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桢 ·失题
天地无期竟,民生甚局促。为称百年寿,谁能应此录?低昂倏忽去,炯若风中烛。
自东汉末年以来,政治动荡,兵连祸结。曹操诗《蒿里行》曾生动地描写道:“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是何等残酷的现实社会!在这种黑暗、恐怖的年代里,封建知识分子同样逃脱不了魔影般的噩运。汉末的党锢之祸,军阀集团对政治异已分子进行了血腥屠杀,使当时的知识阶层在军阀混战的夹缝中生存,更深切地感受到了人生的短暂,积极进取的精神为韬晦遗世的消极反抗思想所代替,作品中常常带有更多的老庄思想的色彩。刘桢的这首无题诗就突出地表现了这种心态。
“天地无期竟,民生甚局促”天地悠悠,没有终止,人生短暂,而又不得安宁。诗篇伊始,诗人就把天地之长久与人生之局促并列起来,形成强烈的对比。使人们更深切感受到人生的暂短和艰辛。正如曹操诗《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种悲凉慷慨的叹息是当时人们的共同心声。
“为称百年寿,谁能应此录。”人们常说“人生百年”,可又有谁活到了这样的年龄!这二句进一步写人生的短暂。人生百年与天地的无限相比已是非常短暂,然而在动荡的年代里,人们连自然年龄也无法实现,而常常因战争、饥饿以及刑戳而夭折,这就更加深了作者心中的痛苦和不安。
“低昂倏忽去,炯若风中烛。”人生如同风中的烛火,低昂舞动,一阵风吹过,烛火便倏乎消灭。“炯”意为光明。诗人用烛光比喻人生,它毫无保障,它所燃起的极为有限的光亮却是轻易地因无情的风雨所扼杀,这风中烛火的形象恰恰是魏晋时期知识分子命运的真实写照。
全诗分三层,层层推进,极写人生之短暂。第一层以天地之长久映衬人生之短暂;第二层写人生只有百年,却常常不到自然年龄;第三层以烛火做比,写人生之毫无保障,随时都可能幻灭。短短六句把短暂人生表现得淋漓尽致,老庄的人生观深刻地体现出来。
悲凉慷慨,叹息人生短暂是建安诗人常常吟咏的主题,但又能找到各自不同的特色,读此诗,人们常常联相到曹操《短歌行》。虽然两诗开始有同样的叹处,使曹诗宏大的气势非刘桢诗可比,曹诗以“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作结,透露强烈的进取精神和英雄霸气。相形之下,刘诗之颓唐与猥琐显得毫无生气。其思想性之高下自不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