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鞍代下巴
·侯白·
户县有人将钱绢向市。市人觉其精神愚钝,又见颏颐稍长,乃语云:“何因偷我驴鞍桥去,将作下领!”欲送官府,此人乃悉以钱绢求充驴鞍桥之直,空手还家。其妻问之,具以此报。妻语云:“何物鞍桥,堪作下颌?纵送官府,分疏自应得脱,何须浪与他钱绢?”乃报其妻云:“痴物,倘逢不解事官府,遣拆下颔检看,我一个下颔,岂只直若许钱绢?”
〔选自《启颜录》〕
●●这是一则讽刺幽默故事。描写一个赶集的人,被恶棍以极其荒唐的理由敲诈勒索,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社会黑暗,吏治腐败,奸民肆虐,百姓遭殃的现实。
现实是严峻的,主题是严肃的,但故事是荒诞的。一个人,竟因为长相有别,“颏颐稍长”就被诬是偷得驴鞍桥(马鞍子)作“下颔”而横遭勒索。
此事如果仅仅是一些地痞恶棍倒也不足为奇,奇就奇在还有“不解事的官府”会“遣”无辜百姓“拆下颔检看”的。一语破的,原来奸民肆虐的根子在此:政治无道,残劣横行。
“讽剌的生命是真实,不必是曾有的实事,但必须是会有的实情。”(鲁迅《什么是“讽刺”?》)驴鞍代下巴的事,未必真有,但从户县赶集人为保全性命而不惜捐弃钱帛的深忧不就说明,当时官府为榨取钱财,和社会上的恶势力沆瀣一气,什么荒谬绝伦,草菅人命的事都干得出吗!作者正是基于此,才用夸张幽默的笔法揭露出来,给以无情鞭挞。
短文不足二百字,但故事完整,有开端,有发展,有高潮;结尾戛然而止,耐人寻味。对话也富有个性。妻子一听丈夫叙述的原委,即使不知道“鞍桥”为何物,能否“作下颔”,也能断定这是无耻的敲榨,聪明识辨;丈夫深知糊涂渫恶的官吏不会为民作主,当机立断,不能因小失大,要舍钱帛,保性命,何等精明!真乃“痴物”者不痴,“愚钝”者睿智;和“不解事的官府”形成了鲜明对照。如此尖锐辛辣的嘲讽尽消融在一句“痴物,……我一个下颔,岂只直若许钱绢?”的轻松的玩笑中,使方寸小幅充满了谑趣,收到了庄谐并济的艺术效果。真乃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