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
【说明】
《通鉴》 卷三十九记载了昆阳之战。
昆阳之战,是绿林起义军与王莽官军进行的一场著名的战略性的决战。
王莽于西汉末年凭借其贵戚(他是元帝皇后王政君的侄子)的身份,加之善于玩弄权术,逐渐窃取大权,并于公元九年汉自立,改国号为“新”。面对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王莽想用复古改制的办法求得解脱,把民田改称“王田”,把私家奴婢改称“私属”,都不允许买卖。但这个倒行逆施在百姓强烈反对下,二、三年后便自行废止。他多次改变币制,以不合理的比价,大量套取民财。他推行五均、六管,由官府控制手工业和商业,对百姓苛捐杂税,他又发动对北方少数民族的战争,征兵兴役。同时,他以严刑酷法维护其统治和政策,镇压反抗者。使得百姓无法生存,“天下户口减半”。
广大人民对此忍无可忍,(加之遭受天灾),不得不起义反抗。无凤四年(公元17),吕母首先起义于琅邪海曲,接着起义者纷起,有绿林(这支义军以绿林山为根据地,故史称绿林军)、赤眉(这支义军以朱红涂眉,以别于官军,故史称赤眉军)、铜马等等数十支队伍,达百万之众,遍布于“山东”各地。
王莽为此坐卧不安,乃调集大军分头进剿,但都连连失败。又于地皇三年(公元22),除派大兵去打赤眉军,还派严尤、陈茂等率官军来打绿林军。绿林军于是年四月兵分两路: 一路为“下江兵”,西入南郡; 一路为“新市兵”,北向南阳,于是年冬在随县地区会合。 在这一年里, 刘玄所参加的“平林军”,刘、 刘秀兄弟所聚集的“春陵军”,先后来归附于绿林军。次年 (公元23),绿林军在比阳、 淯阳两次击溃官军。 二月,在清水沙州上推举刘玄为帝, 年号为“更始”。接着, 刘玄、 刘等进军围攻宛城, 准备取宛之后西入武关而取关中; 王凤、王常、刘秀等向北进军,攻下昆阳、定陵、郾等城。王莽闻知,深感关中受到严重威胁,马上派王邑赴洛阳,合同王寻,征发各郡兵四十三万,向绿林军进攻,将昆阳的绿林军围困起来。
昆阳此城,在当时对于作战双方都有很大的战略意义。绿林军在此坚守与反攻,可以抵御和消耗王邑军,掩护主力攻打宛城,以此立足,可以南靠荆襄,西图关中,北取洛阳。王邑军只有取得昆阳,才可援救宛城被围的官军,而占有宛城,则可为进剿绿林军的重要据点,以控制荆襄。因此,昆阳之战势在必打。
王邑军围攻昆阳,不计其它。绿林军坚守昆阳,又外调救兵,刘秀等率军到来,又值宛城捷报传至,于是绿林军士气高涨,出其不意地攻敌指挥部,敌阵大乱,王寻被杀。城内义军也乘机出击,打得敌军全部崩溃,死尸遍野,只有王邑等少数人逃脱。
昆阳之战,绿林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貌似强大的官军遭到惨败。绿林军这一胜利,顿使起义者进军关中、摧毁王莽反动统治造成破竹之势。双方的胜负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两点:首先,王莽失道,不得人心,官兵厌战,失道寡助; 起义者反抗有理,不畏强敌,绿林军实际上得到各地义军的配合,得道多助,这是根本的一条。其次,绿林军坚守昆阳,以支持刘玄等围攻宛城,而刘玄等迅速攻下宛城,又声援了昆阳守军。绿林军在昆阳,并不是死守,而是主力固守,又外调兵力,发动反攻,击其要害,内外夹攻。这样,便变被动为主动,由劣势而占优势。正是这种用兵有谋,作战有法,加之绿林军“一以当百” 的英勇善战,才取得光辉的战绩。官军方面,因王邑、王寻等骄傲轻敌,不善于用兵,以大兵集结于昆阳坚城之下,而不分兵出击,不分师支援宛城守军,以致宛城失守,又不认真对付刘秀引来之军,以致遭到打击而惊惶失措,丧失了优势和主动,结果惨败。
《通鉴》写昆阳之战,有声有色;但过份地突出了刘秀(显然是受了东汉官修史书的影响),这是值得注意的。
(更始元年) ①
(二月)莽赦天下,②诏:“王匡、哀章等讨青、徐盗贼,③严尤、陈茂等讨前队丑虏,④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 ⑤复迷惑不解散,将遣大司空、隆新公将百万之师劋绝之矣。”⑥
①更始元年: 汉淮阳王更始元年(公元23)。②莽:王莽(前45—公元23),以阴谋窃取西汉政权,改国号曰“新”。在位十六年(8—23年),他变更社会制度,如王田制、五均六筦等等,引起社会骚动,爆发了绿林、赤眉大起义。③王匡(?—23):王莽的侄儿,任太师。当时还有一个王匡,即绿林军的领袖之一。哀章:王莽的国将。青:青州,在今山东北部。徐:徐州,在今江苏北部。青徐盗贼:是诬指当时在青、徐活动的赤眉军。④严尤:王莽的纳言大将军。陈茂:王莽的秩宗大将军。前队:王莽改南阳郡为前队,在今河南南阳地区。前队丑虏:是诬指活动在南阳郡的绿林军。⑤生活:言来降者不杀。丹青之信:言明著(如赤色和青色)的信约。⑥大司空、隆新公:王邑。王莽以王邑为大司空(三公之一),封隆新公。劋:同“剿”。
三月,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①皆下之。②
①王凤: 绿林军领袖之一。绿林军分为新市兵和下江兵之后,他是新市兵的领袖。刘秀(前6—公元57):起初参加起义军活动,刘玄称帝后,封他为太常偏将军。后来,他建立东汉政权,即光武帝,公元25—57年在位。徇: 攻略。昆阳: 县名,在今河南叶县。定陵: 县名,在今河南郾城和叶县之间。郾: 县名,在今河南郾城。②下之: 攻下来了。
王莽闻严尤、陈茂败,①乃遣司空王邑驰传,②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③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④以长人巨毋霸为垒尉,⑤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邑至洛阳,⑥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⑦定会者四十三万人,⑧号百万; 余在道者,⑨旌旗、辎重,⑩千里不绝。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11)与严尤、陈茂合。
①严尤、陈茂败: 严尤、陈茂于是年正月向宛县进兵,被起义军刘打败。 ②驰传: 坐着快车前往。 驰: 快马跑。 传: 传车,各个驿站传递命令的车。③司徒: 大司徒,三公之一。发兵: 出动军队。山东: 崤山以东地区,也称“关东”。④以备军吏: 用为军官。⑤长人: 高大的人。巨毋霸: 身长一丈,腰粗十围,故有“巨人”之称。垒尉: 主管营垒之事。⑥洛阳: 在今河南洛阳东。 ⑦此言当时州、郡都要选出精兵, 由州牧、 郡守亲自率领。牧、守: 是州、郡的长宫。 ⑧定会: 约定会集。 四十三万: 有的 《通鉴》 版本作“四十二万”。⑨在道者: 已出发在路上走,尚未会集者。⑩辎(zi)重:军用物资的统称。(11)颖川: 郡名, 在今河南郑州以南的豫中地区。
诸将见寻、邑兵盛,①皆反走,②入昆阳,惶怖,③忧念妻孥,④欲散归诸城。⑤刘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⑥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⑦不能相救;⑧昆阳即拔,⑨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⑩秀而起。会候骑还,(11)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12)不见其后。(13)诸将素轻秀,(14)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秀复为图画成败,(15)诸将皆曰:“诺。”(16)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17)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18)于外收兵。
①诸将: 指义军众将。②反走: 回头走。③惶怖: 恐惧:惊慌。④妻孥(nu):妻子。孥:子也。⑤诸城: 指诸将原来占据的各座城邑。⑥庶:庶几;差不多。⑦宛城未拔: 刘縯(yan)还没有打下宛城(今河南南阳) ⑧不能相救: 指包围宛城的刘縯军不能前来相救。⑨昆阳即拔: 昆阳被王莽军攻下。⑩何敢如是:怎么敢这样放肆。(11)会: 正值。候骑: 侦的骑兵。 (12)军陈:军队的陈营。 陈:同“阵”。(13)候骑言王莽军众多。 (14)素轻秀:素来轻视刘秀。 (15)图画:计划。画:同“划”。(16)诺(nuo):答应。(17)王常: 绿林军领袖之一,后为下江兵首领。这时为廷尉(主管司法),兼大将军。(18)李轶(yi):起义军首领之一。
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寻、邑纵兵围昆阳,严尤说邑曰:①“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②亟进大兵,③彼必奔走;宛败,昆阳自服。”邑曰:“吾昔围翟义,④坐不生得以见责让,⑤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当先屠此城,⑥蹀血而进,⑦前歌后舞,顾不快邪!”⑧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⑨或为地道、冲輣撞城; ⑩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11)王凤等乞降,不许。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12)不以军事为忧。严尤曰: “《兵法》: ‘围城为之阙’,(13)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14)邑又不听。
①说(shui): 劝说。②今假号者在宛: 现在更始皇帝刘玄与刘等在围攻宛城。假号: 假借皇帝的名号, 因这时刘玄已称更始皇帝,故有“假号”之称。③亟: 同“急”。④翟义:西汉东郡太守,于王莽居摄二年(公元7) 起兵讨伐王莽,失败于王邑,后被捕杀害。⑤坐不生得以见责让: 因围攻时没有活捉住翟义(因其逃跑)而受到责备。⑥屠此城: 打下此城(昆阳)。屠杀其民,毁坏其城。⑦蹀(die)血: 踏着血泊。⑧顾不快邪: 难道不痛快吗? ⑨怔(zheng) : 军队用具, 象铃形的钟, 作战时鸣怔则收兵。 ⑩冲棚(peng): 冲车。 一种攻击性的有防御矢石设备的战车。(11)负户而汲: (为了避箭矢) 背着门板出外打水。(12)漏刻: 犹片刻。漏是古时以铜壶滴水的计时器。(13)《兵法》“围城必阙”:《孙子·军争篇》“围师必阙”。阙:同“缺”。就是说,围其三面,阙其一面,以示敌人有条生路。(14)逸出: 逃出。以怖宛下: 以使围攻宛城的更始军害怕。
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贰严说共守宛城,①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 更始入都之。②诸将欲杀彭,刘曰:“彭, 郡之大吏, 执心固守, 是其节也。 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
①棘阳守长岑彭: 棘阳(今河南南阳市南) 具长岑彭。前队贰: 前队大夫甄阜之副。贰: 副手。②更始入都之: 更始帝刘玄入城, 以宛为都城。这对昆阳被围之军, 实是很大的鼓舞和文持。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 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 如为所败,首领无余,①何财物之有!”②乃悉发之。六月,己卯朔,③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 ④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秀奔之,⑤斩首数十级。⑥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秀复进,寻、邑兵却,⑦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⑧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⑨寻、邑易之,⑩自将万余人行陈,(11)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12)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13)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14)遂杀王寻。城中亦鼓譟而出,(15)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 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16)伏尸百余里。(17)会大雷、风,(18)屋瓦皆飞,(19)雨下如注,(20)滍川盛溢,(21)虎豹皆股战,(22)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23)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24)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25)或燔烧其余。(26)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27)关中闻之震恐。于是海内豪桀翕然响应,(28)皆杀其牧守,(29)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 旬月之间,遍于天下。(30)
①首领无余: 言头没有了,即被杀。②何财物之有: 还有什么财物。③己卯朔:(六月)初一。④去大军: 距离王莽大军。陈: 布阵。⑤奔之:冲击王邑所遣的五千兵。⑥级: 计算斩首(头颅)的量词,一首为一级。⑦却:退却。⑧数百、千级: 自数百级以至千级。⑨敢死者:敢于致死者。中坚:中军,即主将营垒。军事上因中军至尊而重要,以坚锐守卫,故曰中坚。⑩易之: 轻视他。(11)行陈:巡行军阵。(12)敕: 戒令。(13)不敢擅相救:不敢擅自救援,因王邑有敕令在先。 (14)崩之:使其崩溃,即击溃王邑军。 (15)鼓:击鼓大声呼喊。躁: 同 “噪”。(16)相腾践: 在奔跑中互相践踏。(17)伏尸:倒在地上的尸体。(18)会: 正值。(19)屋瓦皆飞: 大风刮得屋瓦都飞去。(20)雨下如注: 大雨下得如同倒灌。(21)滍(zhi)川盛溢: 滍水暴涨。滍水流经昆阳城的西北面。(22)股战: 腿发抖。(23)水为不流: 言敌军淹死者甚众,堵塞水道,使得水不能流动。(24)秉死人:践过死人。(25)举之: 拾取战利品。(26)燔(fan):烧。(27)长安: 今陕西西安。洛阳: 在今洛阳东。(28)翕(xi)然: 一致。(29)牧守: 州牧、郡守,州郡的长官。(30)以上是《通鉴》写昆阳之战。
【译文】
(更始元年)
(二月)王莽赦免天下百姓的罪过,宣布诏命:“王匡、哀章等讨伐青州、徐州地区的盗贼,严尤、陈茂等讨伐前队地区的丑虏,明白地向他们宣告来降者不杀、守约不变; 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将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带领百万大军去剿灭他们。”
三月,王凤和太常偏将军刘秀等率领绿林军攻掠昆阳、定陵、郾等城,都攻了下来。
王莽知道了严龙、陈茂失败,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飞快的传车前往,和司徒王寻一起发兵去平定山东地区; 征用六十三家懂兵法的人为军官,任用高个儿巨毋霸为垒尉,又驱使一些虎、豹、犀、象等类的猛兽以助军威。王邑到了洛阳,一些州郡各选派精锐的士兵,由州郡的长官亲自带领,定期会集起来的有四十三万人,号称百万; 其余尚未会集而正在路上走的,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五月,王寻、王邑向南到了颍川,同严尤、陈茂会合起来。
绿林军的将领们看到王寻、王邑兵多势众,都往回跑,进人昆阳城,惊慌不安,担忧老婆孩子,想从这里分散而回到原来占据的城邑去。刘秀对他们说:“现在城内兵、粮既少,而城外敌军又强大,合力抵抗敌军,也许可以立功; 如果分散,势必不能安全。况且刘縯部队还没有攻下宛城,不能互相救援; 假如昆阳被敌军占领,只要 一天的功夫,我军各部也就都完了。现在不同心胆,共举大业,反而想要守着妻子财物吗?”将领们发怒说: “刘将军怎么敢这么放肆!”刘秀笑而起身。正值侦察的骑兵回来,报告说: “敌人大军即将来到城的北面,敌军阵营竟达几百里,看不到它的尾巴。”将领们一向轻视刘秀,等待到了这样紧急的时候,就都议论道:“再请刘将军谋划这件事。”刘秀又给将领们谋划军事成败,将领们都说:“是。”这时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刘秀派遣王凤和廷尉大将军王常守卫昆阳,当夜同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人骑马驰出昆阳城的南门,在外面收集士兵。
当时开到昆阳城下的王莽军将近十万,刘秀等人几乎不能出去。王寻、王邑纵兵包围昆阳,严尤向王邑献策说:“昆阳城小而坚固,现在假借皇帝名号的更始皇帝刘玄在围攻宛城,我们大军迅速向那里进兵,他必定奔逃; 宛城方面的绿林军已经失败,昆阳城里的绿林军自然向我军降服。”王邑说:“我以前围攻翟义,因没有活捉住翟义而受到责备,如今带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攻下,这就不能显示军威了。应当先攻杀此城,踏着血泊前进,前歌后舞,难道不痛快吗?”于是把昆阳包围了几十重,列营上百个,钲鼓之声响达几十里,还开挖地道,用战车撞城; 用许多弓弩向城内乱射,矢下如雨,城内百姓为了躲避飞矢,背着门板出外打水。王凤等哀求投降,不予理睬。王寻、王邑自以为片刻就可成功,不担心军事上会出其它事故。严尤建议说:“ 《兵法》 上写着:‘围城为之阙’,应当围城三面,缺开一面,让城内被围之敌得以逃出,从而使围攻宛城的绿林军害怕。”王邑又不听取这个建议。
棘阳县长岑彭和副前队大夫严说同守宛城,绿林军围攻了几个月,城中因为缺粮而人吃人,终于全城投降,更始皇帝进城,并在宛城建都。将领们打算杀掉岑彭,刘縯说:“岑彭,是郡内的大官,决心固守,是有气节的表现。现在我们办大事,应当表彰义士,不如封他为好。”更始皇帝就封岑彭为归德侯。
刘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调发各营的全部军队;将领们贪惜财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守在那里。刘秀说:“现在如果打垮敌人,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果被敌人打败,头都被杀掉了,还有什么财物!”于是征发了全部军队。六月初一日,刘秀和各营部队一同出发,亲自带领步兵和骑兵一千多人为前头部队,在距离王莽大军四五里远的地方摆开阵势;王寻、王邑也派几千人来交战,刘秀带兵冲了过去,斩了几十个首级。将领们高兴地说:“刘将军平时看到小敌胆怯,现在见到大敌英勇,太奇怪了! 况且又冲在前面,请让我们协助将军!”刘秀又向前进兵,王寻、王邑的部队退却;绿林军各部乘机都冲杀过去,斩了千百个首级。接连获胜,继续进兵,将领们胆气更壮,没有一个不是一以当百,刘秀就和敢于牺牲的三千人从城西滍水岸边攻击王莽军的主将营垒。王寻、王邑轻视绿林军,亲自带领一万余人巡行军阵,戒令各营都按兵不动,单独迎上来同绿林军交战,不利,大部队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寻、王邑所部阵乱,绿林军乘机击溃敌军,终于杀了王寻。昆阳城中的绿林军也击鼓大喊而冲杀出来,里应外合,呼声震天动地;王莽军大溃,逃跑者互相践踏,倒在地上的尸体遍布一百多里。适值迅雷、大风,屋瓦被风刮得乱飞,大雨好似从天上倒灌下来,滍水暴涨,虎豹都吓得发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成千上万,水因此不能流动。王邑、严尤、陈茂等只身轻骑践着死人渡过滍水逃去。绿林军获得王莽军抛下的全部军用物资,不可胜计,拾取战利品接连几个月都拾不完,或是把其余的烧毁掉。王莽军的士兵奔跑,各还故乡,只有王邑和他所带领的长安勇士几千人跑到洛阳,关中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惧。于是海内豪杰一致响应,都杀掉当地的州郡长官,自称将军,用更始年号,等待更始皇帝的诏命;一个月之内,遍布于天下。
《通鉴》 卷三十九记载了昆阳之战。
昆阳之战,是绿林起义军与王莽官军进行的一场著名的战略性的决战。
王莽于西汉末年凭借其贵戚(他是元帝皇后王政君的侄子)的身份,加之善于玩弄权术,逐渐窃取大权,并于公元九年汉自立,改国号为“新”。面对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矛盾,王莽想用复古改制的办法求得解脱,把民田改称“王田”,把私家奴婢改称“私属”,都不允许买卖。但这个倒行逆施在百姓强烈反对下,二、三年后便自行废止。他多次改变币制,以不合理的比价,大量套取民财。他推行五均、六管,由官府控制手工业和商业,对百姓苛捐杂税,他又发动对北方少数民族的战争,征兵兴役。同时,他以严刑酷法维护其统治和政策,镇压反抗者。使得百姓无法生存,“天下户口减半”。
广大人民对此忍无可忍,(加之遭受天灾),不得不起义反抗。无凤四年(公元17),吕母首先起义于琅邪海曲,接着起义者纷起,有绿林(这支义军以绿林山为根据地,故史称绿林军)、赤眉(这支义军以朱红涂眉,以别于官军,故史称赤眉军)、铜马等等数十支队伍,达百万之众,遍布于“山东”各地。
王莽为此坐卧不安,乃调集大军分头进剿,但都连连失败。又于地皇三年(公元22),除派大兵去打赤眉军,还派严尤、陈茂等率官军来打绿林军。绿林军于是年四月兵分两路: 一路为“下江兵”,西入南郡; 一路为“新市兵”,北向南阳,于是年冬在随县地区会合。 在这一年里, 刘玄所参加的“平林军”,刘、 刘秀兄弟所聚集的“春陵军”,先后来归附于绿林军。次年 (公元23),绿林军在比阳、 淯阳两次击溃官军。 二月,在清水沙州上推举刘玄为帝, 年号为“更始”。接着, 刘玄、 刘等进军围攻宛城, 准备取宛之后西入武关而取关中; 王凤、王常、刘秀等向北进军,攻下昆阳、定陵、郾等城。王莽闻知,深感关中受到严重威胁,马上派王邑赴洛阳,合同王寻,征发各郡兵四十三万,向绿林军进攻,将昆阳的绿林军围困起来。
昆阳此城,在当时对于作战双方都有很大的战略意义。绿林军在此坚守与反攻,可以抵御和消耗王邑军,掩护主力攻打宛城,以此立足,可以南靠荆襄,西图关中,北取洛阳。王邑军只有取得昆阳,才可援救宛城被围的官军,而占有宛城,则可为进剿绿林军的重要据点,以控制荆襄。因此,昆阳之战势在必打。
王邑军围攻昆阳,不计其它。绿林军坚守昆阳,又外调救兵,刘秀等率军到来,又值宛城捷报传至,于是绿林军士气高涨,出其不意地攻敌指挥部,敌阵大乱,王寻被杀。城内义军也乘机出击,打得敌军全部崩溃,死尸遍野,只有王邑等少数人逃脱。
昆阳之战,绿林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貌似强大的官军遭到惨败。绿林军这一胜利,顿使起义者进军关中、摧毁王莽反动统治造成破竹之势。双方的胜负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两点:首先,王莽失道,不得人心,官兵厌战,失道寡助; 起义者反抗有理,不畏强敌,绿林军实际上得到各地义军的配合,得道多助,这是根本的一条。其次,绿林军坚守昆阳,以支持刘玄等围攻宛城,而刘玄等迅速攻下宛城,又声援了昆阳守军。绿林军在昆阳,并不是死守,而是主力固守,又外调兵力,发动反攻,击其要害,内外夹攻。这样,便变被动为主动,由劣势而占优势。正是这种用兵有谋,作战有法,加之绿林军“一以当百” 的英勇善战,才取得光辉的战绩。官军方面,因王邑、王寻等骄傲轻敌,不善于用兵,以大兵集结于昆阳坚城之下,而不分兵出击,不分师支援宛城守军,以致宛城失守,又不认真对付刘秀引来之军,以致遭到打击而惊惶失措,丧失了优势和主动,结果惨败。
《通鉴》写昆阳之战,有声有色;但过份地突出了刘秀(显然是受了东汉官修史书的影响),这是值得注意的。
(更始元年) ①
(二月)莽赦天下,②诏:“王匡、哀章等讨青、徐盗贼,③严尤、陈茂等讨前队丑虏,④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 ⑤复迷惑不解散,将遣大司空、隆新公将百万之师劋绝之矣。”⑥
①更始元年: 汉淮阳王更始元年(公元23)。②莽:王莽(前45—公元23),以阴谋窃取西汉政权,改国号曰“新”。在位十六年(8—23年),他变更社会制度,如王田制、五均六筦等等,引起社会骚动,爆发了绿林、赤眉大起义。③王匡(?—23):王莽的侄儿,任太师。当时还有一个王匡,即绿林军的领袖之一。哀章:王莽的国将。青:青州,在今山东北部。徐:徐州,在今江苏北部。青徐盗贼:是诬指当时在青、徐活动的赤眉军。④严尤:王莽的纳言大将军。陈茂:王莽的秩宗大将军。前队:王莽改南阳郡为前队,在今河南南阳地区。前队丑虏:是诬指活动在南阳郡的绿林军。⑤生活:言来降者不杀。丹青之信:言明著(如赤色和青色)的信约。⑥大司空、隆新公:王邑。王莽以王邑为大司空(三公之一),封隆新公。劋:同“剿”。
三月,王凤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徇昆阳、定陵、郾,①皆下之。②
①王凤: 绿林军领袖之一。绿林军分为新市兵和下江兵之后,他是新市兵的领袖。刘秀(前6—公元57):起初参加起义军活动,刘玄称帝后,封他为太常偏将军。后来,他建立东汉政权,即光武帝,公元25—57年在位。徇: 攻略。昆阳: 县名,在今河南叶县。定陵: 县名,在今河南郾城和叶县之间。郾: 县名,在今河南郾城。②下之: 攻下来了。
王莽闻严尤、陈茂败,①乃遣司空王邑驰传,②与司徒王寻发兵平定山东;③征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备军吏,④以长人巨毋霸为垒尉,⑤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邑至洛阳,⑥州郡各选精兵,牧守自将,⑦定会者四十三万人,⑧号百万; 余在道者,⑨旌旗、辎重,⑩千里不绝。夏,五月,寻、邑南出颍川,(11)与严尤、陈茂合。
①严尤、陈茂败: 严尤、陈茂于是年正月向宛县进兵,被起义军刘打败。 ②驰传: 坐着快车前往。 驰: 快马跑。 传: 传车,各个驿站传递命令的车。③司徒: 大司徒,三公之一。发兵: 出动军队。山东: 崤山以东地区,也称“关东”。④以备军吏: 用为军官。⑤长人: 高大的人。巨毋霸: 身长一丈,腰粗十围,故有“巨人”之称。垒尉: 主管营垒之事。⑥洛阳: 在今河南洛阳东。 ⑦此言当时州、郡都要选出精兵, 由州牧、 郡守亲自率领。牧、守: 是州、郡的长宫。 ⑧定会: 约定会集。 四十三万: 有的 《通鉴》 版本作“四十二万”。⑨在道者: 已出发在路上走,尚未会集者。⑩辎(zi)重:军用物资的统称。(11)颖川: 郡名, 在今河南郑州以南的豫中地区。
诸将见寻、邑兵盛,①皆反走,②入昆阳,惶怖,③忧念妻孥,④欲散归诸城。⑤刘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⑥如欲分散,势无俱全。且宛城未拔,⑦不能相救;⑧昆阳即拔,⑨一日之间,诸部亦灭矣。今不同心胆,共举功名,反欲守妻子财物邪!”诸将怒曰:“刘将军何敢如是!”⑩秀而起。会候骑还,(11)言:“大兵且至城北,军陈数百里,(12)不见其后。(13)诸将素轻秀,(14)及迫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秀复为图画成败,(15)诸将皆曰:“诺。”(16)时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凤与廷尉大将军王常守昆阳,(17)夜与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骑出城南门,(18)于外收兵。
①诸将: 指义军众将。②反走: 回头走。③惶怖: 恐惧:惊慌。④妻孥(nu):妻子。孥:子也。⑤诸城: 指诸将原来占据的各座城邑。⑥庶:庶几;差不多。⑦宛城未拔: 刘縯(yan)还没有打下宛城(今河南南阳) ⑧不能相救: 指包围宛城的刘縯军不能前来相救。⑨昆阳即拔: 昆阳被王莽军攻下。⑩何敢如是:怎么敢这样放肆。(11)会: 正值。候骑: 侦的骑兵。 (12)军陈:军队的陈营。 陈:同“阵”。(13)候骑言王莽军众多。 (14)素轻秀:素来轻视刘秀。 (15)图画:计划。画:同“划”。(16)诺(nuo):答应。(17)王常: 绿林军领袖之一,后为下江兵首领。这时为廷尉(主管司法),兼大将军。(18)李轶(yi):起义军首领之一。
时莽兵到城下者且十万,秀等几不得出。寻、邑纵兵围昆阳,严尤说邑曰:①“昆阳城小而坚,今假号者在宛,②亟进大兵,③彼必奔走;宛败,昆阳自服。”邑曰:“吾昔围翟义,④坐不生得以见责让,⑤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当先屠此城,⑥蹀血而进,⑦前歌后舞,顾不快邪!”⑧遂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十里,⑨或为地道、冲輣撞城; ⑩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11)王凤等乞降,不许。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12)不以军事为忧。严尤曰: “《兵法》: ‘围城为之阙’,(13)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14)邑又不听。
①说(shui): 劝说。②今假号者在宛: 现在更始皇帝刘玄与刘等在围攻宛城。假号: 假借皇帝的名号, 因这时刘玄已称更始皇帝,故有“假号”之称。③亟: 同“急”。④翟义:西汉东郡太守,于王莽居摄二年(公元7) 起兵讨伐王莽,失败于王邑,后被捕杀害。⑤坐不生得以见责让: 因围攻时没有活捉住翟义(因其逃跑)而受到责备。⑥屠此城: 打下此城(昆阳)。屠杀其民,毁坏其城。⑦蹀(die)血: 踏着血泊。⑧顾不快邪: 难道不痛快吗? ⑨怔(zheng) : 军队用具, 象铃形的钟, 作战时鸣怔则收兵。 ⑩冲棚(peng): 冲车。 一种攻击性的有防御矢石设备的战车。(11)负户而汲: (为了避箭矢) 背着门板出外打水。(12)漏刻: 犹片刻。漏是古时以铜壶滴水的计时器。(13)《兵法》“围城必阙”:《孙子·军争篇》“围师必阙”。阙:同“缺”。就是说,围其三面,阙其一面,以示敌人有条生路。(14)逸出: 逃出。以怖宛下: 以使围攻宛城的更始军害怕。
棘阳守长岑彭与前队贰严说共守宛城,①汉兵攻之数月,城中人相食,乃举城降; 更始入都之。②诸将欲杀彭,刘曰:“彭, 郡之大吏, 执心固守, 是其节也。 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
①棘阳守长岑彭: 棘阳(今河南南阳市南) 具长岑彭。前队贰: 前队大夫甄阜之副。贰: 副手。②更始入都之: 更始帝刘玄入城, 以宛为都城。这对昆阳被围之军, 实是很大的鼓舞和文持。
刘秀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 诸将贪惜财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 如为所败,首领无余,①何财物之有!”②乃悉发之。六月,己卯朔,③秀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 ④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秀奔之,⑤斩首数十级。⑥诸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可怪也!且复居前,请助将军!”秀复进,寻、邑兵却,⑦诸部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⑧连胜,遂前,诸将胆气益壮,无不一当百,秀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⑨寻、邑易之,⑩自将万余人行陈,(11)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12)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擅相救;(13)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14)遂杀王寻。城中亦鼓譟而出,(15)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 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16)伏尸百余里。(17)会大雷、风,(18)屋瓦皆飞,(19)雨下如注,(20)滍川盛溢,(21)虎豹皆股战,(22)士卒赴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23)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24)尽获其军实辎重,不可胜算,举之连月不尽,(25)或燔烧其余。(26)士卒奔走,各还其郡,王邑独与所将长安勇敢数千人还洛阳,(27)关中闻之震恐。于是海内豪桀翕然响应,(28)皆杀其牧守,(29)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 旬月之间,遍于天下。(30)
①首领无余: 言头没有了,即被杀。②何财物之有: 还有什么财物。③己卯朔:(六月)初一。④去大军: 距离王莽大军。陈: 布阵。⑤奔之:冲击王邑所遣的五千兵。⑥级: 计算斩首(头颅)的量词,一首为一级。⑦却:退却。⑧数百、千级: 自数百级以至千级。⑨敢死者:敢于致死者。中坚:中军,即主将营垒。军事上因中军至尊而重要,以坚锐守卫,故曰中坚。⑩易之: 轻视他。(11)行陈:巡行军阵。(12)敕: 戒令。(13)不敢擅相救:不敢擅自救援,因王邑有敕令在先。 (14)崩之:使其崩溃,即击溃王邑军。 (15)鼓:击鼓大声呼喊。躁: 同 “噪”。(16)相腾践: 在奔跑中互相践踏。(17)伏尸:倒在地上的尸体。(18)会: 正值。(19)屋瓦皆飞: 大风刮得屋瓦都飞去。(20)雨下如注: 大雨下得如同倒灌。(21)滍(zhi)川盛溢: 滍水暴涨。滍水流经昆阳城的西北面。(22)股战: 腿发抖。(23)水为不流: 言敌军淹死者甚众,堵塞水道,使得水不能流动。(24)秉死人:践过死人。(25)举之: 拾取战利品。(26)燔(fan):烧。(27)长安: 今陕西西安。洛阳: 在今洛阳东。(28)翕(xi)然: 一致。(29)牧守: 州牧、郡守,州郡的长官。(30)以上是《通鉴》写昆阳之战。
【译文】
(更始元年)
(二月)王莽赦免天下百姓的罪过,宣布诏命:“王匡、哀章等讨伐青州、徐州地区的盗贼,严尤、陈茂等讨伐前队地区的丑虏,明白地向他们宣告来降者不杀、守约不变; 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将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带领百万大军去剿灭他们。”
三月,王凤和太常偏将军刘秀等率领绿林军攻掠昆阳、定陵、郾等城,都攻了下来。
王莽知道了严龙、陈茂失败,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飞快的传车前往,和司徒王寻一起发兵去平定山东地区; 征用六十三家懂兵法的人为军官,任用高个儿巨毋霸为垒尉,又驱使一些虎、豹、犀、象等类的猛兽以助军威。王邑到了洛阳,一些州郡各选派精锐的士兵,由州郡的长官亲自带领,定期会集起来的有四十三万人,号称百万; 其余尚未会集而正在路上走的,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夏,五月,王寻、王邑向南到了颍川,同严尤、陈茂会合起来。
绿林军的将领们看到王寻、王邑兵多势众,都往回跑,进人昆阳城,惊慌不安,担忧老婆孩子,想从这里分散而回到原来占据的城邑去。刘秀对他们说:“现在城内兵、粮既少,而城外敌军又强大,合力抵抗敌军,也许可以立功; 如果分散,势必不能安全。况且刘縯部队还没有攻下宛城,不能互相救援; 假如昆阳被敌军占领,只要 一天的功夫,我军各部也就都完了。现在不同心胆,共举大业,反而想要守着妻子财物吗?”将领们发怒说: “刘将军怎么敢这么放肆!”刘秀笑而起身。正值侦察的骑兵回来,报告说: “敌人大军即将来到城的北面,敌军阵营竟达几百里,看不到它的尾巴。”将领们一向轻视刘秀,等待到了这样紧急的时候,就都议论道:“再请刘将军谋划这件事。”刘秀又给将领们谋划军事成败,将领们都说:“是。”这时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刘秀派遣王凤和廷尉大将军王常守卫昆阳,当夜同五威将军李轶等十三人骑马驰出昆阳城的南门,在外面收集士兵。
当时开到昆阳城下的王莽军将近十万,刘秀等人几乎不能出去。王寻、王邑纵兵包围昆阳,严尤向王邑献策说:“昆阳城小而坚固,现在假借皇帝名号的更始皇帝刘玄在围攻宛城,我们大军迅速向那里进兵,他必定奔逃; 宛城方面的绿林军已经失败,昆阳城里的绿林军自然向我军降服。”王邑说:“我以前围攻翟义,因没有活捉住翟义而受到责备,如今带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攻下,这就不能显示军威了。应当先攻杀此城,踏着血泊前进,前歌后舞,难道不痛快吗?”于是把昆阳包围了几十重,列营上百个,钲鼓之声响达几十里,还开挖地道,用战车撞城; 用许多弓弩向城内乱射,矢下如雨,城内百姓为了躲避飞矢,背着门板出外打水。王凤等哀求投降,不予理睬。王寻、王邑自以为片刻就可成功,不担心军事上会出其它事故。严尤建议说:“ 《兵法》 上写着:‘围城为之阙’,应当围城三面,缺开一面,让城内被围之敌得以逃出,从而使围攻宛城的绿林军害怕。”王邑又不听取这个建议。
棘阳县长岑彭和副前队大夫严说同守宛城,绿林军围攻了几个月,城中因为缺粮而人吃人,终于全城投降,更始皇帝进城,并在宛城建都。将领们打算杀掉岑彭,刘縯说:“岑彭,是郡内的大官,决心固守,是有气节的表现。现在我们办大事,应当表彰义士,不如封他为好。”更始皇帝就封岑彭为归德侯。
刘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调发各营的全部军队;将领们贪惜财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守在那里。刘秀说:“现在如果打垮敌人,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果被敌人打败,头都被杀掉了,还有什么财物!”于是征发了全部军队。六月初一日,刘秀和各营部队一同出发,亲自带领步兵和骑兵一千多人为前头部队,在距离王莽大军四五里远的地方摆开阵势;王寻、王邑也派几千人来交战,刘秀带兵冲了过去,斩了几十个首级。将领们高兴地说:“刘将军平时看到小敌胆怯,现在见到大敌英勇,太奇怪了! 况且又冲在前面,请让我们协助将军!”刘秀又向前进兵,王寻、王邑的部队退却;绿林军各部乘机都冲杀过去,斩了千百个首级。接连获胜,继续进兵,将领们胆气更壮,没有一个不是一以当百,刘秀就和敢于牺牲的三千人从城西滍水岸边攻击王莽军的主将营垒。王寻、王邑轻视绿林军,亲自带领一万余人巡行军阵,戒令各营都按兵不动,单独迎上来同绿林军交战,不利,大部队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寻、王邑所部阵乱,绿林军乘机击溃敌军,终于杀了王寻。昆阳城中的绿林军也击鼓大喊而冲杀出来,里应外合,呼声震天动地;王莽军大溃,逃跑者互相践踏,倒在地上的尸体遍布一百多里。适值迅雷、大风,屋瓦被风刮得乱飞,大雨好似从天上倒灌下来,滍水暴涨,虎豹都吓得发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成千上万,水因此不能流动。王邑、严尤、陈茂等只身轻骑践着死人渡过滍水逃去。绿林军获得王莽军抛下的全部军用物资,不可胜计,拾取战利品接连几个月都拾不完,或是把其余的烧毁掉。王莽军的士兵奔跑,各还故乡,只有王邑和他所带领的长安勇士几千人跑到洛阳,关中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惧。于是海内豪杰一致响应,都杀掉当地的州郡长官,自称将军,用更始年号,等待更始皇帝的诏命;一个月之内,遍布于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