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行
[宋]王庭珪
桃叶山前宫漏迟,宫人傍辇持花枝。君王喜凭绛仙立,殿脚争画双长眉。欲把琵琶弹《出塞》,结绮临春时事改。井边忽见张丽华,忍听《后庭》歌一再。
《丽人行》属“新题乐府”。王庭珪这篇诗作取材于《南史》;细致描绘南朝陈后主宫庭美女的形态、心理及其生活,具体表现陈后主不恤朝政,溺于声色,导致亡国的真实情景。
“桃叶山前宫漏迟,宫人傍辇持花枝”。宫庭丽人聚集于桃叶山前,翘首远望,等待君王到来,因盼望的心情急切,只觉得时间太慢;当君王到来时,个个满心喜悦,手持花枝,傍倚着君王的车子。写丽人由焦急盼望到持花傍辇,其心理、动态,全跃然纸上。山丽水秀的背景,鲜明多彩的丽人持花迎君,这二者所构成的画图,是多么壮观、瑰丽!开头两句点明:地点是桃叶山前,人物是宫庭丽人,人物心理是急切不安,人物的动态是手持花枝,团团傍辇。诗忌直,不明说丽人之焦急,而以“宫漏迟” (“宫漏”:宫庭用漏器滴水来计算时间)写其心态。桃叶山,是山名,也含有典故的妙用。晋人王献之笃爱其妾桃叶,作歌曰: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度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叶”首句,不仅点题自然(宫人怨时迟),而且为全诗定下基调。
“君王喜凭绛仙立,殿脚争画双长眉”。君王喜欢艳妆丽服的美女伴立膝坐,于是宫庭丽人争相装饰打扮,比着“画双长眉”,极力取宠于君王。一个“喜”字,准确概括了君王醉于美色的本质;一个“争”字,确切描绘了丽人争丽斗艳而取宠的特点。 “绛仙”,指身着红色的美女。 “画双长眉”,即以黛饰眉,以此代指精心打扮。《南史》载:陈后主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余人,常使张、孔贵妃夹坐。”“君王”两句,抓住君王和丽人的心理、动态的特点,以凝炼语言,把此情此景作了形象而典型的表现。
“欲把琵琶弹《出塞》,结绮临春时事改”。丽人手抱琵琶,贪爱弹奏《出塞》曲;陈后主取乐于声色,不惜一切,大兴宫阁,于是结绮、临春等阁随时因事而不断改造。 “欲”,心有所爱为欲,即贪爱。用一个“欲”字,着力表现丽人弹奏《出塞》时如醉如痴之情。诗中以弹《出塞》 (汉横吹曲名,汉武帝时李延年造)代指陈后主与嫔妃赋诗唱和,从夕达旦,习以为常。陈后主为了乐中求乐,更无休止地兴建宫阁。南史记载:陈后主建结绮、临春、望仙三阁,高数十丈,窗牖栏槛皆以沉檀香为之,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设珠廉,内设宝床……微风渐至,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如此盛修,无时休止。诗中“时事改”,便是指此而言。由此可见:“欲把”两句,意思是联系的,又是“跳进”的,非常有力地暴露了亡国之君的腐烂生活。
“井边忽见张丽华,忍听《后庭》歌一再”。忽然看见张丽华出现在井边,让人忍心听她反复歌唱《后庭花》。 《后庭》即《后庭花》,唐孝坊曲名,陈后主亲自按曲造词,夸称宫人美色,其音甚哀。诗的末尾,直接点出了丽人姓名是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具有代表性。指明地点是在“井边”,有意暗射史实:隋师至,陈后主诗酒不辍,与张、孔二贵妃匿入景阳井,引出被擒。句中“忽见”的“忽”,用笔有力,表示乐极生悲之急速。 “忍听”与《后庭花》的轻荡、哀悲相一致,表示听这种哀音时难以承受而忍心听的心情。由弹《出塞》到唱《后庭》,可见其行乐的发展和“升级”。诗末两句,是诗情的“高潮”,也是诗情的“结局”;是直写而又含蓄;有讽刺,而又不锋芒毕露;既正面描写陈后主沉溺于声色,并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又暗示其处于风雨飘摇、祸难临头之时执迷不悟的可悲结局,可谓含意无穷,弦外有音,给人以启发和联想。
全诗以丽人为题材,抓住人物心理、动态的特点,选择一个比一个鲜明的“镜头”,以逐层递进的方法,其体形象地表现与暴露了亡国之君腐靡不堪的生活。特别是诗的末尾,极力渲染气氛,推出“高潮”,使读者自然领悟南朝陈亡的原因。 《后庭花》已早成为“亡国之音”的代名词,唐代诗人杜牧泊秦淮诗: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即是表达这个意思。诗人这篇《丽人行》, 以史为材,勿疑是以古喻今,对腐败的南宋统治集团进行暗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