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曲
[宋]陆游
佩刀一刺山为开,壮士大呼城为摧;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动地银山来。长戈逐虎祁连北,马前曳来血丹臆;却回射雁鸭绿江,箭飞雁起连云黑。清泉茂草下程时,野帐牛酒争淋漓。不学京都贵公子,唾壶尘尾事儿嬉。
《出塞曲》为汉乐府横吹曲名,属军中之乐。陆游借用乐府旧题而写时事,诗篇描绘了出塞的壮士们边地射猎的壮举,塑造了抗金将士的英雄形象,抒发了自己要求参加抗金斗争的强烈愿望;并对南宋朝中清谈误国的士大夫们,表示了极大的鄙薄和愤慨。
“佩刀一刺山为开,壮士大呼城为摧”。首二句突兀而来,陡起壁立,着力描绘出塞的壮士们气吞山河、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 《后汉书·耿恭传》载:东汉时耿恭带兵与匈奴作战,占领疏勒城,匈奴在城下截断水道,城中缺水。耿恭掘井十五丈,仍不得水,于是仰天长叹道:“闻昔贰师将军拔刀刺山,飞泉涌出,今汉德神明岂有穷哉!”于是水泉从井中奔出。拔刀刺山,山为之开;壮士大吼一声,城墙为之而摧毁。采用夸张的笔法,又妙用典故,写壮士的英勇气概,其挺挺英姿,丰伟神采,尽现眼前。气势雄浑,格调高昂。
“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动地银山来”二句,承上极写军威之雄壮,声势之浩大。三军将士身披铠甲,手执兵刃,跃然马上,动地而来,在日光映射之下,铁甲闪耀光辉,白如银山。这二句写得极富有形象性,从中可以看到陆游在南郑抗金前线生活的影子。陆游曾担任过四川宣抚司干办公事兼检法官,是南郑前线最高指挥部的负责人,他曾在一个雪落纷纷的夜里,身催坐骑,冲过渭水,掠过敌人阵地去观察敌情;这期间,他还亲自参加了大散关作战,和战士们同甘共苦,三天啃着荞麦饼子。这种铁马秋风、凌厉纵横的战斗生活,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是他后来时常咀嚼的甜美生活之一。
“长戈逐虎祁连北”四句,写军中人物的活动,通过猎虎祁连山,射雁鸭绿江,铺叙了军中将士纵横驰骋、雄健豪迈的战斗生活。出塞的壮士们,身跨玉,手执长戈,追击猛虎于祁连山北,用战马拖着猎获的带血的死虎,在鸭绿江畔,壮士们手持劲弓,箭射群雁,箭之多如同一片黑云遮蔽了天空。祁连山在今甘肃省张掖西南,鸭绿江源出辽宁长白山麓,流入黄海。当时,二者都是金人占领区。此处,诗人以“逐虎祁连山”、“射雁鸭绿江”喻指壮士们纵横决荡于金人腹地,捐躯报国,横扫妖氛。
“清泉茂草下程时”四句,写壮土们凯旋途中,在水清草茂之处稍作息止,野外帐幕之内,他们食牛肉,喝美酒,庆功畅饮,痛快淋漓,豪情盖世。诗人认为,这种英勇豪迈的行为,令人振奋,使人钦佩,而决不效法京都那些官僚仕宦者,他们不顾国家的安危,只图自己过着闲适享乐的生活,以清谈相尚,实则贻误国事。据《世说新语》记载,东晋王敦,曾于酒后高诵曹操诗句,一边唱一边用如意敲唾壶打拍子,把唾壶打了个缺口;王衍有盛材美貌,喜欢清谈,时常手拿玉柄麈尾。诗中“唾壶”、“尘尾”全是用典,借只尚空言清谈的晋人逸事,讽刺主张苟安投降的朝中士大夫的卑鄙、庸俗、清谈误国,可谓恰切生动,入木三分。
这首诗风格雄浑奔放,语言明白流畅,用典恰切自然。描绘英雄壮举,抒写爱国怀抱,采用夸张手法,并借助瑰奇的想象,使诗篇呈现出浪漫主义的色彩,确是陆游军旅诗的代表之作。诗当写于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此时陆游已经调离西北南郑抗金前线,寓居于成都。但是,南郑前线那火热的战斗生活,还一直铭刻于他的脑海之中,驱逐胡虏、重整乾坤的壮志一刻也没有销歇。尽管自己仕途坎坷、忠而见疏,悲愤至极时,也不免有借酒遣怀之举,但是,在所谓“燕饮颓放”的表象里,跳动着的仍是一颗滚烫的爱国之心,燃烧着的是一腔熊熊的烈焰。 《出塞曲》正是这种心境的具体反映。
主张恢复,反对投降,描写军旅生活,抒发壮志浓愁,是陆游诗歌的主要内容。这首诗作中,塑造的猎虎射雁、驰骋纵横的爱国壮士形象,正是诗人自己的生动写照。值得提及的是,以往的出塞之作,多言边地苦寒,从军唯艰,只有陆游“慕为国殇,至死不衰”,这正是陆游诗篇光彩映人之处,因此,清代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梁启超曾写诗赞誉陆游道: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消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读陆放翁集》)确是知人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