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
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请缨系南越,凭轼下东藩。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古木吟寒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逝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
《出关》属汉乐府《横吹曲》。本篇题目一作《述怀》。唐高祖李渊初称帝时,魏征投唐未久,希冀在统一战争中有所作为,便请命赴华山以东地区说服李密旧部归唐,途中写下此诗。抒发了作者的抱负、旅途的艰险和重意气、报主恩的思想。
全诗以自述的口气写出。前面八句为一段,写自己此次出关的目的和抱负。 “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起笔慷慨。中原大乱,群雄并起,你争我斗,忙于争夺政权,自己也弃文从武,参加了战争。“逐鹿”,语出《史记·淮阴侯列传》:“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比喻争夺政权。 “投笔”,事见《后汉书·班超传》。班超年轻时曾为抄写文书的小吏,一天,他投笔长叹道:大丈夫应该立功异域,哪能长期在笔砚间讨生活呢!此处魏征以班超自喻。“戎轩”,兵车。“事戎轩”,即从军。魏征从军后,为李密部下,曾“进十策说密,不能用。”(《新唐书·魏征传》)这“纵横计不就”句意即指此。魏征是文人从军,不能上阵厮杀,只能靠智谋成事,故以纵横家自比。他向李密献计,未被采纳,但他并不灰心,而是“慷慨志犹存”,雄心犹在,随时准备再展宏图。
果然,机会来了。李密失败后,魏征随从他一起“杖策谒天子”,来到长安归顺了唐王李渊。为了报效李渊,他“自请安辑山东” (《新唐书·魏征传》),李渊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便奉命出使,“驱马出关门”,踏上了征途。 “杖策”,手持马鞭,即赶马。 “谒天子”,进见皇帝,此处指进见李渊。“关门”,此指潼关。奉命出使,诗人很高兴,也自信必能成功,所以豪言壮语脱口而出:“请缨系南越,凭轼下东藩。”要象历史上的终军和郦食其(音异忌)那样,不动刀兵,只凭一张嘴,便降服敌人。 “请缨”,即指终军事。据《汉书·终军传》载,西汉人终军出使南越,向汉武帝作豪语道:“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即用一根长绳就把南越王牵来,后来果然说服南越王降汉。“凭轼”,则指郦食其事。据《汉书·郦食其传》载,汉初郦食其说降齐王田广,“凭轼下齐七十余城。”“凭”,依。 “轼”,车前横木。 “凭轼”,即驾车而行。 “下”,降服。
下面四句为一段,转到眼前景况。 “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在盘旋的高山上攀登,远处的平原时隐时现。 “郁纡”,形容山道曲折艰险,同时也是形容心情不舒。曹植《赠白马王彪》诗中有“我思郁以纡”,“郁纡将何念”,就是形容心情不佳。这二句写旅途所见,接下来写所闻:“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清晨,鸟在枯藤老树上鸣叫;夜里,人迹罕至的山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猿啼。更增添了行人的恐怖、悲凉之感。这四句写出了旅途的艰险,自然就转入了第三段的感慨。
“既伤千里目,还惊九逝魂。”真是所见所闻皆令人怵目惊心啊!“伤千里目”,出自《楚辞·招魂》“目极千里兮伤春心。”言望远心伤“九逝魂”,出自屈原《抽思》:“魂夕而九逝”。言魂不守舍。“逝”,一作“折”。汉代益州有险地名九折阪(见《汉书·王尊传》)。“九折”,言道路曲折迂回。此处作“九逝”或“九折”皆可通,但与“魂”字相连,作“九逝”较妥。下面二句:“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此番出使,难道不怕艰险吗?当然怕,但唐主以国士待自己,为了报答他又怎能有畏难情绪呢?此处自问自答,增加了行文的起伏。“国士”,指一国范围内的杰出人物。下面又以历史上的季布、侯赢自喻,表明自己重然诺、守信用,说到做到,一定完成使命。季布是楚汉时人,以守信用著名。《史记·季布传》引楚谚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季布答应的事一定会办成,不必二次,所以“季布无二诺”侯赢是战国魏信陵君的门客。信陵君救赵,侯赢因年老不能随行,但表示要杀身以报,后来果然照他的诺言做了,所以是“侯赢重一言”。季布和侯赢能这样做,是由于意气相感,并不是为小名小利,所以最后二句:“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既是赞美他们两人,同时也是抒发了自己的心声,表明自己此番出使是为报答唐主的知遇之恩。“意气”,这里即指有诺必践、有恩必报的精神。古乐府《白头吟》:“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与此句句式相似,那“意气”也相似,不过,那是属于夫妇之间,而此处则指君臣之际。这二句结尾,慷慨激昂,坚决有力。
这首诗在艺术上很有特色。全篇以叙述的口气写出,直抒胸臆,一气呵成,字里行间贯注了慷慨之气。用笔简劲,质朴深厚,不斤斤于字句的雕琢。用典虽多,但贴切自然。唐初诗风承六朝余绪,格调柔靡,而魏征此诗不同流俗,透露出唐代诗风转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