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学士
·邢居实·
石曼卿隐于酒,谪仙之才也。然善戏,尝出游报宁寺,驭者失控,马惊,曼卿堕马,从吏遽扶掖升鞍。市人聚观,意其必大诟怒。曼卿徐着鞭谓驭者曰:“赖我是石学士也,若瓦学士,岂不破碎乎?”
〔选自《拊掌录》〕
●●这篇小小说总共72字,却妙趣横生地给小说的主人公石曼卿勾画出一幅漫画像,活灵活现他的醉态、窘态,以及堕马后不无幽默地自我解嘲,善于自找台阶下的聪明,读来令人忍俊不禁,人物历历在目,读者如身临其境,耳闻目睹此情此景,发出会心的微笑。
说它短小精悍,不仅语言文字上如此。而且,此文的情节、结构上亦如是。精心的构思立意,使它的情节单一、结构集中,通过场面的描写,再现人物在特定时空、情况下的表现,从人物的动作、语言、心理状态等来塑造人物,由而突出他的个性。也许,这就是这篇小小说获得成功的秘密吧!
首先,通过石曼卿有“谪仙之才”,但“隐于酒”的概括简介,让读者了解主人公是一位颇有知名度的“文人学士”,犹如“醉酒诗百篇”的李白那样大的才气与酒气。这先声夺人的“第一印象”,自然如同“一石击水”,在读者心灵中浪花飞溅了!
小说主人公不仅文采盖世、酒量惊人,而且是位旅游家,寄情于山水之间,“尝出游报宁寺”名胜等地。这潦潦几笔,就将“这一个”石曼卿其人其事、其志其趣的素描速写,跃然纸上了。从气氛的渲染上、情节的开展上,都为进一步描写石曼卿的性格做了铺垫,使“这一个”酷似李白那样“放纵不羁”的个性、旷达豪放的襟袍的石曼卿,以他独特的幽默风趣、平易随和、开朗乐观而与群众打成一片,相处得极为和谐舒心。
作者巧妙地从“驭者失控”到“马惊”而“堕马”的动作描写,犹如活动的电影镜头,连续的动作直拍摄到“从吏遂扶掖升鞍”为止,可想见石曼卿这一连贯的窘态——狼狈像!应当说,其惊险程度相当可观的了,但他却不责怪,毫无愠怒之容,足见他涵养之深、气度之大。如不知,他与驭者的关系正是主与仆、尊与卑之别,主人对仆人犯了错误,造成失控堕马的过失,此时石曼卿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原谅于他。主仆之间这种相互“理解”、体贴之情,通过“从吏遽扶掖升鞍”一语道出,在此可见自己“醉于酒”也是应有责任的。因此,石曼卿这种对人宽、对己严,能够平等待人,实事求是地分析问题,不摆官架子、不以权势地位压人的品质,在当时的社会是多么可贵和难得呀!到此,石曼卿的形象可说活在读者的心中而感到无比崇高了!
如果给什么是“美”下个定义,人们都会同意“和谐就是美”的说法,但崇高的美给人的庄严、伟大的印象与感觉,它不一定能产生平易近人、亲切感人的和谐之美。作者似乎娴熟此美学原理,为此在情节的跌宕起伏上,别具匠心地给了个全景的场面描写,让更多的群众——平民百姓进入镜头的群众场面,与主人公石曼卿平起平坐,直接“对话”,可说对他“围观”了,并在窃窃私语:“市人聚观,意其必大诟怒。”出人意外地是“曼卿徐着鞭谓驭者曰”,他主动地打破这一窘境,先张口和驭者说话了、逗乐了,并以最佳的表达方式——“徐着鞭谓驭者曰”,抓住时机开起玩笑来:
“赖我是石学士也,若瓦学士,岂不破碎乎?”……
这睿智妙语,字字玑珠,耐人品味。巧妙地以“石”字的字义声韵,与“瓦”字对比,其中的蕴含便不言自明了。而石曼卿却是那样亲切自然地、乐观开朗地自我解嘲,以一种不无幽默的口吻说出来,他这个石学士的性格连同他的爽朗笑声,将栩栩如生地永远地录在读者心灵的磁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