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长城窟行
唐·李世民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陧。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荒裔一戎衣,云台凯歌入。
《饮马长城窟行》属乐府《相和歌·瑟调曲》。
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多是描写征战将士艰苦的生活和修筑长城给人民带来的痛苦。而唐太宗李世民的这首《饮马长城窟行》则主要描写的是他在建立巩固大唐帝国的斗争中的切身感受。因此,可称为纪实之作。
自古以来,北方游牧民族频频入侵中原,给以农业为主的汉民族带来战争和不幸。两汉北击匈奴,曾经写下可歌可泣的篇章。然而隋唐初年,突厥兴起,势力十分强盛,年年领兵南下,占城夺地,直逼唐朝的心脏地区。如唐武德七年(624),突厥首领颉利、突利两可汗直逼豳州(今陕西彬县),李世民亲自率兵抗御,后结盟而退。两年后(626),两可汗又率兵进至渭水便桥以北,直逼长安,唐太宗又亲自临阵,敌方只得悻悻而退。为了解除北方的威胁,唐太宗即位后多次采用软硬兼施的方法,利用突厥内乱,招降其中一部分,又派精兵良将进击突厥,贞观四年,唐将李靖于阴山大破颉利可汗,并生擒之。自唐朝立国起,唐高祖和唐太宗两朝先后用二、三十年时间,才平定了北部和西北部的大部边境,并陆续在这些地方设立都护府。本诗当作于唐太宗即位后贞观年间后期。
诗篇开头四句,便从自然环境的描写落笔:凛冽的塞外悲风,冻结的交河之冰,瀚海的百重寒波,阴山的千里大雪。这些严酷的自然景象,一开始就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里写的是自然景象的严酷,也暗示着敌军来势的凶猛。“交河”在今新疆吐鲁番西北,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在交河设都护府, “瀚海”指蒙古南部和内蒙北部广大地区,唐贞观二十年曾建羁縻都督府;“阴山”指今内蒙中部的阴山山脉。唐大将李靖曾在此大破突厥。
接着诗人便描写了敌军入侵,但他并不正面进行描写,而是用“迥戍危烽火。”一句,使读者想象出一幅十分紧张动人的情景:从遥远的边境上,紧急的军情警报沿着无数座高耸的烽火台急速地传到了帝京。于是,将军们手执皇帝赐予的符节,领着大队人马,沿着起伏的群山走向疆场。节即符节,古代朝廷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用的凭证。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塞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这六句高度概括地描写了整个战争过程。有战士们出征的壮丽场面:随风翻卷的军旗,长城边饮水的战马;有作战的场面:广阔的沙漠上,留下无数骑兵作战后的遗迹,而凛冽的北风,打断了悲壮的边地歌声;后两句描写平定战乱的和平景象:边塞上已经没有侵边的胡人军队的踪迹,耳边听到的是边地悠扬的羌笛与军中雄壮的钲鼓交相和鸣。金钲:军队中使用的乐器,击之以壮军威。玉塞当指玉门关,这句是倒装句式,原意应是“玉塞清胡尘”。
以上十二句,诗人描写了一连串边地景色、出征场面、塞上风情,唯独不见具体的写人,然而,作为战场主体的“人”却呼之欲出,这也可谓用笔之妙了。
“绝漠干戈戢”以下八句,将士们的英姿终于得到了正面描写和表现。那振动原野的雄壮的车队和步兵,那胜利归来的都尉和将军们,他们是那样的豪迈和自信,他们如同击败匈奴的两汉将军们,在遥远的边境上勒石纪功,铭刻下这历史性的伟大胜利;他们从荒远的边境,高唱着凯歌进入云台。诗人在这里虚实结合,歌颂了凯旋的将士们。作者在这里连续引用汉代典故,“龙堆”即白龙堆,是古代西域楼兰与汉的交界处,汉时傅介子曾刺杀企图叛离汉朝的楼兰国王,从而平定了边乱。 “马邑”在今山西朔县,汉元光二年(公元133),汉兵曾在此埋伏重兵诱击匈奴,史称“马邑之谋”。“云台”也是汉代的台名,是图画历代作战有功的将军的地方。如同唐代的“凌烟阁”。诗中用“车振原陧”表现军威之盛,用“扬氛雾静”描写将士们的英勇无敌,用句不多而令人有气压山河之感。
李世民自年轻时随父起兵,身经百战,对战争的残酷,战场的气氛有深切的体会,因而,他描写战场的诗篇也就显得那样真切感人毫无矫揉做作之感。作者视野广阔,如诗篇一开头四句,就把读者的视线引向辽阔的北方、西北方的万里边境。他不是局限于写一时一地的战争,而是通过这首诗,把几十年驰骋疆场的感受艺术地再现出来。全诗气势磅礴,虽用乐府旧题,描写的却是亲身经历体验的真情真景,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仿造品,因而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这首诗对仗十分工整,几乎每联都是对偶句, 而且均是正对,基本上没有反对和流水对。在用韵上比较自由又是颇具匠心的,诗的开头和结尾用的是入声韵,促急的入声韵使诗中渲染的气氛显得紧迫。中间用了三句平声韵,使诗有抑有扬, 使感情得以更好的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