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三良
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残。生时等荣乐,既没同忧患。谁言捐躯易,杀身诚独难。揽涕登君墓,临穴仰天叹。长夜何冥冥,一往不复还。黄鸟为悲鸣,哀哉伤肺肝。
据 《左传》鲁文公六年 (公元前621年)载: “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为殉,皆秦之良也”。三良,即指奄息,仲行、鍼虎。秦穆公死后,以一百七十七人殉葬,其中就有三良。《诗经 ·秦风·黄鸟》就是秦人为哀悼三良而作之诗。《史记 ·秦本纪》载: “缪 (穆)公卒,葬雍,从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车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从死之中。秦人哀之,为作歌 《黄鸟》之诗”。黄节认为 “子建之哀三良与 《黄鸟》诗人同义。”关于此诗的写作时间,说法不一。一说是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曹操西征马超,曹植随军从征到关中,路过秦穆公墓时,为凭吊三良而作。一说是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植从征张鲁,过关中时,与王粲同时所作。王粲也有 《三良诗》。
诗篇开端从“功名”、“忠义”写起,“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可谓是 “一起空中先下二语”。功名不可强求,而忠义是我所希望的。这二句既有赞叹三良之所为,又表达了自己的心曲。接着便引出三良殉葬的史实。“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残”。秦穆公先离开人世,三位忠臣都为他杀身殉葬。这里既含有诗人对三良“自残”行为的赞叹,又有对秦穆公的指责之意。接着继续剖析三良 “自残”的原因,那就是 “生时等荣乐,既没同忧患”。在世时共同享受荣华,到死时一起承担忧患。据 《汉书》应邵注云:“秦穆与群臣饮酒。酒酣,公曰: ‘生共此乐,死共此哀。’奄息等许诺。及公薨,皆从死。”由此看采,三良的 “自残”是臣对君所表现出来的忠义行为。这里所尽的忠义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并不是轻易能做到的,因而诗篇接着写道:“谁言捐躯易,杀身诚独难”。谁说杀身捐躯容易,真正要牺牲自己实在很难做到。因而三良在“自残”时是 “揽涕登君墓,临穴仰天叹”。情景实在是可悲,三良擦着眼泪走上秦穆公的坟墓,在墓穴旁仰天长叹。在走向死亡的一刹那,他们的心里是多么痛苦!《诗经·秦风·黄鸟》中写道:“临其穴,惴惴其慄。”形象地描写出三良临死时的情景。离开人世,埋在地下,可谓是 “长夜何冥冥,一往不复还。”表达出诗人对三良殉葬的同情,对秦穆公的不满之情,最后以 “黄鸟为悲鸣,哀哉伤肺肝”收结。黄鸟为三良的死而悲惨地鸣叫着,真是可悲,令人肺肝都要撕裂了。“黄鸟为悲鸣”,是指《诗经·秦风·黄鸟》中的 “交交黄鸟”句。此诗每章都以 “交交黄鸟”起兴,以鸟的悲鸣起兴,进一步渲染出当时惶恐凄楚的气氛。曹植在此诗的结尾处又以黄鸟的悲鸣来衬托哀伤之情。这里既表达了诗人对三良的哀悼,又极好地开拓了诗意,较之《诗经 ·秦风·黄鸟》更为顿挫不尽,倏转出余意。
此诗章法奇妙,而“笔势又复往复顿挫曲折”(方东树《昭昧詹言》),题目是 《三良》,而开端先从 “功名”、“忠义”写起,紧接着引出史实,用典,并不是空臆自揆,继而发慨叹,又对三良殉葬时的情景进行了描绘,最后表沉痛之情。可见诗人在立意上是颇费苦心,使诗篇显得气格高妙,正如方东树所云: “峥嵘飞动雄迈,浩然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