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奇袭大梁
【说明】
《通鉴》 卷二百七十二记述了后唐军奇袭大梁。
唐军袭大梁,是我国古代战争史上长途奔袭、速战速决的著名战例之一,是决定后梁灭亡的关键性一战。
藩镇割据势力,在唐末农民大起义沉重打击封建统治者、唐皇朝毫无能力驾驭藩镇的形势下,不断地发生兼并战争,从而形成了朱温和李克用两个最强的集团。
朱温以汴州为基地,不断扩张势力,占据黄河下游地区,于天祐四年(907)四月代唐称帝,国号梁,史称后梁,以汴州为东都,以洛阳为西都。其它割据势力也乘机纷纷称帝称王,于是全国形成四分五裂的局面。从此开始了我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
李克用 (西突厥沙陀族人) 依据其所统的“沙陀军”,协助唐皇朝镇压黄巢起义军,被任为河东节度使,封为晋王。从此,以河东 (今山西地区) 为基地,扩张势力,与朱温对立。
李存勖继其父李克用 (908)之后,收罗人才,训练士卒,不断地向后梁进攻。乾化三年(913),朱友贞在后梁篡位称帝(末帝),不时反击唐军。约在十年之内 (910—919),李存勖通过柏乡之战和魏州之战,取得了河北地区,又通过杨刘、胡柳陂、德胜等地的战役,取得了黄河沿岸一些重要据点,为南下袭击大梁创造了一定的条件。但李存勖因在战争中损失了一些兵马,又难以在河川地区发挥骑兵机动作战的特长,一时还难以全歼后梁于沿河所设的守军。后梁因损失较大,虽然仍据有一些黄河渡口,但已难进行战略性反攻。
龙德三年(923) 四月,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庄宗),国号大唐,史称后唐,以太原府为西京,改魏州为兴唐府,建东京。后唐位处北面契丹与南面后梁之间,处境欠佳,进取较难。但此时后梁郓州将领卢顺密降,劝李存勖乘郓州守兵不多、将失众心之机,袭取郓州。李存勖采纳这个建议,达到了袭取郓州的目的。后梁失去郓州,乃以王彦章、段凝率重兵进攻杨刘,企图通过夺取杨刘,再夺回郓州,阻后唐军于黄河沿岸,以保大梁的安全。后唐的对策是“筑垒马家口以通郓州之路”,守住杨刘、德胜等渡口,确保郓州,为进攻大梁又创了有利的条件,后梁朱友贞在反攻失败之际,调回素负盛名的王彦章,以无能的段凝为主将,还企图北进,使得人心动摇,士气低落。
同光元年 (923)八月二十七日,后梁康延孝投降于后唐,向李存勖报告了后梁政治上的内情、军事上的动向,并建议后梁的精骑从郓州袭大梁。后唐将领李嗣源与郭崇韬对军事的意见,与康延孝的建议一致。李存勖根据康延孝的情报,赞赏他的建议,又在李嗣源、郭崇韬等分析研究与大力支持下,当即定下了进袭大梁的战略计划。同时否定了李绍宏所提“划河为界,休兵息民”的意见。
十月初二日,李存勖亲率唐军精锐自杨刘渡河南下,以李嗣源为前锋,攻克中都,俘获王彦章等人。此时,李存勖否定了向东扩地的意见,听了李嗣源“兵贵神速” 的建议,抓住王彦章就擒、段凝不知此处军情的时机,决定立即进袭大梁。初四傍晚,李嗣源率前军日夜兼程行进。初五日,李存勖率后军自中都出发。初七日,后唐军进占曹州。朱友贞闻讯,十分恐慌,在外无援军、内乏实力的情况下,“日夜涕泣”,初八日自尽。初九日,李嗣源所部、李存勖后军相继进入大梁。十二日,段凝闻知大梁危急,率军自滑州回救,到封丘时知大梁失陷,即向唐军投降。
唐军奇袭大梁,从制定战略计划起,只化了三、四十天的时间,就完成任务,真是速战速决。唐军速胜的主要原因是:(一)军事上已比后梁占有一定的优势,又占据了黄河的一些渡口,牵制了后梁布置在黄河沿岸的主力军。(二) 已得知后梁内部的矛盾、军事的动向,经过“度己料彼” 的分析研究,才定下了袭击大梁的决策。(三) 李存勖在集众计议的情况下,善于扬长避短,下定决心,发挥骑兵特长,急速行动,直袭大梁。终于速胜。
后梁丢失大梁而亡的主要原因是:(一) 不明贤奸,用将不当。朱友贞拒谏言,亲小人,不识贤愚,不辨忠奸。在紧要时刻,撤换主将,不信用王彦章,而以无能的段凝统兵。(二) 不明军事,用兵不当。在军事上,始终未能做到知己知彼,争取战略主动权。既失去沿河一些渡口,又失去要点郓州,处处被动。(三)紧急关头,不知所措。在唐军窥取郓州、已成直袭大梁之势时,后梁仍布置重兵于沿河,准备北进,造成大梁空虚,给唐军以可乘之机,以致速亡。
《通鉴》 记述唐军奇袭大梁,主要是写李存勖知己知彼,扬长避短,明确战略,用兵主动; 朱友贞亲小人,远旧臣,用人不当,临危惟哀。通过这些,反映了这场战争的基本情况,使后人得知这个直袭大梁、速胜速决的著名战例。
(同光元年)①
(八月) 戊戌,②康延孝帅百余骑来奔,③帝解所御锦袍玉带赐之,④以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⑤领博州刺史。⑥帝屏人问延孝以梁事,⑦对曰:“梁朝地不为狭,兵不为少; 然迹其行事,⑧终必败亡。何则? 主既暗懦,⑨赵、张兄弟擅权,⑩内结宫掖,(11)外纳货赂,官之高下唯视赂之多少,(12)不择才德,不校勋劳。(13)段凝智勇俱无,一旦居王彦章、霍彦威之右,(14)自将兵以来,专率敛行伍,(15)以奉权贵。〔梁主〕每出一军,(16)不能专任将帅,(17)常以近臣监之,进止可否动为所制。(18)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董璋引陕虢、泽潞之兵自石会关趣太原,(19)霍彦威以汝、洛之兵自相卫、邢洺寇镇定,(20)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21)段凝、杜晏球以大军当陛下,(22)决以十月大举。(23)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24)分则不多。(25)愿陛下养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26)擒其伪主,(27)旬月之间,(28)无下定矣。”帝大悦。
①同光元年;公元923年。②戊戌: 二十七日。③康延孝: 原为后梁 (907—923) 将领,同光元年(923)八月二十七日投奔后唐茌宗李存勖。帅: 同 “率”。④帝: 指后唐荘宗李存勖。
李存勖 (885—926),五代后唐王朝的建立者。沙陀部人。李克用之子。公元923—926年在位。都于洛阳,国号唐,史称后唐。同光三年 (926)因兵变被杀。⑤南面招讨都指挥使:官名。负责征讨后梁的军事。⑥领: 兼任较低级的职务曰“领”。博州: 治所在今山东聊城。⑦屏(bing)人:使人退避。梁: 后梁。⑧迹: 据实迹考知。⑨主: 指后梁末帝朱友贞。朱友贞在位十一年(913—923)。⑩赵、张兄弟: 指朱温的女婿赵岩、朱友贞妻族张汉杰兄弟。朱友贞昏庸,不理朝政,军国大事操纵赵、张之手。赵、张之流依势弄权,卖官鬻爵,离间将相,搞得众离亲叛,促使后梁灭亡。(11)宫掖:指宫内贵幸之人。(12)纳赂封官,如温昭图以纳赂而得名藩,段凝以纳赂而得大将。(13)校(jiao):计较。勋劳:功勋劳绩,即功劳。(14)右: 古时尚右,故即以指较高的地位。(15)率: 大率; 通常。敛,征收(钱物)。行(hang)伍: 指军队。(16)有的 《通鉴》版本在每字前有 “梁主”二字。(17)专任: 充分信任而让其有职有权的意思。(18)动: 往往;每每。(19)陕虢 (guo);包括陕州 (治所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和虢州 (治所在今河南灵宝)。泽潞: 包括泽州 (治所在今山西晋城) 和潞州 (治所在今山西长治市)。石会关: 在今山西太原市以南。太原: 府名,治所在今山西太原市。(20)汝、洛: 汝州 (治所在今河南临汝)、洛阳 (在今河南洛阳市)。相卫: 包括相州(治所在今河南安阳市) 和卫州 (治所在今河南汲县)。邢洺: 包括邢州(治所在今河北邢台市)和洺州(治所在今邯郸市东北。镇定: 即镇州(治所在今河北石家庄市北)和定州 (治所在今河北定县) 。(21)禁军: 侍卫和扈从皇帝的军队。郓州: 治所在今山东东平西北。(22)当: 阻挡。(23)决: 决定。(24)窃: 犹言私。窃观: 意思是我个人的看法。(25)分: 分散。(26)大梁: 后梁都城,在今河南开封市。(27)伪主: 指后梁末帝朱友贞。(28)旬月: 一个月中; 个把月。
帝在朝城,①梁段凝进至临河之南,②澶西、相南,③日有寇掠。自德胜失利以来,④丧刍粮数百万,⑤租庸副使孔谦暴敛以供军,⑥民多流亡,租税益少,仓廪之积不支半岁。⑦泽潞未下。⑧卢文进、王郁引契丹屡过瀛、涿之南,⑨传闻俟草枯冰合,⑩深入为寇,又闻梁人欲大举数道入寇,(11)帝深以为忧,召诸将会议。宣徽使李绍宏等皆以为郓州城门之外皆为寇境,(12)孤远难守,有之不如无之,请以易卫州及黎阳于梁,(13)与之约和,以河为境,(14)休兵息民,俟财力稍集,更图后举。帝不悦,曰:“如此吾无葬地矣。”乃罢诸将,独召郭崇韬问之。(15)对曰:(16)“陛下不栉沐,(17)不解甲,十五余年,其志欲以雪家国之仇耻也。(18)今已正尊号,(19)河北士庶日望升平,(20)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有中原乎!(21)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画河为境。(22)谁为陛下守之!臣尝细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己料彼,(23)日夜思之,成败之机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24)又决河自固,(25)谓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26)其意冀有奸人动摇,(27)变生于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28)固保杨刘,(29)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汴,(30)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31)则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32)军粮将尽,若非陛下决志,大功何由可成!谚曰:‘当道筑室,三年不成。(33)帝王应运,(34)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35)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36)司天奏:(37)“今岁天道不利,(38)深入必无功。”帝不听。
①朝城: 在今河北莘县西南。②临河: 地名,在今河南濮阳西。③澶西:澶州(治所在今河南内黄东南)以西。相南:相州以南。④德胜: 澶州之南,黄河渡口。德胜失利: 是指贞明五年 (919)李存勖在德胜败于后梁军。⑥刍 (chu) 粮: 即粮草。⑤租庸副使:官名。后梁、后唐时期的租庸使,是专掌搜括钱财的中央财政长官。租庸副使是租庸使之副。⑦支:支撑;支持。⑧未下: 未曾攻克。⑨卢文进、王郁: 两人此时与李存勖为敌。契丹: 族名;国名。公元916年契丹族领袖耶律阿保机创建国家,国号契丹,后改称辽。建都皇都(今辽宁巴林右旗附近),后改皇都为上京。长期统治我国东北部。1125年为金所灭。共历九帝,统治二百余年。瀛: 瀛州,治所在今河北河间。涿:涿州,治所在今河北涿县。⑩草枯冰合: 指冬天。冬天,草已枯,河中已结冰。(11)梁人:指后梁军队。(12)宣徽使,官名。(13)易:交易。卫州: 治所在今河南汲县。黎阳: 在今河南浚县。(14)河:指黄河。(15)郭崇韬: 李存勖的重要谋士。(16)对: 郭崇韬答。(17)栉(zhi) 沐: 栉,梳头。沐,洗澡。解甲:脱铠甲。不解甲,言不脱铠甲睡觉,形容艰苦的戎马生活。(18)家国之仇耻: 言李氏与朱氏有家仇、后唐与后梁有失败之耻。(19)正尊号: 言已称帝。(20)士庶: 士民。升平: 太平。(21)中原: 指广大的黄河中下游地区。(22) 画:划 分。(23)度 (duo):估计; 推测。料: 猜想。(24)鄙:边远之处。(25)决河自固: 段凝从酸枣决黄河水灌郓州,以困唐兵,而自卫。(26)王彦章: 后梁的重要将领,但被段凝等人所排挤。(27)冀: 希望。(28)魏 (州):在今河北大名北。(29)杨刘: 黄河渡口,在今山东东阿以北。(30)汴: 汴州,即大梁。(31)授首: 被杀头。(32)登: 成熟; 丰收。(33)此谚喻自己无主见,误时而难成功。整个的意思是,当路筑室,与过路人商量所为,路人的意见各不相同,故延误时日而不能成功。(34)应运: 命运注定。(35)志: 意志。(36)行: 将; 快要。(37)司天: 掌管天象的官吏。(38)天道: 原指日月星辰等天体运行现象和过程。唯心主义认为天体运行是神的意志的体现,故有种种迷信的说教。
王彦章引兵逾汶水,①将攻郓州,李嗣源遣李从珂将骑兵逆战,败其前锋于递坊镇,获将士三百人,斩首二百级,彦章退保中都。②戊辰,③捷奏至朝城,④帝大喜,谓郭崇韬曰:“郓州告捷,足壮吾气。”⑤己巳,⑥命将士悉遣其家属归兴唐。⑦
①汶水: 此水经过郓州城南。②中都: 在今山东汶上。③戊辰: (九月) 二十七日。④捷奏: (向皇帝) 捷报。⑤气: 精神。⑥已巳: 二十八日。⑦兴唐: 指魏州。
公元923年李存勖于魏州称帝,改魏州为兴唐府,建东京。
(冬,十月) 帝遣魏国夫人刘氏、皇子继岌归兴唐,与之诀曰:①“事之成败,在此一决; 若其不济,②当聚吾家于魏宫而焚之!”③仍命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言同守东京。④
①诀(jue):辞别,多指不易再见的告别。②济: 成功。③魏宫:魏州的宫殿。④东京:指魏州。
壬申,①帝以大军自杨刘济河,②癸酉,③至郓州,中夜,进军逾汶,以李嗣源为前锋,甲戌旦,④遇梁兵,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⑤梁兵溃围出,追击,破之。王彦章以数十骑走,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之,识其声,⑥曰:“王铁枪也!”⑦拔矟刺之,⑧彦章重伤,马踬,⑨遂擒之,并擒都监张汉杰、曹州刺史李知节、裨将赵廷隐、刘嗣彬等二百余人,⑩斩首数千级。
①壬申: (十月)初二日。②济: 渡。③癸酉:初三日。④甲戌: 初四日。旦:早晨。⑤少顷:一会儿;不多时。⑥识: 知道; 能辨别。⑦王彦章号“王铁枪”。李绍奇与王彦章是故人,故曰“王铁枪也!” ⑧(shuo):长矛,即槊。⑨踬(zhi):被绊倒。⑩都监: 自唐中叶至五代,以宦官为监军,称都监、都都监。曹州: 治所在今山东定陶西。裨(pi)将: 副将。
彦章尝谓人曰:“李亚子斗鸡小儿,①何足畏!”至是,帝谓彦章曰:“尔常谓我小儿,②今日服未?”③又问:“尔名善将,④何不守兗州?⑤中都无壁垒,⑥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天命已去,⑦无足言者。”帝惜彦章之材,欲用之,赐药傅其创,⑧屡遣人诱谕之。彦章曰:“余本匹夫,⑨蒙梁恩,位至上将,与皇帝交战十五年;⑩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11)纵皇帝怜而生我,(12)我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岂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 此我所不为也。”帝复遣李嗣源自往谕之,彦章卧谓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13)彦章素轻嗣源,(14)故以小名呼之。于是诸将称贺,帝举酒属嗣源曰:(15)“今日之功, 公与崇韬之力也。(16)从绍宏辈语,(17)大事去矣。”
①李亚子: 即李存勖。②尔: 你。③未: 用同“否”,询问。 ④名:声名。 ⑤兗州: 治所在今山东兗州。⑥壁垒: 军营周围防御建筑物。⑦天命: 言“天”能决定人类命运的观点。⑧傅(fu):通“敷”。搽,抹。⑨匹夫:平常人的意思。(10)皇帝:指李存勖。(11)分(fen):名分;职分。(12)生我: 使我活着的意思。(13)邈佶烈: 李嗣源的小名。(14)轻: 向来轻视。(15)属(zhu):劝酒。(16)公: 对人的敬称。(17): 往昔。
帝又谓诸将曰:“所患惟王彦章, 今已就擒,①是天意灭梁也。段凝犹在河上,②进退之计,宜何向而可?”③诸将以为:“传者虽云大梁无备,④未知虚实。今东方诸镇兵皆在段凝麾下,所余空城耳,以陛下天威临之,⑤无不下者。若先广地,东傅于海,⑥然后观衅而动,⑦可以万全。”康延孝固请亟取大梁。⑧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 就使有人走告,疑信之间尚须三日。设若知吾所向,即发救兵,直路则阻决河,⑨须自白马南渡,⑩数万之众,舟楫亦难猝办。此去大梁至近,(11)前无山险,方阵横行,(12)昼夜兼程,(13)信宿可至。(14)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愿以千骑前驱。”帝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
①就擒: 被捉。②犹在:还在。河上:黄河岸边。③宜:应该。何向:往哪里。可: 合适的意思。④传者:传闻的消息。⑤天威: 指帝王的威严。⑥傅: 临近。⑦衅(xin):间隙;破绽。⑧亟(ji):赶快。⑨决河: 指段凝所决的河(本来为阻唐兵,现在造成自己的阻碍)。⑩白马: 白马渡口,在今河南滑县东。(11)至近: 很近。(12)方阵:方形之阵(古代军阵之一)。(13)昼夜兼程: 日夜赶路,一天走两天的路程。(14)信宿:连宿两夜。表示两夜的时间。
是夕,嗣源帅前军倍道趣大梁。①乙亥,②帝发中都,舁王彦章自随,③遣中使问彦章曰:④“吾此行克乎?”对曰:“段凝有精兵六万,虽主将非材,亦未肯遽尔倒戈,⑤殆难克也。”⑥帝知其终不为用,遂斩之。
①倍道: 兼程前进。②乙亥:(十月)初五日。③舁(yu):抬。 ④中使: 帝王近侍所任的使者,指宦官。 ⑤遽(ju):速; 遂即。倒戈: 指军士在战争中掉转矛头,攻击原来隶属的一方。⑥殆(dai):恐怕。
丁丑,①至曹州,②梁守将降。
①丁丑: 初七日。②曹州: 治所在今山东定陶西。
王彦章败卒有先至大梁,告梁主以 “彦章就擒,唐军长驱且至”者,梁主聚族哭曰:“运祚尽矣!”①召群臣问策,皆莫能对。梁主谓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②以至于此。今事急矣,卿勿以为怼。③将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④殆将三纪,⑤名为宰相,其实朱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⑥臣前后献言,莫匪尽忠。⑦陛下初用段凝,臣极言不可,小人朋比,⑧致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于水北,不能赴救。⑨臣欲请陛下出避狄,⑩陛下必不听从; 请陛下出奇合战,(11)陛下必不果决;虽使良、平更生,(12)谁能为陛下计者! 臣愿先赐死,(13)不忍见宗庙之亡也。”(14)因与梁主相向恸哭。(15)
①运祚: 犹言世运。多指封建王朝的盛衰兴亡。②朕: 帝王自称。居常: 平时;时常。卿: 君对臣的称谓。③怼(dui):怨恨。④先帝: 指后梁太祖朱温。⑤三纪: 三 十年。⑥郎君: 门生故吏以及僮奴,称呼主人之子曰“郎君”。⑦匪:通“非”。⑧小人朋比: 指赵岩、张汉杰之流互相勾结。朋比,互相勾结。⑨这句是说,段凝之兵欲还救大梁,为决河之水所阻,绕道而行,又赶不及。⑩有的《通鉴》版本在出字下有“居” 字。狄: 指李存勖,因李是沙陀人。(11)有的 《通鉴》 版本在请字上有“欲”字。奇: 奇兵。(12)良、平: 张良、陈平。两人以智谋助刘邦定天下。参考本书《楚汉战争》篇。更生: 再生。(13)赐死: 君命臣死。(14)宗庙:王室的代称。(15)相向: 面对面。恸 (tong):大哭。
梁主遣张汉伦驰骑追段凝军;①汉伦至滑州,②坠马伤足,复限水不能进。
①追: 催促的意思。②滑州:治所在今河南滑县东。
时城中尚有控鹤军数千,①朱珪请帅之出战; 梁主不从,命开封尹王瓒驱市人乘城为备。②
①控鹤军: 后梁的宿卫军。②开封尹: 开封府(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的长官。市人: 市民。乘城: 登城。
梁主登建国楼,①面择亲信厚赐之,使衣野服,赍蜡诏,②促段凝军,既辞,皆亡匿。③或请幸洛阳,④收集诸军以拒唐,唐虽得都城,⑤势不能久留。或请幸段凝军,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曰:⑥“凝本非将才,官山幸进,⑦今危窘之际,望其临机制胜,转败为功,难矣。且凝闻彦章败,其胆已破,安知能终为陛下尽节乎!”⑧赵岩曰:“事势如此,一下此楼,谁心可保!”梁主乃止。复召宰相谋之,郑珏请自怀传国宝诈降以纾国难,⑨梁主曰:“今日固不敢爱宝,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⑩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缩颈而笑。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为;置传国宝于卧内,(11)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
①建国楼: 大梁宫城南门 (建国门)上的楼名。②赍(ji):以物送人。蜡诏: 封在蜡丸里的诏书 (以防泄漏)。③亡匿: 逃跑和躲藏。④幸: 指帝王驾临。洛阳: 在今河南洛阳。⑤都城: 指大梁。⑥控鹤都指挥使:官名。控鹤军的长官。⑦幸进: 段凝以其妹得到帝王宠爱而进位大官。⑧尽节: 尽忠。 ⑨珏:读jue。 怀: 怀。 传国宝:即传国玺 (xi)。皇帝的印。 纾(shu) 国难:解除国家危难。 ⑩了: 言了事。(11)卧内: 寝室内。
戊寅,①或告唐军巳过曹州,尘埃涨天,赵岩谓从者曰:“吾待温许州厚,②必不负我。”遂奔许州。
①戊寅: 初八日。②温许州: 指许州(治所在今河南许昌市)刺史温韬。温韬是由赵岩而宫于许州。
梁主谓皇甫麟曰:“李氏吾世仇,①理难降首,②不可俟彼刀锯。③吾不能自裁,④卿可断吾首。”麟泣曰:“臣为陛下挥剑死唐军则可矣,不敢奉此诏。”梁主曰:“卿欲卖我邪?”麟欲自刭,⑤梁主持之曰:⑥“与卿俱死。”麟遂弑梁主,因自杀。梁主为人温恭〔俭〕约,⑦无荒淫之失; 但宠信赵、张,⑧使擅威福,⑨疏弃敬、李旧臣,⑩不用其言,以至于亡。(11)
①李氏: 指李存勖。②降首: 言低首投降。③俟彼刀锯: 言等待他们来杀。④自裁:自杀。⑤自刭: 自杀。⑥持: 握。⑦有的《通鉴》版本在约字前有“俭”字,当是。⑧赵、张: 赵岩、张汉伦。⑨擅威福: 专权而作威作福。⑩敬李旧臣: 指敬翔、李振等辅佐梁太祖朱温的老臣。(11)后梁自公元907年至923年,三主,十七年而亡。
己卯旦,①李嗣源军至大梁,攻封丘门,②王瓒开门出降,嗣源入城,抚安军民。是日,帝入自梁门,③百官迎谒于马首,拜伏请罪,帝慰劳之,使各复其位。李嗣源迎贺,帝喜不自胜,手引嗣源衣,④以头触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与尔共之。”帝命访求梁主,顷之,或以其首献。
①己卯: 初九日。②封丘门:大梁城北面有二门,西边的是封丘门。③梁门: 大梁城西面北来第一个门。④引: 牵挽。
段凝自滑州济河入援,以诸军排陈使杜晏球为前锋;至封丘,①遇李从珂,②晏球先降。壬午,③凝将其众五万至封丘,亦解甲请降。④凝帅诸大将先诣阙待罪,⑤帝劳赐之,慰谕士卒,使各复其所。⑥
①封丘: 在今河南封丘。②李从珂: 后唐军的将领。③壬午: 十二日。④解甲: 解除武装。⑤诣阙: 到帝王所居的门前。待罪:听候处分。⑥《通鉴》写后唐奇袭大梁,至此结束。
【译文】
(同光元年)
(八月) 二十七日,梁康延孝率领一百多骑前来投奔,皇帝(后唐庄宗)脱下自己所用的锦袍玉带送给他,委任他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兼任博州刺史。皇帝让别人退避,单独询问康延孝后梁的情况,康延孝答:“梁朝土地不算狭,士兵不算少; 但根据它所做的事来看,终究必定败亡。为什么这样说呢?君主既是昏暗怯懦,赵岩、张汉杰兄弟专权,内与宫中贵幸之人结合,外受百官的贿赂,官位的高低只看贿赂的多少,不是选择才能,不是计较功劳。段凝此人无智无勇,一日之间位居王彦章、霍彦威之上,自从带兵以来,常常搜刮士兵,以敬奉权贵。〔梁主〕每次派出军队,不充分信任将帅,常以亲近之臣进行监督,将帅的一举一动往往受到牵制。近来又听说打算几路出兵,命令董璋领陕虢、泽潞的部队从石会关开赴太原,霍彦威以汝州、洛州的部队从相卫、邢洺进犯镇州、定州,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进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军阻挡陛下,决定在十月大举进兵。我以为梁兵集中起来是不少,分散之后就不多了。希望陛下养精蓄锐等候他们分散兵力之后,率领五千精骑兵从郓州直驱大梁,活捉梁的伪主,一个月内,天下就平定了。”皇帝非常高兴。
皇帝在朝城,梁段凝进军到临河的南面,澶州的西面、相州的南面,天天发生侵掠。自从德胜失利以来,损失粮草几百万,租庸副使孔谦大肆搜刮以供军用,百姓多有流亡,租税越来越少,府库的积存不够支撑半年。泽潞没有攻克。卢文进、王郁领了契丹的军队屡次到了瀛州、涿州的南面,听说等到草枯冰合的冬天,就深入侵犯,又听到梁人打算几路大军入侵,皇帝非常忧虑,召集将领们开会商量。宜徽使李绍宏等都以为郓州城外都是敌人之境,孤远难守,有它还不如没有它,要求以郓州同梁交换卫州和黎阳,同梁约和,以黄河为限,休兵息民,等到财力稍有集积,再考虑后事。皇帝不高兴,说:“如果这样我就没有葬身之地了。”就让将领们退去,只召问郭崇韬一人。郭崇韬答道:“陛下辛劳而不梳头洗澡,不解甲睡觉,已有十五年多了,立志想要洗雪家国的仇恨和耻辱。如今已经称帝,河北地区的官吏百姓天天盼望太平,刚得到郓州一小块地方,不能守住而放弃它,还怎能完全占有中原呢?我担心将士崩溃,将来粮食吃完、众人散去,即使划河为界,谁替陛下守卫领上!我曾详细询问康延孝有关河南的情况,估计自己,推测对方,日夜考虑这事,成败的事机就在今年决定。梁现在以精兵交给段凝,占据我们南面的边境,又决开河水以便自己固守,以为我们仓猝不能渡河,凭恃这些不再防备。让王彦章侵逼郓州,他们的意图是希望我军内部有坏人动摇,发生叛乱。段凝本来不是将才,不能临机决策,没有什么可怕。投降的人都说大梁没有兵力,陛下如果留下一部分兵力守魏州,保杨刘,亲自带领精兵和郓州联合势力,以不可阻挡之势攻进大梁,对方城中既然空虚,一定望风自溃。如果杀了伪主的头,那么各个将领就自然投降了。不这样,今年秋天粮谷歉收,军粮将尽,如果陛下不拿定主意,大功怎能告成! 谚语有说:‘当道建筑房屋,二年不能成功。’帝王是命运注定 ,一定有天命安排,关键在于陛下不要迟疑。”皇帝说:“这话正符合我的想法。大丈夫成功就称帝王,失败就为俘虏,我即将决策了!”掌管天象的司天奏报:“今年天道不利,发兵深入一定无功。”皇帝不听。
王彦章领兵越过汶水,将要攻打郓州,李嗣源派遣李从珂带领骑兵迎战,打败他的前锋于递坊镇,俘获将士三百人,斩了二百首级 ,王彦章退保中都 。二十七日,向皇帝送的捷报到了朝城,皇帝大喜,对郭崇韬说:“郓州告捷,足壮我的精神。”二十八日,命令将士遣送全体家属回到兴唐。
(冬,十月) 皇帝派遣魏国夫人刘氏,皇子李继岌回兴唐,和他们诀别,说: “事情的成败,在这次决战: 如果不成,当把我家的人聚集在魏州宫殿烧死。”仍然命令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宫一同守卫东京 (魏州)。
初二日,皇帝以大军从杨刘渡过黄 河,初三 日,到了郓州,半夜,进军越过汶水,以李嗣源为前锋,初四日早晨,遇上梁兵,一战打败了它,追到中都,包围这座城。此城没有防备,一会儿,梁兵溃围出逃 ,唐军追击,打垮了它。王彦章带领几十骑逃走,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他,辨知他的声音,说:“王铁枪呀!”拔矟刺他,王彦章受了重伤,所骑的马被绊倒,便捉住了他,并捉了都监张汉杰、曹州刺史李知节、副将赵延隐、刘嗣彬等二百多人,斩了几千首级。
王彦章曾对人说:“李亚子是个斗鸡的小孩,有什么可怕!”到了这时,皇帝问王彦章道:“你常常说我是小孩,今天服不服?”又问:“你的名声是良将,怎么不守兗州?中都没有堡垒,怎能自己固守?”王彦章答道:“天命已经失去,没有可谈的了。”皇帝爱惜王彦章的才能,想要任用他,送药敷治他的创伤,多次派人劝导他。王彦章说:“我本是个平常人,蒙受梁的恩德,职位升到上将,和皇帝交战十五年; 现在兵败力穷,死自然是我的本分,即使皇帝怜惜而让我活着,我有什么脸皮见天下的人呢?难道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的吗?这是我所不干的事。”皇帝又派李嗣源亲自去劝导他,王彦章躺着对李嗣源说:“你不是邈佶烈吗?”王彦章向来瞧不起李嗣源,所以用小名称呼他。于是将领们表示祝贺,皇帝举起酒杯向李嗣源劝酒,说:“今天的功劳,是您和郭崇韬的大力。以前如果听从李绍宏等人的话,大事就完了。”
皇帝又对将领们说:“以前所怕的只有王彦章,现在已活捉了他,是上天要消灭梁。段凝还在黄河岸边,应当往哪里进军较为合适?”将领们认为:“听到的消息虽然说大梁没有守备,不知是否属实。现在梁东方各镇的部队都在段凝统领之下,所余只是个空城,以陛下的天威亲自前去,没有不可攻克的。如果先广占地盘,东临大海,然后观察破绽而行动,可以有十分把握。”康延孝坚持要求赶紧攻取大梁。李嗣源说:“兵贵神速。现在王彦章已经捉住, 段凝一定不知这事，即使有人走告, 疑信不定还要三天。假如知道我军的动向,即使发兵救援,走直路就有决河的水阻碍,要向白马方向往南渡河,几万的兵众,船只也难仓猝备齐。这里距离大梁很近,前面没有山谷险阻,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进,日夜加倍赶路,两夜的时间就可以赶到。段凝没有离开黄河岸边,梁主朱友贞已被我们捉住了。康延孝的话说得对,请陛下以大军慢慢地挺进,我愿带一千骑兵在前面开路。”皇帝依从了他。军令一下,各军都踊跃地愿意出发。
这天晚上,李嗣源率领前锋加倍赶路趋向大梁。初五日,皇帝从中都出发,拉着王彦章跟随自己,派遣宦官为使者问王彦章道:“我这次出兵能攻克大梁吗?”王彦章答:“段凝有六万精兵,虽然主将没有才能,也不肯遂即倒戈,恐怕难以攻克。”皇帝知道他终究不会为唐出力,就杀了他。
初七日,到了曹州,梁的守将向唐军投降。
王彦章的败兵有的先到了大梁,向梁主报告了“王彦章已经被捕,唐军势不可挡地即将到来”的消息,梁主聚集宗族之人哭道:“梁的帝运完了!”召集群臣询问对策,都不能答。梁主对敬翔说:“我平时常常忽视你的话,以至于这个地步。现在事已危急了,你不要因此怨恨。将怎么办?”敬翔哭泣着说:“我蒙受先帝的厚恩,几乎有三十年,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是朱氏老奴,事奉陛下如同郎君。我前前后后所进之言,没有一句不是为了尽忠。陛下当初重用段凝,我极力说不行,小人勾结为奸,致使造成今天。如今唐军即将到来,段凝还在决河之水以北,一时不能赶来救援。我打算请陛下走出大梁避开唐军,陛下必不听从;请陛下派出奇兵与敌交战,陛下必不果断; 即使张良、陈平再生,谁能替陛下想出什么妙计! 我愿陛下先送我一死,我不忍心看到梁朝灭亡。”因而和梁主面对面的大哭。
梁主派遣张汉伦骑马飞奔去催促段凝军; 张汉伦到了滑州,坠下马伤了腿,又被决河之水所限不能前行。
这时大梁城中还有负责宿卫的控鹤军几千人,朱珪请求带领这些兵出战; 梁主不听从,命令开封府尹王瓒驱赶市民登城守备。
梁主登上建国楼,当面挑选亲信分子,送给他们很多东西,让他们穿上平民的服装,传送封在蜡丸里的诏书,去催促段凝军,这些人告辞之后,都逃藏起来。有人请梁主到洛阳去,收集各军以阻挡唐军,说唐军虽然占领大梁,势必不能久留。有人请梁主到段凝军去,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说:“段凝本来不是将才,他的高官是由于女宠爬上去的,现在危窘的时刻,期望他临机制胜,转败为功,太难了。况且段凝听到王彦章失败,他的胆已吓破,怎能知道他始终为陛下尽忠呢?”赵岩说:“事势这个样子,一下这城楼,谁的心靠得住!”梁主便作罢。又召宰相商量,郑珏请求自己怀藏传国的玺印向唐军诈降以纾国家危难, 梁主说:“今天固然不敢爱惜玺印,但按照你的这个计策,到底能了事吗?”郑珏低下了头很长时间,说:“只怕不能了事。”左右的人都缩着脖子暗笑。梁主日夜哭泣流泪,不知怎么办; 把玺印放在卧室内,忽然丢失,已被左右的人偷去迎接唐军了。
初八日,有人报告唐军已过了曹州,尘埃飞扬满天,赵岩对侍从的人说:“我对待许州刺史温韬深厚,他一定不辜负我。”就投奔许州。
梁主对皇甫麟说:“李氏是我的世代怨仇,照理难以低头投降,不可等待他来开刀。我不能自杀,你可以斩断我的头。”皇甫麟说:“我替陛下挥剑死于唐军之手倒是可以,不敢遵从这个诏命。”梁主说:“你要出卖我吗?”皇甫麟想要自杀,梁主拉住他就:“和你一同死。”皇甫麟于是杀了梁主,就此自杀。梁主为人温良恭俭,没有荒淫的过失; 但宠信赵岩、张汉伦,让他们专权而作威作福,疏远敬翔、李振等老臣,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以至于亡。
初九日早晨,李嗣源军到了大梁,攻打封丘门,王瓒开门出降,李嗣源入城,抚慰军民。这天,皇帝从梁门入城,百官在马前迎谒,拜伏在地向他请罪,皇帝加以慰劳,让他们各自恢复原来的官职。李嗣源迎接皇帝表示祝贺,皇帝高兴得不得了,手牵着李嗣源的衣服,以头碰着他说:“我有天下,是你父子的功劳,天下和你共同享有。”皇帝命令寻找梁主,不久,有人把他的头送了来。
段凝从滑州渡河来救大梁,以诸军排阵使杜晏球为前锋; 到了封丘,遇到李从珂,杜晏球先投降了。十二日,段凝率领他的五万兵到了封丘,也解除武装请求投降。段凝带领各个大将先到宫阙前听候处分,皇帝抚慰赏赐他们,告慰士兵,让他们各自回到原来的处所。
《通鉴》 卷二百七十二记述了后唐军奇袭大梁。
唐军袭大梁,是我国古代战争史上长途奔袭、速战速决的著名战例之一,是决定后梁灭亡的关键性一战。
藩镇割据势力,在唐末农民大起义沉重打击封建统治者、唐皇朝毫无能力驾驭藩镇的形势下,不断地发生兼并战争,从而形成了朱温和李克用两个最强的集团。
朱温以汴州为基地,不断扩张势力,占据黄河下游地区,于天祐四年(907)四月代唐称帝,国号梁,史称后梁,以汴州为东都,以洛阳为西都。其它割据势力也乘机纷纷称帝称王,于是全国形成四分五裂的局面。从此开始了我国历史上的五代十国时期。
李克用 (西突厥沙陀族人) 依据其所统的“沙陀军”,协助唐皇朝镇压黄巢起义军,被任为河东节度使,封为晋王。从此,以河东 (今山西地区) 为基地,扩张势力,与朱温对立。
李存勖继其父李克用 (908)之后,收罗人才,训练士卒,不断地向后梁进攻。乾化三年(913),朱友贞在后梁篡位称帝(末帝),不时反击唐军。约在十年之内 (910—919),李存勖通过柏乡之战和魏州之战,取得了河北地区,又通过杨刘、胡柳陂、德胜等地的战役,取得了黄河沿岸一些重要据点,为南下袭击大梁创造了一定的条件。但李存勖因在战争中损失了一些兵马,又难以在河川地区发挥骑兵机动作战的特长,一时还难以全歼后梁于沿河所设的守军。后梁因损失较大,虽然仍据有一些黄河渡口,但已难进行战略性反攻。
龙德三年(923) 四月,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庄宗),国号大唐,史称后唐,以太原府为西京,改魏州为兴唐府,建东京。后唐位处北面契丹与南面后梁之间,处境欠佳,进取较难。但此时后梁郓州将领卢顺密降,劝李存勖乘郓州守兵不多、将失众心之机,袭取郓州。李存勖采纳这个建议,达到了袭取郓州的目的。后梁失去郓州,乃以王彦章、段凝率重兵进攻杨刘,企图通过夺取杨刘,再夺回郓州,阻后唐军于黄河沿岸,以保大梁的安全。后唐的对策是“筑垒马家口以通郓州之路”,守住杨刘、德胜等渡口,确保郓州,为进攻大梁又创了有利的条件,后梁朱友贞在反攻失败之际,调回素负盛名的王彦章,以无能的段凝为主将,还企图北进,使得人心动摇,士气低落。
同光元年 (923)八月二十七日,后梁康延孝投降于后唐,向李存勖报告了后梁政治上的内情、军事上的动向,并建议后梁的精骑从郓州袭大梁。后唐将领李嗣源与郭崇韬对军事的意见,与康延孝的建议一致。李存勖根据康延孝的情报,赞赏他的建议,又在李嗣源、郭崇韬等分析研究与大力支持下,当即定下了进袭大梁的战略计划。同时否定了李绍宏所提“划河为界,休兵息民”的意见。
十月初二日,李存勖亲率唐军精锐自杨刘渡河南下,以李嗣源为前锋,攻克中都,俘获王彦章等人。此时,李存勖否定了向东扩地的意见,听了李嗣源“兵贵神速” 的建议,抓住王彦章就擒、段凝不知此处军情的时机,决定立即进袭大梁。初四傍晚,李嗣源率前军日夜兼程行进。初五日,李存勖率后军自中都出发。初七日,后唐军进占曹州。朱友贞闻讯,十分恐慌,在外无援军、内乏实力的情况下,“日夜涕泣”,初八日自尽。初九日,李嗣源所部、李存勖后军相继进入大梁。十二日,段凝闻知大梁危急,率军自滑州回救,到封丘时知大梁失陷,即向唐军投降。
唐军奇袭大梁,从制定战略计划起,只化了三、四十天的时间,就完成任务,真是速战速决。唐军速胜的主要原因是:(一)军事上已比后梁占有一定的优势,又占据了黄河的一些渡口,牵制了后梁布置在黄河沿岸的主力军。(二) 已得知后梁内部的矛盾、军事的动向,经过“度己料彼” 的分析研究,才定下了袭击大梁的决策。(三) 李存勖在集众计议的情况下,善于扬长避短,下定决心,发挥骑兵特长,急速行动,直袭大梁。终于速胜。
后梁丢失大梁而亡的主要原因是:(一) 不明贤奸,用将不当。朱友贞拒谏言,亲小人,不识贤愚,不辨忠奸。在紧要时刻,撤换主将,不信用王彦章,而以无能的段凝统兵。(二) 不明军事,用兵不当。在军事上,始终未能做到知己知彼,争取战略主动权。既失去沿河一些渡口,又失去要点郓州,处处被动。(三)紧急关头,不知所措。在唐军窥取郓州、已成直袭大梁之势时,后梁仍布置重兵于沿河,准备北进,造成大梁空虚,给唐军以可乘之机,以致速亡。
《通鉴》 记述唐军奇袭大梁,主要是写李存勖知己知彼,扬长避短,明确战略,用兵主动; 朱友贞亲小人,远旧臣,用人不当,临危惟哀。通过这些,反映了这场战争的基本情况,使后人得知这个直袭大梁、速胜速决的著名战例。
(同光元年)①
(八月) 戊戌,②康延孝帅百余骑来奔,③帝解所御锦袍玉带赐之,④以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⑤领博州刺史。⑥帝屏人问延孝以梁事,⑦对曰:“梁朝地不为狭,兵不为少; 然迹其行事,⑧终必败亡。何则? 主既暗懦,⑨赵、张兄弟擅权,⑩内结宫掖,(11)外纳货赂,官之高下唯视赂之多少,(12)不择才德,不校勋劳。(13)段凝智勇俱无,一旦居王彦章、霍彦威之右,(14)自将兵以来,专率敛行伍,(15)以奉权贵。〔梁主〕每出一军,(16)不能专任将帅,(17)常以近臣监之,进止可否动为所制。(18)近又闻欲数道出兵,令董璋引陕虢、泽潞之兵自石会关趣太原,(19)霍彦威以汝、洛之兵自相卫、邢洺寇镇定,(20)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攻郓州,(21)段凝、杜晏球以大军当陛下,(22)决以十月大举。(23)臣窃观梁兵聚则不少,(24)分则不多。(25)愿陛下养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26)擒其伪主,(27)旬月之间,(28)无下定矣。”帝大悦。
①同光元年;公元923年。②戊戌: 二十七日。③康延孝: 原为后梁 (907—923) 将领,同光元年(923)八月二十七日投奔后唐茌宗李存勖。帅: 同 “率”。④帝: 指后唐荘宗李存勖。
李存勖 (885—926),五代后唐王朝的建立者。沙陀部人。李克用之子。公元923—926年在位。都于洛阳,国号唐,史称后唐。同光三年 (926)因兵变被杀。⑤南面招讨都指挥使:官名。负责征讨后梁的军事。⑥领: 兼任较低级的职务曰“领”。博州: 治所在今山东聊城。⑦屏(bing)人:使人退避。梁: 后梁。⑧迹: 据实迹考知。⑨主: 指后梁末帝朱友贞。朱友贞在位十一年(913—923)。⑩赵、张兄弟: 指朱温的女婿赵岩、朱友贞妻族张汉杰兄弟。朱友贞昏庸,不理朝政,军国大事操纵赵、张之手。赵、张之流依势弄权,卖官鬻爵,离间将相,搞得众离亲叛,促使后梁灭亡。(11)宫掖:指宫内贵幸之人。(12)纳赂封官,如温昭图以纳赂而得名藩,段凝以纳赂而得大将。(13)校(jiao):计较。勋劳:功勋劳绩,即功劳。(14)右: 古时尚右,故即以指较高的地位。(15)率: 大率; 通常。敛,征收(钱物)。行(hang)伍: 指军队。(16)有的 《通鉴》版本在每字前有 “梁主”二字。(17)专任: 充分信任而让其有职有权的意思。(18)动: 往往;每每。(19)陕虢 (guo);包括陕州 (治所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和虢州 (治所在今河南灵宝)。泽潞: 包括泽州 (治所在今山西晋城) 和潞州 (治所在今山西长治市)。石会关: 在今山西太原市以南。太原: 府名,治所在今山西太原市。(20)汝、洛: 汝州 (治所在今河南临汝)、洛阳 (在今河南洛阳市)。相卫: 包括相州(治所在今河南安阳市) 和卫州 (治所在今河南汲县)。邢洺: 包括邢州(治所在今河北邢台市)和洺州(治所在今邯郸市东北。镇定: 即镇州(治所在今河北石家庄市北)和定州 (治所在今河北定县) 。(21)禁军: 侍卫和扈从皇帝的军队。郓州: 治所在今山东东平西北。(22)当: 阻挡。(23)决: 决定。(24)窃: 犹言私。窃观: 意思是我个人的看法。(25)分: 分散。(26)大梁: 后梁都城,在今河南开封市。(27)伪主: 指后梁末帝朱友贞。(28)旬月: 一个月中; 个把月。
帝在朝城,①梁段凝进至临河之南,②澶西、相南,③日有寇掠。自德胜失利以来,④丧刍粮数百万,⑤租庸副使孔谦暴敛以供军,⑥民多流亡,租税益少,仓廪之积不支半岁。⑦泽潞未下。⑧卢文进、王郁引契丹屡过瀛、涿之南,⑨传闻俟草枯冰合,⑩深入为寇,又闻梁人欲大举数道入寇,(11)帝深以为忧,召诸将会议。宣徽使李绍宏等皆以为郓州城门之外皆为寇境,(12)孤远难守,有之不如无之,请以易卫州及黎阳于梁,(13)与之约和,以河为境,(14)休兵息民,俟财力稍集,更图后举。帝不悦,曰:“如此吾无葬地矣。”乃罢诸将,独召郭崇韬问之。(15)对曰:(16)“陛下不栉沐,(17)不解甲,十五余年,其志欲以雪家国之仇耻也。(18)今已正尊号,(19)河北士庶日望升平,(20)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有中原乎!(21)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画河为境。(22)谁为陛下守之!臣尝细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己料彼,(23)日夜思之,成败之机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24)又决河自固,(25)谓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26)其意冀有奸人动摇,(27)变生于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28)固保杨刘,(29)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汴,(30)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31)则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32)军粮将尽,若非陛下决志,大功何由可成!谚曰:‘当道筑室,三年不成。(33)帝王应运,(34)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35)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36)司天奏:(37)“今岁天道不利,(38)深入必无功。”帝不听。
①朝城: 在今河北莘县西南。②临河: 地名,在今河南濮阳西。③澶西:澶州(治所在今河南内黄东南)以西。相南:相州以南。④德胜: 澶州之南,黄河渡口。德胜失利: 是指贞明五年 (919)李存勖在德胜败于后梁军。⑥刍 (chu) 粮: 即粮草。⑤租庸副使:官名。后梁、后唐时期的租庸使,是专掌搜括钱财的中央财政长官。租庸副使是租庸使之副。⑦支:支撑;支持。⑧未下: 未曾攻克。⑨卢文进、王郁: 两人此时与李存勖为敌。契丹: 族名;国名。公元916年契丹族领袖耶律阿保机创建国家,国号契丹,后改称辽。建都皇都(今辽宁巴林右旗附近),后改皇都为上京。长期统治我国东北部。1125年为金所灭。共历九帝,统治二百余年。瀛: 瀛州,治所在今河北河间。涿:涿州,治所在今河北涿县。⑩草枯冰合: 指冬天。冬天,草已枯,河中已结冰。(11)梁人:指后梁军队。(12)宣徽使,官名。(13)易:交易。卫州: 治所在今河南汲县。黎阳: 在今河南浚县。(14)河:指黄河。(15)郭崇韬: 李存勖的重要谋士。(16)对: 郭崇韬答。(17)栉(zhi) 沐: 栉,梳头。沐,洗澡。解甲:脱铠甲。不解甲,言不脱铠甲睡觉,形容艰苦的戎马生活。(18)家国之仇耻: 言李氏与朱氏有家仇、后唐与后梁有失败之耻。(19)正尊号: 言已称帝。(20)士庶: 士民。升平: 太平。(21)中原: 指广大的黄河中下游地区。(22) 画:划 分。(23)度 (duo):估计; 推测。料: 猜想。(24)鄙:边远之处。(25)决河自固: 段凝从酸枣决黄河水灌郓州,以困唐兵,而自卫。(26)王彦章: 后梁的重要将领,但被段凝等人所排挤。(27)冀: 希望。(28)魏 (州):在今河北大名北。(29)杨刘: 黄河渡口,在今山东东阿以北。(30)汴: 汴州,即大梁。(31)授首: 被杀头。(32)登: 成熟; 丰收。(33)此谚喻自己无主见,误时而难成功。整个的意思是,当路筑室,与过路人商量所为,路人的意见各不相同,故延误时日而不能成功。(34)应运: 命运注定。(35)志: 意志。(36)行: 将; 快要。(37)司天: 掌管天象的官吏。(38)天道: 原指日月星辰等天体运行现象和过程。唯心主义认为天体运行是神的意志的体现,故有种种迷信的说教。
王彦章引兵逾汶水,①将攻郓州,李嗣源遣李从珂将骑兵逆战,败其前锋于递坊镇,获将士三百人,斩首二百级,彦章退保中都。②戊辰,③捷奏至朝城,④帝大喜,谓郭崇韬曰:“郓州告捷,足壮吾气。”⑤己巳,⑥命将士悉遣其家属归兴唐。⑦
①汶水: 此水经过郓州城南。②中都: 在今山东汶上。③戊辰: (九月) 二十七日。④捷奏: (向皇帝) 捷报。⑤气: 精神。⑥已巳: 二十八日。⑦兴唐: 指魏州。
公元923年李存勖于魏州称帝,改魏州为兴唐府,建东京。
(冬,十月) 帝遣魏国夫人刘氏、皇子继岌归兴唐,与之诀曰:①“事之成败,在此一决; 若其不济,②当聚吾家于魏宫而焚之!”③仍命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言同守东京。④
①诀(jue):辞别,多指不易再见的告别。②济: 成功。③魏宫:魏州的宫殿。④东京:指魏州。
壬申,①帝以大军自杨刘济河,②癸酉,③至郓州,中夜,进军逾汶,以李嗣源为前锋,甲戌旦,④遇梁兵,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⑤梁兵溃围出,追击,破之。王彦章以数十骑走,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之,识其声,⑥曰:“王铁枪也!”⑦拔矟刺之,⑧彦章重伤,马踬,⑨遂擒之,并擒都监张汉杰、曹州刺史李知节、裨将赵廷隐、刘嗣彬等二百余人,⑩斩首数千级。
①壬申: (十月)初二日。②济: 渡。③癸酉:初三日。④甲戌: 初四日。旦:早晨。⑤少顷:一会儿;不多时。⑥识: 知道; 能辨别。⑦王彦章号“王铁枪”。李绍奇与王彦章是故人,故曰“王铁枪也!” ⑧(shuo):长矛,即槊。⑨踬(zhi):被绊倒。⑩都监: 自唐中叶至五代,以宦官为监军,称都监、都都监。曹州: 治所在今山东定陶西。裨(pi)将: 副将。
彦章尝谓人曰:“李亚子斗鸡小儿,①何足畏!”至是,帝谓彦章曰:“尔常谓我小儿,②今日服未?”③又问:“尔名善将,④何不守兗州?⑤中都无壁垒,⑥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天命已去,⑦无足言者。”帝惜彦章之材,欲用之,赐药傅其创,⑧屡遣人诱谕之。彦章曰:“余本匹夫,⑨蒙梁恩,位至上将,与皇帝交战十五年;⑩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11)纵皇帝怜而生我,(12)我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岂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 此我所不为也。”帝复遣李嗣源自往谕之,彦章卧谓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13)彦章素轻嗣源,(14)故以小名呼之。于是诸将称贺,帝举酒属嗣源曰:(15)“今日之功, 公与崇韬之力也。(16)从绍宏辈语,(17)大事去矣。”
①李亚子: 即李存勖。②尔: 你。③未: 用同“否”,询问。 ④名:声名。 ⑤兗州: 治所在今山东兗州。⑥壁垒: 军营周围防御建筑物。⑦天命: 言“天”能决定人类命运的观点。⑧傅(fu):通“敷”。搽,抹。⑨匹夫:平常人的意思。(10)皇帝:指李存勖。(11)分(fen):名分;职分。(12)生我: 使我活着的意思。(13)邈佶烈: 李嗣源的小名。(14)轻: 向来轻视。(15)属(zhu):劝酒。(16)公: 对人的敬称。(17): 往昔。
帝又谓诸将曰:“所患惟王彦章, 今已就擒,①是天意灭梁也。段凝犹在河上,②进退之计,宜何向而可?”③诸将以为:“传者虽云大梁无备,④未知虚实。今东方诸镇兵皆在段凝麾下,所余空城耳,以陛下天威临之,⑤无不下者。若先广地,东傅于海,⑥然后观衅而动,⑦可以万全。”康延孝固请亟取大梁。⑧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 就使有人走告,疑信之间尚须三日。设若知吾所向,即发救兵,直路则阻决河,⑨须自白马南渡,⑩数万之众,舟楫亦难猝办。此去大梁至近,(11)前无山险,方阵横行,(12)昼夜兼程,(13)信宿可至。(14)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愿以千骑前驱。”帝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
①就擒: 被捉。②犹在:还在。河上:黄河岸边。③宜:应该。何向:往哪里。可: 合适的意思。④传者:传闻的消息。⑤天威: 指帝王的威严。⑥傅: 临近。⑦衅(xin):间隙;破绽。⑧亟(ji):赶快。⑨决河: 指段凝所决的河(本来为阻唐兵,现在造成自己的阻碍)。⑩白马: 白马渡口,在今河南滑县东。(11)至近: 很近。(12)方阵:方形之阵(古代军阵之一)。(13)昼夜兼程: 日夜赶路,一天走两天的路程。(14)信宿:连宿两夜。表示两夜的时间。
是夕,嗣源帅前军倍道趣大梁。①乙亥,②帝发中都,舁王彦章自随,③遣中使问彦章曰:④“吾此行克乎?”对曰:“段凝有精兵六万,虽主将非材,亦未肯遽尔倒戈,⑤殆难克也。”⑥帝知其终不为用,遂斩之。
①倍道: 兼程前进。②乙亥:(十月)初五日。③舁(yu):抬。 ④中使: 帝王近侍所任的使者,指宦官。 ⑤遽(ju):速; 遂即。倒戈: 指军士在战争中掉转矛头,攻击原来隶属的一方。⑥殆(dai):恐怕。
丁丑,①至曹州,②梁守将降。
①丁丑: 初七日。②曹州: 治所在今山东定陶西。
王彦章败卒有先至大梁,告梁主以 “彦章就擒,唐军长驱且至”者,梁主聚族哭曰:“运祚尽矣!”①召群臣问策,皆莫能对。梁主谓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②以至于此。今事急矣,卿勿以为怼。③将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④殆将三纪,⑤名为宰相,其实朱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⑥臣前后献言,莫匪尽忠。⑦陛下初用段凝,臣极言不可,小人朋比,⑧致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于水北,不能赴救。⑨臣欲请陛下出避狄,⑩陛下必不听从; 请陛下出奇合战,(11)陛下必不果决;虽使良、平更生,(12)谁能为陛下计者! 臣愿先赐死,(13)不忍见宗庙之亡也。”(14)因与梁主相向恸哭。(15)
①运祚: 犹言世运。多指封建王朝的盛衰兴亡。②朕: 帝王自称。居常: 平时;时常。卿: 君对臣的称谓。③怼(dui):怨恨。④先帝: 指后梁太祖朱温。⑤三纪: 三 十年。⑥郎君: 门生故吏以及僮奴,称呼主人之子曰“郎君”。⑦匪:通“非”。⑧小人朋比: 指赵岩、张汉杰之流互相勾结。朋比,互相勾结。⑨这句是说,段凝之兵欲还救大梁,为决河之水所阻,绕道而行,又赶不及。⑩有的《通鉴》版本在出字下有“居” 字。狄: 指李存勖,因李是沙陀人。(11)有的 《通鉴》 版本在请字上有“欲”字。奇: 奇兵。(12)良、平: 张良、陈平。两人以智谋助刘邦定天下。参考本书《楚汉战争》篇。更生: 再生。(13)赐死: 君命臣死。(14)宗庙:王室的代称。(15)相向: 面对面。恸 (tong):大哭。
梁主遣张汉伦驰骑追段凝军;①汉伦至滑州,②坠马伤足,复限水不能进。
①追: 催促的意思。②滑州:治所在今河南滑县东。
时城中尚有控鹤军数千,①朱珪请帅之出战; 梁主不从,命开封尹王瓒驱市人乘城为备。②
①控鹤军: 后梁的宿卫军。②开封尹: 开封府(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的长官。市人: 市民。乘城: 登城。
梁主登建国楼,①面择亲信厚赐之,使衣野服,赍蜡诏,②促段凝军,既辞,皆亡匿。③或请幸洛阳,④收集诸军以拒唐,唐虽得都城,⑤势不能久留。或请幸段凝军,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曰:⑥“凝本非将才,官山幸进,⑦今危窘之际,望其临机制胜,转败为功,难矣。且凝闻彦章败,其胆已破,安知能终为陛下尽节乎!”⑧赵岩曰:“事势如此,一下此楼,谁心可保!”梁主乃止。复召宰相谋之,郑珏请自怀传国宝诈降以纾国难,⑨梁主曰:“今日固不敢爱宝,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⑩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缩颈而笑。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为;置传国宝于卧内,(11)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
①建国楼: 大梁宫城南门 (建国门)上的楼名。②赍(ji):以物送人。蜡诏: 封在蜡丸里的诏书 (以防泄漏)。③亡匿: 逃跑和躲藏。④幸: 指帝王驾临。洛阳: 在今河南洛阳。⑤都城: 指大梁。⑥控鹤都指挥使:官名。控鹤军的长官。⑦幸进: 段凝以其妹得到帝王宠爱而进位大官。⑧尽节: 尽忠。 ⑨珏:读jue。 怀: 怀。 传国宝:即传国玺 (xi)。皇帝的印。 纾(shu) 国难:解除国家危难。 ⑩了: 言了事。(11)卧内: 寝室内。
戊寅,①或告唐军巳过曹州,尘埃涨天,赵岩谓从者曰:“吾待温许州厚,②必不负我。”遂奔许州。
①戊寅: 初八日。②温许州: 指许州(治所在今河南许昌市)刺史温韬。温韬是由赵岩而宫于许州。
梁主谓皇甫麟曰:“李氏吾世仇,①理难降首,②不可俟彼刀锯。③吾不能自裁,④卿可断吾首。”麟泣曰:“臣为陛下挥剑死唐军则可矣,不敢奉此诏。”梁主曰:“卿欲卖我邪?”麟欲自刭,⑤梁主持之曰:⑥“与卿俱死。”麟遂弑梁主,因自杀。梁主为人温恭〔俭〕约,⑦无荒淫之失; 但宠信赵、张,⑧使擅威福,⑨疏弃敬、李旧臣,⑩不用其言,以至于亡。(11)
①李氏: 指李存勖。②降首: 言低首投降。③俟彼刀锯: 言等待他们来杀。④自裁:自杀。⑤自刭: 自杀。⑥持: 握。⑦有的《通鉴》版本在约字前有“俭”字,当是。⑧赵、张: 赵岩、张汉伦。⑨擅威福: 专权而作威作福。⑩敬李旧臣: 指敬翔、李振等辅佐梁太祖朱温的老臣。(11)后梁自公元907年至923年,三主,十七年而亡。
己卯旦,①李嗣源军至大梁,攻封丘门,②王瓒开门出降,嗣源入城,抚安军民。是日,帝入自梁门,③百官迎谒于马首,拜伏请罪,帝慰劳之,使各复其位。李嗣源迎贺,帝喜不自胜,手引嗣源衣,④以头触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与尔共之。”帝命访求梁主,顷之,或以其首献。
①己卯: 初九日。②封丘门:大梁城北面有二门,西边的是封丘门。③梁门: 大梁城西面北来第一个门。④引: 牵挽。
段凝自滑州济河入援,以诸军排陈使杜晏球为前锋;至封丘,①遇李从珂,②晏球先降。壬午,③凝将其众五万至封丘,亦解甲请降。④凝帅诸大将先诣阙待罪,⑤帝劳赐之,慰谕士卒,使各复其所。⑥
①封丘: 在今河南封丘。②李从珂: 后唐军的将领。③壬午: 十二日。④解甲: 解除武装。⑤诣阙: 到帝王所居的门前。待罪:听候处分。⑥《通鉴》写后唐奇袭大梁,至此结束。
【译文】
(同光元年)
(八月) 二十七日,梁康延孝率领一百多骑前来投奔,皇帝(后唐庄宗)脱下自己所用的锦袍玉带送给他,委任他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兼任博州刺史。皇帝让别人退避,单独询问康延孝后梁的情况,康延孝答:“梁朝土地不算狭,士兵不算少; 但根据它所做的事来看,终究必定败亡。为什么这样说呢?君主既是昏暗怯懦,赵岩、张汉杰兄弟专权,内与宫中贵幸之人结合,外受百官的贿赂,官位的高低只看贿赂的多少,不是选择才能,不是计较功劳。段凝此人无智无勇,一日之间位居王彦章、霍彦威之上,自从带兵以来,常常搜刮士兵,以敬奉权贵。〔梁主〕每次派出军队,不充分信任将帅,常以亲近之臣进行监督,将帅的一举一动往往受到牵制。近来又听说打算几路出兵,命令董璋领陕虢、泽潞的部队从石会关开赴太原,霍彦威以汝州、洛州的部队从相卫、邢洺进犯镇州、定州,王彦章、张汉杰以禁军进攻郓州,段凝、杜晏球以大军阻挡陛下,决定在十月大举进兵。我以为梁兵集中起来是不少,分散之后就不多了。希望陛下养精蓄锐等候他们分散兵力之后,率领五千精骑兵从郓州直驱大梁,活捉梁的伪主,一个月内,天下就平定了。”皇帝非常高兴。
皇帝在朝城,梁段凝进军到临河的南面,澶州的西面、相州的南面,天天发生侵掠。自从德胜失利以来,损失粮草几百万,租庸副使孔谦大肆搜刮以供军用,百姓多有流亡,租税越来越少,府库的积存不够支撑半年。泽潞没有攻克。卢文进、王郁领了契丹的军队屡次到了瀛州、涿州的南面,听说等到草枯冰合的冬天,就深入侵犯,又听到梁人打算几路大军入侵,皇帝非常忧虑,召集将领们开会商量。宜徽使李绍宏等都以为郓州城外都是敌人之境,孤远难守,有它还不如没有它,要求以郓州同梁交换卫州和黎阳,同梁约和,以黄河为限,休兵息民,等到财力稍有集积,再考虑后事。皇帝不高兴,说:“如果这样我就没有葬身之地了。”就让将领们退去,只召问郭崇韬一人。郭崇韬答道:“陛下辛劳而不梳头洗澡,不解甲睡觉,已有十五年多了,立志想要洗雪家国的仇恨和耻辱。如今已经称帝,河北地区的官吏百姓天天盼望太平,刚得到郓州一小块地方,不能守住而放弃它,还怎能完全占有中原呢?我担心将士崩溃,将来粮食吃完、众人散去,即使划河为界,谁替陛下守卫领上!我曾详细询问康延孝有关河南的情况,估计自己,推测对方,日夜考虑这事,成败的事机就在今年决定。梁现在以精兵交给段凝,占据我们南面的边境,又决开河水以便自己固守,以为我们仓猝不能渡河,凭恃这些不再防备。让王彦章侵逼郓州,他们的意图是希望我军内部有坏人动摇,发生叛乱。段凝本来不是将才,不能临机决策,没有什么可怕。投降的人都说大梁没有兵力,陛下如果留下一部分兵力守魏州,保杨刘,亲自带领精兵和郓州联合势力,以不可阻挡之势攻进大梁,对方城中既然空虚,一定望风自溃。如果杀了伪主的头,那么各个将领就自然投降了。不这样,今年秋天粮谷歉收,军粮将尽,如果陛下不拿定主意,大功怎能告成! 谚语有说:‘当道建筑房屋,二年不能成功。’帝王是命运注定 ,一定有天命安排,关键在于陛下不要迟疑。”皇帝说:“这话正符合我的想法。大丈夫成功就称帝王,失败就为俘虏,我即将决策了!”掌管天象的司天奏报:“今年天道不利,发兵深入一定无功。”皇帝不听。
王彦章领兵越过汶水,将要攻打郓州,李嗣源派遣李从珂带领骑兵迎战,打败他的前锋于递坊镇,俘获将士三百人,斩了二百首级 ,王彦章退保中都 。二十七日,向皇帝送的捷报到了朝城,皇帝大喜,对郭崇韬说:“郓州告捷,足壮我的精神。”二十八日,命令将士遣送全体家属回到兴唐。
(冬,十月) 皇帝派遣魏国夫人刘氏,皇子李继岌回兴唐,和他们诀别,说: “事情的成败,在这次决战: 如果不成,当把我家的人聚集在魏州宫殿烧死。”仍然命令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宫一同守卫东京 (魏州)。
初二日,皇帝以大军从杨刘渡过黄 河,初三 日,到了郓州,半夜,进军越过汶水,以李嗣源为前锋,初四日早晨,遇上梁兵,一战打败了它,追到中都,包围这座城。此城没有防备,一会儿,梁兵溃围出逃 ,唐军追击,打垮了它。王彦章带领几十骑逃走,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他,辨知他的声音,说:“王铁枪呀!”拔矟刺他,王彦章受了重伤,所骑的马被绊倒,便捉住了他,并捉了都监张汉杰、曹州刺史李知节、副将赵延隐、刘嗣彬等二百多人,斩了几千首级。
王彦章曾对人说:“李亚子是个斗鸡的小孩,有什么可怕!”到了这时,皇帝问王彦章道:“你常常说我是小孩,今天服不服?”又问:“你的名声是良将,怎么不守兗州?中都没有堡垒,怎能自己固守?”王彦章答道:“天命已经失去,没有可谈的了。”皇帝爱惜王彦章的才能,想要任用他,送药敷治他的创伤,多次派人劝导他。王彦章说:“我本是个平常人,蒙受梁的恩德,职位升到上将,和皇帝交战十五年; 现在兵败力穷,死自然是我的本分,即使皇帝怜惜而让我活着,我有什么脸皮见天下的人呢?难道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的吗?这是我所不干的事。”皇帝又派李嗣源亲自去劝导他,王彦章躺着对李嗣源说:“你不是邈佶烈吗?”王彦章向来瞧不起李嗣源,所以用小名称呼他。于是将领们表示祝贺,皇帝举起酒杯向李嗣源劝酒,说:“今天的功劳,是您和郭崇韬的大力。以前如果听从李绍宏等人的话,大事就完了。”
皇帝又对将领们说:“以前所怕的只有王彦章,现在已活捉了他,是上天要消灭梁。段凝还在黄河岸边,应当往哪里进军较为合适?”将领们认为:“听到的消息虽然说大梁没有守备,不知是否属实。现在梁东方各镇的部队都在段凝统领之下,所余只是个空城,以陛下的天威亲自前去,没有不可攻克的。如果先广占地盘,东临大海,然后观察破绽而行动,可以有十分把握。”康延孝坚持要求赶紧攻取大梁。李嗣源说:“兵贵神速。现在王彦章已经捉住, 段凝一定不知这事，即使有人走告, 疑信不定还要三天。假如知道我军的动向,即使发兵救援,走直路就有决河的水阻碍,要向白马方向往南渡河,几万的兵众,船只也难仓猝备齐。这里距离大梁很近,前面没有山谷险阻,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进,日夜加倍赶路,两夜的时间就可以赶到。段凝没有离开黄河岸边,梁主朱友贞已被我们捉住了。康延孝的话说得对,请陛下以大军慢慢地挺进,我愿带一千骑兵在前面开路。”皇帝依从了他。军令一下,各军都踊跃地愿意出发。
这天晚上,李嗣源率领前锋加倍赶路趋向大梁。初五日,皇帝从中都出发,拉着王彦章跟随自己,派遣宦官为使者问王彦章道:“我这次出兵能攻克大梁吗?”王彦章答:“段凝有六万精兵,虽然主将没有才能,也不肯遂即倒戈,恐怕难以攻克。”皇帝知道他终究不会为唐出力,就杀了他。
初七日,到了曹州,梁的守将向唐军投降。
王彦章的败兵有的先到了大梁,向梁主报告了“王彦章已经被捕,唐军势不可挡地即将到来”的消息,梁主聚集宗族之人哭道:“梁的帝运完了!”召集群臣询问对策,都不能答。梁主对敬翔说:“我平时常常忽视你的话,以至于这个地步。现在事已危急了,你不要因此怨恨。将怎么办?”敬翔哭泣着说:“我蒙受先帝的厚恩,几乎有三十年,名义上是宰相,实际上是朱氏老奴,事奉陛下如同郎君。我前前后后所进之言,没有一句不是为了尽忠。陛下当初重用段凝,我极力说不行,小人勾结为奸,致使造成今天。如今唐军即将到来,段凝还在决河之水以北,一时不能赶来救援。我打算请陛下走出大梁避开唐军,陛下必不听从;请陛下派出奇兵与敌交战,陛下必不果断; 即使张良、陈平再生,谁能替陛下想出什么妙计! 我愿陛下先送我一死,我不忍心看到梁朝灭亡。”因而和梁主面对面的大哭。
梁主派遣张汉伦骑马飞奔去催促段凝军; 张汉伦到了滑州,坠下马伤了腿,又被决河之水所限不能前行。
这时大梁城中还有负责宿卫的控鹤军几千人,朱珪请求带领这些兵出战; 梁主不听从,命令开封府尹王瓒驱赶市民登城守备。
梁主登上建国楼,当面挑选亲信分子,送给他们很多东西,让他们穿上平民的服装,传送封在蜡丸里的诏书,去催促段凝军,这些人告辞之后,都逃藏起来。有人请梁主到洛阳去,收集各军以阻挡唐军,说唐军虽然占领大梁,势必不能久留。有人请梁主到段凝军去,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说:“段凝本来不是将才,他的高官是由于女宠爬上去的,现在危窘的时刻,期望他临机制胜,转败为功,太难了。况且段凝听到王彦章失败,他的胆已吓破,怎能知道他始终为陛下尽忠呢?”赵岩说:“事势这个样子,一下这城楼,谁的心靠得住!”梁主便作罢。又召宰相商量,郑珏请求自己怀藏传国的玺印向唐军诈降以纾国家危难, 梁主说:“今天固然不敢爱惜玺印,但按照你的这个计策,到底能了事吗?”郑珏低下了头很长时间,说:“只怕不能了事。”左右的人都缩着脖子暗笑。梁主日夜哭泣流泪,不知怎么办; 把玺印放在卧室内,忽然丢失,已被左右的人偷去迎接唐军了。
初八日,有人报告唐军已过了曹州,尘埃飞扬满天,赵岩对侍从的人说:“我对待许州刺史温韬深厚,他一定不辜负我。”就投奔许州。
梁主对皇甫麟说:“李氏是我的世代怨仇,照理难以低头投降,不可等待他来开刀。我不能自杀,你可以斩断我的头。”皇甫麟说:“我替陛下挥剑死于唐军之手倒是可以,不敢遵从这个诏命。”梁主说:“你要出卖我吗?”皇甫麟想要自杀,梁主拉住他就:“和你一同死。”皇甫麟于是杀了梁主,就此自杀。梁主为人温良恭俭,没有荒淫的过失; 但宠信赵岩、张汉伦,让他们专权而作威作福,疏远敬翔、李振等老臣,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以至于亡。
初九日早晨,李嗣源军到了大梁,攻打封丘门,王瓒开门出降,李嗣源入城,抚慰军民。这天,皇帝从梁门入城,百官在马前迎谒,拜伏在地向他请罪,皇帝加以慰劳,让他们各自恢复原来的官职。李嗣源迎接皇帝表示祝贺,皇帝高兴得不得了,手牵着李嗣源的衣服,以头碰着他说:“我有天下,是你父子的功劳,天下和你共同享有。”皇帝命令寻找梁主,不久,有人把他的头送了来。
段凝从滑州渡河来救大梁,以诸军排阵使杜晏球为前锋; 到了封丘,遇到李从珂,杜晏球先投降了。十二日,段凝率领他的五万兵到了封丘,也解除武装请求投降。段凝带领各个大将先到宫阙前听候处分,皇帝抚慰赏赐他们,告慰士兵,让他们各自回到原来的处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