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钦 ·愁思赋
何旻秋之憯凄,处寒夜而怀愁。风清凉以激志兮,树动叶而鼓条。云朝于西汜兮,遂愤薄于丹丘,潜白日于玄阴兮,翳朗月于重幽。零雨濛其迅集,潢潦汩以横流。听峻阶之回霤,心沉切以增忧。嗟王事之靡盬,士感时而情悲。愿出身以徇役,式简书以忘归。时陟岵以旋顾,涕渐缨而鲜晞。听鸣鹤之哀音,知我行之多违。怅俯仰而自怜,志荒咽而摧威。聊弦歌以厉志,勉奉职于闺闱。
繁钦,汉末颍川人,以文才机辩知名。长于书记,又善诗赋,以豫州从事,迁承相 (曹操) 主簿。卒于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本篇当写于建安期间。写作者满怀的愁思。愁思的根源,主要在于当时军阀混战,国家社会不得安宁,以及思归而不得。反映了作者忧国伤时的思想感情。
开头两句即接触诗题,总写作者的愁思,为下文定了基调。
“何旻秋之憯凄,处寒夜而怀愁。”作者以反问的语气感叹: 怎么秋天这样悲伤? 在寒夜里而满怀忧愁!
接着,在“风清凉”以下十句中,描写出秋天一系列凄凉景色,触景生情,使作者产生忧愁凄凉之情。
“风清凉以激志兮,树动叶而鼓条。”寒凉的秋风刺激着作者的心怀,吹动着树叶与树枝哗哗作响,这就触发了作者的愁思与凄凉。
“云朝于西汜兮,遂愤薄于丹丘。潜白日于玄阴兮,翳朗月于重幽。”“云朝于西汜”,化用《诗经·鄘风·蝃蝀》:“朝于西, 崇朝其雨”句。“愤薄于丹丘”,丹丘,为神话中神仙所居之地。这里引用屈原《远游》:“乃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旧乡”之典。此二句言,早晨秋云升起于西方的水边,接着聚结于神仙所居之丹丘地方,太阳隐蔽于黑暗而阴沉的冬气之中,明月隐蔽在重重黑暗之中。触景生情,这就愈触发了作者的愁思与凄凉。
“零雨濛其迅集,潢潦汩以横流。听峻阶之回霤,心沉切以增忧。”“零雨濛”,零落之濛濛小雨。此化用 《诗经·豳风·东山》: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句意。“潢潦 (huanglao黄老)”,满地流的雨水。“汩 (gu古)”,乱也。“回霤 (liu六)”,即屋檐下注之雨水,此四句言,濛濛细雨却迅速汇成大水,从屋檐下注到高阶上之雨水也注流不止。这时,愁思深重的心怀,由于雨水的触发,愈增加了愁思与凄苦。
秋风吹动着树枝,朝云升起,白日、明月被冬气与浓云遮蔽,雨水满地横流,檐水下注不停,作者描绘出这些最易触发人愁思凄苦的凄凉景物,景中有情,情景交融,有力地渲染了作者的愁思与凄苦。
“嗟王事” 以下十句,写为忙于“王事”而不得归的忧愁与悲伤。“嗟王事之靡, 士感时而情悲。” “嗟 (jie揭)” 叹息。 “靡 (gu古)”,无休止。此二句化用 《诗经·唐风·鸨羽》“岂不怀归,王事靡,我心伤悲”句意。此二句写为官家繁多无休止的差事与战乱的时势而忧愁悲伤。
“愿出身以徇役,式简书以忘归。”“徇”,以身从事。“简书”,古时无纸,有事书之于简,谓之简书。后因以泛指文书、信札。此化用 《诗经·小雅·出车》之句意: “岂不怀归,畏此简书。”《传》: “简书,戒命也。邻国有急,以简书相告,则奔命救之。”此二句言,愿以身从事公差,为了国家的急事而忘归,以此表现了心怀负担之沉重。
“时陟岵以旋顾,涕渐缨而鲜晞。” “陟 (zhi至)”,登也。“岵 (hu户)”,有草木的山为岵。此化用 《诗经·魏风·陟岵》“陟彼岵兮,瞻望父兮”句意。“渐”,泪湿。“缨”,结冠的带子,以二组系于冠,卷结颐下,此二句言,这时,我登上高山,转回头来望着远方的家乡,思乡而不得归,淌下的眼泪沾湿了帽带,很少有晾干的。至此,因思乡之忧愁而发展为极度悲伤。
“听鸣鹤之哀音 ,知我行之多违。怅俯仰而自怜,志荒咽而摧威。”“鸣鹤”,鹤鸣;“俯仰”,周旋、应付。此四句言,我在默默地听着鹤之哀鸣,我行役之心矛盾而徘徊,惆怅应付公差,而自我怜悯。心志萎靡而悲伤。此写行役之忧思悲苦,无奈,只有自我怜悯。
“聊弦歌”二句,写悲愁中之自我勉励以作结。
“聊弦歌以厉志,勉奉职于闺闱。”“弦歌”,以琴瑟伴奏而歌。《论语·阳货》记载孔子之学生子游住武城宰,以弦歌为教民之具。后来诗文因以弦歌为出任邑令之典故。在此借指现任官职。“厉志”,勉励心志。“闺闱”,宫中之门谓之闱,其小者谓之闺(见《尔雅·释宫》)。在此指所在官府。此二句言,姑且以现任官职勉励自己,积极奉职于官府。
本篇开头两句为第一层,总写愁思,为全诗定了愁思的基调。其次十句为第二层,具体描写出一系列凄凉的秋景,景中有情,情景融会,借以抒发了作者的愁思与凄苦之情。表明作者最善于借景抒情。体现了东汉以来抒情小赋长于借景抒情的特点。再次十句为第三层,向前推进一步,借“王事靡盬”、“简书忘归”、“陟岵旋顾,涕渐缨”“行(役)之多违”以写自己的极度悲伤。这是全诗愁思凄苦感情发展的高潮。最后二句,以 “厉去”、“奉职”作结。其结构层次十分严密而分明。
本篇用典巧妙,水乳交融,不显痕迹,极有助于充分抒发作者忧愁悲苦的思想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