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曲
[唐]戎昱
虽听采莲曲,讵识采莲心?漾楫爱花远,回船愁浪深。烟生极浦色,日落半江阴。同侣怜波静,看妆堕玉簪。
《采莲曲》,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属《清商曲辞》,为南朝梁武帝萧衍所制《江南弄七曲》之一后人拟作颇多。
戎昱是在学习前人的基础上进行创作的。但可贵的是他却能独辟蹊径,不落窠臼,唱出前人所未唱的新声,使曲子内容更丰富,刻画更入微,格调更高雅。细察前人对采莲女的刻画,不过是“红花玉面两相似”,“发花田叶芳袭衣”,“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等等,只是写了“脸色”、“衣香”而已。这些,在戎昱看来,皆未免肤浅、庸俗,因而抗颜发声,以反问之词、批评之语唱出了不同凡响的“虽听采莲曲,讵识采莲心?”其立意、格调使人耳目一新。大凡为诗为文,着重立意。因为“意”是诗文的“灵魂”、“统帅”。明朝人黄子肃在《诗法》中曾说:“意者一身之主也。”王船山在《船山遗书·夕堂永日绪论》中说:“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由此可见诗文之意的重要。古今诗文之能成为千古绝唱者,无不首在立意。戎昱跳出前人窠臼,置“脸色”、“衣香”于不顾,而深入一层地写采莲女之“心”,正是他立意高人一筹的表现。试将“漾楫爱花远”与“桂楫兰浆浮碧水”相比,哪一个内涵丰富,寓意深远,不言自明。再将“回船愁浪深”与“游戏五湖采莲归”相比,哪一个刻画生动,细致入微?不是也昭然若揭吗?至于“烟生极浦色, 日落半江阴”,看似写景,一远一近,实则前句表现着采莲女远观景色的心情,而后者则为尾联的出现在搭桥铺路。谚云“强风怕日落”,如无日落风息,何来“波静”?同时生活经验和摄像原理告诉我们,光线需有适当的明暗差异方能显像。若非日落时光线为山所遮形成的一半江面显得色彩暗淡,又怎能利用光线的差异而使半江水面形成一面镜子似的,容采莲女纷纷去“照容”“看妆”呢?所以“日落半江阴”,固然是在写景,但却另有妙用。
在尾联中的“怜”、“看”、“堕”三个字在刻画采莲女的心理活动上有着妙用。女儿心理学告诉我们,女儿们长到芳华妙龄,最大的喜好是“关起房门照镜子”。她们在照镜子审视自己容貌美的同时所想到的大都是自己未来美满的婚姻、幸福的生活、家庭的欢乐等等。而平时关在房中对着巴掌大的一面铜镜,模糊不清地照看自己的容貌,怎比得这半江阴中如镜子般的“静波”?怜者,爱也。于是“同侣”怎会不喜爱这能清楚地照看自己容颜的镜子而一齐“看”自己妆扮得是否漂亮呢?因为要看得仔细,不免探身舷外,俯首水面;这样,头上的玉簪怎会不滑脱头发而堕入江水中呢?所以, “怜静波”、“看妆”、“堕玉簪”实际上是在刻画着采莲女们的内心隐秘活动的。
因而使人感到这首《采莲曲》的意境、格调均高于前曲,内涵丰富,更易引起读者的遐想并对采莲女的未来命运给予关注,寄予同情。采莲女们是辛劳的,她们在为社会创造着财富,但她们的切身问题也是应该给予合理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