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
[唐]崔颢
长安甲笫高入云,谁家居住霍将军! 日晚朝回拥宾从,路旁拜揖何纷纷!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莫言贫贱即可欺,人生富贵自有时。一朝天子赐颜色,世人悠悠应始知。
《长安道》,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属《横吹曲辞》。本篇是崔颢借用乐府旧题刻画了唐代社会权贵们的嚣张气焰,揭示出富贵与贫贱常在瞬息之间相互消长的生活逻辑,对当时谄贵傲贫的丑恶世俗作了有力的抨击。
前四句,使用典型化的手法,极写宅第之高与谄者之众和权贵的骄奓。起句突兀,劈头便写长安道边高耸入云的宅第,首先给人一个炫目的印象。次句紧承首句,以自问自答的方式,写出这宏伟宅第乃是当朝的权贵。句中的“霍将军”,字面上是指西汉权臣霍光,汉武帝临死时曾下遗诏,让霍光作司马大将军,辅佐年幼的昭帝。昭帝死后,霍光立昌邑王刘贺为帝,不久又废了刘贺,另立宣帝,在他执政的二十年中,权倾天下,无与伦比,死后被灭族。作者这里是用古代人代当今权臣,考察作者生活的年代,正是唐玄宗荒淫酒色,权臣们极尽享乐的时期。奸相李林甫、杨国忠恃宠弄权,广造府第,无所不用其极,使得一些趋炎附势之徒“辐凑其门,惟恐居后,朝夕如市。”(见《资治通鉴·玄宗天宝七载》)。诗中三、四两句,写权臣散朝回来,一路上宾仆拥随,维恭维敬;路人侍立,纷纷拜揖,正是艺术地概括了权贵的淫威和世俗的丑恶。
接下来作者陡转笔锋,写出权臣完全相反的结局: “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不要说权贵的气焰很盛吧,顷刻之间他们就会火尽灰飞的。文势大起大落,可谓咄咄逼人,骇世惊俗。炙手可热,是对前四句的高度概括,火尽灰灭,则是对炙手可热的极度转折,前后形成巨大的落差,构成强烈对比,在表意上获得了最佳力度。
最后四句,把权贵之事荡开不论,而从权贵的对立面——贫贱者的荣辱升沉上落笔,另出一层新意。作者写道:不要说贫贱者就该当被人随意欺辱,因为人生在世总有富贵的机遇;有朝一日皇帝给予恩惠,让贫贱者青云直上,你们这些芸芸众生的世俗之人大概才能明白这个道理。这是在为贫贱者张目,也是对世俗者的训戒。虽说作者把贫贱者的转机放在皇帝的恩赐上,表现了封建思想局限。但他的抑强扶弱的思想基点还是可取的。这层意思与前面的意思二者有机地结合着,共同说明了一个事理,那就是:富贵不足骄,贫贱不可欺,世事翻覆雨,瞬间存转机。
这首诗总共只有十句,却表达了丰富的思想内容,它针砭有力,议理明晰,感染力强,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俯视力,透视力和笼括力。如果从表现技巧上总结其成因的话,那么除了前面已经谈到的由于使用欲抑先扬、极扬极抑的手法而造成惊视骇听的艺术震感之外,值得提出的,还有作者的细密波澜、频繁折笔,使得十句诗歌摇曳多姿,充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