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蝙蝠赋

2024-04-13 可可诗词网-建安诗文 https://www.kekeshici.com

吁何奸气!生兹蝙蝠。形殊性诡,每变常式。行不由足,飞不假翼。明伏暗动,□□□□,尽似鼠形,谓鸟不似,二足为毛,飞而含齿。巢不哺,空不乳子。不容毛群,斥逐羽族。下不蹈陆,上不冯木。

这篇赋咏写蝙蝠,而贬斥奸邪小人的寓意十分明显。曹植深受曹丕父子迫害,痛不欲生,对此,他愤激不平。而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其中更有小人作崇,那些“监国竭者”灌均之流,心怀鬼胎,周旋其间, 阴阳两面,变化百态。对这些丑类,他更是深恶痛绝,于是,挥笔作赋,嬉笑怒骂,一泻心中之愤!

斥“奸”是全赋的主旨,“奸”字是赋的题眼,作者又放在首句,以斥奸统领全篇:“吁何奸气!生兹蝙蝠。”平空起势,一开头就无比惊异地慨叹。突兀之笔,总是舍去了前面的许多铺垫,因而它语意精警,如同凝聚了千言万语。读了这八个字,我们立刻生出许多联想。作者一定是在生活中看到一些令人难于琢磨,难于置信的奸佞之人。他们生性圆滑世故,虚伪诡诈;到处巧施机关,拨弄是非,每日欺蒙陷害,自己多方获利,又全然不露马脚;口蜜腹剑,巧舌如簧,又俨然是正人君子,这样的奸人实在是使善良者大为不解,真不知天地中能有多少奸邪之气,竟都集于此类一身,使他们如此的乖巧!怀着这样的惊异、愤恨,忽然,在某一个时间、场合,诗人看到或想到了这种奸人的对应物蝙蝠,发现二者是那么相像,不禁发出惊叹:啊!是什么样的奸邪之气,生成了这样的蝙蝠!先用叹词,再用反问句式,而下句用一个表示近指的代词“兹”,这样,就使人仿佛看到作者大睁着惊异的双眼,带着满面的鄙夷、憎恨,手指着那丑陋不堪的蝙蝠,发出声声斥问。读者受到感染,也感到警醒、振动。全篇的主旨以不可扼止的气势,灌输到读者心中。

紧接着,作者就 “奸”字,剖析蝙蝠的邪恶奇诡,说它“形殊性诡,每变常式。”形、性,包括了形体和本质两个方面,极有概括性。殊、诡,指出了它的怪异。非常恰切,有着深厚的感情色彩。这一句是从客观的角度揭示蝙蝠的自身特点。下一句就人们的主观感受来写,这蝙蝠从形态到习性,各个方面,总是改变常规、常理,让人难以琢磨。这两句以总体的抽象概括,补足并生发了“奸”字的涵义。进一步剖示了蝙蝠的特异,突出它诡怪奇异的形象特征。

主体特征突出之后,再展开具体描写,我们如同看到作者指着蝙蝠,历数它的怪异。首先,从它的行动看到它形体构造的不伦不类,它“行不由足,飞不假翼。”蝙蝠,有前后肢,但不用于行走。它飞行,但没有禽鸟类的翅膀,而是靠后肢与身体相连的薄膜。这副怪模样,你说它算什么呢?因而,作者又说它“尽似鼠形,谓鸟不似,二足为毛,飞而含齿。”它像个老鼠,足上却生着毛;说它是鸟又不像,虽然飞行,却又生着牙齿。真不知天地间怎么会生出这种怪物。于是,作者又从蝙蝠的非鼠非鸟而想到它的属类:“巢不哺彀,空不乳子。”它虽然如禽类似的巢居,可并不哺养鸟雏,没有禽类的特点,说它不是穴居的兽类,它又胎生幼崽,又具有兽类的特征。总而言之,非鼠非鸟,诡怪至极。这部分描写从蝙蝠的形体之诡怪,到生活习性的诡怪,直到生长繁殖的诡怪,承接上文的“奸”字,紧紧抓住反常多变的特点,极写蝙蝠不合常式的种种变态。使人分明地领悟到其中包含的种种象征意义,极其自然地想到世上奸人的形象,并进而对他们那种为追逐私利而失去人的品格、常态,变化百出,诡计多端的无耻行为,产生极端的仇视和憎恶。

百种变态,已刻画得淋漓尽至,但作者意犹未了,又进而想到蝙蝠的独类生存,与其它禽兽都没有接触的特点,再就“奸”字作文章,深入一步,写它专而又独的内在特征。“不容毛群,斥遂羽族,不下蹈陆,上不冯木。”蝙蝠,既不与走兽为伍,又不同飞禽比翼。不在陆地行走,也不在树上栖息。蝙蝠自然具有这种特征,但这并不妨害异类。而作者把这种习性说成是一种“不容”和“斥逐”的行为,显然是赋予它以社会属性,而着重在“奸”字,以影射那些专为一己之私,恣意独行,排斥良善,蛮横无道的邪佞之人。而“下不蹈路,上不冯木”,正可使人想到奸人那上下撺掇,又诡秘无迹的鬼蜮伎俩。这后四句,特别指出其阴毒狡诈,作者的切齿痛恨溢于言表。

这篇咏赋对蝙蝠的描写,可谓穷形尽相,入木三分。以 “奸”,写明它的百变之由;又以百变的具体内容,突出它的“奸”的特征,这样,有精髓,有血肉,写得形神兼具,逼真欲现。但此赋的意义远不止此。如张戒在《岁寒堂诗话》中所说: “诗者,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岂专意于咏物哉?”咏物诗文总是寄托着作者的某种情意,而此篇更在于 “假物以见意”,作者的主观情感表现得更加鲜明。从咏物抒情的角度说,此篇写得十分成功。首先是构思的自然、巧妙、独特,作者选择蝙蝠作为奸邪者的象征体,这实在是再恰切不过了。作者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同对蝙蝠的精确认识,巧妙地契合,才形成了这一巧妙的构思。这也是在相当生活积累基础上的“妙手偶得”吧。其次,在铺叙过程中,本体与象征体,“神合为一”,笔笔写物,又句句是人。人与物的巧合,使作品具有一种特别的意趣,所以刻画尽致,又有无限之意系于言外。此外,我们还感到,因为写作意图特别明确,作者能意在笔先,行文一气流注,有咄咄逼人之势,更有力地表达了作者憎恶痛斥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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