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桓灵时童谣
[汉]民歌
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此诗收在《乐府诗集》第八十七卷,属于《杂歌谣辞》,为乐府古辞。 《古谣谚》卷六作《桓灵时人为选举语》最早录于葛洪的《抱朴子》外篇第十五卷《审举》一文中,范晔等编《后汉书》时删去后两句, 《乐府诗集》沿之,遂为四句,显得意思不够完整。今还其本来面目。 《审举》对此诗有一般解释文字,其中说:“灵献之世,阉官用事,群奸夺权……” “灵献”应为“桓灵”,因为献帝即位前,袁绍、袁术兄弟等已尽除宦官,断无“阉官用事”之理,盖为作者笔误。诗篇揭露了东汉末年选举(推选举荐官吏)的黑暗,并给以辛辣的嘲讽。东汉后期,大权旁移。宦官、
外戚这封建肌体内的两大毒瘤迅速膨胀,形成皇室之外的两个权力中心,垄断了包括选举在内的许多权力。他们既不是选举出身,又不靠选举起家,当然不会重视选举制度规定的那一套。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那就是结党营私,连裙结带,贪脏受贿、争权夺利。这就必然把选举搞得有名无实,甚至名实相背。顺帝后期到桓帝前期,梁冀专擅朝政,外戚势力达到极盛。史载: “吏民齎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违例者或被腰斩,或被毒死,有的甚至全家受株连遭屠戮。及其被诛, “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空”。(见《资治通鉴卷五十回·汉纪四十六》),其对选举的垄断程度可想而知。桓帝依靠宦官的力量消灭了梁冀势力,又大封宦官(万户侯一次达五人),于是宦官的力量又迅速达到鼎盛。公元160年,单超死,四侯专横,人民为他们发出谚语说:“左悺的势力能回转上天,唐衡的流毒遍于天下。具瑗骄贵无双,徐璜无人敢惹”。史载“其仆从皆乘牛车而从列骑。兄弟姻亲,宰州临郡”(同上)。他们对选举的把持程度亦可想而知。灵帝后来的作法更是荒唐丑秽,他因为自己在作诸侯时比较贫寒,为了“聚钱以为私藏”,竟于光和元年(178年)在西邸公然买官,把各级官职都照码标价,作为“商品”出售!选举又遭到了它的唯一主人——皇帝的无情抛弃。至此,其意又可以说荡然无存了。诗篇就在这样一个广阔的背景下,选取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科目,进行了一针见血的揭露和讽刺。
“举秀才,不知书”,诗篇首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点出一个重要的选举科目——秀才科加以解剖。按照秀才科的规定,才学出众的优秀人物才能入选;但是现在被举出来的秀才,却连字也不识,是个文盲。真是莫大的笑话。但是笑话岂止于此。“察孝廉,父别居”,按孝廉科的规定,入选的人应该清正廉洁,把父母侍奉得很好。但这些因“孝顺廉洁”被选举出来的儿郎们却抛弃父母,让他们搬出家门,到别出安家。真令天下父母寒心!
候补的官吏是这个样子,那么,进入仕途的怎么样呢?作者笔锋一转,五、六两句又给我们勾勒出了这些人的有趣嘴脸。 “寒素”有人解释为处身贫寒的人, “高第”则解释为“高门大族”,我们认为均未妥。观《后汉书》中的有关记载,举高第应训者都属于优等。以示与一般不同,故高第应训优等。那么和高第相对的“寒素”,亦应别寻解释。 《宋史·刘熙古传》中有这样一段评语:“性笃厚,虽显贵,不敢寒素”,盖谓为官清廉,虽贵不贪,如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之类的人。据此意推,则“寒素清白”亦即高度清白,高第良将亦即优等良将。两句意思是说那些经过考课,被评定为“高度清白”的良臣却污浊得象一堆堆污泥,脏得无以复加;那些被举荐出来的“优秀将领”,打起仗来胆怯得象一只只鸡子,闻声而跳,继之以飞,胆小得难以想象。你感到好笑吗?这却是严峻的事实。 《后汉书·西羌传》载:“诸将多断盗牢廪,私自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上下放纵,不恤军事”;《五行志》载:“遣将出征,每战常负”;《资治通鉴·汉纪五十》载灵帝令公卿检举刺史,二千石为民蠹害者,三公中的两位对宦官子弟“虽贪污秽浊皆不敢问”反而“虚纠边远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联系这些史实,就会感到诗篇所写是信而有征的。
诗篇出色地运用了对比手法。每一个相对独立的意义单位(前四句两句一个,后二句一句一个)都采用了名实对比的手法,通过有名无实,名实相反的鲜明对比,让对象作自我否定,收到了强烈的讽刺效果。前四句三字一句,后二句七字一句,节奏先缓后促,气势跳荡飞腾,读者有一种拾阶而上、渐窥高山般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