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唐]李白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少年行》, 《乐府诗集》入《杂曲歌辞》。类似的题目还有《结客少年场行》 《少年子》 《长安少年行》等。这类题目,多写任侠、征战、游乐,或歌颂,或讽刺,或叙壮志,或鸣不平。李白这首诗,是描写少年游乐的讽刺诗。全诗只是描写少年的放荡游乐生活,而讽谕之意寄托其中。
诗歌只有四句,前两句写少年的门第和出游。 “五陵”,系西汉五个皇帝的陵墓,即高帝长陵、惠帝安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这五陵均在长安附近,渭水北岸,汉代曾迁徒富贵豪侠之家住在这一带,所以,后来“五陵”常被用来借指富贵人家所居之地。可见,这“五陵年少”,不是一般人家子弟,而是达官贵人家的阔少爷。这个阔少爷骑着“银鞍白马”,跑到什么地方来了?跑到了“金市东”。 “金市”,是东汉京都洛阳三大市场之一,这里借指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但“五陵”、 “金市”,可以理解为泛指,亦可理解为实指。文艺作品虚虚实实,不可拘泥。
后两句写这位“五陵年少”是如何“度春风”的呢?他四处游逛,“落花踏尽”。这又是一个很大的艺术空间,给欣赏者以广阔的想象填充的余地。我们不免要联想到“寻花问柳”四字。这些阔少爷们在这方面是最有兴趣也最擅长最内行的。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一般的达官贵人、文人名士,尚不免此恶习,何况纨袴子弟?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把“落花踏尽”之“花”,理解为当时广为存在的明娼暗妓。这位“五陵”阔少爷寻尽了“花”,问遍了“柳”,意犹未足,他继续他的游乐事业。 “游何处”?诗人故逗一笔,引出了一个新的境界。
“笑入胡姬酒肆中”。什么“笑”?轻薄的笑,贪婪的笑,淫亵之笑。这位“五陵年少”就是带着这种邪恶的笑容游到“胡姬”开的酒店里来了。 “胡姬”,何许人也?请读一读东汉辛延年写的《羽林郎》吧。这是一位年轻貌美的有夫之妇,她一个人经营着一家酒店,曾经勇敢地抗拒和斥责了一位皇帝禁卫军高级军官的调戏。这里的“胡姬”,就是辛延年笔下的“胡姬”吗?是,又不是。说是,因为这两个形象之间有继承关系;说不是,因为她们毕竟是两个不同时代的形象。这里是用典吗?是,又不是。你要是不知道“胡姬”这个典故,并不妨碍对诗的理解;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可以丰富你对这个形象的认识,增加鉴赏的深度和趣味。古人论用典,贵于不著痕迹,如盐溶水中,使人不觉。这里的用典,就具有这种妙处。那么,这位“五陵”阔少“笑入胡姬酒肆中”之后怎么样了?这是更大的艺术空间,是无限的言外之意,任你去想象、联想。当然,你的想象应该符合诗的意境本身的发展逻辑。 “胡”,是古代对北方非汉族的泛称。 “胡姬”,可能是外国美女,也可能是本国少数民族美女;但对汉族来说,至少是外族美女。这位“五陵”阔少玩弄够了本国本族女子,还不满足,他要不断追求新异的刺激,于是对“胡姬”发生了兴趣。这是不学无术、没有远大抱负、精神极度空虚的纨袴子弟的必然心态。
这首诗是七言绝句体。李白是历史上公认的绝句圣手。明人胡应麟甚至称他的绝句“字字神境,篇篇神物”。但人们提到李白的七绝代表作,往往只是“朝辞白帝彩云间”、 “杨花落尽子规啼” 、 “故人西辞黄鹤楼”、 “谁家玉笛暗飞声”等篇,而不及此首。甚至许多关于李白的诗选,也不选这首诗。这是不公允的。其实,无论从思想价值、意境深广度以及表达的浑成自然等方面来说,这首诗都堪称是李白七绝、唐人七绝的上乘之作,与上述诸篇相较,实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