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江流我是岸——读李白《长干行》
长干是六朝地名, 其地在建邺城 (今南京市) 西南, 为吏民聚居之所。西晋左思的《吴都赋》就有“横塘查下, 邑屋隆夸;长干延属, 飞甍舛互”的句子, 据旧注:横塘、查下、长干, 是百姓所居之区名, 皆在城南, 彼此相去不远。不同的是, 横塘、查下在秦淮河旁近, 乃是临水而居, 而长干则在冈峦间, 乃是倚山而住 (参萧统编、李善注《文选》卷五,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6, 217页) 。东晋以后, 建邺改称建康, 为数朝京师所在, 人口繁息, 货殖贸易, 成为吴楚间一大都会。王公贵戚, 王谢大族, 多居住在城中, 而长干、横塘一带则是寻常百姓生活的市井。直到唐代, 诗人丁仙芝还有诗云:“长干斜路北, 近浦是儿家。有意来相访, 明朝出浣纱。发向横塘口, 船开值急流。知郎旧时意, 且请拢船头。”从中可以窥见这一区域的社会情形和民间风情。
长江流经建康城西, 然后从城北东流而去。建康以长江天险为屏障, 城西和城北是最重要的军事防御区。百姓的安居场所和生活空间则向城南地区发展, 横塘、长干便在这种趋势中成了市民聚居地。与此相应, 当地人在城南修浚了秦淮河及其他水道, 凭借其西行入江的水流之便, 为建康城与上游都会进行物资交通和人员往来创造了条件。巴蜀、荆襄、三湘、豫章等地的物产和商旅, 沿江而来, 便可直接由此进入城中。横塘、长干一带的居民, 生活在大都会与长江航道之间, 以水上逐利为业, 便形成了浓厚的商贾之风。隋唐以后, 此风尤盛, 以至唐代诗人张籍有“长干夫婿爱远行” (《春江曲》) 的诗句。“金陵向西贾客多, 船中生长乐风波。欲发移船近江口, 船头祭神各浇酒。停杯共说远行期, 入蜀经蛮谁别离” (《贾客乐》) 。张籍《贾客乐》中描写的情景, 更可看作实录。因此, 诗人笔下的《长干行》, 常常围绕“贾客”的活动, 歌唱长干儿女的风情、三江社会的风俗。刘禹锡《淮阴行》序云:“古有《长干行》, 言三江之事悉矣。” (《刘禹锡集》卷二六, 中华书局, 1990, 340页) 所谓“三江之事”, 便与贾客、行旅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经商生涯常常苦于远行, 爱情生活常常渴望相守。商人可以通过货殖谋求丰厚的利润, 充实自己的物质生活, 但他们无法用金钱补贴爱情的亏空。长干儿女在商业的风潮中, 深深地体会到错失爱情的痛苦。盛唐诗人崔颢的名作《长干曲四首》云:
君家何处住, 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 或恐是同乡。 (其一)
家临九江水, 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 自小不相识。 (其二)
下渚多风浪, 莲舟渐觉稀。那能不相待, 独自逆潮归。 (其三)
这组诗极具戏剧性。长干养育了这一对青年男女, 但他们并未因此而结缘, 仅凭江上的一次萍水相逢而得识。俞陛云先生说:“言生小同住长干, 惜竹马青梅, 相逢恨晚。”原来, 诗中的男子少小从商, 奔波在长江水路, 故而错过了彼此。长干是长江流域的一部分, 而江上的潮水, 常常戏弄长干儿女的人生航船。江边的人生, 是流动的人生, 它能让有缘变成无缘。它又制造了这一次短暂的相逢, 让彼此的航线在此出现一个交叉点, 于是, 我们看到了一个爱情流露的瞬间。诗中的女子无法在江面上标注出这次相逢的具体坐标, 但这难忘的一刻, 让她年轻的生命触及到一个新的境界。
重农轻商是古代社会的传统观念, 诗人也常常因为“商人重利轻离别”而批评他们薄情, 奚落他们贪财。元稹《估客乐》云:“估客无住着, 有利身则行。出门求火伴, 入户辞父兄。父兄相教示, 求利莫求名。”刘禹锡云:“五方之贾, 以财相雄, 而盐贾尤炽。或曰:‘贾雄则农伤。’”并作《贾客词》云:“贾客无定游, 所游唯利并。”刘驾《贾客词》云:“贾客灯下起, 犹言发已迟……扬州有大宅, 白骨无地归。少妇当此日, 对镜弄花枝。”与这些诗人相比, 李白由于其家庭出身有商业背景, 故对商贾为生计奔忙而无法享受幸福的爱情生活, 表现出一份难得的同情之意, 这在他的《江夏行》《长干行》中有极其动人的表现, 而《长干行》一诗更称杰构:
妾发初覆额, 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 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 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 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 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 瞿塘滟堆。
五月不可触, 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 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 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来, 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 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 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 直至长风沙。
此诗以一位少妇的口吻, 叙写了一段绻缱婉约的爱情故事。她和丈夫的爱情, 宛如一道涓涓细流, 是在他们成长的岁月里, 一点一滴汇集起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收存着从小到大的琐碎记忆, 每一个细节的滋味都让她刻骨铭心。她按照时间的顺序, 为这些往事做好了标签, 并将其连缀成一串完整的爱情花絮。
为了突出这首作品的抒情性, 李白特意借鉴了南朝乐府《西洲曲》。《西洲曲》写了一位少女对“郎”的思念, 郎在西洲, 她在南塘。她在南塘孤独彷徨, 怅望遥远的西洲, 却不知西洲坐落何方?因此, 无论是南塘上的秋水芙蕖, 还是青楼上的波澜远空, 在她的眼里, 都晕染上无限的哀愁。全诗极写一个“思”字, 从春到秋的季节变换, 一俯一仰的情绪变奏, 语意连属, 回环摇曳, 引人入胜之妙, 殆不可言。然而, 美中不足的是, 读者如果要从中探寻爱情故事的线索, 便觉得人事恍惚, 形迹散乱, 难以梳理。李白的《长干行》吸收了《西洲曲》的情韵和语致, 并将其融化为一种叙事的元素, 给读者展示了一段连贯的恋爱情节。在李白这首诗中, 清晰的故事线索浮现出来了, 曼妙的韵致随着叙事的节奏荡漾开来了, 长干女儿内心的涟漪, 她和他人生的波动, 也随着叙事的节奏感轻轻摇曳。于是, 对爱情故事的叙述便获得了艺术的韵律感, 读者的心也陶醉了。
成功的叙事, 需要按照艺术的尺度把握生活的时间感, 又要把生活的节奏感和语言的韵律感调和为一个整体。李白此诗就抓住了这一点, 浏亮明快的语句前呼后应, 不断进入新的层次, 就像一首青春圆舞曲, 旋律似乎在原地转圈, 却出人意料地转出了一个又一个新情节。这样自然而聪颖的诗歌风貌, 格外符合年轻人的性格, 与诗中人物的特殊身份融和无间。读者完全相信, 作者写出的语言, 就是诗中女主人公自言自语、心口对话时的口气, 既放松又认真, 既琐碎又连贯, 看似随意漫语, 实则别有怀抱。《唐宋诗醇》云:“儿女子之情事, 直从胸臆间流出。萦纡曲折, 一往情深”, 可谓“深得委曲之妙”。全诗从首至尾, 平铺而下, 内在的节奏却一板一眼, 点点中节。范大士云:“青莲才气, 一瞬千里, 此篇层折, 独有节制。” (转引自刘学锴《唐诗选注评鉴》, 中州古籍出版社, 2013, 617页) 所谓“节制”就是叙事的控制力, 故事从童年讲到青春, 懵懵懂懂的爱变成了明明白白的爱, 故事又从长干讲到长江, 新婚之欢变成了离别之苦。人生本身蕴含着“变”的契机, 而每一次“变”的发生, 都与诗歌语言节奏的转换相呼应。于是, 诗中的一对男女似乎是打着节拍, 演绎出了她们的爱情故事。
少妇的自叙是以“十六岁”那年的生活为立足点的, 开篇便是回忆, 在回忆中探寻爱情的源头, 这其中便有一番用心的回味和思索。“妾发初覆额”中一个“初”字, 就包含着从头说起的意思。“覆额”是女童的装束, 却被“妾”字领起, “骑竹马”是男童的游戏, 却以“郎”字领起, 如此措辞虽是为了摆出倒叙的格局, 但主语的用词与后文搭配不和谐之处, 恰恰蕴含着谐趣, 令人忍俊不禁。女子称“妾”, 男子称“郎”, 这是二人日后结为夫妇时的身份, 如此“郎情妾意”岂是儿童嬉戏时称得的, 难不成那时一个“折花门前剧”, 一个“绕床弄青梅”, 便是玩“过家家”的游戏, 墙头马上, 以“郎”“妾”相称了。童趣天真, 妙语诙谐, 甜蜜的回忆从这里开始, 甜蜜的爱情也从这里设下伏笔。我们随着她轻柔的语气回到往昔, 发现他们的爱情起源于童年的一场游戏。那一天, 他们在门前相遇, 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人们也许会说, 这样的一幕并不稀奇, 和他们后来相爱没有太多关系。但是, 她固执地认为, 在那一刻, 她和他便彼此进入了对方的生命。
好听的故事, 要有悬念, 要有大起大落, 这样才能扣人心弦。但是, 美满的人生, 不需要特别的悬念, 更不能有大起大落, 只能随着人生的趋势自然而然地发生。人们此刻心中想到的, 必然是生活在下一刻会发生的, 生活中现在发生的, 也一定是人们刚才心中想到的。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这样, 与丈夫在童年相遇, 一起玩耍长大, 逐渐萌生了爱情, 最后缔结婚姻, 平平稳稳, 顺顺当当, 按时发生, 如愿而来, 宛如一条安静的河流, 自然地流淌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林庚先生在《膨胀的星空》这首诗中写道:“时间如流水/那难忘的岁月/仿佛是无言之美。” (林庚《空间的驰想》, 清华大学出版社, 2008, 28页) 自然的生命过程不费雕琢, 却蕴含着一段圆满的美韵。
其实, 这样平淡无奇的经历便是难得的因缘。对很多人来说, 童年的感情记忆常常是短暂的, 稚嫩的友谊未必都能随着他们一起长大。有的情感和乐趣仅仅属于童年, 成年后便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感觉。只有当这种儿时的美好情缘, 能随着心智的成长而延续时, 既保留着童蒙年代的纯真情趣, 还能将少年时期的心灵律动注入其中, 使二人的生命既有久远的牵连, 又时时激发出意想不到的兴奋, 他们的感情才能顺利地步入花期。
诗中的少妇是幸运的, 因为她和丈夫一起在长干长大, 他们的成长曲线和心灵曲线是同步的。在时光的培育之下, 最熟悉的伙伴在彼此的眼中长大, 也在彼此的心里成熟。儿时嬉戏的一幕, 变成了一张充满童趣的卡片, 作为互相赠送的礼物装进了记忆的口袋。现在, 他们又用自己青春的色彩, 分别做好了一张爱情的明信片, 轻轻地放到了对方心灵的窗台上。当她读懂了人生的这个情节时, 一抹甜蜜的娇羞, 染红了她的容颜。诗人透过她的“娇羞”, 看到了她心中的秘密。
《孔雀东南飞》中有一段脍炙人口的诗句, 叙写了刘兰芝的成长履历。“十三能织素, 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 十六诵诗书。”按年龄排比写来, 表现出清晰明快的生命节奏。南朝的梁武帝萧衍曾写过一首《河中之水歌》, 也按照年龄排比, 写出了卢家少妇的婚姻幸福:“莫愁十三能织绮, 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 十六生子字阿侯。”李白不避蹊径, 也按年龄排比写诗中少妇的人生变迁, 但李白的用意却不落俗套, 他不去夸饰女子的才貌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怎样标致, 而是利用第一人称的特殊角度, 写出了她内心隐秘的爱情自白, 细腻地刻画出她婚后的情感变化。他抓住一个“羞”字, 写出了丰富的层次, 又洋溢着戏剧化的氛围。她十四岁初嫁, “羞颜”向壁、低头不语, 与昔日门前嬉戏的烂漫情貌相比, 判若两人。当年不曾害羞, 今日羞涩难言, 不知是少女的矜持使然, 还是生活故意让人难堪。一年以后, 她逐渐克服了羞涩, 以明朗的眉眼端详她新的生活。表情变得轻松了, 但她的内心变得认真了, 其中珍藏着一份爱的信念, 为她撑起了人生的天空。
然而, 在这辽阔的天空下面, 不仅有她熟悉的长干人家和庭院, 而且还有一条漫长的江流, 它起源于西部的峡谷与高山, 流经数千里后, 绕过长干, 冲向东方的沧海绝岸。作为长干儿女, 她注定属于这一所庭院, 而他注定要以船为家, 沿着长江为生活而远行。对长干人来说, 这个命运并不意外, 然而, 对十六岁的少年夫妻来说, 这一切则来得太过突然。他即将远行的地方, 对她而言, 都只是遥远而可怕的传说, 比如, 她听说西方有一个瞿塘峡, 瞿塘峡有一个“滟滪堆”出没在激流之中, 惯于毁船伤人。她又听说巴东有一个巫峡, 巫峡两岸有猿猴出没, 它们惯于哀鸣, 其声催人泪下。
诗歌叙述到她十六岁这一年时, 故事回到了当前, 少妇的生活正在发生转变。从此之后, 作者的叙述不再以“年”为单位, 而是以“季节”和“月”为单位。从春经夏到秋, 从五月潮来, 到八月叶落。这数月的时间虽然短暂, 但其中的况味让她顿时参透了人生的内涵。爱情的失落感, 让她的人生陷入了无力的状态, 生命似乎顿然向衰老靠近。人生由喜到悲、由青春到衰老的变化, 竟然是在离别的一刹那间发生的, 思念的痛苦一下子穿透了她的心灵。林庚先生在另一首诗中说:“不经过黄昏哪来的清晨\不知道悲哀哪会有启蒙\童年的欢乐梦一般飞过\呼唤着青春陌生地醒觉。” (《不经过黄昏哪来的清晨》, 《空间的驰想》, 41页) 生命因觉醒而感到痛苦, 心灵因痛苦而感到真实, 她的灵魂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的力量。
丈夫离家后, 便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对她来说, 整个世界只有这所长干的庭院是真实的。这是他们儿时玩耍的地方, 是他们相守着一起长大的地方, 是他们一起构想爱情的地方。她相信, 她只要守在这里, 便守住了她生命里的一切。然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 她逐渐感觉到自己犯了错误, 她根本无法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庭院很快就荒芜了, 沦为一个空虚的场所, 爱情的痕迹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的生命仅剩下一副寂寞的躯壳。
十六岁那年的春天, 他恋恋不舍地走了, 临走时在庭院里留下一串脚印。这是她熟悉的脚印, 看到这脚印, 她感觉他并未走远, 或许等一会也许就会回来。寂寞的时候, 她的思绪也会沿着这串脚印走向门口, 向着他远行的方向瞭望。可是, 雨季来了, 庭院里长出了绿苔, 那串脚印也最终被绿苔所覆盖。在这方幽闭的空间里, 陪伴在她周围的, 只有随处滋生的青苔。她不忍心去扫却苔痕, 因为她记得, 这片苔痕下面, 潜藏着他的足迹。秋风吹来的时候, 枯草映阶, 落叶满庭。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飞入了她的庭院, 它们轻盈而灵动, 相伴相随, 在宿草间穿行。看着蝴蝶像精灵一样嬉戏, 她的心也激动了, 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亮光。蝴蝶是天地间的微物, 它们的生命只属于一个短暂的季节, 但它们像梦一样美丽的姿态, 却带给她奇幻的兴奋感。于是, 诗歌忽然换韵, 写出了她内心的呼唤。
李白此诗共三十句, 前后凡四换韵。首二句额、剧连押, 陌韵, 入声, 第三句转入灰韵, 平声。前四句虽然中间换韵, 但第三句主语“郎”字与第一句主语“妾”字语意呼应, 故而不觉。而且, 开头的入声韵, 实有蓄势待发之力, 从第三句转韵后, 便一路通押而下, 来、梅、猜、开、回、灰、台、堆、哀、苔, 将故事一口说尽。“苔深不能扫”一句中, “苔”字与上文顶针, “扫”字换为皓韵, 上声, 转接之际, 便有岭断云连之妙, 换韵的同时, 作品也由叙事转入抒情, 当情绪进入高潮时, 末四句又转为麻韵, 平声。曲终变调, 有陡然振作之意, 受到蝴蝶的感染, 她思绪远远地飞向了千里之外, 内心的喊声冲出了胸膛, 她渴望丈夫早日归来, 并且许愿到数百里外相迎, 此时此刻, 她的灵魂随着诗韵的变化, 已然夺门而去了。
李白虽然是位狂放的诗人, 但他经惯了人世的漂泊, 对人生的遇合与离别有自己独特的体会, 因此能把这段爱情写得如此柔婉细腻, 展示出他内心温情的一面。同时, 李白是位内心异常明亮的诗人, 所以能把这段故事写得如此天然质朴, 毫无矫揉造作之态, 可谓自然动人。诗人把对爱情主题的阐释, 融入对人生的思考中, 爱情是人生的主题之一, 并与成长、生计及其他生活主题联系在一起, 爱情之所以可贵, 是因为它能给人的生命、生活带来最大的精神慰藉。
因此, 对于奔波在外的行人来说, 人生是一段漂泊的旅程, 常常渴望停靠在爱的港湾。而恋人的怀抱, 犹如江边空虚的港湾, 也在苦苦等待远方归来的帆船。行人一生的足迹, 沿着江湖画出了一条孤独的曲线, 闺中人守候着小小的庭院, 在这条曲线上, 为自己的人生标注出了一个苍白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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