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成帝时燕燕童谣

2019-05-22 可可诗词网-乐府诗鉴赏 https://www.kekeshici.com

        

[汉]民歌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此诗收在《乐府诗集》第八十八卷,属于《杂歌谣辞》,为乐府古辞。该诗与下篇“邪径败良田”,《汉书·五行志》都解作由“貌之不恭”达到“极恶”之前出现的征兆,这是封建文人的偏见,含有浓厚的迷信色彩和避讳成分,不足凭信。联系本事进行分析,我们有理由把它们看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民歌。
        诗篇歌咏的是赵飞燕姊妹以容貌和舞技取宠于汉成帝,出于妒嫉残害皇孙的故事。据《汉书·外戚传》载,赵飞燕刚生下来就差一点作了弃儿,大概家境非常贫寒。长大以后,做了阳阿公主家的奴婢,学习歌舞,身轻如燕,故号曰飞燕。诗篇就从这里切入、展开。
        前三句以暗喻和诙谐的手法叙述了成帝和赵飞燕相识的经过。“涎涎”有人解释为光泽貌,形容燕子的羽毛光亮美好。此论肤浅,杜文澜《古谣谚》卷五驳之甚力:“水滴谓之涎。此形容小鸟张尾之状极俏。字书训光泽貌,亦属臆法。”可谓探赜之论。赵飞燕以善舞著称,又以身轻而有飞燕之号;因此,这句乃是以比喻和双关的手法,巧妙地形容了赵飞燕舞姿的美妙,且具有动态的形象性,极具匠意。那么“张公子”是谁呢? 《汉书·五行志》说是时常陪着成帝微服出游的富平侯张放,后世多沿其说。我们认为张公子实际上就是指成帝本人。因为成帝与张放出游,二人常俱称富平侯家的人,也就是说,二人可能俱称“张公子”;再联系全诗的整体意思来理解,这里的“张公子”只能是成帝。作者是以幽默的笔调来处理这件事的,录者却要避讳,自然不便深剖其意,故顺势解作张放。其实这既不符合事理,又乖忤全诗的整体意思,也不谐和作品的幽默风格,实不足取。三句的意思是说,阳阿公主家有位号曰赵飞燕的佳丽女郎,富有舞蹈天才。化名张公子的成帝常来寻欢作乐,时时观赏她的表演,对她产生了爱慕。
        中间三句继续以暗喻的手法,叙述了赵飞燕姊妹入宫专宠和虐害皇子的事,是全诗的重心和感触点所在。 “木门”指皇宫中的豪华大门, “仓琅”为青色, “根”为铺首,铺首上面嵌着铜环,好象树根,故称。 “仓琅根”是指宫门上闪着青光的铜铺首。全句指代赵氏姊妹入宫的经过。据《汉书·外戚传》载,成帝从阳阿公主家把赵飞燕纳入后宫。赵飞燕有个妹妹,比她更迷人,也被召进宫。姐姐封为皇后,妹妹作了婕妤,二人贵倾后宫。后来妹妹受宠又超过了姐姐, “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髹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兰田璧,明珠,翠羽饰之, 自后宫未尝有焉。”本句所指大概就是这件事。但是乐极生悲,姐妹二人虽然擅宠多年,却未能生出孩子。她们(主要是妹妹赵昭仪)妒嫉成性,就作出了虐杀皇子的行动。这种行为在宫闱斗争中屡见不鲜,具有典型意义的。汉初,吕后迫杀赵王如意,东汉后期梁皇后几乎杀尽了桓帝宫人之子就是突出的例子。作者愤怒地指斥这种禽兽行为,并以这个典型事例概括了这种令人深恶痛绝的宫闱恶习。
        最后两句是作者对赵氏姐妹的诅咒。 (《汉书·五行志》解作歌咏赵氏姐妹伏辜事。赵飞燕以“残灭继嗣”的罪名伏诛事在成帝死后六年,按此说则此诗并非写实,而似标卦,故不取。)“矢”同“遗矢”之矢,是屎的意思。皇孙——那些襁褓中的婴儿被残酷地“啄”死了,但是这些美女蛇般的恶燕能够长久吗?不,她们的末日也为期不远了。她们会被击落下来,栽到臭不可闻的狗屎堆中去,来一个“燕吃屎”。
        到这里,诗篇的意思象是完了。但诗的题旨还不至此。诗中还隐含着另一个被批判的人物,这就是汉成帝刘骜。在《汉书·成帝本纪》中,尽管班固父子从封建正统观念出发,对成帝多有溢美之词,也不得不承认他“湛于酒色”致使“赵氏乱内,外家擅朝”的重大过失,而诗篇所反映的正是“赵氏乱内”的典型事例。这位风流皇帝,早在作太子时,就以好色著称,致使险些丢了皇太子的地位。弱冠即位,这种毛病有增无已。许后之宠未衰,他就又“后官多新爱”了。后宫佳丽不能满足他的淫欲,就又与淫棍张放结伴微服出行,寻花问柳,从阳阿公主家采去了赵氏姊妹。赵飞燕刚立为皇后,他就又喜新厌旧,把兴趣集中在其妹身上,使她取得了绝幸的地位。他的淫欲甚至达到了宁可舍弃一切的程度。当赵昭仪丧心病狂地要杀掉他与许美人生下的儿子时,他虽然用绝食作了微弱的抵抗,但不久就屈服在赵昭仪的淫威之下,竟与赵昭仪一起,亲手弄死了自己亲生的幼婴。赵昭仪露出了让他断子绝孙的凶恶本相,他还爱不能已,终于暴死在赵昭仪的卧榻之上。真可谓“为爱名花抵死狂”了。好色到如此地步,求之历代的帝王,也属罕见。正是他制造了让自己家败人亡、子孙断绝的家庭悲剧,也只有他才能制造这样的悲剧。作者虽然没有提到他,但其批判的锋芒亦透向这个幕后的“男主角”。这就形成了诗篇内蕴的嘲讽帝王荒淫好色的主题。
        诗篇的表述方式富有内蕴性。诗中说的是什么,似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却屡思不能穷其微奥,愈思其味愈深,难怪班固把它作为征兆诗。
        诗的另一个特点是以轻松的笔调表现严肃的主题。通篇比喻,妙趣横生;外谐内庄,对比鲜明,反差强烈。轻盈美丽的燕子包藏着蛇蝎般的心肠,豪华庄严的宫门关闭着骇人听闻的罪恶和荒乱不堪的生活,这一切都悄悄地成为严肃的道德审判的对象,在微笑中被置于死地。作者那严正的思想感情也在轻快的格调中得到表露。而这一切又都来得极其自然,毫无斧凿的痕迹,深具民歌之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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