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街前后传

2023-01-28 可可诗词网-通俗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又名《八剑七侠十五义平蛮前后传》,《守宫砂》。不题撰人。八卷 一百二十回。有清末津门储仁逊抄本,民国二年 (1913) 上海天机书 局石印本。
        
        书叙明朝正德年间,宦官刘瑾擅权专政,与当朝右相史洪基狼狈为奸,欺 君罔上,残害忠良。大明王朝内忧外患,危机四伏。以李广、楚云为首的一批 忠良之后及义士壮夫,挺身于危难之际,铲除奸佞、抵御外敌,保定了大明江 山。最后奸臣身首异处,遗臭万年,而忠臣义士则封妻荫子,千古流芳。
        全书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前六十回为第一部分,主要叙述刘瑾、史洪基、花 球等一班奸臣策动永顺王于元宵之夜谋反篡位,李广、楚云、萧子世、张谷、桑 黛等一批星散各地的忠良之后急往河南救驾,遂活捉永顺王,擒其悍女,杀其 枭子,挫败了谋反阴谋,刘瑾、史洪基、花球仓惶出逃南洋红毛国。内乱既定, 正德帝龙颜大悦,封赏救驾英雄,其中尤以楚云拼死护驾之功为最,封忠勇侯, 李广次之,封英武伯,其余各人亦拜官赐爵,朝廷倚为重臣。
        下半部分描写刘瑾等人出逃红毛国,以花言巧语煽动红毛国狼主,兴师攻 打南朝。正德帝闻讯大惊,即封李广为平蛮大元帅,楚云为副元帅,萧子世为 军师,率大军征剿。双方几经鏖战,红毛国狼主兵败归降。刘瑾、史洪基等人 见大势已去,皆畏罪自杀。李广班师回朝,正德帝以功行赏,各人加官晋爵。楚 云以女扮男装,屡立殊勋,位至藩王,不意偶被皇太子玉清王识破行藏,欲纳 为王妃,楚云坚拒,最后金殿赐婚,与李广结为良姻。其他忠良之后亦各各功 成名就,各结良缘。
        小说以李广、楚云等一批忠良后代与刘瑾、史洪基等当朝奸臣的斗争为描 写的主线,第一回即以英雄洪锦落难,为三门街奸相史洪基之子史逵所陷,李 广及徐文亮兄弟等一班英雄义士大闹史相府为引子,揭开了忠良与奸佞、正义 与邪恶斗争的序幕。作品直接反映了明代的社会现实,特别是真切地揭露出由 于宦官擅权,奸臣当政所引发和加剧的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和社会危机,也在 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封建王朝的昏暗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具有较强的历史真 实性。纵观中国历史上的治乱兴亡,宦官擅权揽政给国家政治、社会经济及人 民生活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明史》称“明代阉宦之祸酷矣!”而明朝正德年 间尤为突出。我们仅从 《明史·武宗纪》 中所载正德二年的朝中大事,即可以 看出当时宦官专权,政治昏暗、腐败的程度:“闰月庚戌,杖给事中艾洪、吕翀、 刘��及南京给事中戴铣, 御史薄彦徽等二十一人于阙下, 二月戊戌, 杖御史王 良臣于午门,御史王时中荷校 (以枷加颈) 于都察院。三月辛未,以大学士刘 健、谢迁,尚书韩文、杨守随、张敷华、林瀚五十三人党比,宣戒群臣。是月, 敕各镇守大监预刑名政事。”“秋八月丙戌,作豹房。冬十月甲申,逮各边巡抚 都御史及管粮郎中下狱。”一年之中,这么多官员遭到迫害,其中又以谏官居多。 其主要的原因是皇帝昏庸无道,宠幸、重用宦官,当时刘瑾等人号称“八虎”, 分据要职,擅权跋扈,他们都塞言路,排斥、剪除异已,迫害忠良,为所欲为, 把整个国家的政治生活搞得乌烟瘴气,一团漆黑。在如此腐败、昏暗的政治统 治下,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终于激起了刘六、刘七等农民起义,另有安化 王朱寘蕃在宁夏叛乱,宁王朱宸濠在江西反叛,形成明朝中叶严重的政治危机 和社会动荡。
        作为一部小说,这种尖锐的社会矛盾和严峻的社会现实是通过各种艺术形 象表现出来的。第二回叙史逵倚仗其父当朝右相史洪基的权势,骗抢民女洪锦 云,其恶奴史福威胁洪锦说:“尔可知此是何地?怎能容尔反复无常!实告诉你, 你妹俺家少爷留下做如君子,你若能识时务,将卖契写就,或者俺少爷认作为 亲戚,将来还有一碗饭吃,若不然,须吃一顿好打。”家奴尚且如此凶蛮无理, 其主史逵横行不法,仗势欺人的土皇帝嘴脸亦昭然若揭。又如第十四回,叙述 刘瑾义子刘彪垂涎钱琼珠美貌,便指使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公然在端阳节众 多观赏游客之中,将她从船上拖到岸上,再从岸中拖到马上,傍若无人,扬长 而去,观者无不骇然。作品通过这一事件淋漓尽致地刻划出一个恣行无忌、无 法无天的土豪恶霸的形象。其抢人的公开性、随意性和残酷性,正是当时宦官 的权势炙手可热、专横跋扈的体现,也是整个封建社会宦官擅政,社会秩序混 乱的一个缩影。
        小说在第十一回塑造了一个县官胡图的形象。胡图者,糊涂也。“他本是捐 纳出身,全仗着钻狗洞,舔屁股,巴结大老官,才谋得这个江都县缺。到任已 有一年,一概公事民情全不理问,只晓得要钱,惟恨钱眼小,钱眼大些,他便 钻过去,却又糊涂非常,无论是何案件,只要有钱到手,他也不管人家冤枉,他 便硬断下来,实做成个有钱得生,无钱得死。”这个胡图县官,在小说中出现的 时间很短,只断了洪锦失窃一案,就被一群绿林豪杰在劫狱中杀死,但这个形 象却颇有代表性,生动地反映了明代中叶的吏治腐败以及农民起义的根源。作 品中有一段话值得注意: “本地绅士,也曾告发他数次,怎奈他在上司衙门,将 民间弄来的钱全送在那里,因此告他不动。”这就使胡图县官的形象具有了普遍 的意义,类似这样的人物,从上到下,正不知有多少。而正是由这些徇私枉法 的贪官污吏组成了整个封建社会的庞大的国家机器。在这种官僚体制下,史逵、 刘彪等恶徒强人能够恣行无忌、胡作非为也就不足为怪了。这一形象在一定程 度上体现了对封建制度的否定性和批判精神。
        应该指出的是,在封建社会,帝王是整个社会生活的主宰,无论是奸臣当 政,宦官擅权,还是下层贪官污吏徇私枉法,恶霸土豪横行不法,都与帝王的 昏庸无道有关。他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总代表,实际上正是这些腐朽势力的总 后台,也是社会动荡不宁,人民受苦罹难的总根源。但是,以褒奖忠勇、鞭笞 奸佞为旨意的《三门街前后传》,却对帝王的昏庸没有任何揭露和批判,反而将 正德帝当作有道明君来歌颂,一大批英雄义士为他赤胆忠心,拼死疆场; 正德 帝则忠奸分明,从善如流,严厉惩处奸贼,大行分封忠良。这是作品在思想方 面的严重局限。
        《三门街前后传》在艺术上较有特色。与同期其他侠义小说相比,它的一个 显著的特点是成功地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的巾帼英雄形象。以楚云为首的一系 列侠女人物以其独特的人格尊严和艺术魅力,为明清侠义小说注入了新的血液, 在英雄侠义形象的塑造上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就。
        明季以来,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滋长以及西方文艺作品的流入,妇女形象 在我国通俗小说中的地位不断提高,如 《红楼梦》将女孩子赞为 “水做的骨 肉”,《儿女英雄传》则把何玉凤塑造成 “侠烈英雄本色、温柔儿女家风”兼备 的奇女子:一个体现出女性的全部高尚品性的完美形象。《三门街前后传》在这 方面似乎又有了新的发展。作品涉及人物杂多,上自帝王将相,下至草寇盗贼, 有尊贵卑贱之分,忠义邪恶之别,但如果我们细加体会,只从男女两性的差别 来考察,那么就不难发现,作者对女性的褒彰,特别是对一些女中豪杰——女 侠的歌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我们只要将那些处于同一环境之中的男女人 物,诸如兄妹、夫妻、情人、母子等等的思想品行,命运结果加以对照比较,就 可以明显看出作者在歌颂、赞美妇女形象方面的强烈倾向和独具匠心。
        在小说中,李广和楚云是两个最主要的人物。他们同是胸怀坦荡、武艺出 众的英雄,彼此相互爱慕,最后结成夫妻。从地位上看,李广无疑重要得多,他 号称赛孟尝,又是招英馆诸英雄中的首领,堪称德高望重,众望所归;论武功, 他技压群雄,分牛虎的铁胎弓,无人能开,他却轻轻一折,便断为两截。然而, 与楚云相比,总不免有相形见绌之感,面对楚云的高贵品行和卓约风姿,李广 也始终自惭形秽。在河南救驾事件中,作者出乎意料地让楚云得了首功,在论 功行赏时,楚云封为忠勇候,李广只封了个英武伯,比楚云矮了一头。在小说 中,表面上看是李楚双峰并峙,难分伯仲,但实际上却处处重楚云而轻李广。每 逢楚云出现的场合,总是描绘得有声不色,奇趣相映。而相对来说,对李广的 描写则黯然失色,显得极为单薄。第三十三回描写李广疑心楚云女扮男装,百 般纠缠,毫无丈夫英雄气概,被楚云一番义正辞严的言语,只“羞得两颊飞红, 惶愧不已,赶着上前一揖谢罪”。相比之下,楚云显得有理有节,既不失自己的 人格尊严,又得体地维护了李广在众人面前的领袖威望,落落大方,坦荡无私, 其风度、其胸襟,令人折服。
        在作品中,楚云以男装出现,类似于古代的花木兰。这体现了作者刻划、歌 颂巾帼英豪的奇妙构思。因为唯其在男人的世界里,才能更充分地体现出楚云 作为女侠的独特的魄力和魅力。这样将女性与男子放在同一地位上来描写,一 改其附庸、从属的地位,表现了一种重新评价女性的价值观念。楚云虽然是个 易钗而弁的女子,但她的品行学识与众多的男子相比非但丝毫没有逊色,反而 远远超乎其上,胜过须眉。她与李广的比较已叙述于上。再如云璧人是楚云的 胞兄,一母所生,但小说把他写成了一个贪恋女色,毫无丈夫气概的懦夫。他 一见吴又仙美色,便魂不守舍,日日不能忘怀,及至结了婚,又是个惧内的角 色,面对吴又仙的斥责,“坐在一旁,连口也不张,只是低着头发闷,”被武林 同伴们当作笑料。与楚云的坦荡胸怀、干云豪气相比,兄妹实有天壤之别: 哥 哥的懦弱,正衬出了妹妹的英雄本色。又如书中曾写到莽头陀广明初遇楚云,对 这位外貌风流、俊俏迥异的“武潘安”出言不逊,被楚云“伸出玉手”,“提至 半空”。广明立时“魄消魂散”,惊呼: “快放了俺罢!”其外柔内刚,力敌万夫 的英雄侠气,在莽头陀的映衬下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作品中,楚云的形象有如 鹤立鸡群,光彩照人。像这一类以男子的粗鲁、懦怯、猥琐和心胸狭隘来衬托 楚云的描写,随处可见。
        除了楚云之外,书中凡是女性,无不明艳夺目,楚楚动人,或外貌秀美,或 心地善良,或伶俐机智,或武艺高强,唯一的两名女性恶人,是弥陀寺中的淫 尼,但既遁入空门,则与世俗女子似乎应有所区别,不应当相提并论。而这种 女性的可爱之处,或曰女性的魅力也总是在与男子的对比中表现出来的,试 看:
        论识见。作品第一回洪锦、洪锦云兄妹落难,误陷奸相史洪基府中。洪锦 急躁鲁莽,思维简单,缺少主张,一筹莫展,而洪锦云则思考细致、慎密,为 救老母甘愿自卖其身;面对史逵的淫威,她大义凛然,怒斥奸贼,表现了深明 大义、临危不乱的坚毅性格,一反对女性“头发长、见识短”的陈腐偏见。
        论武艺。第四回描写胡逵误入史家花园,与史锦屏相斗,不出三合,即为 所擒。胡逵虽然“性情暴烈,武艺高强,”然而“史锦屏是仙传的枪法,其中奥 妙无穷”;须眉终非巾帼敌手,这与其说是为了描写胡逵的莽撞性格,无宁说是 为了突出史锦屏的高强武艺和坦荡胸襟。更有甚者,第八十四回,米飞云一连 擒获南朝四名强悍的男将,可谓大长了女性的志气,大灭了男子的威风。
        论气概。第四十三回中,胭脂虎吴又仙怒斥刘彪,何等威严凛人。横行霸 道、不可一世的恶霸流氓,在容貌秀美的丽人脚下,跪在船头,只能“连连点 首,口称遵命”。吴又仙“飞上一脚,将刘彪踢入舱中,她却飞身回到自己船上, 嫣然一笑,忙令舟子开船,两浆咿呀如飞而去”。其浩然正气、优美丰姿与刘彪 的猥琐、卑劣相比,形成强烈的反差。
        论情意。第八十五回至八十九回描写红毛国公主米飞云与桑黛在交战中一 见钟情,为了爱情,米竟毅然杀夫叛父,投奔大明,而桑黛则先是为米飞云美 色所迷,继则以花言巧语骗取米飞云的芳心,最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竟在 新婚洞房中将米杀死。米之多情,桑之寡恩,何等泾渭分明!而从道德正义上 说,其间谁是谁非也不言自明。
        论明理。第十二回中落难小姐洪锦云被店主费五骗卖给财主王清。王清好 色,对洪锦云美色垂涎三尺,而其妻崔氏却深明理义,问明洪锦云家世,知是 被骗,“便立意不准王清沾染,又将洪锦云视为己女,使王清断了想头”。同样, 刘彪之妻王氏,也对刘彪的胡作非为十分不满,在刘彪被张谷戏弄、诫惩之后, “王氏就哭谏了一夜。”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不仅着意刻划、歌颂了一大群英姿飒爽的侠女形 象,而且还写了一些出身奸臣之家的女子,从这些女子的品行、命运来看,也 充分体现出作品歌颂女性的倾向。如何将这些女子从邪恶的家庭中区分出来,赋 予其高尚美好的品德,作者是费了一番苦心的。
        鲁迅先生在评论《三侠五义》等侠义小说时,指出,这类小说的一个基本 特点是为 “市井细民写心”,符合市民阶层的思想和趣味。《三门街前后传》作 为一部侠义小说,也在许多方面反映了市民阶层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情趣。
        首先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思想和扬善惩恶的观念。小说中最 典型的是小福禄这个人物。小福禄原本是徐文炳、徐文亮兄弟府中的一个书童, 为了替主人伸冤,历尽干辛万苦,只身徒步到京城告御状,终于使主人徐文炳 奇冤得雪。他付出了善的大代价,所得到的也是善的大回报。从一个书童,一 变而为徐夫人的义子,徐文炳的兄弟,娶了美貌的白艳红,最后又高中探花,一 路春风,事事如意。相反,凡恶人则自有恶报,第九十五回李广大败红毛国,班 师回朝,走至半途,洪锦忽然遇上了昔日谋害洪夫人,骗卖洪锦云的费五夫妇。 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品从正反两方面体现了 “害人若害己,不如不害 人” 的劝世思想。
        其次,市民阶层对于荣华富贵的渴望,他们的享乐主义哲学,在小说中也 得到了一定的体现。小说中的忠义人物,在经历种种艰难曲折之后,终于功成 名就。作为收获,他们得到的主要是物质上的享受,封官晋爵,封妻荫子。特 别是在作品的后半部分中,作者以欣赏的态度,花费大量笔墨,对这种物质生 活上的享受,物质欲望上的满足,进行不厌其烦的描写,甚至不惜偏离整部作 品的描写主线和艺术结构,这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中普遍流行的人生理想和价 值观念。
        再次,在审美情趣上,小说也有不少地方迎合了市民阶层那种比较粗俗、格 调不高,甚至是低级的欣赏趣味。突出的如庸俗的大团圆结局,以英雄落难开 场,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煞尾。又比如追求猎奇的心理,小说中的人物大多各 有奇遇,或各有艳福。李广手中有一个太白金星赠送的手卷,能区分人之忠奸。 小说还特地塑造了一个东方老祖的门徒张谷,其本领之出神入化,无所不能,每 当他施展老祖幻术,一切复杂矛盾皆迎刃而解,佳人立时得救,恶贼当即受惩。 这种猎奇、荒诞的描写实际上降低了作品的现实主义意义,然而恰恰迎合了市 民大众的欣赏心理和娱乐需要,使他们从中获得一种直接的心理快感和满足,故 能“使读者有拍案称快之乐,无废书长叹之时”。这种趣味从艺术审美上来说, 无疑失之浅薄,不足为训,但却是一定的社会生活现状在文艺创作中的反映,我 们也应予以合理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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