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二首
[明]高启
官侍长杨拜夕郎,况凭内宠在椒房。赐金十万身无用,乞作胡姬一日妆。
下直平明出禁门,笑提博局伴王孙。宝刀不敢轻输却,明日沙场欲报恩。
《少年行》属《杂曲歌辞》。《乐府遗声》名之为《游侠曲》。诗二首虚实结合,塑造了一个身在宫中,轻生重义,无时不思以身报国的少年英雄形象。热情地赞扬了他的忠贞品质,表现了诗人渴望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
第一首,一、二两句,诗人首先将少年主人公推向观众,平铺直叙地向人们介绍这位少年英雄的特殊身份和所处环境。“官侍长杨拜夕郎,况凭内宠在椒房。”读之令人有下笔漫无边际、离题万里的感觉,无论怎样,人们很难将宫中侍卫官和少年英雄联系在一起。第三句却极见诗人功力,承上启下,顺势引出“乞作胡姬一日妆。”“胡姬”即西域美女;我国古代对北方边地和西域各民族统称为胡;“姬”是对女子的美称。这最后一句乃全诗画龙点睛之笔,即诗家所谓的诗眼所在。乍一看来,似乎不知所云,怎么由宫中扯到“胡姬”身上呢?其实,没有这一句,全诗也就没有了灵魂。正是“胡姬”一语泄露了诗人的天机,亮出了诗人的良苦用心,含蓄委婉地表达了少年英雄的志向所在。由此看出,此诗从形到神,酷似绝句。关于绝句的章法,元人杨载的《诗法家数》认为:“大抵起承二句困难,然不过平直叙述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于宛转变化功夫, 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流之舟矣。”我们可以认为“乞作胡姬一日妆”是一种有趣的逗乐语言,这种语言只能出自这个少年之口, 非常合乎一个刚刚步入青春的人的心理特点和口吻,对什么事情都充满着好奇,对生活, 对异性更是充满着神秘和向往,憧憬着幸福和甜蜜,所以,在边塞打胜仗之后首先想到的战利品就是“胡姬”,他把美女当作最珍重的,这是作为人的一种欲望的自然的流露透过语言再深入一层,就可见其志向和性格:洒脱豪放,调皮聪颖,不慕富贵,不图安逸,不羡钱财,志向远在边塞,制服胡人,以保国家太平,百姓安居。这样我们便可看出,前两句是后两句的铺垫,后两句是对前两句的升华;没有前边的铺垫,后两句就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没有后者,前者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样前后相联,天衣无缝,结合紧密,浑然天成。
第二首,诗人采取与第一首同样的表现手法,先写“下直平明出禁门,笑提博局伴王孙。”“下直”即下班。“博局”即棋盘。也就是说,天即将明亮,这位少年下班走出宫廷,非常兴奋地和贵公子们一起摆下棋阵,兴奋之至,忘乎所以,随便以身上所带之物作为输赢的抵押,这种举动也只能是少年所为。可是,第三句另辟蹊径,写“宝刀不敢轻输却,明日沙场欲报恩。”俗话说:“宝剑赠壮士,脂粉送佳人。”诗人在这里将宝刀一把送给了少年英雄,以宝刀写其壮,身上之物最为珍重者,惟宝刀而已耳。只有宝刀不敢作为抵押,其他则全然不惜,因为来日还要奔赴沙场,驱逐胡虏,安邦定国,报答君恩。身虽在宫中,心却无时不在边塞。但是,少年英雄的这种志向依然是在最后点出的,前面的描写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两首诗,手法相同,一个人物,一写言,一写行,各自独立成篇,又互相关联,互相依存,虽无曹植《白马篇》那样铺张扬厉地描写“幽并游侠儿”,但我们的少年主人公何尝不是“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呢?又何尝不能“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呢?当然, 《白马篇》中诗人感情的潮水如同惊涛出急峡,好似银河落九天,奔腾直下,不可遏止他极尽铺陈排比之能事,将一系列动作描写和形象生动的比喻,不厌其多、不厌其烦地尽情罗列在一起,把少年英雄的形象维妙维肖地勾画出来。而诗人高启却避开《白马篇》,躲开“游侠儿”,另出心裁,采用虚写,别开生面,让读者通过自己的引导,充分驰骋想象,来弥补诗中所采写,道出诗中所未道,说出诗人之心声,深得唐人绝句之妙处因此,在《少年行》二首中,轻利重义,洒脱豪放,忠于国家,慷慨奔赴沙场报国杀敌的少年英雄依然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卒读全诗,我们不是已经看到这位少年,骑着装饰华美的雪白大马在“联翩西北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