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行并序
[元]杨维桢
刘平妻胡氏,从平戍零阳。平为虎擒,胡杀虎争夫。千古义烈,有足歌者。犹恨时之士大夫其作未雄,故为赋是章。
夫从军,妾从主。梦魂犹恨刀箭瘢,况乃全躯饲豺虎。拔刀誓天天为怒,眼中於小于鼠。血号虎鬼冤魂语,精光夜贯新阡土。可怜三世不复仇,泰山之妇何足数。
这是一曲高昂的英雄之歌。
刘平的妻子胡姓女子,她的丈夫被征发从军到了零阳(今湖南慈利东)胡氏也随军前往。刘平被猛虎所伤,胡氏虎口争夫,以无比的仇恨与勇敢,居然杀死了猛虎。这是何等有气魄?无怪东维子有“犹恨时之士大夫其作未雄”之叹。杨氏之作, 自是壮词。
“夫从军,妾从主。”诗一开头,便给我们塑造了一个遵守封建妇道的妇女形象。丈夫从军到远方戍守,妻子也跟随到了戍所。今天看来,这应当是夫妻之间爱情深笃而使他们如胶似漆般的不愿离开。在诗人笔下,确实披上了一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伦理道德外衣。
“梦魂犹恨刀箭瘢,况乃全躯饲猛虎。”由于对丈夫刻骨铭心的爱,对一切损伤丈夫的人或物都表现了无比的仇恨。丈夫过去打仗,身上留有刀箭瘢痕,她抚摸着这些瘢痕入睡,在梦中还感到无比痛苦。今天丈夫被猛虎所伤,她怎么能够容忍,爱化作冲天的恨,再化作弥天的勇。这就是胡氏杀虎力量之所在。
“拔刀誓天天为怒,眼中於菟小于鼠”。胡氏拔出刀来,对着苍天起誓为丈夫报仇,一时阴风怒号,彤云密布,电闪雷鸣。诗人描绘天怒,是给胡氏杀虎创造了一个特殊的氛围。在这种氛围中,胡氏好象陡然增加了十二万分的勇武和神力,出现在她眼中的老虎(於菟)简直比老鼠还小。很显然,诗人运用了浪漫主义的夸张手法,但却显得是那样真实,使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挟仇带恨复仇女神的形象。诗人的笔力和气魄令我们赞叹。
“血号虎鬼冤魂语,精光夜贯新阡土。”“血号虎鬼”,指老虎被胡氏所杀,带着淋漓鲜血,发出痛苦号叫: “冤魂语”是说被老虎杀害的刘平的魂灵看到妻子杀虎为自己报仇,他感到欣慰,向妻子致语表示灵魂得到了安慰。很自然的推出了“精光”一句。 “精光”本指日月光华,这里说的是月光;“新阡”是刘平坟前的墓道。到了夜晚,银白的月光洒到新坟上边,显得是那么冷清和孤零。胡氏虽杀虎为夫报仇。但她毕竟是一个悲剧中的英雄。这里写清冷月光下的孤坟,无宁是烘托女英雄杀虎后的凄凉心境。
诗的最后以《礼记·檀弓》篇中“苛政猛于虎”的典故作结:“可怜三世不复仇,泰山之妇何足数。”故事讲的是,一天孔子从泰山脚下路过,看到一个妇女在坟墓前非常哀伤的痛哭不止。孔子便让学生子路上前询问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妇女回答说,她的公爹、丈夫、儿子三代人都被老虎吃掉了。孔子又问她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妇女回答说:因为这里没有严酷的政治统治。于是孔子教育学生说,你们要记住,苛政比老虎还厉害啊!这个典故无非是说明孔子主张仁政,反对苛政的思想。杨维桢借用此典,仅取泰山妇女对伤三世亲人的老虎都未进行报仇这一点,与胡氏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诗人所歌颂的是一种对恶势力必须采取以牙还牙,以血偿血的强烈复仇精神。象泰山妇那样无所作为的弱者,诗人认为是“何足数”的。
此诗风格粗犷豪壮,语言略嫌朴拙。这正与为杀虎女杰所谱之英雄赞歌和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