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行
[魏]曹植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
《薤露》是汉代乐府古题名,属《相和歌辞·相和曲》。薤是韭类植物,薤露易晞以喻人的年命短促,像薤上的露水容易消灭。 《薤露》本是挽歌,是东齐产生的谣讴。崔豹《古今注》说薤露、蒿里,本出田横门人。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二章。孝武时李延年分为二曲,薤露送王公贵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亦谓之挽歌。此说并非全部可靠。这里是作者按旧题写作的新辞。
本诗是一篇自抒胸臆的五言诗,为曹植后期作品,诗中表现了诗人希望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积极地做出贡献,即使不能建功立业,至少也要立一家之言的慷慨壮志。诗风刚健清新,情感直爽诚笃。
头两句气势苍莽浑涵,意境广阔变幻。极言宇宙之无限大,变化之无穷尽。二、三句,顺势收缩,写人生又是那样的若风吹尘之短暂,与头两句形成大起大落的对比,抒发人生短促的感叹。
五、六两句是本诗之警句,其中“忽若风吹尘”句又是本诗的诗眼, “诗眼”犹如人之眼目,它是全诗精神集中表现的地方,本诗旨意即由此而来。这自然使人联想到曹操《短歌行》的前四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不过曹植的惜人生短暂的实质与曹操还不尽相同,他急于建功立业的思想,更近于追求个人荣名罢了。此两句在结构上据承上启下的作用,对前四句来说,它是由含蓄的抒情,转向直率的表白,他希望在人生有限的岁月里,竭尽全力施展自己的才能,建立功业以辅佐明君,但是,他的个性和社会现实,又使他不能如愿以偿。这就自然引出七、八两句“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的牢骚。这一牢骚表现了他对勋业、荣名的执着的追求,他虽在忧患之中,仍不曾厌弃人生,更不想逃避现实,还保持着他年轻时代高傲之秉性,即使被人软禁,孤立于朝政之外,也要通过诗歌高唱自己政治抱负不能实现的苦闷。
九至十二句,在结构上又一转折,诗人怀才不遇,但又不愿碌碌无为,随波逐流,空喊“慷慨独不群”也是没有用的,他要给自己开创一条“慷慨独不群”的道路,所以感情也有苦闷转向愤愤不平了。这四句技法巧妙,托物寄兴,以情言志,承转交错,是全诗的枢纽。“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两句,诗意隽永,耐人寻味, “神龙”、“麒麟”是传说中的虫兽之王,其德为虫兽所尊崇,诗人借此自说他那“慷慨独不群”的痛心境遇,情在其中,意在言外,是诗人苦闷情感的至高点,痛极则悲,悲极则愤,激烈之情随之而生。“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两句道破天机,诗人转悲为怒,以愤愤不平之音发出责问,语意双关:一方面从正面明说士人应该比虫兽更为知德;另一方面却在暗斥当时昏君心胸狭窄、忌妒贤能,不如神龙和麒麟。诗人这种急于建功立业的思想感情表现的愈是强烈,愈使所谓“明君”忌恨,当他感觉到“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的希望完全断绝的时候,于是便只好以致力文学创作来自慰了。
最后四句就是表达诗人这一坚定的信念:即使自己不能建功立业,至少也要以自己的文采流传后世,以成不朽之名。 “孔氏”两句,盛赞孔子删述诗书的意义之大,这是诗人面对社会现实头脑冷静以后,给自己提出的成名之路。作者先肯定了孔子在文学事业上所做的巨大贡献之后,然后再给自己提出“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之奋斗目标。意谓古人既能在文学事业上立名于后世,我也一定能做到“流藻垂华芬”。
总之,曹植在政治上的失败,促使他在文学事业上取得了成功,实现了他在本诗中“流藻垂华芬”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