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开头读辨

李凤能

 

今人整理古籍, 断句多有欠妥处。即如唐代诗人李白的《蜀道难》, 开头通常被这样断开:

 

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尽管整理古籍者几乎千篇一律作如是处理, 尽管许多诸者也对上述断句暂时认可, 但我以为这是并不正确的。

 

谁都知道, 李白在《蜀道难》中, 是以极其夸张的笔墨来描写蜀道的艰难的。蜀道之难难在何处?难在它的“危”与“高”。李白笔下的蜀道根本算不得“道”, 而只是勾连起来的“天梯石栈”罢了。如果一定要说它是“道”, 那也只能算作“鸟道”, 普通人是根本不能行走的。你看它:“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 猿猱欲度愁攀援。”你再看它:“连天去峰不盈尺, 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崖转石万壑雷。”不用说通过, 连读一读也令人心惊肉跳。而作为这些描写的总括, 自然是那个“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句子了。

 

细味此诗, “噫吁”似不当断在一处, “危乎高哉”也不宜连在一起。我以为, “噫”、“吁”是两个叹词, 而“危乎”、“高哉”则是两个叹句。“吁”即“于戏”, 义同“呜呼”而声亦如之 (有人将其注作xū xī, 不知是何依据?) 这里, 作者正是以短促的连声惊呼来加强他的表达的。呼“噫”, 是为了惊诧其“危”;呼“吁”, 是为了感叹其“高”。而接下来的“危乎”、“高哉”正是“噫”、“吁”的注脚。“噫, 吁!危乎, 高哉!”语调之短, 节拍之促, 不仅使人惕慑惊怖、闻之丧胆, 给读者造成一种难以透过气来的感觉, 而且为下边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作了极好的铺垫, 使其自然道出, 顺理成章, 于极突兀极波险处赫然独立, 稳如山岳。这正是作者立意高妙、造语极惊人处, 绝非凡庸之辈所能有的大手笔。若断句作“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则不仅“噫吁”连用欠妥, 而且句子的语气也平缓松弛得多。这不仅使该诗失去了应有的韵味, 也难以传达诗人特有的情感了。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