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麦女歌
[元]马祖常
垄雉飞,桑扈鸣,老蚕入簇茧欲成。原头腰镰者谁子?刈麦归家作饼饵。心知栖亩有滞穗,恻恻忍收寡妇利。寡妇持筐衣褴褛,终朝拾麦满筐管。儿啼妇悲灶无火,寒浆麦饭哺时取。岂不见贵家妾,岂不见娼家妇,绣丝系襦莲曳步。银刀鲙鱼佐酒杯,狎坐酣歌愁日暮。拾麦女,拾麦女。尔莫嗟,尔莫忧,人生赋命各有由。前年贵家妾,籍入为官婢。今日娼家妇,年老为人弃。贫贱艰难且莫辞,毕竟荣华成底事?
本篇是马祖常所作的拟乐府诗。诗作一开始所展现的情景是,麦收季节已经到来,农民正用刚刚收割的新麦做成的饼饵,在嚐鲜食用。善良纯朴的农民明明知道,麦地里还滞留着一些零星麦穗,却有意不去清理拣拾,因为有个贫穷的寡妇要到地里拾麦,实在叫人不忍心毁掉她赖以维持生理的唯一的、然而又是微薄渺茫的指望。接着,诗人直接描述寡妇拾麦的情况和家计的艰难,她衣衫褴褛,终朝拾麦,筐筥内填满了麦穗,幼小的孩子饿得哇哇哭叫,使她感到揪心般的疼痛。但是,麦收季节是短暂的,每年不过十天半月,从早到晚,累得腰疼腿酸,拾得的麦穗即使把携带的筐筥装满,簸扬以后,也未必能得到一斤二斤的麦粒,用以糊口是困难的,所以,她家里总是灶内无火,炊烟不起,在饿得难以支持的时候,吃一点寒浆麦饭。所谓“寒浆”,就是清冷的水; “寒浆麦饭”,就是用清冷的水煮些麦仁汤。诗的第一层虽然只有短短四句,但描写极为真切,具有较强的感染力。
接着,诗人写了“贵家妾”、“娼家妇”的豪华奢侈生活。从穿戴打扮看,她们“绣丝系襦”;从饮食起居看,她们“银刀鲙鱼”、“狎坐酣歌”,可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与拾麦女子相比,确有天渊之别。
但是,这样的糜烂生活,并不值得羡慕。诗人以对拾麦女充满同情、对“贵家妾” “娼家妇”的鄙夷不屑的明确态度,劝慰拾麦女子不要怨嗟,不要忧伤, “人生赋命各有由”,别看那些“贵家妾” “娼家妇”眼前享乐,保不准风云有变,祸生不测,一旦主子和靠山倒台,自身便会沦官婢,年老色衰,终究会遭人遗弃。所以,要乐天知命,挺得住贫贱艰难。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烟云,是指靠不住的。
拾麦女生计艰难,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疾苦,而群众的疾苦,诗人则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但诗作中所表露出的也只是同情而已,却未能也不可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至于产生这种情况的根源,也没有触及。这同作者的身份地位和历史局限性有关。马祖常身居高位,做过礼部尚书、御史中丞等大官,接触穷苦老百姓的机会毕竟有限,对人民疾苦的了解也不可能多么深刻,因而对造成百姓艰难困苦的原因既缺乏认识,也难以从根本上进行揭露和抨击,便把贫富悬殊的社会现象和阶级对立的尖锐矛盾,归纳到命运的安排。我们对古人不应该提出不顾及历史条件的苛求,却也不能不实事求是地指出,诗人所宣扬的“人生赋命各有由”的观点是庸人之见,它只能模糊人们的辨识力,减弱人民群众向贫困和命运进行搏击的意志和信心。
这首诗描写田园风光静中有动,由此及彼。本来麦收季节,忙碌异常,或开镰收割,或拉磙碾场,但在此诗中既看不见麦地里的刈麦情景,也听不见麦场上的喧闹,出现在人们眼帘和耳畔的是“垄雉飞”“桑扈鸣”, “老蚕入簇茧欲成”的景象,这样入此及彼地映衬出农民的麦地里忙碌,垄上的雏鸡和树上的青雀,也许由于无人饲养和管束,而在那里鸣叫、飞奔,一派动态,情景逼真。
语言平易浅近,本是古今乐府诗的共同特点,此诗明白如话却又婉转富有情致,并无鄙陋粗俗之嫌,且在婉转中揉进深邃的思绪,耐人品味,收到使人举一反三之效。例如“银刀鲙鱼佐酒杯,狎坐酣歌愁日暮”的诗句,生动地描绘出了“贵家妾” “娼家妇”的侈奢淫靡, 自然会使读者由此引起联想深思,痛恨那些达官贵人和纨袴子弟偎红依翠的庸俗丑恶,具有较丰富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