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
[明]于谦
健儿马上吹胡笳,旌旗五色如云霞。紫髯将军挂金印,意气平吞瓦剌家。瓦剌穷胡真犬豕,敢向边疆挠赤子。狼贪鼠窜去复来,不解偷生求速死。将军出塞正戎行,十万戈矛映雪霜。左将才看收部落,前军又报缚戎王。羽书捷奏上神州,喜动天颜宠数优。不愿千金万户侯,凯歌但愿早回头。
《出塞》为汉乐府旧题,内容多写边塞生活。本诗与下边的《入塞》为姊妹篇,反映出于谦在反抗瓦剌斗争中的生活及理想。本诗热情地歌颂了明朝人民抵抗瓦剌贵族入侵者的英雄气概,和只愿保卫祖国,不求高官厚禄的爱国情操。
全诗四句一韵,每韵一层意思。气势轩昂,慷慨激扬。犹如战斗的号角,进军的战鼓,读之令人热血沸腾,精神为之一振。
第一韵写出征健儿兵精将勇,意气风发。透过字面,我们仿佛见到一支训练有素的军旅,武器精良,群情激昂,在悠扬的军乐声中,一往无前地挺进。你看:将帅多谋,运筹帷幄,指挥倜傥,以三国时智勇双全、仪表非凡的孙权相比,可谓恰如其分;士兵骁勇,剽悍善战,举止潇洒,那动人的芦笛,仿佛是胜利的前奏曲,令人鼓舞振奋,表达了他们无所畏惧的精神:那遮天蔽日的战旗,如五彩云霞一般,显示了大明王朝的国力军威,所向披靡。短短四句,如狂风卷浪,势欲滔天。令人想到, 以这样的军队去进攻敌人,将是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以这样的军队去防御敌人,则是稳如泰山,坚如盘石。
接下一韵,作者以激愤的情绪,斥责了瓦剌掠边扰民的行径。于谦为明前期杰出的民族英雄。英宗正统年间,瓦剌乜先为太师,屡犯中原,威胁明政权的安危,以至酿成“土木之变”,国家岌岌乎危而怠哉。于谦力排众议,独挽狂澜,拥立景帝,固守京师,终于击退瓦剌,使人民免于涂炭。故诗人称瓦剌为“狼贪鼠窜”、“犬豕”,言语纵然有些过激,却如实地反映出作者的赤子之心,爱国之情,忠贞之志。“敢向边疆挠赤子”句,尤其是“去复来”句,点出大明将士出塞远征,决非是扩边略地,完全是正义的自卫反击,是一场积极的防御战。前人说:“哀兵必胜”,诗人对大明获得这场胜利也充满了信心。“不解偷生求速死”句正是以幽默的口吻嘲讽瓦剌的入侵,是自投罗网,加速灭亡。为下面的抒写,奠定了基础。
接着,诗人笔锋一转,以浪漫的手法,极度夸张了大明将士英勇无敌,一往无前。 “十万戈矛映雪霜”,与前句“旌旗五色如云霞”相映为璧,组成了一幅色彩斑烂的图画。五彩缤纷的旌旗,耀眼夺目的戈矛,再配上兰天、红日、黄土、白雪,真有美不胜收之感。更显示出大明将士的壮丽军容, “十万戈矛”组成一支不可抵抗的铜铁洪流。你看,“左将才看收部落,前军又报缚戎王”。进军速度之迅猛,令人瞠目;战果之辉煌,让人叹为观止。昔日嚣张一时的瓦剌军队,如今已土崩瓦解,溃不成军。诗歌磅礴的气势,豪迈矫健的笔法,可与盛唐王昌龄《从军行》之五“前军夜战洮河边,已报生擒吐谷浑”相媲美,再现了大明军队兵贵神速,声先夺人的气势,也表现出作者的乐观主义思想。
最后一韵,诗人放慢了节奏,以舒缓的语气,写出胜利的捷报传至京师,皇帝也为之喜笑颜开,传令厚赏三军将士。不料将士们都不希罕那些赏赐,只希望能凯旋之后,早日回归乡里。“不愿千金万户侯,凯歌但愿早回头”二句,表现出将士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目的,是为了保卫祖国,是为了使人民能在安定和平的环境中自由地生活,而不是为了贪图升官进爵、发财致富,讴歌了大明将士纯朴的性格、高尚的情操。同时,此二句也是北朝乐府《木兰辞》:“愿借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传统的继承,更是士大夫的理想境界,“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不足为难矣”(见李白《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的凝聚与显现。
综观全诗,作品继承了乐府诗和唐代边塞诗的优秀传统。又有所发展创新。诗作沿袭了乐府旧题,却突破了乐府旧题的规格,加大了作品容量。可以说,没有这么长的篇幅,就无法反映这么丰富的社会生活,也塑造不出如此感人的形象。作品一反征行题材凄怆哀怨之惯例,通篇充满雄浑伟健的气势,可谓“行神如空,行气如虹”(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言语铿锵,掷地有金石声。本诗思想及艺术成就,较唐代同类题材的作品,毫不逊色,又兼有宋诗善于议论之长,堪称于诗中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