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娲补天谣
[元]杨维桢
盘皇开天露天丑,夜半天星堕天狗。璇枢缺坏奔星斗,轮鸡环兔愁飞走。圣娲巧手炼奇石,飞廉鼓虞渊赤。红丝穿饼补天穿,太虚一碧玻璃色。辐旋毂转四极正,高盖九重悬水镜。三光不凋河不泄,天上神仙宅金阙。当时坤母亦在旁,下拾残灰补地裂。
这是一首吟咏女娲补天的拟乐府诗。杨维桢之作,多咏史,多仿古,尤受李贺影响。或语势,或题材,或体制,多取于人,所以张伯雨在他的《列朝诗集》中曾说:“承学之徒流传沿袭,槎牙钩棘。”但他能在旧有的基础上,拓宽构思,裰上奇特的想象,再加上新奇的语言,所以能轰动一时,被人称作“铁体”,而他本人也成了当时的诗坛领袖。《皇娲补天谣》正是取旧有题材,写得比较成功的一首拟乐府诗。
女娲补天的故事首出《淮南子·览冥训》,这里杨维桢以更开阔的气势、更细致的语言绘出了这幅补天图。
诗开首四句为一层,点出了往古之时一次“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的悲惨恐怖的洪荒灾难。 “盘皇开天露天丑,夜半天星堕天狗”。天开裂了,露出了丑陋的面目,夜半天狗(星名)也坠落了下来。“璇枢缺坏奔星斗,轮鸡环兔愁飞走。”天地转轴缺坏,星奔斗坠,乌(这里指是太阳。古神话传说日中有金乌鸟,故后人用金乌或金鸡代指太阳。)飞兔(这里指月亮。古神话传说月中有玉兔,故后人用兔轮或兔魄代指月亮。)走,写出了一片混乱愁绝的现象。《淮南子·览冥训》:“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与之相比,维桢则写得轻巧简括,仅抓住廓大宇宙间日月星辰脱轨失常等紊乱淆杂的灾难现象,给人以将临末日的恐惶感觉。比起《淮南子·览冥训》所写,人们的视感映象更为强烈、深厚、惨俊。
下边“圣娲巧手炼奇石”四句是“补天”的情景。前两句是奇句,写出圣祖女娲巧手冶炼五色奇石,“飞廉” (风神)戴着皮制袖套〈鞲〉,鼓风催火,红映虞渊(夕阳入处)的紧张、热烈的场面。作者写来文辞简深、隐涩而又不失精准,气氛肃紧、宏壮而不为过当,读来使人如亲临“炼石”场,而且为之挥汗助威。“红丝穿饼补天穿,太虚一碧玻璃色”则是写补天经过。圣祖女娲用红丝穿起五色奇石,将天裂(天穿)补缀,天空(太虚)又一次如玻璃清澈碧明,回归了本色。
下边六句是写女娲补天后宇宙人间又重回正道的情景。 “辐旋毂转四极正,高盖九重悬水镜”,天地轮轴开始正常运行,撑天四柱(四极)也被端正。九重天穹(高盖九重)又一次如倒悬的镜子,放射光芒。日、月、星三光熠熠不息,银河之水汩汩不绝,天上众仙也都重归旧殿。这四句作者写来言简意赅,正和前四句那种恐慌、混乱、惶绝的情形形成鲜明对照,突出了女娲补天后那种“苍天补,四极正,滛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的安平祥馁的局面。最后两句则是写女娲焚芦积灰补缀地裂的情况。
就全诗看来,言词清新准稳(如“璇枢缺坏”、“飞廉鼓鞲”、“辐旋轮转”等)、词采隽秀多姿(如“虞渊”、“太虚”、“高盖”等)、句意完整宽宏、音韵娴熟叠宕,显示了诗人驾御七言乐府诗的才能。正如他自己在《铁崖逸编》中所说:“绝句人易到,吾门章木能之,古乐府不易到,吾门张宪能之,至小乐府,二三子不能,惟吾能之。”这就是他的“铁体”乐府在当时盛行的原因,也是他所以能成为诗坛领袖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