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吴氏浩然堂记》原文、赏析和鉴赏
苏辙
新喻吴君,志学而工诗。家有山林之乐,隐居不仕,名其堂曰“浩然”。曰:“孟子,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吾窃喜焉,而不知其说,请为我言其故。”
余应之曰:“子居于江,亦尝观于江乎? 秋雨时至,沟浍盈满。众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东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然物莫能支。子尝试考之,彼何以若此浩然也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高而渟,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为易勇,不为崄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乎外。中其潢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盖亦未有不浩然者也。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今余将登子之堂,举酒相属,击槁木而歌,徜徉乎万物之外,子信以为能浩然乎?”
元丰四年七月九日,眉山苏辙记。
本文是苏辙应朋友吴君之邀为其书房“浩然堂”写的题记。
文章第一段说明苏辙写堂记的原因: 吴君有志于学习而擅长诗作,隐居于家中,游乐于山林之中,因喜欢孟子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句话,将其书房取名为“浩然堂”,并请本文的作者为他讲解其中的深刻含义。
第二段,通过描写浩荡的江水及探寻其成因,表现了人应当进行自我修养,培养自己的浩然之气的中心思想。
作者从吴君熟悉的江水写起,雨季时江水浩浩荡荡,充满了大小沟渠,“秋雨时至”,出自《庄子·秋水》中的“秋水时至”,庄子用的是周历,周历的秋是夏历的夏。因此,“秋雨时至”是指雨季汛期雨水按时到来。汛期到来,雨水量大且密,一时间充满了山沟谷壑,又都顺着沟渠汇为江水,暴涨的江水到处漫溢,“蔑洲渚,乘丘陵”,“蔑”,淹没的意思。“乘”,登的意思,淹没洲渚,漫上岗坡,一个由上而下的势态,一个由下及上的动态,显现出江水奔腾向前的雄伟气势,江水所到之处“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荡之水有谁能抵挡得住呢?写到这里,作者的笔锋由浩淼的水势探转到其形成的缘由。“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高而渟,得下而流,忘己因物,不为易勇,不为崄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真可谓无欲则刚,正因为水流不求于表现奔腾之势,无意于作出勇敢之举,因其自然,顺其发展,结果沿着沟渠,顺着地势汇集成浩浩荡荡的江水涌向大海。写到这里,作者的笔锋回到了吴君提的“浩然之气”的问题,以浩荡奔流的江水来说明孟子所提出的浩然之气。“古之君子平居以养
其心,足乎内,无待乎外。中其潢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君子的心胸应像天地那样深广,那样沉稳,不为富贵所动,不为贫贱所扰,不为患难所屈服,不为生死、毁誉、得失所吓倒。这就是浩然之气。在这段的结尾,作者写到“举酒相属、击槁木而歌,徜徉乎万物之外,子信以为能浩然乎?”在远离官场以外,举杯对饮,击木而歌,顺着人的情趣而逍遥自在,不就能做到博大刚强,具有浩然之气了吗。
苏辙是提倡“养气”说的著名散文家,在他19岁写给《上枢密韩太尉书》中曾系统地论述了如何培养浩然之气问题。他认为“气可以养而致”,并以孟子“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说明孟子的文章宽厚宏博,充溢于天地之间,正是和他的“气”——修养相统一的。在本文中,作者对他的“养气”说做了新的补充,探寻了浩然之气养成的原因:无所求,无所图,“忘己而因物”,“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
这篇文章是篇议论抒情文,作者将议论与抒情融为一体,把深挚的情感融合在生动的景物描写中,寓情于景,寓情于论。
整篇文章错落奔放,“数百言中有千万言不尽之势”,写江水的浩荡之势,奔流之态,形象生动,语言明快。在这篇文章中作者用力的重点放到了写景部分,句式长短参差,间有对仗排偶,写出了水势的壮阔意境。如“蔑洲渚,乘邱陵”,一上一下,一俯一仰,六个字就把奔腾而来的汹涌水势描绘在人们眼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对仗工整,动词对动词,名词对名词,“石崩树倒”,更显现出水的肆意奔腾。“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高而渟,得下而流”,一静一动,静动陪衬对比,更显现出水势的浩然壮阔。这些描写也为在议论部分集中地表现作者的思想情感做了很好的铺垫。
这篇文章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苏辙文章的特点:风格豪放,气势疏荡,在汪洋淡泊之中有骏马蹈厉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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