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这种气质的人,说话经常不打心里经过,不是深思熟虑之言
李白这种气质的人,说话经常不打心里经过,不是深思熟虑之言。现实生活中,我��时常见到醉酒者胡言乱语,大话连篇。等他酒醒之后问他,他早已把这些话忘得一干二净。李白有《古风》其三这首诗: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
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
铸金人,函谷正东开。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
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尚采不死药,茫然
使心哀……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
泉下,金棺葬寒灰。
游国恩等人评此诗说:“诗人表面是咏史,实际是对唐王朝极盛而渐衰的征象深表忧虑,诗的后段写秦始皇采药蓬莱,显然是讽刺唐玄宗好神仙求长生的荒唐梦想。”⑦ 说李白有深远的政治眼光,能够看出唐王朝极盛渐衰的征象,这里不予置评。要说一说的是李白居然讽刺唐玄宗好神仙求长生。
众所周知,李白是一个准道士,一生寻仙求药不遗余力,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寄王屋山人孟大融》诗云:“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亲见安期公,食枣大如瓜。……所期就金液,飞步登云车。愿随夫子天坛上,闲与仙人扫落花。”《杂言用投丹阳知己,兼奉宣慰判官》诗云:“客从昆仑来,遗我双玉璞。云是古之得道者西王母食之余,食之可以凌太虚。……欲投君,保君年,幸君持取无弃捐,服之与君俱神仙。”《留别广陵诸公》诗云:“还家守清真,孤洁励秋蝉。炼丹费火石,采药穷山川。”他的这种寻仙求药的热情,唐玄宗望尘莫及。而且就在《古风》其三之后,李白至少有三首诗写了自己寻仙求药的梦想。一首说:“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粲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一首说:“仙人绿云上,自道安期名。两两白玉童,双吹紫鸾笙。去影忽不见,回风送天声。我欲一问之,飘然若流星。愿餐金光草,寿与天齐倾。”一首说:“萧飒古仙人,了知是赤松。借予一白鹿,自挟两青龙。含笑凌倒景,欣然愿相从。”这些诗是纯粹的游仙诗,写出了李白满脑子的幻想。足以见得,李白讽刺唐玄宗好神仙求长生,是一百步笑五十步。
李白就是这么一个人:上午参加了一席女乐大宴,吃够了美酒佳肴,下午就写诗说“钟鼓馔玉不足贵”;头一天写了诗嘲讽唐玄宗好神仙求长生,第二天他自己也进入深山,找神仙讨长生之药去了。这奇怪吗?不奇怪,是他胆汁质个性使然。他又是酒精中毒者,“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总是沉湎于醉乡。范文澜说:“他又十分天真,虽然有些诗句像说梦话或狂言,但读者感到他在说真心话,并不觉得可厌。”⑧ 进一步追问:李白哪些诗句像梦话或狂言?就是那些与他行径不一致的诗句。这都是真心话吗?也不可一概而论,其中未必没有白我标榜的诗句。要维护自己“谪仙人”的清高形象,总不能高喊“钟鼓馔玉弥足贵”吧。
李白也有真心话,其中包括那些赞叹谢安的诗。李白赞赏历史人物的诗很多,如张良、鲁仲连、陶渊明等等,但都只有一二首,他赞赏谢安的诗却多达十首。谢安为东晋人,早年寓居会稽,放情丘壑,每游必以妓女相随。四十余岁出仕,官至中书监,录尚书事。淝水大战中击败苻坚,好消息传回时,他正在下棋,知道后了无喜色,弈棋如故。最终封建昌县公,拜太保,卒后赠太傅之称。李白赞赏谢安的功业,尤其羡慕他携妓出游的富贵生活方式,云:“尝高谢太傅,携妓东山门。楚舞醉碧云,吴歌断清猿。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余亦爱此人,丹霄冀飞翻。”(《书情题蔡舍人雄》)在《送侄良携二妓赴会稽,戏有此赠》中,李白说:“携妓东山去,春光半道催。遥看若桃李,双入镜中开。”对他侄儿李良能够过上谢安那样的风流生活,李白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李白晚年还遇见一件艳事:六十一岁时他游金陵,一个妓女偷听到他的琴声,就投奔他,这很像西汉时卓文君听琴后与司马相如私奔之事的重演。李白写了《示金陵子诗》记下此事:“金陵城东谁家子,窃听琴声碧窗里。落花一片天上来,随人直渡西江水。楚歌吴语娇不成,似能未能最有情。谢公正要东山妓,携手林泉处处行。”诗中又一次提及谢安携妓游玩之事,这几乎成了李白的一个心结。
这绝对是李白的真实心态,可是他在另一些诗中又说:“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富贵百年能几何”(《悲歌行》),两类互相矛盾的诗句,构成了李白人生中一道奇特的风景。因此,对于李白这样爱说豪言壮语的胆汁质诗人,我们不仅应该听其言,还要观其行,这样才能见到一个完整、真实的李白。 四
李白绝非儒生,对儒家祖师孔子极其不敬,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对儒家最为推崇的远古圣贤尧和舜,李白表示蔑视:“尧舜之事不足惊,自余嚣嚣直可轻。”孔子最喜爱的弟子颜回,也被李白否定。李白还说:“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除了这些零星的诗句,李白还专门写了《嘲鲁儒》一诗,对儒生表示鄙夷,说:“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在李白心目中,儒生迂腐、固执,对世事茫然无知,对国计民生一窍不通。李白认为儒生“与我本殊伦”,他不屑于与儒生为伍。跟李白写诗嘲讽玄宗好神仙求长生一样,李白写此诗时也没有想一想自己。鲁叟们会反问:你懂“经济策”吗?你连个人的“经济”都弄得一塌糊涂,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们!
的确,李白在个人理财方面是“茫如坠烟雾”的。他自小生活在富商家庭,从来不为生计着急,经济条件优越,体会不到生活的艰辛。成年以后也不以钱财为意,花钱大手大脚。他一生基本上没有官爵(长安三年除外),是一介布衣,却从来不曾去经营任何实业(耗费大量钱财去炼方丹不算实业),像这样“坐吃山空”,在晚年终于破产,陷于穷困潦倒的境地,不得不去依附他的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他被玄宗放还,玄宗是赐了金的,皇帝出手,必定不是小数目。李白拿这笔赐金干什么?去各地漫游了。由此看来,李白这种气质的人,大都缺乏自知之明,说话做事过于主观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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