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言志诗
庆云未时兴,云龙潜作鱼。神鸾失其俦,还从燕雀居。
魏晋时,文人写言志、励志诗者极多,大多抒写自己的抱负,以及为志向而奋斗的决心和取径。本诗却比较特别,实则是写壮志难伸的郁愤。四句诗,分二层,每两句是一层,都是用两个对立形象作比,构成一个独立的喻意。而这两个喻意,都是失意的象征。
前二句是说龙,在时节未到时不能升天。“庆云”,即祥云、彩云,《汉书 ·天文志》云:“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庆云。”此处是指托浮云龙的雾气彩云,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龙要飞升,必须有云的护从,云未形成时,龙只能潜藏于深渊,像鱼一样并无异能。龙与鱼,本不能比拟,但失时的龙,只能作鱼。这虽是悲剧,却又无可奈何。
后二句是说凤,在没有伙伴的时候,只能与燕雀作伴。神鸾,即仙境的神鸟,也就是与龙并称的凤; “俦”伴侣,同侪,即水平相当的同类; “燕雀”,春燕、麻雀,即最平常、卑琐的禽鸟,与高贵的神鸾,如同鱼和龙一样原本不可比拟,但当神鸾不得志时,却能与其相伴为伍。这在燕雀来说,正是嘲弄排挤神鸾的好机会,对神鸾来说,则是失路徘徊悲哀莫名的窘困局面。凤不得不与燕雀同居,恰如龙不得不与鱼同游一样,都是无可奈何、自身难以主宰的悲剧结果。龙岂不愿飞升?无奈无庆云托举;凤岂不愿高翔,无奈无同伴招引。这也恰同志士空怀宏图,无由施展一样,实在有难言的苦处,非不能为,势不可为也。
怀有如此落寞的惆帐,与曹植特定的身世有关。曹植在诸兄弟中,最有才干,也最受曹操赏识,几乎被立为太子,但因曹丕最终即位,使他处于倍受猜忌的地位,数迁封地,严受监管,生命常处于危险之中,心情终日“汲汲少欢”,才干自然无由发挥。曹丕去世,他曾一度雄心复燃,上《求自试表》,要求去前线立功,自然未能如愿。心灰意冷的他,怎能对壮志的实现怀有自信呢?《言志诗》不强调志的恢宏激昂,反而强调志的难以完成,充满身世之感,是对自己空怀才见之美而生不逢时的慨叹。天乎?命乎?尽管人们对宿命论有怀疑,有抗争,但冥冥中真似有命运的安排,总会使有些人难以如愿。命运既给了诗人创立不凡业绩的才华,又并不给他显露治国治军之才的机会,这是多么残酷的打击!难怪他对时势的不利如此敏感,内心郁积着无奈与悲愤。龙与凤的自喻,即表明他对自身才干的信心,也表明他对自己才志难伸的怅叹。虽全诗未存,只留残卷,已具有极强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