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 ·出妇赋
念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亲。惟方今之疏绝,若惊风之吹尘。夫色衰而爱绝,信古今其有之。伤茕独之无恃,恨胤嗣之不滋。甘没身而同穴,终百年之常期。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之常度。悲谷风之不答,怨昔人之忽故。被入门之初服,出登车而就路。遵长途而南迈,马踌躇而回顾。野鸟翔而高飞,怆哀鸣而相慕。抚騑服而展节,即临沂之旧城。践麋鹿之曲蹊,听百鸟之群鸣。情怅恨而顾望,心郁结其不平。
曹丕《代刘勋妻王氏杂诗》序说:“王宋者,平虏将军刘勋妻也,入门二十余年。后勋悦山阳司马氏女,以宋无子出之。还于道中作诗。”看来,曹丕不仅曾拟王宋之诗,而且还为她写了这篇赋,以表达深切的同情。
王宋被遗弃之后,忆起昔日夫妻恩爱,比翼相亲的幸福时光,再想想眼前恩断义绝,遭弃竟如惊风吹尘,其哀怨凄苦之情何可以堪!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弃完全是因为色衰爱绝,但她也知道,由古至今,和她同命的不幸女子实在多得数也数不清。“信古今其有之”一句,虽不是严词怒斥,却也无异于骂尽古今薄情汉。王宋为自己孤独无靠而忧伤,也为自己无子而自怨自恨。她虽然也曾希望与丈夫同生共死,白首偕老,但在封建礼教的迫害下,面对自己无子的现实,她又怎能避开这不幸的结局?“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之常度”二句,看似语调平淡冷静,其实却蕴蓄着强烈的愤恨和无声的呼喊。她想起《诗经·谷风》中那位与自己同命相怜的女子,悲叹自己和她一样也没有能探寻到摆脱不幸命运的答案,因此她们除了自怒自艾,对抛弃自己的负心汉更是怨恨不已。
披起初嫁来时的衣裳,出门登车上路,沿着漫长的道路一直往南走。“马踌躇而回顾”一句乃借马写人,实际是说人踌躇而回顾。此时此刻,谁能对过去的一切全无顾念?见到野鸟高高飞翔,闻其怆然哀鸣之声,竟似有相怜之意。王宋挥动鞭子轻拂着驾车的騑马和服马,慢慢走近临沂故地。踏上麋鹿出没的曲折小蹊,倾听百鸟群鸣,她不禁又想起当初出嫁时的情景。对于这段恍若梦境的生活经历,怎能不让她抑郁怅恨而顾望来路,于是一股不平之气郁结胸间。“心郁结其不平”一句如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喊出了千百年来不幸女子反抗礼教压迫的心声。
此赋在内容上并无多少惊人之处,但作者对王宋的不幸遭遇有发自真心的同情,而且借“马踌躇”写人徘徊,借野鸟哀鸣写人心之哀痛,故而也颇感人,很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