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 ·蒿里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蒿里行》是曹操的名篇之一。它和 《薤露行》 曾被称作 “诗史” 和“汉末实录”而为古今所传诵。它通过对军阀豪强割据势力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混战给劳动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的描述,表达了诗人渴望统一的愿望和对劳动人民悲惨遭遇的同情。
蒿里行,乐府曲调名。蒿里,本地名,迷信说法言人死魂灵归于蒿里。蒿里又名薧里。蒿、薧,都是干枯的意思。人死则枯干,所以死人的居里为蒿里。诗人借以抒写时事,内容与题无关。
东汉末年,统治阶级内部外戚与宦官之间的斗争更加激烈。汉灵帝死后,少帝刘辨继位,外戚大将军何进为了对抗宦官势力,密谋召董卓率兵入朝相助。董卓入京后,诛杀大臣,废掉少帝,另立汉献帝刘协。董卓自任丞相,独揽朝政大权。董卓的专权,引起了各地州牧郡守的不满。汉献帝初平元年 (公元190年),关东各地州牧郡守,纷纷起兵讨伐董卓,并推举袁绍为盟主,进兵洛阳。为了保存实力,他们谁也不肯卖力气,因而观望不前。不久豪强割据势力便开始了一场大混战,给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灾难,曹操这首诗,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成的。诗的开头两句“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诗人从大处落笔,高度概括了当时的社会背景。关东,指函谷关 (今河南省新安县东)以东,义士,指关东州郡讨伐董卓的诸将领。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关东州郡起兵讨伐董卓,当时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兴兵,起兵。群凶,指董卓及其部将。董卓,东汉陇西临洮 (今甘肃岷县)人,字仲颖。桓帝时,官羽林郎。灵帝时为前将军,淫乱凶暴。汉献帝初平元年,关东州郡将领讨伐董卓,董卓挟帝迁都长安,自为太师,欲废汉自立,后被吕布所杀。董卓的篡权,引起了军阀们的不满,才造成了豪强之间的长期混乱。这两句,是全诗的“纲”。没有“群凶”作乱,不会有“关东义士”去讨伐。 “关东义士”“兴兵” 的目的是为了 “讨群凶”。 一个“讨”字, 极生动地表达了曹操对董卓一伙作乱的憎恨及其渴望统一的情怀。
接着,诗人用纪实和用典相结合的方法,强烈地表达了“关东义士”联合起来“讨群凶”的坚强决心。“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盟津,是当时讨董诸军会合的地方,相传又是武王伐纣时会集各方诸侯的地方。咸阳,是秦国国都。刘邦、项羽曾攻入咸阳,摧毁了秦王朝的暴虐政权。这里,诗人借历史典故对“关东义士”寄予美好的期望,希望他们像周武王伐纣那样会师孟津;像刘邦、项羽那样直捣咸阳,以便消灭“群凶”,实现国家的统一,结束社会动乱的局面,使人民安居乐业、发展生产。
但是,事与愿违,“关东义士” 虽然集合在一起,然而却是貌合神离,“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面对“群凶”而踌躇不前,这些军阀是不会为国家的统一而流血牺牲的,这是由他们的本性所决定的。这里用 “踌躇”、“雁行”来形容军阀们那种观望不前、各怀鬼胎、勾心斗角的心理状态,既形象又贴切。
接着四句,对讨董诸路军阀畏缩不前的原因作了进一步的揭示: “势力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他们所以不肯前进,是为了保存实力;有了雄厚的力量,便可争权夺势。因此,他们相互残杀、火并,混战不休。当时的袁术已割据一方,称了帝号;袁绍也刻玺谋立刘虞为皇帝。可见混战的局面达到了何等严重的程度。淮南弟,指袁绍的从弟袁术。淮南,指淮河下游南部以至长江以北地方。称号,指建安二年 (公元197年)袁术在淮南自立为皇帝。刻玺,指建安五年 (公元200年),曹操击灭袁绍后,发现袁绍在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谋立刘虞为皇帝,已经刻了金印。诗人用 “争”、“戕”、“称号”、“刻玺”等行为,鲜明地展现出军阀间彼此争权夺势的丑恶面目,从一个侧面暗示了战乱必将给广大劳动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表现了诗人对军阀豪强势力混战不已的愤懑之情。
诗的最末六句,是直接描写战争给劳动人民带来痛苦和灾难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诗人饱蘸着愤怒感情的诗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多么悲惨、凄凉的历史画卷。透过这幅画卷,我们可以看到,由于连年征战,将士的铠甲不离身,生了虮虱,百姓大量死亡,累累白骨曝露在野外,千里之内荒无人烟,幸存者寥寥无几。这是一幅多么萧条、冷落、荒凉的景象。看到这些,怎能不使人有“断肠”之感。这既是作者对劳动人民的同情,同时,也道出了千千万万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广大劳动人民对封建军阀、割据势力的血泪控诉。这六句诗,是整个诗篇的精粹之处。诗人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当写完军阀混战之后,笔锋一转,把诗的思想境界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生虮虱”、“露于野”、“无鸡鸣”、“百遗一”等典型事例的运用,恰到好处地反映出战乱给士兵和人民造成的苦难和不幸。这些,正是东汉末年社会动乱情景的真实写照。这首诗,虽然只有短短十六句,但反映的内容却是十分丰富、深刻的。
在艺术手法上,这首诗质朴自然,语言朴实无华,感情深沉悲壮,诗人采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由于战祸连年而造成人民的重重苦难,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在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苦难的诗篇中,这首诗不失为著名篇章之一,它对后来的诗歌创作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