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歌行
[汉]民歌
为乐未几时,遭时崄时,逢此百离。伶丁萘毒,愁苦难为。遥望极辰。天晓月移。忧来填心,谁当我知。戚戚多思虑,耿耿殊不宁。祸福无形,惟念古人,逊位躬耕。遂我所愿,以(兹) 自宁。自鄙凄凄,守此末荣。暮秋烈风,昔蹈沧诲,心不能安。揽衣瞻夜,北斗阑干,星汉照我,去自无他。奉事二亲,劳心可言。穷达天为,智者不愁,多为少忧。安贫乐道,师彼庄周。遗名者费,子遐同游。往者二贤,名垂千秋。饮酒歌舞,乐复何须。照视日月,日月驰驱。轲人间。何有何无。贪财惜贵,此一何愚。凿石见火,居代几时?为当欢乐,心得所喜。安神养性,得保遐期。
这首诗收在《乐府诗集》中,附在《相和歌辞》十八之后,归为“大曲”。《宋书·乐志》曰:“大曲十五曲:……十一曰为乐。”黄节在《汉魏乐府风笺》中说:“《为乐》一篇即《满歌行》,郭茂倩《乐府诗集》独标曰大曲,非于相和三调以外别有所谓大曲也;盖以大曲十五,其十四曲有调,《独《为乐》一篇其调已亡,只有其辞,无由列于相和及三调之内,故附三调后而别标曰大曲。”《满歌行》二首,一首为晋乐所奏,一首为本辞,其内容相同,只有个别句子的差异。这里所录为本辞。
“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汉乐府民歌,绝大部分产生于东汉。这首诗产生于东汉后期。这一时期,社会动乱,战祸延及各地,人们都痛切地感到人生无常,一般趋向消极悲观。而在封建政权机构内部,宦官和外戚的斗争异常激烈,政局变动如转轮,为摆脱这种政治斗争旋涡,远祸全身,老庄的隐逸思想便在封建官吏中滋生蔓延开来。这首诗正是反映这样的社会现实的。
全诗可分五解。
从开头到“谁当我知”为第一解,写乱世逢忧不被人理解。”为乐未几时,遭时险伦,逢此百离”三句写乱世逢忧。“为乐”,此指踏入仕途。“崄崄”,本指山路危险,此指时世倾危。 “离”,同“罹”,忧也。这三句是说,踏入仕路不长时间,便遇到了乱离的世道,各种忧患丛集一身。 “伶丁荼毒”以下六句写其不被人理解。 “荼毒”,苦痛。 “愁苦难为”,是说愁苦是难治的病。 “极辰”,就是极星,即北极星。这几句是说, 自己感到孤独痛苦,却没有法子摆脱,以致夜不成眠,满腹愁思而又不能被人理解。
从“戚戚多思虑”到“守此末荣”为第二解,倾吐躬耕陇亩之志。“戚戚多思虑,耿耿殊不宁”二句写其忧惧多虑、心事重重很不平静的痛苦心境。原因是什么呢?是“祸福无形”。“祸福”,此偏用“祸”字义。这句写得很有分量,点出了政局多变的时代,今日座上客,明天阶下囚的官场现实。“惟念古人,逊位躬耕。遂我所愿,以(兹)自宁”四句是说,只追念许由一类古人,象他们一样淡泊功名,躬耕陇亩,满足我的愿望,以此来求得内心的平静。这便是诗人的志向。 “自鄙凄凄,守此末荣”二句进一步否定官场,来突出肯定隐逸的志向。“凄凄”,匆匆忙忙席不暇暧的样子,此指官场公务繁忙。 “末荣”,指其爵微禄薄。
从“暮烈风”到“劳心可言”为第三解,写将归隐志向赴诸行动时的思想顾虑。 “莫秋烈风,昔蹈沧海,心不能安”三句概括写其思想顾虑。 “暮秋烈风”,比喻时局艰危。 “昔蹈沧海”, “蹈沧海”也指隐居。 “昔”,恐怕是误字。这三句是说,正值暮秋烈风天气,飘泊大海上,心潮滚滚,犹如汹涌起伏的海涛,难以平静。这里,把归隐时的思想顾虑,借助比喻、象征手法,写得非常含蓄,耐人寻味。“揽衣瞻夜”,以下六句是对“心不能安”句的具体描写,有表现于外的动作,也有潜含于内的心理。“揽衣瞻夜,北斗阑干”是写动作,即诗人揽衣出户瞻望星斗来测时间。“星汉照我,去自无他”是写心理。“星汉”,即银河。“去”,指隐居。二句说,星汉照我辞官归隐,本无他念。“奉事二亲,劳心可言”点出顾虑。“可言”,即“何言”,就是何待言。二句说,奉养父母双亲,使心劳累何待言。
从“穷达天为”到“名垂千秋”为第四解,集中抒发诗人安贫乐道的思想感情。“穷达天为,智者不愁,多为少忧”三句写安贫乐道的思想基础。诗人认为,一个人政治处境的困厄和顺适,是由天决定的。因此,明白穷达之理的人,就不会因处境的困顿而犯愁;“不辞躬耕之劳,身虽多为,心自少忧”。“安贫乐道”。以下六句,明确提出“安贫乐道”的主张,并且把庄周和子遐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庄周”,是战国中期著名的思想家,继老子之后道家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子遐”,究系何人未详。有的说指乐瑕公,有的说指惠施。
从“饮酒歌舞”至篇末为第五解,写如何处世才能“得保遐期”。“饮酒歌舞,乐复何须。照视日月,日月驰驱”四句,写应及时行乐,因日月驰驱如白驹过隙,时不我待。“轗轲人间。何有何无。贪财惜费,此一何愚”四句,写应任其自然,不要劳神追求。 “轗轲”,本指车行不利,此指人事不顺。 “何有何无”,是说有无不必计较。“凿石见火,居代几时?为当欢乐,心得所喜”四句,写应该心神愉快,原因是人生一世,象石头上敲出的火星一闪即灭一样,何其短暂。 “居代”,就是居世。“心得所喜”句的“喜”,当读为“嬉”。“安神养性,得保遐期”二句是第五解的结论。这一解的主要写法是议论,及时行乐、任其自然、心神愉快三方面是“安神养性”的方法,而“安神养”的目的是“得保遐期”。“遐期”,即高龄, 《礼记》曰:“百年曰期颐”。末二句说,安神养性能够确保长寿。
全诗通过诗人对自己的遭遇、志趣、思想、认识的叙述,表现了封建士大夫为远祸全生而向往隐逸的思想,反映了乱离之世一部分人的精神面貌,有一定的认识意义。
这首诗用敷陈手法,侧重剖白抒情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意虽不在于塑造形象,但一个封建社会中的忠臣、孝子、高士的形象却跃然纸上。这是这首诗突出的特点之一。其次,诗中多有议论之处,如对老庄思想、养生之道的阐述等,非常富有理趣。第三,语言精炼,时有闪光的语句,令人拍案叫绝。正如陈胤倩所说:“中多达语,每单作一句,往往生姿。 ‘守此末荣’下入‘暮秋烈风’句甚妙,景物凄凄,动几许思归之心。……凿石得火,迸散忽灭,比寿命,语甚奇。居代字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