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
[近代]马君武
北狄寇边郡,飞电羽书急。军人别慈母,整装赴前敌。母亦无所恋,母亦无所愁。生儿奉祖国,岂为室家谋。儿父战死日,儿生未十年。不辞教养儿,望儿成立贤。教儿读历史,往事足歌泣。祖国岂不美,世界昔第一。教儿练身体,丈夫之本领。周处杀三蛟,项籍力扛鼎。教儿习射击,典钗买枪剑。刺肌戒爱国,隐隐字可见。儿今年二十,投身事戎行。父志既已继,母愿志已偿。北狄吾世仇,膺惩今所急,祖国尺寸地,不许今人失。母亦无所愁,母亦无所恋。不望儿生还,恐儿不力战!
《从军行》为乐府旧题,属[相和歌辞·平调曲]。这是诗人献给华夏氏族母亲的一曲颂歌。诗中塑造了一个胸怀祖国之爱、民族之仇,深明大义的英雄母亲。
母亲是痛苦不幸的。在孩子未满十岁之时,丈夫就在抵御外侮的战斗中壮烈牺牲了。夫君壮志未酬身先死,常使她涕泪纵横湿衣衫。然而,她掩埋了丈夫的尸体,揩干了无尽的泪水,肩负起养儿教儿的重担。
母亲是豁达有志的。她希望儿子能继承父志,成为为国为民建立功勋的英雄。她一教儿通古博今,培养他爱国主义的民族精神,愿孩子从小立下大志,为恢复我中华灿烂辉煌的往昔而贡献自己。她二教儿强健体魄,要象项羽那样力扛铜鼎,要象周处那样能除三害。练就一身丈夫本领,修成一副英雄本色。她三教儿操习洋枪洋炮。不惜典卖自己的钗环妆奁,换得枪剑,使儿艺成。英雄母亲惩戒孩子要尽忠报国,就象岳母训戒岳飞一样,刺字立誓,愿儿一如岳武穆,血尽报中华。
母亲是无私为国的。在沙皇俄国侵我东北领土的危急时刻,她毫不犹豫地把年刚二十的儿子送上了抗敌的最前线。在送儿赴戎机之时,母亲的宿愿将要实现,母亲的深仇将要洗雪。她的愿,她的仇不仅是个人的、家庭的,也是民族的、国家的。在这一庄严的时刻,英雄母亲别无所恋、别无所愁,唯恐儿子杀敌不力,唯愿儿子以身报国。祖国山河的寸草寸土,愿儿用血肉之躯去拼死保卫。不许失地,不许败退,哪怕付出生命的高昂代价!
母亲是慈爱明理的。十月怀胎之累,一朝分娩之痛,二十年养育之苦,孤儿寡母,相濡以沫,相依为命。一旦送子杀敌,一旦教子捐命,可以想象这位含辛茹苦、辛劳一世的女子将要忍受怎样撕心裂肝的痛苦。然而,个人之痛要抛开,个人之悲要咽下,通达的母亲啊,生儿养儿不仅为室家前途,更是为祖国奉献!
诗人哪里是在写一个具体的、个别的母亲!他分明展现了中华民族普通女性的博大胸怀,描画了中华民族普通女性的炽烈情意,歌颂了中华民族普通女性的高尚节操。千千万万的须眉男儿,读了这一首慷慨激昂的诗以后,当着对这一平凡的巾帼女豪!凭什么还要容忍,凭什么还要退让,凭什么俯首称小,凭什么甘心为奴。当清醒,应奋起,要抗争,将必胜。在国家多事之秋、民族危难之际,所有的炎黄子孙、中华儿女、难道不应借得母亲的三分胆略,学得母亲的十分豪气吗?此诗犹如一面明镜,用女性之勇照出了男儿之怯,用女性之刚照出了男儿之懦,用女性之豪照出了男儿之虚,用女性之烈照出了男儿之弱。血性尚存的中华男子当思、当想、当奋、当争!这就是本诗的诗外之言,这就是本诗的深意所在。
此诗明白如话,通俗易懂,直写英雄母亲,似无深意,殊不知诗人言外有言,意外有意。母亲之壮是明写,激励国人之志是暗藏;母亲之豪是正写,唤起国人之心是反呼。试想,几千年儒教一统之古国,从来都是遵奉孔圣先祖之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然而在诗人笔下,却一反圣贤之道,母亲闪现出了夺目的异彩。正面歌颂一向被人们鄙视的女性,岂不羞杀,愧杀堂堂须眉!诗人所处之世,多么需要千千万万的革命志士,比之正面号召,反衬激将,岂不收效更大?这就是本诗最主要的艺术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