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燕传

2019-05-24 可可诗词网-古典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冯燕者,魏豪人,父祖无闻名。燕少以意气任专,为击球门斗鸡戏。魏市有争财斗者,燕闻之往,搏杀不平,遂沈匿田间。官捕急,遂亡滑。益与滑军中少年鸡球相得。时相国贾公耽在滑,能燕材,留属中军。他日出行里中,见户旁妇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室之。其夫,滑将张婴者也。婴闻其故,累殴妻,妻党皆望婴。会从其类饮。燕伺得间,复偃寝中,拒寝户。婴还,妻开户纳婴。以裾蔽燕。燕卑蹐步就蔽,转匿户扇后,而巾堕枕下,与佩刀近。婴醉且瞑。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即刀授燕,燕熟视,断其妻颈,遂巾而去。明旦婴起,见妻毁死,愕然,欲出自白。婴邻以为真婴煞,留缚之。 告妻党,皆来,曰:“常嫉殴吾女,乃诬以过失,今复贼煞之矣,安得他杀事。即其他杀,安得独存耶?”共持婴,且百余笞,遂不能言。官家收系煞人罪,莫有辨者,强伏其辜。司法官小吏持朴者数十人,将婴就市,看者围面千余人。有一人排看者来,呼曰:“且无令不辜死者。吾窃其妻,而又煞之,当系我。”吏执自言人,乃燕也。司法官与俱见贾公,尽以状对。贾公以状闻,请归其印,以赎燕死。上谊之。下诏,凡滑城死罪皆免。赞曰:“余尚太史言,而又好叙谊事。其宾党耳目之所闻见,而谓余道元和中外郎刘元鼎语余以冯燕事,得传焉。呜呼!淫惑之心,有甚水火,可不畏哉!然而燕杀不谊,白不辜,真古豪矣!”
        沈亚之文集中共有四篇传奇文,前三篇是《湘中怨解》、《异梦录》、《秦梦记》,都是描写神仙鬼怪故事,唯《冯燕传》是写人间故事的传奇。冯燕之事,在唐代盛传,几乎家喻户晓。沈亚之据传闻写出了这篇《冯燕传》,店末诗人司空图又据此传写成了长诗《冯燕歌》,宋代曾布又演变为《水调大曲》七首。可见这个故事对后世的影响。
        作品中的主人公冯燕,是被作者作为“古豪”、“义士”来歌颂和刻画的。其实,这个冯燕是颇有些无赖习气的青年,他“以意气任专,为击球斗鸡戏。”但他又确实不同于那些游手好闲之徒、鸡鸣狗盗之辈,而是很讲究“义气”,经常打抱不平的人。同时,他还有一定的才能,并且被当时的滑州刺史贾耽所常识,把他留在府中。甚至当冯燕杀人犯案后,贾耽还用乌纱帽来赎冯燕的死罪。由此看来,冯燕是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特点的人物。当然,在他的性格特点中,更多的是那种豪爽直率,快人快语,讲究义气,痛恨不义的特点,不论是杀张婴之妻,还是案发后的自首投案,都是其性格特点的自然表露。
        作者对冯燕的“义气”是大为赞赏的,称之为“真古豪矣”,甚至作者自己也明确表示“好叙谊事(有义气的事)”暴露出作者的阶级局限性。毫无疑问,作品中对“义气”的盲目歌颂、赞赏,是不足取的。
        在区区四百余字的短篇中,作者把人物描写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故事情节紧凑简练,很能吸引读者,足见作者的艺术功力不凡。其艺术特色首先表现在对人物的精心塑造上。这篇传记篇幅极为短小,作者对主人公冯燕没有侧重于音容笑貌的描写,而是抓住冯燕的主要性格特点,通过他的行为,表现人物的本质。对于冯燕顽劣的一面,作者点到即止,一带而过,目的在于突出冯燕的豪爽仗义的一面。作者很懂得在事件发展中刻画人物的真谛,通过事件的逐步发展,使人物的特点逐步显现,从而达到既叙事又写人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对事件的叙述描写详略得当,颇具匠心。冯燕与张婴之妻私通,是事件发生的起因,很可以详写一番的。然而作者仅用寥寥数语就把它写完了:(冯燕)“他日出行里中,见户旁妇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室之。”不到三十个字,就交代了事件的起因,可谓简单明了。而作者却用占全篇大半的篇幅,详写冯燕杀张婴之妻及自首投案的过程。形成了故事的高潮,也使文章剪裁得当,布局合理,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不致于造成喧宾夺主的情况。
        《冯燕传》的艺术特色还表现在情节结构的合理安排上。整个作品篇幅短小,结构十分紧凑,情节发展自然合理。特别是前后互为铺垫,互相呼应,使事件发展有其必然性,令人信服。冯燕藏在张婴寝室门后,头巾落在枕下,文中特别提到“与佩刀近”,这实际上是为事件发展埋下的伏笔,它使后文的事件变化发展自然而合乎情理。冯燕让张婴之妻取出枕下的头巾,张婴之妻却拿起离头中很近的佩刀,冯燕认为她要让自己杀张婴。 于是一时性起,杀了张婴之妻,因为在他看来,让人杀死自己的丈夫者,无疑是不义之人,而不义之人是应当格杀勿论的。如果前面不作一交代,埋下伏笔,此处就会显得突兀,又如当张婴得知其妻与冯燕私通后,“累殴妻,妻党皆望(怨恨)婴”。此处也为后文张婴妻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张婴杀了其妻作了铺垫,前后呼应, 自然合理。
        语言精练、准确,传神,是这篇作品的又一特色。如写冯燕因“搏杀不平”而被迫逃亡,又因官吏追捕甚急而逃到了滑州。篇中仅用六个字:“官捕急,遂亡滑”。又比如,描写冯燕、张婴和他的妻子三人不期而遇的一段:“(张婴)会从其类饮。燕伺得间,复偃寝中,拒寝户。婴还,妻开户纳婴。以裾蔽燕。燕卑蹐步就蔽,转匿户扇后,而巾堕枕下,与佩刀近。婴醉且暝。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即刀授燕,燕熟视,断其妻颈,遂巾而去。”这一段几乎全用短句,节奏十分紧凑,一连串的动词,非常准确地表现了三个人不同的情态,生动传神,显示出作者具有很强的叙事才能。作品在表现冯燕仗义自首一段时,也非常准确生动,(冯燕)”排(推开)看者来,呼曰:‘且无令不辜死者,吾窃其妻,而又煞(杀)之,当系我’。”冯燕的言行,显示出他敢做敢当,不愿他人替自己屈死的豪爽义气的性格特点。
        沈亚之的这篇传奇,在思想内容上虽无多少可取之处,而在艺术特色上的成就却不容忽视。鲜明的艺术特色使它流传后世,甚至影响后人的艺术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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