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喻意歇后
是利用后半截的释义去说明、揭
示、强调前半截比喻的歇后修辞方式。
1. 献忠用鼻孔哼了一声,说: “像你 这样芝麻子大的官儿,凭你这顶乌纱 帽,能够担保朝廷不收拾我张献忠?你 保个屁! 你是吹糖人儿的出身,口气怪 大。蚂蚁戴眼镜,自觉得脸面不小。你 以为你是一县父母官,朝廷会看重你的 担保?哈哈,你真是不认识自己,快去 尿泡尿照照你的影子!”(姚雪垠《李自 成》)
评析 此例连续运用了两个喻意歇后 语,先将县官比着 “吹糖人儿的”和 “戴眼镜的蚂蚁”,然后再加以释义,形 象地说明了县官的 “口气”之大与“自 觉脸面不小”的神态。对清朝官吏进行 了无情地嘲笑和讽刺,从侧面表现出了 张献忠的豪爽、粗犷和反抗精神。
2.“还记着那次你放走的小鸟吗?”忍 饥点了点头。“那就是我,我原是东海龙 王的三公主,三月三蟠桃会,我去王母 娘娘那里赴宴,席间喝醉了酒,头晕脑 胀,多亏你救了我,奉父王的御旨,特 将我许配于你。”忍饥一听,心里真像刚 出笼屉的糖包——热乎乎甜蜜蜜,脸上 乐成了一朵花。但又一转念,我房无一 间,地无一垄,像那冬天的泡桐树—— 光棍一条,自个人的肚子都填不饱,怎 能养活人家呢?(刘亚祥整理《饱暖和忍 饥》)
评析 “热”和 “甜”是刚出笼屉糖包 的特点,用来描写人物心中的喜悦,十 分贴切; 冬天的泡桐树干光滑滑的,用 以描述忍饥的身世家境,形象而具体, 浓郁的生活气息,给语言增添了活泼的 情趣。
3.大马赶来的时候,脚底下还醉走着 “太空步”,胖脸迷迷瞪瞪还闪着两条泪 道子,可一看窗户里面的局面,立时西 北风下小雪——也明了也白了。“妈的, 俺家那小王八蛋作的也是这号孽吗?” 大马脚一跺,炸吼一声,“打个龟孙!” (魏世祥《太阳正在升起》)
评析 喻意歇后语,它的前部分是一个 比喻,是一种形象的描写,后部分是对 前部分的解释,借以说明抽象事物的本 质和特点。雪把天映照明亮了,也把大 地遮盖白了,取其 “明”、“白”二字来 描述大马的气愤和痛心的心情,给人留 下了深刻的印象。
4.张翠花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脸一 沉:“真是蝎子放屁——毒辣!你想进坟 墓,还要临死拉个垫背的。上次那件事, 老娘一想起来就提心吊胆,我可不敢冒 这个风险。”胡大兴听她话里有话,知道 这女人不仅有姿色,而且越来越颇有心 计,只好作出一副屈尊的表情,讪笑一 声:“夫人说的极是,不愧女中豪杰,巾 帼英雄,这回听你的。有啥妙计,还请 明示,小生洗耳恭听。”张翠花戏弄道: “哎呀,没想到癞蛤蟆吞芝麻——里外 都是点子的 ‘小诸葛”,也有求人的时 候。” (赵玉明 《还魂女奇闻》)
评析 为什么 “蝎子放屁”是“毒辣”; “癞蛤蟆吞芝麻”是“里外都是点子”?含 蓄的语意,激发着人们的猜测和思索, 并使读者体会到对人物形象品评的乐 趣。富有个性化的语言,勾勒出张翠花 的奸黠、泼辣、粗俗的性格。
5. “大哥”,这小子真是夜壶镶金边 ——只有嘴儿金贵,“《三国》上头有这 么两句话: 内事不明问张昭,外事不明 问周瑜,我是内事外事都问大哥你呀!” (毛志成《倒爷自白》)
评析 喻意歇后语诙谐幽默,大多是民 间流传的口话,所以十分生动活泼。例 中这个歇后语,突出表现了徐骡子的油 嘴滑舌和世故。“夜壶”即 “尿壶”,本 是低贱之物,镶上金边愈加显出“嘴”的 “金贵”。以 “夜壶” 比喻人品,“夜壶 嘴”比喻人嘴。“我”的爱憎、褒贬特别 鲜明。
6. 这家伙从小就玩画眉,斗蟋蟀,耍 狗训鹰,庄里庄外都说这小子是蛤蟆腚 上插鸡毛——不是个好鸟。(刘江《太行 风云》)
评析 “鸡”不是鸟,“蛤蟆”也不是鸟, 硬插上鸡毛装鸟,是怎么也装不像的。 庄里乡亲用这个喻意歇后语形象地揭 示了一个无赖的本性,表达出一股强烈 的憎恶情感。因为运用的是生活中熟知 的事物作比喻,所以通俗易懂,寓意也 一目了然,大大增强了语言的艺术表现 力。
7.丁洪海见娘来了,顿时像三月里扇 扇子——满面春风; 阮小丽见家里添了 个“老佣人”,也像睡觉拾到个枕头,喜 从天降。(姚自豪 《超级电视迷》)
评析 两个歇后语,形象地揭示出夫妻 二人见到母亲和婆婆时的不同心情: “满面春风”写儿子对母亲的热爱和喜 悦; “喜从天降”见出儿媳的自私和狭 隘。同样是“喜”,目的不同,心理不同, 两相对照,产生了喜剧效果,含有强烈 的讽刺色彩。因为歇后语大多是民间口 语,具有社会约定俗成的语言格式,理 解语意,不宜从科学意义上苛求。如例 中的“三月里扇扇子”,三月不扇扇子, 但是“满面春风”却是客观存在。
8. 陈满堂: 苦?! 嗨嗨! 可爹我是黄 柏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嘛。(徐小强等编 六场花鼓戏《凤凰飞进光棍堂》)
评析 “黄柏”中药,叶苦,皮苦,果 实苦,“苦”树下弹琴,引申理解,即 “苦中作乐”。陈满堂用此概括自己的坎 坷人生,描绘痛苦心情和不屈精神,表 现出人物复杂的精神世界,透露出不尽 的悲凉,给人许多深长的回味。
9. 金凤: “你前天当着明珠的面说了 那么多难听的话,现在找上门去,这真 是大风地里吃炒面——”
金凤妈: 啥子话?
金凤: 难得开口。
评析 金凤妈前面嫌明珠家是富农,不 愿嫁女,后明珠家平了反,她又拉金凤 去攀亲,金凤用歇后语讽刺批评她妈, 寓意深长,颇有趣味。和前面诸多歇后 语不同之处是: 例中的歇后语插入金凤 妈的问话,通过一问一答的形式,揭示 出歇后语的寓意,使表达更加清晰明 了。行文紧凑活泼,这是全式歇后语的 活用形式。
10. 芒种见遂林来了,就兴奋地把买 这两匹马的经过说了一遍,遂林笑着 说:“买下算了。这叫要饭的借草盘—— 穷有穷打算。他们买高头大马,咱就买 这些老古董。十七还能常十七、十八也 不会常十八。只要有这股干劲,将来咱 也买好马。” (李准《两匹瘦马》)
评析 韩芒种有一股“穷则思变”的劲 头,他买了两匹瘦马回来,一心想摘去 “穷”帽。大队支书遂林支持他。例中的 歇后语不仅表现了遂林对芒种的支持 和赞扬,而且通过形象的比喻,展现了 人物不屈不挠的精神面貌和艰难贫困 的活动环境。
11. 你水山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给我 磕头我也不会把侄女给你,想占我的房 产。……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冯德英 《迎春花》)
评析 “黄鼠狼给鸡拜年”是歇后语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心”的比喻部 分。释义部分“不怀好心”没有说出,原 因是,其比喻的意义人所皆知,不会产 生歧义和误解。这种歇后形式称作简式 歇后语,可以提高语言的简洁度,激发 读者的猜测和思索,从而产生阅读兴 趣。由于寓意是自己体会出来的,所以 强调和突出了表达主旨,并给人留下了 深刻的印象。
12. 关大妈眼睁睁地瞪着远处,耳朵 里嗡嗡地响着儿子说的那句话:“娘,我 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 啊。” (茹志鹃《百合花》)
评析 简式歇后语“案板上的肉”补充 成全式,即 “案板上的肉——随人割”。 意思是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任人 凌辱、宰割。因为比喻义豁朗明晰,所 以释义就用不着说出。但是,做为歇后 语的整体,不论写出来还是未写出来, 都是不能忽视的,否则就不称歇后语, 而叫做谚语、成语之类了。简式歇后语 容易和谚语相混,所以使用较少,多见 的是完整形式的歇后语。
13. 人嘛,药材店里的抹台布——甜 酸苦辣样样都得沾点。(张贤亮《河的子 孙》)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是一种会意型的 歇后语。“药材店里的抹台布”和“甜酸 苦辣”之间的内在联系,要靠读者运用 生活经验和知识才能体会得出来,其间 的回味空间,扩宽和加深了语言的内 涵,也给读者增加了品评的情趣。以此 写人生,溶进了作者的独特生活感受, 深沉而感人。
14.牂羊坟首,三星在圛。人可以食, 鲜可以饱。( 《诗经·小雅·苕之华》)
评析 “牂羊”是母羊;“坟首”是大脑 袋;根据常识,只有公羊才会长个大脑 袋,母羊是不会长出个大脑袋的。“三 星”即心宿,冬天天将亮时才会出现,太 阳一出,它就落下去了。“罶”是一种捕 鱼的工具,夜里放在捕鱼的水道口,天 亮时把它取走。所以《毛传》曰:“牂羊 坟首,言无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 久也”。意思是说周室的中兴,如“牂羊 坟首”,是不可能的事;周的政权不会久 长了,如冬天的三星已经照在罶上,马 上就会有人把它取走一样。陆宗达《训 诂简论》中认为,“牂羊坟”、“三星在 罶”是歇后语,因为如果将隐去的本义 补足,就可以成为标准的歇后语,如以 下形式:“牂羊坟首——无是道”,“三星 在罶——不久长”。但是又有人认为这 是“隐语瘦辞”。尽管有争议,此例却为 我们提供了研究歇后语“源”、“流” 的 确实资料。
15. 在沟北边,又顶数这一户的墙壁 不好,全是土打墙,墙檐上压着草。里 外不相称。人家主人专意要这样。人家 不图驴粪球子外面光,图的缸里点灯肚 里亮。荞麦面的肉包子,别看皮黑,一 兜肉! (浩然《艳阳天》)
评析 例中三句歇后语,将外号称做 “弯弯绕”的马同利,为什么把房子造得 如此“里外不相称”的原因,极其形象 而又深刻地描绘出来了。语言娓娓动 听,充满谐趣。三句歇后语的书写形式 又不相同,头两句比喻部分与释义部分 紧相连接,中间没有停顿,后一句运用 逗号作歇后的标志,造成了书写形式的 错综变化,紧凑美观。
16. 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 说 话哪像个没有人家儿的大姑娘呀! (老 舍《龙须沟》)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具有夸张的讽刺 意味,表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不满情 绪。多种修辞手法的结合运用,增强了 语言的表现力。
17. 如今不同了,有的地方,有钱的 钱来得快,花钱如流水; 没钱的为表 “孝心” 留 “美名”,也只好乌龟垫床脚 ——硬撑。(陈君佑《赛富厚葬,空了家 当》)
评析 歇后语的运用,对那些经济条件 不好又爱虚荣的人进行了辛辣的嘲讽。 乌龟壳是硬的,于是有了 “硬撑”的联 想。由此可见想象力在歇后语制作与运 用中的重要作用。正是这种想象力的作 用,使歇后语变得绚烂夺目,瑰丽多采。
18. 菊咬筋故作镇定,用眼角不屑地 睃孟春一眼,“告诉你吧,老弟,我王菊 生是洞庭湖里的麻雀,见过几个风浪 的,不要说你芝麻大的一个社员,吓不 翻我,就是把队长、社长、乡长、县长 通通搬来,又怎么样?”(周立波 《山乡 巨变》)
评析 歇后语的释义部分“见过几个风 浪的”即见过世面的意思,饶有风趣,使 菊咬筋盛气凌人自夸自诩的神态跃然 纸上。以 “洞庭湖的麻雀” 自喻,不仅 说明了菊咬筋的普通的社员身份,更重 要的是显示出他的特殊经历和个性,给 人留下鲜明而深刻的印象。
19. 南大婶:好同志哩,我这光景是 老鼠钻竹竿,过一节算一节,要赶上人 家富裕户,难呀! 同志,你来坐到高处 喝口水!(商洛花鼓现代戏《六斤县长》)
评析 南家困难:没人,没钱,少劳力。 南有余得病瘫在床上,日子是越过越 穷。如果单说“过一节算一节”也能说 明人物的贫困窘迫之态。但是如果加上 “老鼠钻竹竿”这一形象的比喻,意思就 会生动得多,感人得多,顿时突现出歇 后语的艺术表达特点。
20.“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到老虎头上 拍苍蝇,哼!”大汉双手插腰,义愤填膺 地说:“杨先生,偷鞋人一定没跑远,我 帮你追回来。”杨翻译连连道谢: “你真 好,快帮我追上去。”但等了好久,这大 汉竟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向 群搜集民间故事 《义贼“比武”》)
评析 “肉包子打狗”是对 “有去无 回”的形象描写,是将抽象事物化为具 体生动的语言艺术手段;“有去无回”是 对“肉包子打狗”的解释,是表达主体, 作者强调的中心。讽刺、嘲笑了日本杨 翻译的愚蠢,显见出义贼的智慧和机 敏。
21. 凤姐笑道: “我说他们不用人费 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 叫我去说和; 赶我到那里说和,谁知两 个人在一块对赔不是呢。倒像 ‘黄鹰抓 住鹞子的脚’,——两个人都 ‘扣了环 了’! 那里还要人去说呢?”说的满屋里 都笑起来。(《红楼梦》第三十回)
评析 宝玉和黛玉口角,贾母叫凤姐去 说和,谁知宝黛二人正拉着手哭着诉说 衷肠。这里写的是凤姐向贾母汇报情况 时的话语。黄鹰和鹞子的脚爪都是弯形 的,抓物时,爪距相对扣紧,不肯轻易 撒开,凤姐用来比喻宝黛二人亲密无间 的情景,形象而幽默。因为使用的是口 语,易听易懂,吻合了贾母的心理,反 衬出凤姐的聪明机敏。作者有意将歇后 语中镶嵌进 “两个人都”四字,“人”、 “物”互拟,切境切情。
22. 三姐儿听了这话,就跳起来,站 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 ‘花马掉嘴’的,咱们 ‘清水下杂面—— 你吃我看。’ ‘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 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 你别糊涂油蒙 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 这回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 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 就打错了算盘了。” (《红楼梦》第六十 五回)
评析 贾琏骗娶了尤二姐,又想给贾 珍、尤三姐撮合,被尤三姐痛骂了一场。 歇后语“清汤下杂面——你吃我看”,有 泾渭分明、你浊我清的意思。“皮影戏” 是靠灯光反射在布或纸上成影为乐的, 所以 “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的意思是 说: 贾珍贾琏的鬼胎心机,我尤三姐全 知道,别让我戳穿了,大家脸面不好看。 两个歇后语连用,一气呵成,语意呈递 升趋势,活脱地画出了一个泼辣、刚烈, 富有反抗精神的妇女形象。
23. 严贡生发怒道:“放你的狗屁!我 因素日有个晕病,费了几百两银子合了 这一料药,是省里张老爷在上党做官带 了来的人参,周老爷在四川做官带了来 的黄连! 你这奴才! ‘猪八戒吃人参果 ——全不知滋味’!说得好容易!是云片 糕? ……” ( 《儒林外史》 第六回)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猪八戒吃人参 果”用的是《西游记》第二十四回里的 典故。孙悟空在五庄观偷来的三个人参 果,与沙僧、猪八戒一人一个。猪八戒 贪馋成性,一嘴就将人参果囫囵吞下, 全然不知道这珍贵神奇之物的滋味。严 贡生用此例子诈骗老船工,企图赖掉船 钱。使的他那装腔作势、故作高贵,实 际上内心贪婪、吝啬的丑恶本质跃然纸 上。同时,还可看到许多经典作品中的 成语典故,也是歇后语的制作材料之 一。帮助人们认识和把握歇后语的源流 关系。
24.过了半天,他咬着牙、虎起眼,站 起来吼道:“嘿!破风箱改棺材,风流了 半辈子,你倒装起人样来了!”(《小说 月报》1980年11期29页)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是运用 “别解”修 辞方式制作的。“风箱”一拉,里面空气 流通就产生了风,别解为 “风流”; “风 箱已破”,说明年代久远,比喻 “一辈 子”; “棺材”是装人的,别解为 “装起 人样来”意思是“装的像个人样子”。虽 说是一句骂人的话,亦庄亦谐,别有风 趣。
25. 李六子说:“唉,别提了! 三麻子 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手又黑,心又狠,捞 到什么,都是被窝里放屁: 独吞! 他妈 的,当弟兄的连根毛儿也落不上! 前儿 个,他发了一笔大财,克了一个买卖,说 他私通八路,弄了几十匹绸缎,都不见 了。他盘算我们都不知道呢。哼!” (孔 厥、袁静《新儿女英雄传》)
评析 “被窝里放屁”,是现实生活中极 其平常的事,人们习而不察,可是顺手 拈来构成歇后语,顿时点石成金,使人 耳目一新。不得不令人叹赏它是一件精 巧别致的艺术佳作。
26.那个半大不小的,扫了那位青年 一眼: “谁要抬杠,两个山字摞一块儿, 请!”(《文学知识》1982年4期10页)
评析 两个山字摞一块儿是个“出”字, 此处使的是析字法; 明明是“赶出去”, 却说“请”,是反语正说。多种修辞手法 的运用,使歇后语增添了更加动人的艺 术色彩。
27. 话说潘金莲见孩子没了,每日抖 擞精神,百般称快,指着丫头骂道:“淫 贼妇! 我只说你日头常晌午,却怎的今 日也有了错的时节?你斑鸠跌了弹,也 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儿,没有倚了; 王婆子卖了磨,推不的了; 老鸨子死了 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 ( 《金瓶梅》第二十六回)
评析 例中一连用了四个歇后语,一贯 而下,声色俱备,活脱地刻画出了潘金 莲刁钻泼辣、争风吃醋、幸灾乐祸、钢 牙利嘴的性格和神态。令人拍案击节, 全无重赘之感。
28. 孙二娘开黑店的事儿江湖上闻 名。有的说她是枪扎一个眼——专拣坏 人害,有的说她是瞎子耪地——苗草一 块铲。传说不一。(周宝忠《三家店传 奇》)
评析 作者连用了两个歇后语,表现了 人们对孙二娘两种绝然不同的评价。主 体“专拣坏人害”,“苗草一块铲”是紧 接前面比喻的释义部分,寓含着不同的 褒贬色彩。语言通俗、易懂,形象、贴 切,十分生动。
29. 桂枝含嗔地笑道: “天下这么大, 物有相同,人岂无相似的?真是见了骆 驼说背肿——少见多怪!” (彭霖山 《石 壁上的无字天书》)
评析 骆驼背有驼峰,不知的人,认为 是背肿,当然是少见多怪了。用生活中 的习见之物设喻,然后揭示含义,是歇 后语的惯用手法,这种源于生活的艺术 化语言,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特别形 象生动,易于激发人们的联想,从而获 得很强的艺术表现力。
30. 张献忠说:“就听军师的话,不用 追他啦。咱们起义,不是拉人赴席。愿 意干的跟老子来。贪生怕死,留恋家业, 或是跟朱家朝廷割不断恩情的,滚他娘 的去。大年初一逮兔子,有它过年,无 它也过年!” (姚雪垠《李自成》)
评析 例中歇后语的意思是:对于贪生 怕死的人,起义军是毫不看重的,没有 他们,我张献忠照样干下去。“兔子”是 喻体,指代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有它过 年,无它也过年”,既是对喻体含义的说 明,又是比喻部分的延伸,表明了张献 忠起义的坚定决心。语气干脆利落,生 动有力。
31. 甲: (奏哀乐) “相声演员××× 同志,因长期患病,医治无效,纯属后 期癌症——没治喽,终于一九×年×月 ×日×时,老和尚搬家——吹灯拔蜡, 猴舔蒜罐子——翻白眼啦!”
乙: 好嘛,你听我死的多热闹,往 下听准好。
甲:“×××同志,为人小胡同赶猪 直来直去,碾子碰磨盘——实 (石)打 实,耗子啃脚面——老实巴脚呀!”
乙: 这句不好。
甲: “我们向×××同志家属表示 深切的慰问,希望化悲痛为力量,千万 不要狗熊钻烟囱——太难过,在坛子放 炮——想不开呀!”
乙: 去你的吧。
评析 悼词要求质朴无华,庄重治稳, 切忌浮夸艳丽。显然夹杂其中的一些幽 默、俏皮的歇后语和悼词语体所需要的 语气色彩是相悖的。按常规,这种相悖 是不允许的,但是却又符合相声艺术所 需要的表达效果,在荒诞之中,使人破 涕为笑,并领略到其中幽默、诙谐的乐 趣。
32. 今天要给“文学”做论坛,明不 配做第二、第三,却仍得替状元捧场,一 面又要顾及第三种人,不能示弱,此所 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 (《鲁迅书简》)
评析 旧社会的文坛复杂而险恶。敌与 友,明暗错综,交织在一起。令鲁迅的 内心产生许多难言之苦。歇后语哑巴吃 黄连,有苦说不出,形象地描写出这种 真实感受。并透露出对现实清醒认识的 人生悲苦意味。
33.糊涂涂想:“这小子真是‘茶馆里 不要了的伙计——哪一壶不开你偏要 提哪一壶’! 我费尽一切心机来对付你, 都为的是怕你要分家,你怎么就偏提出 这个来?”(赵树理《三里湾》)
评析 “茶馆里不要了的伙计”是比喻, 可以想见说话者的不满情绪,和“行为 者”在说话者内心的不良印象。“哪一壶 不开偏要提哪一壶”是对前面比喻的释 义和说话者不满情绪的具体说明。中间 的短暂停顿和间歇,给人以联想的空 间,并使读者在顿悟之后产生阅读的乐 趣,使语言变得幽默、诙谐,引人回味。
1. 献忠用鼻孔哼了一声,说: “像你 这样芝麻子大的官儿,凭你这顶乌纱 帽,能够担保朝廷不收拾我张献忠?你 保个屁! 你是吹糖人儿的出身,口气怪 大。蚂蚁戴眼镜,自觉得脸面不小。你 以为你是一县父母官,朝廷会看重你的 担保?哈哈,你真是不认识自己,快去 尿泡尿照照你的影子!”(姚雪垠《李自 成》)
评析 此例连续运用了两个喻意歇后 语,先将县官比着 “吹糖人儿的”和 “戴眼镜的蚂蚁”,然后再加以释义,形 象地说明了县官的 “口气”之大与“自 觉脸面不小”的神态。对清朝官吏进行 了无情地嘲笑和讽刺,从侧面表现出了 张献忠的豪爽、粗犷和反抗精神。
2.“还记着那次你放走的小鸟吗?”忍 饥点了点头。“那就是我,我原是东海龙 王的三公主,三月三蟠桃会,我去王母 娘娘那里赴宴,席间喝醉了酒,头晕脑 胀,多亏你救了我,奉父王的御旨,特 将我许配于你。”忍饥一听,心里真像刚 出笼屉的糖包——热乎乎甜蜜蜜,脸上 乐成了一朵花。但又一转念,我房无一 间,地无一垄,像那冬天的泡桐树—— 光棍一条,自个人的肚子都填不饱,怎 能养活人家呢?(刘亚祥整理《饱暖和忍 饥》)
评析 “热”和 “甜”是刚出笼屉糖包 的特点,用来描写人物心中的喜悦,十 分贴切; 冬天的泡桐树干光滑滑的,用 以描述忍饥的身世家境,形象而具体, 浓郁的生活气息,给语言增添了活泼的 情趣。
3.大马赶来的时候,脚底下还醉走着 “太空步”,胖脸迷迷瞪瞪还闪着两条泪 道子,可一看窗户里面的局面,立时西 北风下小雪——也明了也白了。“妈的, 俺家那小王八蛋作的也是这号孽吗?” 大马脚一跺,炸吼一声,“打个龟孙!” (魏世祥《太阳正在升起》)
评析 喻意歇后语,它的前部分是一个 比喻,是一种形象的描写,后部分是对 前部分的解释,借以说明抽象事物的本 质和特点。雪把天映照明亮了,也把大 地遮盖白了,取其 “明”、“白”二字来 描述大马的气愤和痛心的心情,给人留 下了深刻的印象。
4.张翠花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脸一 沉:“真是蝎子放屁——毒辣!你想进坟 墓,还要临死拉个垫背的。上次那件事, 老娘一想起来就提心吊胆,我可不敢冒 这个风险。”胡大兴听她话里有话,知道 这女人不仅有姿色,而且越来越颇有心 计,只好作出一副屈尊的表情,讪笑一 声:“夫人说的极是,不愧女中豪杰,巾 帼英雄,这回听你的。有啥妙计,还请 明示,小生洗耳恭听。”张翠花戏弄道: “哎呀,没想到癞蛤蟆吞芝麻——里外 都是点子的 ‘小诸葛”,也有求人的时 候。” (赵玉明 《还魂女奇闻》)
评析 为什么 “蝎子放屁”是“毒辣”; “癞蛤蟆吞芝麻”是“里外都是点子”?含 蓄的语意,激发着人们的猜测和思索, 并使读者体会到对人物形象品评的乐 趣。富有个性化的语言,勾勒出张翠花 的奸黠、泼辣、粗俗的性格。
5. “大哥”,这小子真是夜壶镶金边 ——只有嘴儿金贵,“《三国》上头有这 么两句话: 内事不明问张昭,外事不明 问周瑜,我是内事外事都问大哥你呀!” (毛志成《倒爷自白》)
评析 喻意歇后语诙谐幽默,大多是民 间流传的口话,所以十分生动活泼。例 中这个歇后语,突出表现了徐骡子的油 嘴滑舌和世故。“夜壶”即 “尿壶”,本 是低贱之物,镶上金边愈加显出“嘴”的 “金贵”。以 “夜壶” 比喻人品,“夜壶 嘴”比喻人嘴。“我”的爱憎、褒贬特别 鲜明。
6. 这家伙从小就玩画眉,斗蟋蟀,耍 狗训鹰,庄里庄外都说这小子是蛤蟆腚 上插鸡毛——不是个好鸟。(刘江《太行 风云》)
评析 “鸡”不是鸟,“蛤蟆”也不是鸟, 硬插上鸡毛装鸟,是怎么也装不像的。 庄里乡亲用这个喻意歇后语形象地揭 示了一个无赖的本性,表达出一股强烈 的憎恶情感。因为运用的是生活中熟知 的事物作比喻,所以通俗易懂,寓意也 一目了然,大大增强了语言的艺术表现 力。
7.丁洪海见娘来了,顿时像三月里扇 扇子——满面春风; 阮小丽见家里添了 个“老佣人”,也像睡觉拾到个枕头,喜 从天降。(姚自豪 《超级电视迷》)
评析 两个歇后语,形象地揭示出夫妻 二人见到母亲和婆婆时的不同心情: “满面春风”写儿子对母亲的热爱和喜 悦; “喜从天降”见出儿媳的自私和狭 隘。同样是“喜”,目的不同,心理不同, 两相对照,产生了喜剧效果,含有强烈 的讽刺色彩。因为歇后语大多是民间口 语,具有社会约定俗成的语言格式,理 解语意,不宜从科学意义上苛求。如例 中的“三月里扇扇子”,三月不扇扇子, 但是“满面春风”却是客观存在。
8. 陈满堂: 苦?! 嗨嗨! 可爹我是黄 柏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嘛。(徐小强等编 六场花鼓戏《凤凰飞进光棍堂》)
评析 “黄柏”中药,叶苦,皮苦,果 实苦,“苦”树下弹琴,引申理解,即 “苦中作乐”。陈满堂用此概括自己的坎 坷人生,描绘痛苦心情和不屈精神,表 现出人物复杂的精神世界,透露出不尽 的悲凉,给人许多深长的回味。
9. 金凤: “你前天当着明珠的面说了 那么多难听的话,现在找上门去,这真 是大风地里吃炒面——”
金凤妈: 啥子话?
金凤: 难得开口。
(徐小强等编六场花鼓戏《凤凰飞 进光棍堂》)
评析 金凤妈前面嫌明珠家是富农,不 愿嫁女,后明珠家平了反,她又拉金凤 去攀亲,金凤用歇后语讽刺批评她妈, 寓意深长,颇有趣味。和前面诸多歇后 语不同之处是: 例中的歇后语插入金凤 妈的问话,通过一问一答的形式,揭示 出歇后语的寓意,使表达更加清晰明 了。行文紧凑活泼,这是全式歇后语的 活用形式。
10. 芒种见遂林来了,就兴奋地把买 这两匹马的经过说了一遍,遂林笑着 说:“买下算了。这叫要饭的借草盘—— 穷有穷打算。他们买高头大马,咱就买 这些老古董。十七还能常十七、十八也 不会常十八。只要有这股干劲,将来咱 也买好马。” (李准《两匹瘦马》)
评析 韩芒种有一股“穷则思变”的劲 头,他买了两匹瘦马回来,一心想摘去 “穷”帽。大队支书遂林支持他。例中的 歇后语不仅表现了遂林对芒种的支持 和赞扬,而且通过形象的比喻,展现了 人物不屈不挠的精神面貌和艰难贫困 的活动环境。
11. 你水山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给我 磕头我也不会把侄女给你,想占我的房 产。……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冯德英 《迎春花》)
评析 “黄鼠狼给鸡拜年”是歇后语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心”的比喻部 分。释义部分“不怀好心”没有说出,原 因是,其比喻的意义人所皆知,不会产 生歧义和误解。这种歇后形式称作简式 歇后语,可以提高语言的简洁度,激发 读者的猜测和思索,从而产生阅读兴 趣。由于寓意是自己体会出来的,所以 强调和突出了表达主旨,并给人留下了 深刻的印象。
12. 关大妈眼睁睁地瞪着远处,耳朵 里嗡嗡地响着儿子说的那句话:“娘,我 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 啊。” (茹志鹃《百合花》)
评析 简式歇后语“案板上的肉”补充 成全式,即 “案板上的肉——随人割”。 意思是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任人 凌辱、宰割。因为比喻义豁朗明晰,所 以释义就用不着说出。但是,做为歇后 语的整体,不论写出来还是未写出来, 都是不能忽视的,否则就不称歇后语, 而叫做谚语、成语之类了。简式歇后语 容易和谚语相混,所以使用较少,多见 的是完整形式的歇后语。
13. 人嘛,药材店里的抹台布——甜 酸苦辣样样都得沾点。(张贤亮《河的子 孙》)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是一种会意型的 歇后语。“药材店里的抹台布”和“甜酸 苦辣”之间的内在联系,要靠读者运用 生活经验和知识才能体会得出来,其间 的回味空间,扩宽和加深了语言的内 涵,也给读者增加了品评的情趣。以此 写人生,溶进了作者的独特生活感受, 深沉而感人。
14.牂羊坟首,三星在圛。人可以食, 鲜可以饱。( 《诗经·小雅·苕之华》)
评析 “牂羊”是母羊;“坟首”是大脑 袋;根据常识,只有公羊才会长个大脑 袋,母羊是不会长出个大脑袋的。“三 星”即心宿,冬天天将亮时才会出现,太 阳一出,它就落下去了。“罶”是一种捕 鱼的工具,夜里放在捕鱼的水道口,天 亮时把它取走。所以《毛传》曰:“牂羊 坟首,言无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 久也”。意思是说周室的中兴,如“牂羊 坟首”,是不可能的事;周的政权不会久 长了,如冬天的三星已经照在罶上,马 上就会有人把它取走一样。陆宗达《训 诂简论》中认为,“牂羊坟”、“三星在 罶”是歇后语,因为如果将隐去的本义 补足,就可以成为标准的歇后语,如以 下形式:“牂羊坟首——无是道”,“三星 在罶——不久长”。但是又有人认为这 是“隐语瘦辞”。尽管有争议,此例却为 我们提供了研究歇后语“源”、“流” 的 确实资料。
15. 在沟北边,又顶数这一户的墙壁 不好,全是土打墙,墙檐上压着草。里 外不相称。人家主人专意要这样。人家 不图驴粪球子外面光,图的缸里点灯肚 里亮。荞麦面的肉包子,别看皮黑,一 兜肉! (浩然《艳阳天》)
评析 例中三句歇后语,将外号称做 “弯弯绕”的马同利,为什么把房子造得 如此“里外不相称”的原因,极其形象 而又深刻地描绘出来了。语言娓娓动 听,充满谐趣。三句歇后语的书写形式 又不相同,头两句比喻部分与释义部分 紧相连接,中间没有停顿,后一句运用 逗号作歇后的标志,造成了书写形式的 错综变化,紧凑美观。
16. 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 说 话哪像个没有人家儿的大姑娘呀! (老 舍《龙须沟》)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具有夸张的讽刺 意味,表达了说话人对对方的不满情 绪。多种修辞手法的结合运用,增强了 语言的表现力。
17. 如今不同了,有的地方,有钱的 钱来得快,花钱如流水; 没钱的为表 “孝心” 留 “美名”,也只好乌龟垫床脚 ——硬撑。(陈君佑《赛富厚葬,空了家 当》)
评析 歇后语的运用,对那些经济条件 不好又爱虚荣的人进行了辛辣的嘲讽。 乌龟壳是硬的,于是有了 “硬撑”的联 想。由此可见想象力在歇后语制作与运 用中的重要作用。正是这种想象力的作 用,使歇后语变得绚烂夺目,瑰丽多采。
18. 菊咬筋故作镇定,用眼角不屑地 睃孟春一眼,“告诉你吧,老弟,我王菊 生是洞庭湖里的麻雀,见过几个风浪 的,不要说你芝麻大的一个社员,吓不 翻我,就是把队长、社长、乡长、县长 通通搬来,又怎么样?”(周立波 《山乡 巨变》)
评析 歇后语的释义部分“见过几个风 浪的”即见过世面的意思,饶有风趣,使 菊咬筋盛气凌人自夸自诩的神态跃然 纸上。以 “洞庭湖的麻雀” 自喻,不仅 说明了菊咬筋的普通的社员身份,更重 要的是显示出他的特殊经历和个性,给 人留下鲜明而深刻的印象。
19. 南大婶:好同志哩,我这光景是 老鼠钻竹竿,过一节算一节,要赶上人 家富裕户,难呀! 同志,你来坐到高处 喝口水!(商洛花鼓现代戏《六斤县长》)
评析 南家困难:没人,没钱,少劳力。 南有余得病瘫在床上,日子是越过越 穷。如果单说“过一节算一节”也能说 明人物的贫困窘迫之态。但是如果加上 “老鼠钻竹竿”这一形象的比喻,意思就 会生动得多,感人得多,顿时突现出歇 后语的艺术表达特点。
20.“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到老虎头上 拍苍蝇,哼!”大汉双手插腰,义愤填膺 地说:“杨先生,偷鞋人一定没跑远,我 帮你追回来。”杨翻译连连道谢: “你真 好,快帮我追上去。”但等了好久,这大 汉竟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向 群搜集民间故事 《义贼“比武”》)
评析 “肉包子打狗”是对 “有去无 回”的形象描写,是将抽象事物化为具 体生动的语言艺术手段;“有去无回”是 对“肉包子打狗”的解释,是表达主体, 作者强调的中心。讽刺、嘲笑了日本杨 翻译的愚蠢,显见出义贼的智慧和机 敏。
21. 凤姐笑道: “我说他们不用人费 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 叫我去说和; 赶我到那里说和,谁知两 个人在一块对赔不是呢。倒像 ‘黄鹰抓 住鹞子的脚’,——两个人都 ‘扣了环 了’! 那里还要人去说呢?”说的满屋里 都笑起来。(《红楼梦》第三十回)
评析 宝玉和黛玉口角,贾母叫凤姐去 说和,谁知宝黛二人正拉着手哭着诉说 衷肠。这里写的是凤姐向贾母汇报情况 时的话语。黄鹰和鹞子的脚爪都是弯形 的,抓物时,爪距相对扣紧,不肯轻易 撒开,凤姐用来比喻宝黛二人亲密无间 的情景,形象而幽默。因为使用的是口 语,易听易懂,吻合了贾母的心理,反 衬出凤姐的聪明机敏。作者有意将歇后 语中镶嵌进 “两个人都”四字,“人”、 “物”互拟,切境切情。
22. 三姐儿听了这话,就跳起来,站 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 ‘花马掉嘴’的,咱们 ‘清水下杂面—— 你吃我看。’ ‘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儿— 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 你别糊涂油蒙 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呢! 这回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 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 就打错了算盘了。” (《红楼梦》第六十 五回)
评析 贾琏骗娶了尤二姐,又想给贾 珍、尤三姐撮合,被尤三姐痛骂了一场。 歇后语“清汤下杂面——你吃我看”,有 泾渭分明、你浊我清的意思。“皮影戏” 是靠灯光反射在布或纸上成影为乐的, 所以 “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的意思是 说: 贾珍贾琏的鬼胎心机,我尤三姐全 知道,别让我戳穿了,大家脸面不好看。 两个歇后语连用,一气呵成,语意呈递 升趋势,活脱地画出了一个泼辣、刚烈, 富有反抗精神的妇女形象。
23. 严贡生发怒道:“放你的狗屁!我 因素日有个晕病,费了几百两银子合了 这一料药,是省里张老爷在上党做官带 了来的人参,周老爷在四川做官带了来 的黄连! 你这奴才! ‘猪八戒吃人参果 ——全不知滋味’!说得好容易!是云片 糕? ……” ( 《儒林外史》 第六回)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猪八戒吃人参 果”用的是《西游记》第二十四回里的 典故。孙悟空在五庄观偷来的三个人参 果,与沙僧、猪八戒一人一个。猪八戒 贪馋成性,一嘴就将人参果囫囵吞下, 全然不知道这珍贵神奇之物的滋味。严 贡生用此例子诈骗老船工,企图赖掉船 钱。使的他那装腔作势、故作高贵,实 际上内心贪婪、吝啬的丑恶本质跃然纸 上。同时,还可看到许多经典作品中的 成语典故,也是歇后语的制作材料之 一。帮助人们认识和把握歇后语的源流 关系。
24.过了半天,他咬着牙、虎起眼,站 起来吼道:“嘿!破风箱改棺材,风流了 半辈子,你倒装起人样来了!”(《小说 月报》1980年11期29页)
评析 例中的歇后语是运用 “别解”修 辞方式制作的。“风箱”一拉,里面空气 流通就产生了风,别解为 “风流”; “风 箱已破”,说明年代久远,比喻 “一辈 子”; “棺材”是装人的,别解为 “装起 人样来”意思是“装的像个人样子”。虽 说是一句骂人的话,亦庄亦谐,别有风 趣。
25. 李六子说:“唉,别提了! 三麻子 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手又黑,心又狠,捞 到什么,都是被窝里放屁: 独吞! 他妈 的,当弟兄的连根毛儿也落不上! 前儿 个,他发了一笔大财,克了一个买卖,说 他私通八路,弄了几十匹绸缎,都不见 了。他盘算我们都不知道呢。哼!” (孔 厥、袁静《新儿女英雄传》)
评析 “被窝里放屁”,是现实生活中极 其平常的事,人们习而不察,可是顺手 拈来构成歇后语,顿时点石成金,使人 耳目一新。不得不令人叹赏它是一件精 巧别致的艺术佳作。
26.那个半大不小的,扫了那位青年 一眼: “谁要抬杠,两个山字摞一块儿, 请!”(《文学知识》1982年4期10页)
评析 两个山字摞一块儿是个“出”字, 此处使的是析字法; 明明是“赶出去”, 却说“请”,是反语正说。多种修辞手法 的运用,使歇后语增添了更加动人的艺 术色彩。
27. 话说潘金莲见孩子没了,每日抖 擞精神,百般称快,指着丫头骂道:“淫 贼妇! 我只说你日头常晌午,却怎的今 日也有了错的时节?你斑鸠跌了弹,也 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儿,没有倚了; 王婆子卖了磨,推不的了; 老鸨子死了 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 ( 《金瓶梅》第二十六回)
评析 例中一连用了四个歇后语,一贯 而下,声色俱备,活脱地刻画出了潘金 莲刁钻泼辣、争风吃醋、幸灾乐祸、钢 牙利嘴的性格和神态。令人拍案击节, 全无重赘之感。
28. 孙二娘开黑店的事儿江湖上闻 名。有的说她是枪扎一个眼——专拣坏 人害,有的说她是瞎子耪地——苗草一 块铲。传说不一。(周宝忠《三家店传 奇》)
评析 作者连用了两个歇后语,表现了 人们对孙二娘两种绝然不同的评价。主 体“专拣坏人害”,“苗草一块铲”是紧 接前面比喻的释义部分,寓含着不同的 褒贬色彩。语言通俗、易懂,形象、贴 切,十分生动。
29. 桂枝含嗔地笑道: “天下这么大, 物有相同,人岂无相似的?真是见了骆 驼说背肿——少见多怪!” (彭霖山 《石 壁上的无字天书》)
评析 骆驼背有驼峰,不知的人,认为 是背肿,当然是少见多怪了。用生活中 的习见之物设喻,然后揭示含义,是歇 后语的惯用手法,这种源于生活的艺术 化语言,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特别形 象生动,易于激发人们的联想,从而获 得很强的艺术表现力。
30. 张献忠说:“就听军师的话,不用 追他啦。咱们起义,不是拉人赴席。愿 意干的跟老子来。贪生怕死,留恋家业, 或是跟朱家朝廷割不断恩情的,滚他娘 的去。大年初一逮兔子,有它过年,无 它也过年!” (姚雪垠《李自成》)
评析 例中歇后语的意思是:对于贪生 怕死的人,起义军是毫不看重的,没有 他们,我张献忠照样干下去。“兔子”是 喻体,指代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有它过 年,无它也过年”,既是对喻体含义的说 明,又是比喻部分的延伸,表明了张献 忠起义的坚定决心。语气干脆利落,生 动有力。
31. 甲: (奏哀乐) “相声演员××× 同志,因长期患病,医治无效,纯属后 期癌症——没治喽,终于一九×年×月 ×日×时,老和尚搬家——吹灯拔蜡, 猴舔蒜罐子——翻白眼啦!”
乙: 好嘛,你听我死的多热闹,往 下听准好。
甲:“×××同志,为人小胡同赶猪 直来直去,碾子碰磨盘——实 (石)打 实,耗子啃脚面——老实巴脚呀!”
乙: 这句不好。
甲: “我们向×××同志家属表示 深切的慰问,希望化悲痛为力量,千万 不要狗熊钻烟囱——太难过,在坛子放 炮——想不开呀!”
乙: 去你的吧。
(侯长喜、王佩元《俏皮话悼词》)
评析 悼词要求质朴无华,庄重治稳, 切忌浮夸艳丽。显然夹杂其中的一些幽 默、俏皮的歇后语和悼词语体所需要的 语气色彩是相悖的。按常规,这种相悖 是不允许的,但是却又符合相声艺术所 需要的表达效果,在荒诞之中,使人破 涕为笑,并领略到其中幽默、诙谐的乐 趣。
32. 今天要给“文学”做论坛,明不 配做第二、第三,却仍得替状元捧场,一 面又要顾及第三种人,不能示弱,此所 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 (《鲁迅书简》)
评析 旧社会的文坛复杂而险恶。敌与 友,明暗错综,交织在一起。令鲁迅的 内心产生许多难言之苦。歇后语哑巴吃 黄连,有苦说不出,形象地描写出这种 真实感受。并透露出对现实清醒认识的 人生悲苦意味。
33.糊涂涂想:“这小子真是‘茶馆里 不要了的伙计——哪一壶不开你偏要 提哪一壶’! 我费尽一切心机来对付你, 都为的是怕你要分家,你怎么就偏提出 这个来?”(赵树理《三里湾》)
评析 “茶馆里不要了的伙计”是比喻, 可以想见说话者的不满情绪,和“行为 者”在说话者内心的不良印象。“哪一壶 不开偏要提哪一壶”是对前面比喻的释 义和说话者不满情绪的具体说明。中间 的短暂停顿和间歇,给人以联想的空 间,并使读者在顿悟之后产生阅读的乐 趣,使语言变得幽默、诙谐,引人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