鉴》版本作“张裼”。⑧解甲:解除武装。
三月,群盗陷朗州、岳州。①〔招讨使〕曾元裕屯荆、襄,②黄巢自滑州略宋、汴,③乃以副使张自勉充东南面行营招讨使。④黄巢攻卫南,⑤遂攻叶、阳翟。⑥诏发河阳兵千人赴东都,⑦与宣武、昭义兵二千人共卫宫阙; ⑧以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充东都应援防遏使,并将三镇兵,⑨仍听于东都募兵二千人。⑩又诏曾元裕将兵径还东都,(11)发义成兵三千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12)
①朗州: 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岳州: 治所在今湖南岳阳。②有些《通鉴》版本在曾元裕之前有“招讨使”三字。曾元裕于是年正月已为招讨使。荆: 荆州,治所在今湖北江陵。襄: 襄州,治所在今湖北襄樊市。③滑州: 治所在今河南滑县东。宋: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南。汴: 汴州,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④副使: 招讨副使。⑤卫南: 在今河南滑县东。⑥叶: 在今河南叶县南。阳翟: 在今河南禹县西北。⑦发:征发。河阳: 河阳军,治河阳,在今河南孟县西。东都: 洛阳。⑧宣武: 宣武军,治汴州,在今河南开封市。昭义: 昭义军,时治潞州,在今山西长治市。宫阙: 洛阳宫殿。古代帝王所居宫门外有两阙、故称宫殿为“宫阙”。⑨三镇兵: 指河阳、宣武、昭义三镇军。⑩听: 听凭。(11)径: 直接。(12)义成兵: 义成军,治滑州,在今河南滑县东。轘辕: 在今河南偃师东南。伊阙: 在今河南洛阳南,即龙门山。河阴: 在今河南荥阳北。虎牢: 在今河南荥阳西北。轘辕、伊阙、河阴、虎牢等,是洛阳外围要点。
黄巢引兵渡江,①攻陷虔、吉、饶、信等州。②
①渡江: 渡过长江。②虔州: 治所在今江西赣县。吉州:治所在今江西吉安。饶州: 治所在今江西波阳。信州: 治所在今江西上饶。
(八月)黄巢寇宣州,①宣歙观察使王凝拒之,②败于南陵。③巢攻宣州不克,乃引兵攻浙东,④开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诸州。⑤
①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②宣歙 (she):包括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歙州 (治所在今安徽歙县)等地。观察使: 官名。唐乾元元年(758) 改采访处置使为观察处置使,掌考察州县官吏政绩,后兼理民事。所管辖的地区即为一道。凡不设节度使之处,以观察使为一道的行政长官; 设节度使之处,亦兼观察使。王凝此时为宣歙观察使。③南陵: 在今安徽南陵。④浙东: 浙江东道,管辖有越、婺、台、明、衢、温、处七个州,相当于今浙江衢江流域、浦阳江流域以东地区。⑤福建: 唐朝置福建经略使。十二月,甲戌,①黄巢陷福州,②观察使韦岫弃城走。③
①甲戌: 十三日。②福州: 治所在今福建福州市。③岫: 读xiu。
(六年)①
(春,正月)镇海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梁缵分道击黄巢,②屡败之,降其将秦彦、毕师铎、李罕之、许勍等数十人;③巢遂趣广南。④
①六年: 乾符六年,公元879年。②镇海节度使: 即浙西节度使,治所在今江苏镇江市。高骈 (pian):唐末幽州 (治所在今北京西南) 人。字千里。世代为禁军将领。屡任重要军职,参与镇压黄巢起义军。③降其将: 受降黄巢的部将。勍: 读qing。④趣 (qu):通“趋”。广南: 即唐之岭南道; 后又分东、西道。
(五月)黄巢与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①求天平节度使,二人为之奏闻; ②朝廷不许。巢复上表求广州节度使,③上命大臣议之。左仆射于琮以为:④“广州市舶宝货所聚,⑤岂可令贼得之!”亦不许,乃议别除官。⑥六月,宰相请除巢〔率〕府率,⑦从之。
①璆:读qiu(球)。迢:读tiao(条)。②奏闻:上奏于朝廷。③广州:治所在今广东广州市。④左仆射:官名。唐代不设尚书令,仆射为尚书省长官。⑤市舶 (bo):往来贸易的中外海船。⑥别: 另外。除官: 拜官授职。⑦有的《通鉴》版本府字前有“率”,是。率府率: 负责皇太子东宫兵仗、仪卫的官员。
(八月) 镇海节度使高骈奏:“请以权舒州刺史郎幼复充留后,①守浙西,②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将兵五千于郴州守险,③兵马留后王重任将兵八千于循、潮二州邀遮④,臣将万人自大庾岭趣广州击黄巢。⑤巢闻臣往,必当遁逃,乞敕王铎以所部兵三万于梧、桂、昭、永四州守险。”⑥诏不许。
①权: 唐代以来称代理、摄守官职为“权”。舒州: 治所在今安徽潜山。留后:官名。唐代中后期,节度使的子弟或亲信将吏代行职务者,称节度留后,事后多由朝廷补行任命为正式的节度。也有称观察留后的。②浙西: 即浙江西道,管辖有润、常、苏、杭、湖、睦六州,相当于今江苏长江以南、茅山以东及浙江新安江以北地区。③郴(chen)州: 治所在今湖南郴县。④兵马留后:官名,即兵马使留后。循州: 治所在今广东惠安市。潮州: 治所在今广东潮安。邀遮: 拦击。 ⑤大庾岭: 山名, 在今广东与江西交界处。⑥乞赦: 乞求敕命。梧州: 治所在今广西梧州市。桂州: 治所在今广西桂林市。昭州: 治所在今广西平乐。永州: 治所在今湖南零陵。
九月,黄巢得率府率告身,①大怒,诟执政,②急攻广州,即日陷之,执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州县。③巢使迢草表述其所怀,④迢曰:“予代受国恩,⑤亲戚满朝,⑥腕可断,表不可草。”巢杀之。
①得: 拿到。率府率告身:任命为率府率的文凭。②诟(gou):辱骂。③岭南: 指唐代岭南道,所辖约当今两广地区。④草表: 起草奏表。述其所怀:表达他所想达到的目的。⑤代:世代。国恩:指唐廷的恩惠。⑥朝:朝廷。
(十月) 黄巢在岭南,士卒罹瘴疫死者什三四,①其徒劝之北还以图大事,②巢从之。自桂州编大筏数十,③乘暴水,沿湘江而下,④历衡、永州,⑤癸未,⑥抵潭州城下。⑦李系婴城不敢出战,⑧巢急攻,一日,陷之,⑨系奔朗州。⑩巢尽杀戍兵,流尸蔽江而下。(11)尚让乘胜进逼江陵,(12)众号五十万。时诸道兵未集,江陵兵不满万人,王铎留其将刘汉宏守江陵,(13)自帅众趣襄阳,(14)云欲会刘巨容之师。(15)铎既去,汉宏大掠江陵,焚荡殆尽,(16)士民逃窜山谷。会大雪,僵尸满野。后旬余,贼乃至。汉宏,兖州人也,(17)帅其众北归为群盗。
①罹(li):遭受。瘴(zhang)疫:亚热带潮湿地区流行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什三四: 十分之三四。②图: 谋划。大事: 指攻取长安,建立政权。③筏(fa):用竹、木等平摆着编扎成的水上交通工具。④湘江: 源出今广西,经湖南,入洞庭湖。⑤衡州: 治所在今湖南衡阳市。永州: 治所在今湖南零陵。⑥癸未: 十七日。⑦谭州: 治所在今湖南长沙市。⑧李系: 时为唐之南面行营副都统兼湖南观察使,将精兵五万及地主武装驻守潭州。婴城: 犹言据城。⑨陷之: 攻克潭州城。⑩朗州: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11)江:指湘江。(12)江陵:在今湖北江陵。(13)王铎: 时为唐之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14)帅: 同“率”。带领。襄阳: 在今湖北襄樊市。(15)刘巨容:时为唐之山南东道节度使。(16)焚荡: 焚毁; 焚烧毁坏。殆尽:几乎全完。(17)兖州: 治所在今山东兖州。
(十一月) 黄巢北趣襄阳,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屯荆门以拒之。①贼至,巨容伏兵林中,全晸以轻骑逆战,②阳不胜而走,③贼追之,伏发,④大破贼众,乘胜逐北,⑤比至江陵,⑥俘斩其什七八。⑦巢与尚让收余众渡江东走。或劝巨容穷追,贼可尽也。巨容曰:“国家喜负人,⑧有急则抚存将士,⑨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⑩或更得罪; 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11)众乃止。全晸渡江追贼,会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12)全晸亦止。由是贼势复振,攻鄂州,(13)陷其外郭,(14)转掠饶、信、池、宣、歙、杭十五州,(15)众至二十万。
①江西: 指江南西道,包括今湖南、江西及湖北南部、安徽南部等地区。淄州: 治所在今山东淄博南。晸: 读zheng。荆门: 在今湖北荆门。②逆战:迎战。③阳: 通“佯”。④伏发:伏兵出击。⑤逐北: 追击败兵。⑥比: 等到。⑦什七八: 十分之七八。⑧国家: 指唐廷。⑨急: 指危急之事。⑩事宁:事情平息。(11)刘巨容话的意思是,留得起义军在,他们还可借以获得富贵。(12)会:适值。泰宁都将: 官名。泰宁军(治兖州,在今山东兖州) 中的将官。代为招讨使: 代替曹全晸为江西招讨使。(13)鄂州: 治所在今湖北武汉市。(14)外郭: 外城。(15)饶州: 治所在今江西波阳。信州: 治所在今江西上饶市。池州: 治所在今安徽贵池。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歙州: 治所在今安徽歙县。杭州: 治所在今浙江杭州市。
(广明元年)①
(三月)淮南节度使高骈遣其将张璘等击黄巢屡捷,卢携奏以骈为诸道行营都统。②骈乃传檄征天下兵,③且广召募,得土客之兵共七万,④威望大振,朝廷深倚之。⑤
①广明元年: 公元880年。②有的《通鉴》版本在行营下有“兵马”二字。③传檄(xi):传布文书。④土客之兵: 土兵,是指淮南之兵;客兵,是指各道之兵。⑤倚:依重;仗恃。
(四月)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降之; ①屡破黄巢军,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以其众数万降。②璘攻饶州,克之,巢走。时江、淮诸军屡奏破贼,率皆不实,③宰相已下表贺,朝廷差以自安。④
①降之: 言使王重霸投降。②别将: 与主力军配合作战的部队将领。③率: 大致。④差: 尚; 略。
(五月) 黄巢屯信州,遇疾疫,卒徒多死。张璘急击之,巢以金啖璘,①且致书请降于高骈,求保奏;②骈欲诱致之,许为之求节钺。③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皆至淮南,④骈恐分其功,乃奏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 朝廷许之。贼诇知诸道兵已北渡淮,⑤乃告绝于骈,⑥且请战。骈怒,令璘击之,兵败,璘死,巢势复振。
①啖(dan):引诱; 利诱。②保奏: 大臣上奏朝廷,为人作保。③节钺(yue):符节和斧钺,朝廷授予将帅,作为加重其权力的表示。④感化军: 治徐州,在今江苏徐州市。义武军: 治定州,在今河北定县。⑤詗(xiong):侦察;刺探。⑥告绝:通告断绝关系。
(六月) 黄巢别将陷睦州、婺州。①庚戌,②黄巢攻宣州,③陷之。
①睦州: 治所在今浙江建德。婺(wu)州: 治所在今浙江金华。②庚戌: 二十八日。③宣州: 治所在今安徽宣城。
秋,七月,黄巢自采石渡江,①围天长、六合,②兵势甚盛。淮南将毕师铎言于高骈曰:“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③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骈以诸道兵已散,张璘复死,自度力不能制,④畏怯不敢出兵,但命诸将严备,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称:“贼六十余万屯天长,去臣城无五十里。”⑤先是,卢携谓 “骈有文武长才,⑥若悉委以兵柄,⑦黄巢不足平。”⑧朝廷虽有谓骈不足恃者,然犹庶几望之。⑨及骈表至,上下失望,人情大骇。诏书责骈散遣诸道兵,致贼乘无备渡江。骈上表言:“臣奏闻遣归,亦非自专。⑩今臣竭力保卫一方,必能济办;(11)但恐贼迤逦过淮,(12)宜急敕东道将士善为御备。”(13)遂称风痹,(14)不复出战。
①采石: 在今安徽马鞍山市西南。②天长:在今安徽天长。六合: 在今江苏六合。③长淮:指淮河。④度(duo):估计;推测。⑤当时高骈驻于扬州 (今江苏扬州市),离天长不远,故称“贼”屯天长,离其城“无五十里”。⑥长才:才能; 突出之才。⑦兵柄: 犹兵权。⑧不足平: 不值得平定,意思是平定极为容易。⑨庶几: 也许可以。⑩自专: 自作主张。(11)济: 成功。(12)迤逦(yi li): 曲折连绵的样子。(13)东道: 言关东(潼关以东)诸道。御备: 防御的准备。(14)风痹(bi):中医指由风、湿等引起的一种肢体疼痛或麻木的病。
诏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①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②以备黄巢。③
①溵(yin)水:在今河南商水南。②汝州: 治所在今河南临汝。③唐军屯守溵水和汝州,是防备黄巢进取东都洛阳。
(九月)黄巢众号十五万,曹全晸以其众六千与之战,颇有杀获; 以众寡不敌,退屯泗上,①以俟诸军至,②并力击之; 而高骈竟不之救,③贼遂击全晸,破之。
①泗上:即泗州,治所在今江苏盱眙。②俟(si):等待。③竟不之救: 竟然不前去援救。
徐州遣兵三千赴溵水,过许昌。①徐卒素名凶悖,②节度使薛能,③自谓前镇彭城,④有恩信于徐人,馆之球场。⑤及暮,徐卒大噪,能登子城楼问之,⑥对以供备疏阙,⑦慰劳久之,方定; 许人大惧。时忠武亦遣大将周岌诣溵水,⑧行未远, 闻之, 夜,引兵还, 比明,⑨入城,袭击徐卒,尽杀之; 且怨能之厚徐卒也,遂逐之。能将奔襄阳,乱兵追杀之,并其家。岌自称留后。⑩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恐为岌所袭,(11)引兵还兖州。〔于是〕诸道屯溵水者皆散。(12)黄巢遂悉众渡淮,所过不虏掠,(13)惟取丁壮以益兵。
①许昌:在今河南许昌市东北。②素:向来、凶悖(bei):凶恶悖谬。③节度使薛能:时薛能为忠武节度使(治许州,在今河南许昌市)。④彭城:徐州治所在此(今江苏徐州市)。⑤馆:安置休息。⑥子城:内城。⑦供备疏阙:供给太差的意思。⑧忠武:忠武军(治许州)。⑨比(bi,旧读bi)明:等到天亮。(10)留后:即忠武节度留后。(11)汝、郑把截制置使:官名。唐代后期在用兵前后为控制地方秩序所设。汝: 汝州,治所在今河南临汝。郑:郑州,治所在今河南郑州。(12)有些《通鉴》版本在诸道前有“于是”二字。(13)由是可知,黄巢起义军此时军纪严肃,所以战无不胜。
黄巢陷申州,①遂入颍、宋、徐、兖之境,②所至吏民逃溃。
①申州: 治所在今河南信阳市。②颍:颍州,治所在今安徽阜阳。宋: 宋州,治所在今河南商丘。
(十一月) 诏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以本道兵授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①使南诛黄巢。乙卯,②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③
①河东: 道名。在今山西及部分内蒙、北京地区。谠:读dang。代州:治所在今山西代县。②乙卯: 初五日。③代北都统:官名。治所在代州。唐代后期讨伐藩镇和镇压农民起义,设诸道行营都统,为诸道出征兵的统帅;以后因都统过多,又在其上设置都都统。
初,黄巢将渡淮,豆卢瑑请以天平节钺授巢,俟其到镇讨之。①卢携曰:“盗贼无厌,虽与之节,②不能止其剽掠,③不若急发诸道兵扼泗州,④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既前不能入关,必还掠淮、浙,偷生海渚耳!”⑤从之。既而淮北相继告急,携称疾不出,京师大恐。⑥庚申,⑦东都奏黄巢入汝州境。⑧
①黄巢起义初曾求为天平节度使。豆卢瑑想以天平节钺授予黄巢,以满足其要求; 待黄巢被诱上了串套,才下毒手。②节:节钺。③止: 制止。④扼: 扼守。泗州: 治所在今江苏盱胎。⑤偷生: 苟且度日。海渚(zhu):海中的小块陆地。⑥京师: 指唐京都长安。⑦庚申: 初十日。⑧东都: 洛阳。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 黄巢自称无补大将军,①转牒诸军云,②“各宜守垒,③勿犯吾锋! 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④自欲问罪,无预众人。”⑤上召宰相议之。⑥豆卢瑑、崔沆请发关内诸镇及两神策军守潼关。⑦王戌, ⑧日南至, ⑨上开延英, ⑩对宰相泣下。 观军容使田令孜奏:(11)“请选左右神策军弓弩手守潼关,臣自为都指挥制置把截使。”上曰:“侍卫将士,不习征战,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禄山搆逆,(12)玄宗幸蜀以避之。”(13)崔沆曰:“禄山众才五万,比之黄巢,不足言矣。”(14)豆卢瑑曰:“哥舒翰以十五万众不能守潼关,(15)今黄巢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无哥舒之兵。若令孜为社稷计,(16)三川帅臣皆令孜腹心,(17)比于玄宗则有备矣。”上不怿,(18)谓令孜曰:“卿且为朕发兵守潼关。”(19)是日,上幸左神策军,(20)亲阅将士。令孜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21)上召见三人,以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珂为句当寨栅使,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22)
①把截制置都指挥使: 官名。统率汝、郑二州的将兵。②转牒: 传布檄文。诸军: 指各个藩镇。③垒: 兵营。④京邑: 京城。⑤自欲问罪,无预众人: 言黄巢自己要问罪于朝廷。于众人不相干。 ⑥上: 这里指唐僖宗李俨。 ⑦沆: 读hang，两神策军: 即左右神策军。潼关: 今陕西潼关。⑧王戌:(十一月) 十二日。⑨日南至: 中午。⑩延英: 殿名。(11)观军容使: 官名。唐代后期为监视出征将帅的最高军职,以宦官之掌权者充任。田令孜 (zi):唐宦官。字仲则。本姓陈,蜀人。僖宗时为神策军中尉,又为观军容使。恃宠横暴,僖宗称其为 “阿父”。(12)安禄山搆逆: 指安禄山叛乱。参考本书《唐平安史之乱》篇。(13)玄宗幸蜀: 唐玄宗李隆基因安禄山叛乱逃奔蜀地。参考本书《唐平安史之乱》篇。(14)崔沆言黄巢起义军力量远远超过安禄山叛军。(15)哥舒翰不能守潼关事,参考本书《唐平安史之乱》篇。(16)社稷: 国家的代称。(17)三川:唐以剑南东道、剑南西道及山南西道为三川。(18)怿(yi):喜悦。(19)卿:君对臣之称谓。朕 (zhen):皇帝的自称。(20)幸: 指皇帝驾临。(21)左军马军将军、右军步军将军、左军兵马使:都是左右神策军中的军官。(22)飞龙使: 唐官名。
癸亥,①齐克让奏:“黄巢已入东都境,臣收军退保潼关,于关外置寨。②将士屡经战斗,久乏资储,州县残破,人烟殆绝,③东西南北不见王人,④冻馁交逼,⑤兵械刓弊,⑥各思乡闾,⑦恐一旦溃去,乞早遣资粮及援军。”上命选两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⑧令张承范等将以赴之。
①壬戌:(十一月)十二日。②关外: 指潼关之外。③殆绝: 几乎绝灭。④王人: 指百姓。⑤馁(nei):饥饿。⑥刓 (wan) 弊: 摩损。⑦乡閤 (lu):乡里; 家乡。⑧两神策: 即左、右神策军。弩手: 即弓弩手。
丁卯,①黄巢陷东都,留守刘允章帅百官迎谒; ②巢入城,劳问而已,③闾里晏然。④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数千以补两军。⑤
①丁卯:(十一月) 十七日 ②留守:官名。隋唐皇帝出巡或出征时指定亲王或大臣留守京城,得便宜行事; 当时的陪京和行都常设留守,为该处最高长官。③劳问: 慰问,慰抚。④闾里: 指城市人民居处。晏然: 平静。⑤两军: 指左、右神策军。
辛未,①陕州奏东都已陷。②壬申,③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都统,④将左、右军东讨。⑤是日,贼陷虢州。⑥
①辛未:(十一月) 二十一日。②陕州: 治所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③壬申:(十一月) 二十二日。④晋州: 治所在今山西临汾。绛州: 治所在今山西新绛。同州: 治所在今陕西大荔。华州: 治所在今陕西华县。⑤左、右军: 指左、右神策军。⑥虢州: 治所在今河南灵宝。
乙亥,①张承范等将神策弩手发京师。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②厚得禀赐,③但华衣怒马,④凭势使气,⑤未尝更战陈;⑥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⑦往往不能操兵。⑧是日,上御章信门楼临遣之。⑨承范进言:“闻黄巢拥数十万之众,鼓行而西,(10)齐克让以饥卒万人依托关外,复遣臣以二千余人屯于关上,又未闻为馈饷之计,(11)以此拒贼,臣窃寒心。(12)愿陛下趣诸道精兵早为继援。”(13)上曰:“卿辈第行,(14)兵寻至矣!”(15)丁丑,(16)承范等至华州。会刺史裴虔余徙宣歙观察使,(17)军民皆逃入华山,城中索然,(18)州库唯尘埃鼠迹,赖仓中犹有米千余斛,军士裹三日粮而行。
①乙亥:(十一月)二十五日。②窜名: 窜改姓名。③禀(lin)赐: 犹言给赐。④怒马: 鞭打使马发怒而疾驰。⑤使气:意气用事;闹意气。⑥更:经历;经过。陈:通“阵”。⑦病坊: 据说唐朝置病坊于京城以养病人。⑧操兵: 掌握兵器。⑨遣之: 派遣张承范; 而非田令孜。田令孜虽为招讨都统,其实不离宫门。⑩鼓行: 击鼓前进; 大张声势地进军。(11)馈(kui)饷: 送军粮。(12)寒心: 失望而痛心。(13)趣(cu):催促。(14)第: 但; 只。(15)寻: 不久; 旋即。(16)丁丑:(十一月) 二十七日。(17)刺史: 指华州刺史。(18)索然:没有兴味与生气的样子。
十二月,庚辰朔,①承范等至潼关,搜菁中,②得村民百许,③使运石汲水,为守御之备; 与齐克让军皆绝粮,士卒莫有斗志。是日,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满野,不见其际,克让与战,贼小却,④俄而巢至,⑤举军大呼,声振河、华。⑥克让力战,自午至酉始解,⑦士卒饥甚,遂喧噪,烧营而溃,克让走入关。关左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⑧谓之 “禁坑”。贼至仓猝,⑨官军忘守之,溃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⑩一夕践为坦涂。(11)承范尽散其辎囊以给士卒,(12)遣使上表告急,称:“臣离京六日,甲卒未增一人,馈饷未闻影响。(13)到关之日,巨寇已来,以二千余人拒六十万众,外军饥溃,蹋开禁坑。(14)臣之失守,鼎镬甘心;(15)朝廷谋臣,愧颜何寄!(16)或闻陛下已议西巡,(17)苟銮舆一动,(18)则上下土崩。臣敢以犹生之躯奋冒死之语,愿与近密及宰臣熟议,(19)急征兵以救关防,则高祖、太宗之业庶几犹可扶持,(20)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微臣胜哥舒翰之死!”(21)
①庚辰朔: 初一日。②菁 (jing) 中:草木茂密之处。③许: 表示大约的数目。④小却: 稍稍退却。⑤俄而:一会儿。⑥河、华:黄河、华山。⑦午:午时,上午十一时到下午一时。酉: 酉时,下午五时至七时。⑧榷(que):专利;专卖。⑨仓猝 (cu): 仓促。⑩寿藤: 长久的藤。(11)坦涂:平坦的道路。涂: 同“途”。(12)輜(zi) 囊: 外出时所带装有钱物的包裹箱笼。(13)影响: 消息。(14)蹋(ta):踏。(15)鼎镬(huo):古代用鼎镬烹人的一种酷刑。(16)何寄: 往哪里摆的意思。(17)陛下: 古代臣对君的称谓。(18)銮(luan)舆: 皇帝的车驾。(19)有的《通鉴》版本在熟议之下有“未能轻动”四字。(20)高祖、太宗: 指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21)微臣:犹小臣。臣对君的自谦之辞。
辛已,①贼急攻潼关,承范悉力拒之,自寅及申,②关上矢尽,投石以击之。关外有天堑,③贼驱民千余人入其中,掘土填之,须臾,④即平,引兵而度。夜,纵火焚关楼俱尽。承范分兵八百人,使王师会守禁坑,比至,贼已入矣。壬午旦,⑤贼夹攻潼关,关上兵皆溃,师会自杀,承范变服帅余众脱走。⑥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继至,⑦承范曰:“汝来晚矣!”博野、凤翔军还至渭桥,⑧见所募新军衣裘温鲜,⑨怒曰:“此辈何功而然,我曹反冻馁!”⑩遂掠之,更为贼乡导以趣长安。(11)
①辛已: 初二日。②寅: 寅时,清晨三时至五时。申: 申时,午后三时至五时。③天堑: 天然的深沟。④须臾: 一会儿; 片刻。⑤壬午: 初三日。旦: 早晨。⑥变服: 变换了服装。⑦奉天: 县名。在今陕西乾县。⑧博野军: 即唐穆宗长庆二年(822)李寰率领归京师之兵。凤翔军: 治凤翔,在今陕西凤翔。渭桥: 在长安城北渭水之上。⑨温鲜: 暖和新鲜。⑩我曹: 我们。(11)乡导: 即向导。趣: 通“趋”。
贼之攻潼关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①廪称疾,请休官,贬贺州司户。②
①京兆尹: 官名。唐开元初年改雍州为京兆府,往往以亲王领雍州牧,而改雍州长史为京兆尹。东道转运粮料使:官名。负责供应抵御黄巢军的官军之粮饷。②贺州:治所在今广西贺县东南。司户:官名。唐制,主管民户者,在府曰户曹参军,在州曰司户参军,在县曰司户。
黄巢入华州,留其将乔钤守之。河中留后王重荣请降于贼。①癸未,②制以巢为天平节度使。③
①河中: 河中镇,治蒲州,在今山西永济西。②癸未: 初四日。③制: 皇帝命令。
甲申,①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②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③并同平章事。④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⑤田令孜闻黄巢已入关,恐天子责己,乃归罪于携而贬之,荐徽、澈为相。是夕,携饮药死。
①甲申: 初五日。②翰林学士承旨:官名。唐设学士,负责起草文书诏令,并备谘询要政。翰林学士承旨的地位,在翰林学士之上。尚书左丞:官名。唐朝尚书省下分设六部,左丞总吏、户、礼三部,右丞总兵、刑、工三部。户部侍郎:官名: 唐代户部为尚书省六部之一,掌管全国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事务,长官为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的地位仅次于户部尚书。③工部侍郎:官名: 唐代工部为尚书省六部之一,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长官为工部尚书,工部侍郎的地位仅次于工部尚书。④同平章事:官名。唐制,皇帝在大臣中选出几个人,给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与中书门下协商处理政务的意思)的名义,即为事实上的宰相。⑤太子宾客:官名。掌管调护、侍从、规谏太子之事。分司: 唐宋之制,中央职官有分在东都(洛阳) 任职者,称为分司。但除御史之分司外,其他的分司,多仅是优待退闲之官,并不任职。
百官退朝,闻乱兵入城,布路窜匿。①令孜帅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门出,②惟福、穆、泽、寿四王及妃嫔数人从行,③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驰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①布路: 分路。②金光门: 长安城三个西门之一。③妃嫔: 帝王的妾侍。妃,地位次于后;嫔,女官名。
晡时,①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②巢乘金装肩舆,④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⑤衣锦绣,执兵以从,⑥甲骑如流,⑦辎重塞涂,⑧千里络绎不绝。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⑨汝曹但安居无恐。”⑩巢馆于田令孜第,(11)其徒为盗久,不胜富,(12)见贫者,往往施与之。(13)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14)杀人满街,巢不能禁; 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①晡 (bu):申时(午后三时至五时)。②金吾大将军:官名。唐禁军的长官。霸上:在今陕西西安市东。④肩舆: 轿子。⑤约: 缠束。缯 (zeng):古代丝织品的总称。⑥兵:武器。⑦如流: 好似洪流。⑧涂: 同“途”。⑨李氏: 指唐皇朝最高统治者。唐朝皇帝姓李,故以“李氏”指称唐朝最高统治者。⑩尚让之言,充分反映了当时黄巢起义的性质及其政策。(11)馆:寓居。第: 宅第; 大住宅。(12)不胜 (sheng):禁不起。(13)施与: 给予。(14)市肆: 市中店铺。
庚寅,①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②辛卯,③巢始入宫。壬辰,④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皂缯为衮衣,⑤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⑥登丹凤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⑦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⑧赵璋兼侍中,⑨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⑩费传古为枢密使。(11)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12)
①庚寅:十一日。②无遗类:言无一存者。③辛卯:十二日。 ④壬辰: 十三日。 ⑤皂缯: 黑色的丝织品。衮(gun) 衣: 皇帝及大臣的礼服。⑥金石之乐: 以钟磬之类的乐器所奏的音乐。⑦古代官职分成等级。魏晋开始,立九品之制。北魏时每品又分正、从,共十八品。自唐宋而后,基本上相沿此制。三品以上为高级官吏,四品以下则是中下级官吏。⑧太尉: 官名。为最高军事长官。中书令: 官名。为最高行政长官。⑨侍中: 官名。参预政事的高级官员。⑩左右仆射(ye):官名。行政长官。左、右军事: 由是可知,黄巢起义军分为左、右两军。(11)枢密使:官名。掌枢密(机要)的重要官员。(12)太常博士:官名。司祭祀礼乐之官。皮日休(约834—约883):唐文学家,字逸少,后改袭美,襄阳(今湖北襄樊市) 人。咸通进士,曾任太常博士。参加黄巢起义,任为翰林学士。与陆龟蒙齐名。以上是《通鉴》写黄巢转战南北,终于夺取唐朝政权。
【译文】
(乾符二年)
(六月) 王仙芝和他的同党尚君长攻陷了濮州、曹州,兵众达到几万人; 天平节度使薛崇发兵打击他们,被王仙芝打败。
冤句人黄巢聚众几千人响应王仙芝。黄巢年轻时和王仙芝都曾从事于贩卖私盐,他善于骑马射箭,喜欢做侠义的事情,粗略地涉猎典籍著述,屡次赴试进士都没有及格,就做了强盗,和王仙芝攻击抢劫各个州县,横行于山东地区,被繁重的赋税所窘迫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归附他们,几个月内,兵众达到几万人。
(十一月) 群盗逐渐扩展,抢劫了十多个州,到了淮南地区,多的一千多人,少的几百人; 皇帝诏命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个军的节度使、监军赶紧讨捕和招降。
(乾符三年)
(十二月) 王仙芝进攻蕲州。蕲州刺史裴偓,是王铎主持贡举时所选拔的进士。王镣在贼人中,替王仙芝写信劝说裴偓。裴偓和王仙芝相约,约束军队不交战,答应为王仙芝奏报朝廷求得官爵; 王镣也劝说王仙芝答应照约办事。裴偓就开城门邀请王仙芝和黄巢等三十多人进城,备办酒席,摆出很多财宝赠给王仙芝等,向朝廷上表陈述这个情况。朝廷各个宰相多说:“先帝不赦庞勋,过了一年终于诛灭了他。现在王仙芝是小贼,比不上庞勋,赦免罪过,委任官职,更加助长犯法作乱。王铎坚决要求,皇帝许可了他; 就让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派遣宦官为使者带着委任状到蕲州授予王仙芝。
王仙芝得到委任状非常高兴,王镣、裴偓都表示祝贺。还没有退走时,黄巢因为没有给自己封官,大怒,对王仙芝说:“开始起义时同立了横行天下的伟大誓言,现在你个人当官要去上任,让这五千多人到什么地方安身立命呢?”因而殴打王仙芝,伤了他的头,他们的兵众吵闹不止。王仙芝害怕众人发怒,就不接受皇命,大掠蕲州城,城里的人一半驱逐,一半被杀,烧毁了他们的房屋。裴偓奔向鄂州,奉皇命前来的使者奔向襄州,王镣被贼人所拘。贼人就分散队伍,三千多人跟从王仙芝和尚君长,二千多人跟从黄巢,各自分道而去。
(乾符四年)
(二月) 黄巢攻陷郓州,杀了节度使薛崇。
三月,黄巢攻陷沂州。
(四月) 黄巢和尚让合兵保守查牙山。
(秋,七月) 初一日,黄巢攻打宋州,三个道的官军同他交战,不利,贼人就把宋威包围在宋州。十五日,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带领忠武军七千人援救宋州,杀贼二千多人,贼人解围逃走。
(十月) 黄巢抢劫蕲州、黄州,副招讨使曾元裕击破他,斩了四千个首级。黄巢逃去。
(十二月) 黄巢攻陷匡城,随又攻陷濮州。诏命颖州刺史张自勉带领各道的官军打击他。
(乾符五年)
(二月) 曾元裕奏报大破王仙芝于黄梅,杀了五万多人,追杀了王仙芝,向朝廷传送王仙芝的头,王仙芝的残余部队散走。
黄巢正在攻打亳州而没有攻下的时候,尚让率领王仙芝的残余部队来归从他,推举黄巢为领袖,号称冲天大将军,改年号为王霸,安排了各级头目。黄巢袭取了沂州、濮州。不久,多次被官军所打败,就送信给天平节度使张杨,请求传奏于朝廷。诏命让黄巢为右卫将军,命令到郓州解除武装;黄巢竟然不到。
三月,群盗攻陷朗州、岳州。招讨使曾元裕驻军在荆州、襄州,黄巢从滑州进取宋州、汴州,就让副招讨使张自勉担任东南面行营招讨使。黄巢进攻卫南,随又进攻叶、阳翟。诏命征发河阳军一千人开赴东都洛阳,和宣武、昭义的军队二千人共同保卫洛阳宫殿; 让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担任东都应援防遏使,并统领三镇的军队,仍然听凭在东都招兵二千人。又诏命曾元裕带兵直接回到东都洛阳,征发义成军三千人守轘辕、伊阙、河阴、武牢。
黄巢领兵渡过长江,攻陷了虔、吉、饶、信等州
(八月) 黄巢抢劫宣州,宣歙观察使王凝抵挡他,败于南陵。黄巢没有攻下宣州,便领兵进攻浙东,开凿山路七百里,攻掠福建各个州。
十二月十三日,黄巢攻陷福州,观察使韦岫弃城逃走。
(乾符六年)
(春,正月) 镇海节度使高骈派遣他的将领张璘、梁缵分道攻击黄巢,多次打败他,迫使他的将领秦彦、毕师铎、李罕之、许勍等几十人投降; 黄巢就趋向岭南。
(五月)黄巢给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书信,要求做天平节度使,崔、李二人为他奏报朝廷; 朝廷不许可。黄巢又上表要求做广州节度使,皇帝命令大臣商量这件事。左仆射于琮认为:“广州是往来海船和珍宝货物所集中的地方,怎能让贼人得到它呢?”皇帝也不许,就商量另外委任官职。六月,宰相请求委任黄巢做率府率,皇帝依从了这个建议。
(八月) 镇海节度使高骈上奏朝廷:“请让代理舒州刺史郎幼复担任留后,镇守浙西,派遣都知兵马使张璘带五千兵在郴州扼守险要,兵马留后王重任带八千兵在循州和潮州拦击,我带一万人从大庾岭趋向广州打击黄巢。黄巢听到我去,一定逃跑,请敕命王铎以所部的三万兵在梧、桂、昭、永等四州扼守险要。”诏命不许可。
九月,黄巢得到率府率的委任状,大怒,辱骂执政官,急攻广州,即日攻下,捉住节度使李迢,转掠岭南各个州县。黄巢让李迢起草奏表陈述他所想达到的目的,李迢说:“我世代蒙受朝廷的恩德,满朝都是亲戚,手腕可以砍断,此表不能起草。”黄巢杀了他。
(十月) 黄巢在岭南,士兵遭受传染病死亡的十分之三四,党徒劝他返回北方图谋大事,黄巢听从了这个意见。从桂州编造了几十个大筏,乘着暴水,沿湘江而下,经过衡州、永州,十七日,到达潭州城下。李系据城不敢出外交战,黄巢急攻,一天的功夫,攻陷潭州,李系逃奔朗州。黄巢杀光了戍守的士兵,尸体满江随流而下。尚让乘胜进逼江陵,兵众号称五十万。这时各道的军队没有集中,江陵的官军不满一万人,王铎留下他的将领刘汉宏守卫江陵,自己率领兵众趋向襄阳,说是要同刘巨容会师。王铎已去,刘汉宏在江陵大肆抢劫,几乎焚毁尽光,百姓逃窜到山谷中。适值大雨,僵尸遍野。十多天之后,贼人就到。刘汉宏,是兖州人,率领他的兵众回到北方去做群盗。
(十一月) 黄巢趋向北面的襄阳,刘巨容和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驻扎在荆门以抵挡黄巢。贼人来到,刘巨容埋伏一支部队在树林中,曹全晸以轻骑兵迎战,假装不胜而退,贼人追他,树林中的伏兵出动,大破贼众,乘胜追击败逃者,到了江陵时,俘获和斩杀了贼众十之七八。黄巢和尚让收集残余兵马渡江向东走。有人劝刘巨容追击,可以消灭敌人。刘巨容说:“朝廷好背弃人,有急难事就抚慰任用将士,不吝惜封官赏金,事势平静就抛弃将士,甚至还加上罪名; 不如留下贼人作为获得富贵的资本。”众人就作罢。曹全晸渡江追击贼人,适值朝廷以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招讨使,曹全晸也作罢。因此贼人势力又振作起来,攻打鄂州,取得外城,转掠饶、信、池、宣、歙、杭等十五州,兵众达到二十万。
(广明元年)
(三月) 淮南节度使高骈派遣他的将领张璘等打击黄巢多次获胜,卢携上奏以高骈为诸道行营都统。高骈就发布文书征调天下的士兵,并且广泛地招兵,得到淮南和各道的士兵共七万人,威望大振,朝廷十分倚重他。
(四月) 张璘渡江击贼帅王重霸,迫降了他; 多次打垮黄巢军,黄巢退保饶州,别将常宏带几万人投降。张璘攻饶州,攻克了它,黄巢逃走。当时江、淮各军屡次奏报击垮贼人,大致都不真实,宰相以下的官员上表称贺,朝廷略为得到自我安慰。
(五月) 黄巢驻扎在信州,遭受疾疫,兵众多死。张璘急击黄巢,黄巢以金引诱张璘,并且送信给高骈,要求向他投降,请他保奏朝廷; 高骈想要诱引黄巢,答应代他要求授予节钺。这时昭义、感化、义武等军都到了淮南,高骈怕他们分了自己的功劳,就上奏朝廷,说贼人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平定,不必麻烦各道的军队,请求全部遣回去;朝廷许可了他。贼人刺探到各道的军队已向北渡过淮河,就通告高骈断绝关系,并且要求交战。高骈愤怒,命令张璘攻击黄巢,兵败,张璘死,黄巢势力又振作起来。
(六月) 黄巢的另一将领攻陷睦州、婺州。
二十八日,黄巢进攻宣州,攻克了它。
秋,七月,黄巢从采石渡过长江,包围了天长、六合,兵势很盛。淮南的将领毕师铎向高骈建议,说:“朝廷的安危倚重于您,现在贼人几十万乘胜长驱,好似走入无人之境,不据守险要之地以打击他们,让他们越过黄河,不能再加制止,必定成为中原的大患。”高骈因各道的军队已经散走,张璘又死,自己估计力不能制,畏怯不敢出兵,只是命令将领们严加防备,自保而已,并且上表告急,写道:“敌人六十多万驻扎在天长,离我驻守的扬州城不到五十里。”在这之前,卢携说:“高骈有突出的文武之才,如果把兵权全托付他,平定黄巢极为容易。”朝廷虽然有人认为高骈不足以依靠,但还存在也许可以的意念寄希望于他。等到高骈的奏报来到,上下失望,人心大惊。诏书谴责高骈遣散各道的军队,使得贼人乘没有防备的机会渡过长江。高骈上表说:“我是通过奏报才遣返各军的,也不是自作主张。现在我竭尽全力保卫一方,必定成功; 但怕贼人迤逦渡过淮河,应当赶紧敕命各道将士好好地做防御的准备。”于是声称患了风痹,不再出战。
诏命河南各道发兵驻守溵水,泰宁节度使齐克让驻守汝州,防备黄巢。
(九月) 黄巢兵众号称十五万,曹全晸以他的六千兵同黄巢交战,颇有杀获; 因为众寡不敌,退驻于泗上,等待各道军队来到并力打击黄巢; 而高骈竟然不来相救,贼人便攻击曹全晸,击垮了他。
徐州派遣三千兵往溵水,经过许昌。徐州兵向来有凶悖的名声,节度使薛能,自以为以前镇守彭城,对徐州人有恩信,把他们安置在球场休息。到了晚上,徐州兵大吵大闹,薛能登上里城楼问他们,对答是说招待他们太差,对他们慰劳很长时间,未安静下来; 许昌人大为恐惧。这时忠武军也派遣大将周岌往溵水,走不多远,听到这消息,夜间,领兵返回,等到天明,进城,袭击徐州兵,把他们杀光; 并且埋怨薛能厚待徐州兵,就把他赶走。薛能将要奔向襄阳,乱兵追杀了他及其家属。周岌自称忠武节度留后。 汝郑把截制置使齐克让害怕被周岌袭击, 领兵返回袞州。〔于是〕各道屯于溵水的军队都散走了。黄巢就率领全部人马渡过淮河,所过不抢劫,只取壮丁以扩大队伍。
黄巢攻陷申州,于是进入颍、宋、徐、兗等州境内,所到之处官民逃散。
(十一月) 诏命河东节度使郑从谠把本道兵授予诸葛爽和代州刺史朱玫,让他们向南诛伐黄巢。初五日,以代北都统李琢为河阳节度使。
起初,黄巢将要渡过淮河,豆卢瑑建议把天平的节钺授予黄巢,等他到镇之后才讨伐他。卢携说:“盗贼贪得无厌,即使给予节钺,并不能制止他们抢劫,不如赶紧征发各道的军队扼守泗州,让汴州节度使为都统,贼人既然向前不能入关,必定回头掠取淮、浙地区,只好到海岛上去苟且度日。”皇帝采纳了这个建议。不久淮北相继告急,卢携声称有病而不出来,京都长安大为惊惧。初十日,东都洛阳奏报黄巢进入汝州境内。
汝郑把截制置都指挥使齐克让奏报,黄巢自称天补大将军,向各个藩镇传布檄文说:“各军应当守着本营,不可冒犯我的军锋! 我将进入东都洛阳,随即到达京都长安,我打算谴责朝廷,不干预众人。”皇帝召宰相商量这事。豆卢瑑、崔沆请求征发关内各镇和左右神策军防守潼关。十二日中午,皇帝开了延英殿,面对宰相流泪。观军容使田令孜奏:“请选左右神策军的弓弩手守潼关,我自己做都指挥制置把截使。”皇帝说:“侍卫的将士,不善于征战,恐怕没有什么用。”田令孜说:“以前安禄山叛乱,唐玄宗逃到蜀地以躲避他。”崔沆说:“安禄山的兵马才五万,比之于黄巢大军,不可一谈了。”豆卢瑑说:“哥舒翰以十五万兵众不能守住潼关,现在黄巢兵众六十万,而潼关又没有哥翰斡那样多的兵马。如果田令孜为国家考虑,三川的将领都是田令孜的心腹,比之于玄宗就有准备了。”皇帝不高兴,对田令孜说:“你替我发兵守潼关。”这天,皇帝到左神策军中,亲自检阅将士。田令孜推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皇帝召见这三人,以张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王师会为制置关塞粮料使,赵珂为勾当寨栅使,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和诸道兵马都指挥制置招讨等使,飞龙使杨复恭为副使。
十二日,齐克让奏:“黄巢已进入东都洛阳境内,我收军退保潼关,在潼关之外设置营寨。将士经过多次战斗,长久缺乏物资储备,各个州县残破,人烟几乎绝灭,东西南北不见百姓,饥寒交迫,武器损坏,士兵各思故乡,恐怕一旦溃散,请求早日发送资粮和援军。”皇帝命令选择左右神策军的弓弩手得到二千八百人,命令张承范等带领去支援齐克让。
十七日,黄巢攻陷东都洛阳,留守刘允章带领百官迎谒; 黄巢入城,只是慰问而已,街市平静无事。田令孜奏请招募几千市民以补左右神策军。
二十一日,陕州奏报东都洛阳已经沦陷。二十二日,以田令孜为汝、洛、晋、绛、同、华等州都统,带领左右神策军向东讨伐。这天,贼人攻陷虢州。
二十五日,张承范等带领神策军的弓弩手从京都长安出发。神策军士都是长安富家子弟,通过贿赂宦官而窜改姓名列入军籍,得到优厚的供给,只是穿着好看,跑马玩耍,凭借权势,意气用事,未曾经过战争锻炼; 听说应当出征,父子聚在一起哭哭啼啼,多以金帛雇用病坊的贫民代替出发,往往不能掌握武器。这天,皇帝登上章信门楼遣送张承范等。张承范提出意见:“听说黄巢拥有几十万大众,声势浩大地向西进军,齐克让以一万饥饿的士兵依托于潼关之外,又派遣我以二千多人驻守于潼关之上,又没有听到运送军粮的办法,这样抵挡贼人,我实在寒心。希望陛下催促各道精兵早点前去继援。”皇帝说:“你们只管先走,援兵不久就到了!”二十七日,张承范等到华州。适值华州刺史裴虔余调任宣歙观察使,军民都逃入华山,城中毫无生气,州库只有尘埃鼠迹,依靠仓中还存着的一千多斛米,军士裹了三日口粮出发。
十二月初一日,张承范等到了潼关。搜索草木茂密的地方,得到百来个村民,让他们运石汲水,做防守的准备; 和齐克让军都乏绝粮食,士兵没有斗志。这天,黄巢前锋到了关下,白旗满野,见不到边际,齐克让和他们交战,贼人稍稍退却,一会儿黄巢来到,全军大呼,声振黄河、华山。齐克让奋力战斗,从中午到傍晚开始松弛,士兵非常饥饿,于是喧噪,烧营而溃逃,齐克让走入关。潼关左面有个山谷,平时禁止人们往来,以榷征税,称它为“禁坑”。贼人来得仓猝,官军忘了守着它,溃兵从谷口进入,谷中灌木老藤茂密纵横如同织布,一夜之间践踏成平坦的道路。张承范把包裹箱笼里的钱物全都散发给士兵,派遣使者上表告急,写道:“我离京城六天,甲兵没有增加一个,馈饷没有听到消息。到了潼关的那天,贼人首领已经来到,以二千多人抵挡六十万众,关外的军队因饥饿溃逃,踏开禁坑。我这次失守,烹死也甘心;只是朝廷的谋臣,愧脸往哪儿摆! 听说陛下已商量西行,如果皇上车驾一动,那么上下就土崩瓦解。我敢以还活着的这条命说出冒死的话,希望陛下和亲近大臣好好地商量,赶紧征兵以救关防,那么高祖、太宗的大业或许还可以维持,使黄巢继安禄山之亡,小臣胜哥舒翰之死!”
初二日,贼人急攻潼关,张承范全力抵挡,从清早到下午,关上箭已射完,掷石以击贼人。关外有个天然的深沟,贼人把一千多个百姓赶入沟中,挖土填沟,一会儿,就填平,领兵而过。夜间,纵火把潼关上的楼全都烧毁。张承范分兵八百人,让王师会去守禁坑,等到到达,贼人已入谷了。初三日早晨,贼人夹攻潼关,关上士兵全都溃逃,王师会自杀,张承范换了服装带领剩余的人脱逃。到了野狐泉,遇上奉天的二千援兵继续而来,张承范说:“你们来晚了!”博野、凤翔军回到了渭桥,看到所招募的新兵衣裘温暖新鲜,愤怒地说:“这些人什么功劳而这样,我们反而挨冻受饿!”就掠夺他们,还为贼人向导趋往长安。
贼人攻潼关的时候,朝廷让前京兆尹萧廪为东道转运粮料使; 萧廪声称有病,要求休宙,贬为贺州司户。
黄巢进入华州,留下他的将领乔钤守此城。河中留守王重荣向贼请求投降。初四日,皇帝命令以黄巢为天平节度使。
初五日,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左丞王徽为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裴澈为工部侍郎,并同平章事。以卢携为太子宾客、分司。田令孜听到黄巢已经入关,恐怕皇帝责备自己,就归罪于卢携而贬降他,推荐王徽、裴澈为宰相。这天晚上,卢携饮药而死。
百官从朝堂退出,听到乱兵入城,分路逃窜藏匿。田令孜领着五百神策兵,侍奉皇帝从金光门出城,只有福、穆、泽、寿四王和妃嫔几人跟从出走,百官都不知这事。皇帝奔驰昼夜不息,跟从的官吏多不能跟上。皇帝既然已走,军士和士民就争着进入府库盗取金帛。
下午,黄巢的前锋将柴存进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带领文武官员几十人到霸上迎接黄巢。黄巢坐着金装的轿子,他的兵众都披着头发,用红缯缠着,穿锦绣衣服,执着武器随从,甲骑如流水,辎重塞道路,千里络绎不绝。百姓夹道聚着观看,尚让遍告百姓说:“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皇帝不爱你们,你们只管安居不要害怕。”黄巢寓居于田令孜的住宅,他的士兵为盗长久,禁不起富贵,看到穷人,往往施舍。过了几天,各自出外大肆抢劫,焚毁店铺; 杀人满街,黄巢不能禁止; 尤其憎恨官吏,抓到了就都杀掉。
十一日,黄巢把在长安的李唐宗室杀得一个不剩。十二日,黄巢才入宫。十三日,黄巢在含元殿登上皇帝宝座,把黑缯画成袞衣,击战鼓几百下以代金石的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