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歌行
[清]沈谦
西山樵夫方壮年,手持樵斧西山边。朝向西山石上坐,暮向西山云际眠。行人过者问樵夫,愿君共坐语斯须。美髯如戟好身手,虎狼不顾千金躯。深林杳杳白日落,请君且去住城郭。丰貂锦衣不识寒,肥肉美酒供大嚼。暂时俯仰谁复嗤,恐随霜露填沟壑。樵夫不答自微吟,东江渔者知我心
这首诗题下作者原注说:“张祖望自号西山樵夫,尝以《渔夫词》赠予,故有此答。”可知这是一首酬答诗。作者沈谦和友人张祖望皆以文采志行相尚,与钱塘毛先舒号称“南楼三子”。关于张氏的生平有记载说:“张纲孙,字祖望,改名丹,钱塘人。美须髯,恬淡不乐交游,好为诗、古文、词;喜山水,穷幽蹑险。其诗悲凉沉远,有小雅之遗。”(《国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七《文苑》)。
清初,有一批明代遗民或后裔,誓不与满清政府合作,有的埋名于医卜屠沽,有的栖身于山野荒林,拒绝应试和出仕,甘愿老死穷庐而保持志节。清人日记中曾载:“夜至酒楼小饮,当炉者瞿氏,忠宣(瞿式耜)之嫡孙。相传忠宣殉难桂林,遗命子孙,不得应有司之试,至今隐名屠沽,盖尚秉忠宣遗训。”(叶昌炽《缘督庐日记》卷一)。
这首七言歌行体赠友诗,就是赞扬了这种浩然正气和崇高的民族气节。诗的前四句先写友人栖息于西山边的行止,壮年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但张祖望却拒绝仕进,手持樵斧甘愿在深山打柴,白天坐在岩石上休息,晚上高卧在白云边。“樵夫”本指山中打柴人,张祖望自号“西山樵夫”并不是真正去打柴,其意在隐名于山林间,决不与世苟合。故诗前四句作者就极写其山野樵采的生活,紧贴《樵歌行》题目,这种写法诗家称为“点题”或“破题”。前四句从结构上讲为一段,是四句一韵的形式,从第五句换韵,以设问的语气转入第二段。行路的人经过西山就问樵夫,但愿与君坐在一起聊一会儿,看您相貌堂堂身手不凡,胡须象戟一样扎煞着,充满大丈夫气概,就是猛虎恶狼扑来,也会不顾生死,勇往直前。“斯须”即“须臾”,片刻、一会儿。“美髯如戟”语出《南史·褚彦回转》:褚彦回“美仪貌,善容止。”山阴公主对他说:“君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意?”张祖望也是一付大胡子,所以借用此语。第九句换韵转入第三段,接以上行人的语气说:山深林密,日色昏暗阴冷,太阳落后景况更为凄凉,您不如出山姑且居住在城里,天寒地冻时穿的是锦袍貂裘,吃的是美酒肥肉,何苦在深山受这份罪呢?暂时寄人篱下受人支配能算什么,不会被人嗤笑让人瞧不起的。否则,一生将要象霜气和露水一样匆匆逝去,埋没在山沟里一直到死,又何必呢?这一段是全诗的中心,假托行人的口气,问张祖望为什么不放弃志向,暂时与世苟合而随波逐流,这样不比穷死于沟壑强吗?诗里以“城郭”代表官场仕途,与山林隐居相对比,下山移住城郭意即出仕,辅助清廷;又用丰貂美酒形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与凄凉昏暗的荒野生活相对比,深刻地反衬出两种不同的思想境界。结尾两句一换韵作促收式,不作正面回答,以“微吟”二字,衬托出西山樵夫对行人的言词不屑一顾的神态,径自走去说:“只有东江渔者才真正了解我的心意啊!”结尾含蓄浑茫耐人深思。
“东江渔者”就是作者自己,《清诗纪事》载:沈谦“居傍临平湖,《水经注》又名东江,因筑东江草堂,自号东江子。仁和人,明诸生,隐于医。”那么诗中的“渔者”与“樵夫”之含意相合,两人的志行是心心相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