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由

2024-07-27 可可诗词网-古典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苏子由在政府,子瞻在翰苑。有一故人,与子由兄弟有旧者,来干子由,求差遣,久而未遂。一日,来见子瞻,且云:“某有望内翰,以一言为助。”公徐曰:“旧闻有人贫甚,无以为生,乃谋伐冢。遂破一墓,见一人裸而坐, 曰:‘尔不闻汉世杨王孙乎?裸葬以矫世,无物以济汝也!’复凿一冢,用力弥艰,既入,见一王者,曰:‘我汉文帝也,遗制圹中无纳金玉,器皆陶瓦,何以济汝?’复见有二冢相连,乃穿其在左者,久之方透;见一人,曰:‘我伯夷也,瘠羸,面有饥色,饿于首阳之下,无以应汝求。’其人叹曰:‘用力之勤无所获,不若更穿西冢,或冀有得也!‘瘠羸者谓曰:‘劝汝别谋于他所,视我形骸如此,舍弟叔齐, 岂能为人也?’”故人大笑而去。
        本篇选自《墨庄漫录》,作者生活时代较苏氏兄弟稍晚,出于对苏轼等前辈诗人的景仰,写了这部书,辨析其诗才,也记录他们的生平琐事。
        小说很短,但其文字风貌前后是有区别的,以“公徐曰”为界,小说可分为两部分,之前是作者的叙述语言,之后主要是转述苏轼的谈话。
        前面的文字交代事情的起因、梗概,篇首一句“苏子由在政府,子瞻在翰苑。”连用两个“在”字作谓语,其前后都赤条条地只有主语宾语,没一点多余的成份,文字极为简洁,而且两个以“在”为中心的结构相同的简单句式连续使用,语感上有一种重复稳定的效果。在这些不疾不徐的文字后面,作者的情绪想必是平静而少波动的,叙述近于客观冷静,其思想感情并没有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读至“以一言为助”,我们尚看不出作者对人物的褒贬,甚至看不到作者直接描写“故人”心情的文字,我们只能从作者提供的事件梗概中,依通常的情理推想故人大约是求职心切,不然为何连找子由、子瞻两个后门,且“久而未遂”。这些只是读者的推想,与直接描写形象有一定距离而显得不那么真切具体。但作者是有意将事情写得简单,不在不必要的地方透露更多的东西,以免分散读者的注意力,因为前面这些交代性文字不过是为了引出苏轼后面的谈话,自然越简洁越好,使人能理解苏轼讲的话就足够了。
        进入后半部分,作者笔锋一转,忽然出现一个描写人物神情的词句,“公徐曰”,一个“徐”字好象戏剧舞台上的亮相,一下把苏轼慢悠悠的风采特异的形象从与焦急的故人的对比中凸现出来。苏轼是小说的主要人物,把描写的笔墨花在苏轼身上才是有价值的。接下来是苏轼讲的一个笑话。这笑话没有出处,明显是苏轼现场编造的。笑话讲一个穷急了的人去盗墓,挖了一个又一个,“用力之勤无所获”,读者会觉着这人挺象那个“求差遣”“久而未遂”的故人,这样的嘲讽确实别致淡雅。末尾苏轼借伯夷之口劝他别在这费劲了,“视我形骸如此,舍弟叔齐,岂能为人也?”意谓自己与子由兄弟二人实在没办法,帮不上什么忙。虽帮不上忙,却不妨开开玩笑,不妨嘲笑一下故人的“用力弥艰”和“冀有得”。不妨把死了千把年的杨王孙、汉文帝从坟墓里暂时挖出来让他们古为今用地替自己说两句话。大概在苏轼眼里,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值得过于尊敬的东西,所以不妨以不那么认真正经的面孔开开玩笑;但也不值得对它们过于刻薄,所以玩笑不必开得过火,微微嘲讽一下,这种谑而不虐的玩笑恰好标示出一种有分寸的幽默,随意而不执著,漫散而不凝滞,包含了苏轼的处世风度,是苏轼世界观某种程度的体现。
        小说前半部分的文字简洁平淡,后半部分记述苏轼笑话时忽然转为流畅,一个意思在几个古人口里连续说出,层层递进,逐渐积累起语感的厚度,终于落实在那句双关语上,造成强烈的幽默效果,显示出作者对苏轼这番话的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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