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无渡河
[元]宋无
九龙争珠战渊底,洪涛万丈涌山起。鳄鱼张口奋灵齿,含沙射人毒如矢。宁登高山莫涉水,公无渡河,公不可止。河伯娶妇蛟龙宅,公无白璧献河伯,恐公身为泣珠客。公无渡河公不然,忧公老命沈黄泉,公沈黄泉,公勿怨天。
本诗用乐府古题。《公无渡河》是汉乐府中最短的歌辞,四言四句:“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原是写夫妇殉情之作,此广其义而假作劝诫之辞。
元代社会民族矛盾尖锐,蒙古族统治者对其他各族人们采取暴力统治,残酷地镇压人民的反抗斗争,以稳固其统治。文明程度最高,同时也是最难以统治的汉人遭受到的压迫剥削最为惨重。然而,军事统治愈残酷,各族人民的反抗斗争也愈强烈。终元一代,人民起义斗争,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在元人统治的八十余年期间,可谓烽烟四起,兵火不断。软弱无力的汉族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既不能加入到人民大起义的行列,又感到世间战乱频仍,社会极不安定,生命安全没有保障,于是就幻想逃避尖锐激烈的民族矛盾斗争,隐居世外,娱情山林,明哲保身,养生延年。因此,就产生了元代大量感叹世道艰难,相劝归隐,宣扬隐逸思想的歌诗。宋无的这首《公无渡河》,仿乐府旧题,广其义而阐发之,即属此类。
起首四句:“九龙争珠战渊底,洪涛万丈涌山起。鳄鱼张口奋灵齿,含沙射人毒如矢”,铺写公无渡河的原因。汉乐府《公无渡河》据郭茂倩《乐府诗集》注引《古今注》说:“朝鲜津卒霍里子高,晨起刺船,有一白发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而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于是援箜篌而歌此曲,声甚凄惨,曲终亦投河而死。”白发狂夫之妻并未揭示出其夫横渡激流的原因。宋无用此诗题,仿此诗意,扩充此诗,将其由四句增加至十四句之多,故先于阐明公无渡河的原因上作文章,代妇立言。首二句是写大河之中,水底蛟龙争珠相斗,因而激起水面波涛万丈,失去了往日的平静。鳄鱼性凶残噬人,古诗中常以之为水中恶物,此后两句以鳄鱼与蛟龙相斗,言水中鳄鱼亦张口奋齿,含沙射人,兴妖作怪。此层极写河水凶险,渡河不可,实喻社会现实之纷乱,战乱频仍,人们不能安居生活。
“宁登高山莫涉水”以下三句,乃汉乐府“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句句意,承上明旨,转折启下,既言水中如此之险,故直劝不可渡河。 “宁登高山莫涉水”,寓意劝人归隐山林,勿拢攘纷争于仕途名利。此句及全诗中之河水皆可作隐指当时险恶之社会现实观。“公不可止”乃设若之辞,故有其下三句照应第一层的反复申说。
“河伯娶妇蛟龙宅,公无白璧献河伯,恐公身为泣珠客。”此层于第一层的蛟龙、鳄鱼中加入河伯,隐指当时互相征伐攻杀、涂炭生灵的各族统治者。 “河伯娶妇”出自《史记·西门豹传》,此指河神与蛟龙相争斗。 “泣珠”是古代传说故事。 “泣珠客”即鲛人,神话传说中居于海底的怪人。晋张华《博物志》记载: “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绢。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恐公身为泣珠客”,意乃担忧公若执意不听劝告,终将罹难,丧生水中。
最后四句为一层。 “公无渡河公不然,忧公老命沈黄泉”二句,照应第二、三层之意,明确说出不听劝告之险,反复叙写以示强调。至此,全诗以“公沈黄泉,公勿怨天”作结,语含怨责,规劝直切,感人至深。
综观此诗,含义微深,用意良苦,发挥乐府古旨,广而言之;托之以一般劝诫之辞,实则寓反映现实、讥刺社会混乱黑暗之意。在语言风格上,朴实无华,流畅自然,反复申说,一唱三叹。感情浑朴真至,忧中含愤,亦可称得上得汉古乐府之精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