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公宴
公子爱敬客,终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参差。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神飚接丹毂,轻辇随风移。飘飖放志意,千秋长若斯。
此诗是曹植在邺城随曹丕宴饮时所作。诗中细腻地描绘了于铜雀园宴游的情景。公宴。即臣下在公家侍宴。
开端“公子爱敬客,终宴不知疲”二句,看似平铺直叙的诗句,但愈读愈觉韵味无穷。公子敬爱宾客,直到宴饮终了也不知疲倦。公子,指曹丕。当时曹操还在,曹丕任五官中郎将。这里既颂扬了曹丕,又写出了侍宴的乐趣。方东树曾赞扬说:“起句浑脱老成,此子建所独擅。”(《昭昧詹言》)接着,则描写夜游铜雀园的情景。“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这二句写出游的时间和地点及出游的形式。清夜,即寂静之夜。西园,即铜雀园,张载《魏都赋》注说: “文昌殿西有 ‘铜爵园’,园中有鱼池。”爵,同 “雀”。曹丕的 《芙蓉池作》写道:“乘辇夜行游,逍遥步西园。”飞盖,指车蓬。可见,他们是坐车而游。寂静的夜晚游西园,飞快的车子一辆接着一辆。这两句是叙写,点出了夜游。接着的八句则是正面描写夜游所见景观。“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参差。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神飚接丹毂,轻辇随风移”。这是一幅多么清幽、美丽的景致啊!月光皎洁明澈,繁星布满夜空。秋天的兰草长满了长长的坡地,红色的荷花覆盖着绿色的池塘。水里的游鱼在清波中腾跃,树上的鸟儿在高枝上悦耳地啼鸣。迅疾之风挟着红色的车轴飞舞,轻快的车子随着惊风前进。诗人将铜雀园的夜景画面似地展现在读者面前。那 “明月”、“列宿”,“秋兰”、“朱华”、“潜鱼”、“好鸟”、“神飚”、“轻辇”等被刻画得如此美妙,令人赏心悦目,心驰神往。尤其是 “神飚接丹毂,轻辇随风移”二句,更是 “神到之句”,可谓 “沈雄”。最后二句是 “飘飖放志意,千秋长若斯”。西园夜景美如画,怎能不使诗人荡涤放情志!他们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地纵情游玩,希望千秋万岁永远如此。这里,从诗人所写的 “千秋长若斯”一句中,可看出他那种伤怀之情。就是说一种忧患意识蕴藉其中。曹丕在 《与吴质书》中曾写道:“乐往哀来,怆然伤怀。余顾而言,斯乐难常。足下之徒,咸以为然”。曹植也是有同样情感,最后这二句何焯则认为 “结到宴,亦以颂终之。” (《义门读书记》)
此诗极富有文采,如对西园夜景的描写,生动形象,光泽鲜丽。用语精工,遣词造句,新奇不俗。如 “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等诗句,是多么华美精审。其中 “被”、“冒”、“跃”、“鸣”、以及 “神飚接丹毂,轻辇随风移”中的 “接”、“随”等字,是颇为精工的。尤其是 “朱华冒绿池”中的 “冒”字,更是不同凡俗,对后代文人影响很大。正如宋范希文所云:“ ‘朱华冒绿池’,‘冒’字始妙。陆士衡云: ‘飞阁缨虹带,层台冒云冠。’潘安仁云: ‘川气冒山岭,惊湍激岩阿。’颜延年云: ‘松风遵路急,山烟冒垄生。’ 江文通云: ‘凉叶照沙屿,秋华冒水浔,’ 谢灵运云: ‘蘋藻泛沉深,菰蒲冒清浅。’ 皆祖子建。”(《对床夜话》) 由于此诗写得秀逸,又 “情兼雅怨”,因而陈祚明称赞说是“建安正格”(《采菽堂古诗选》)。所评颇为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