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玚 ·正情赋

2023-04-16 可可诗词网-建安诗文 https://www.kekeshici.com

夫何媛女之殊丽兮,姿温惠而明哲。应灵和以挺质,体兰茂而琼洁。方往载其鲜双,曜来今而无列。发朝阳之鸿晖,流精睇而倾泄。既荣丽而冠时,援申女而比节。余心嘉夫淑美,愿结欢而靡因。承窈窕之芳美,情踊跃乎若人,魂翩翩而夕游,甘同梦而交神。昼彷徨于路侧,宵耿耿而达晨。清风厉于玄序,因飚逝于中唐。听云雁之翰鸣,察列宿之华辉,南星晃而电陨。偏雄肃而特飞。冀腾言以俯音,嗟激迅而难追。伤往禽之无隅,悼流光之不归。愍伏辰之方逝,哀吾愿之多违。步便旋以永思,情憀飔而伤悲。还幽室以假寐,固展转而不安。神眇眇以潜翔,恒存游乎所观。仰崇夏而长息,动哀响而余叹。气浮踊而云馆,肠一夕而九烦。

应玚所撰的《正情赋》说的是见美人而动情,防止情极而淫乱,要用礼法约束自己,须定情于雅正。正情亦即定情之意。悦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人们美好的情性。能求美人而不乱,要以礼正心,而不流入好色之徒的行列,淫乱丧志。汉司马相如批评儒墨家之徒避色,听说齐国赠美女,就逃得远远的。望见殷纣的朝歌城,想到了殷纣王宠爱的美女妲己,就回转车子返回原路而归,绝不进朝歌城。这种形式上避色,如防水、火,并未在根本止住好美之欲望。当然那种广求美女,玩弄美女,玩物丧志,荒淫腐化,也是受到古人的唾弃,如以夏桀,殷纣,周幽王等昏乱之君为戒。他们提出以礼法要求人们谨守,好色而不淫。因此礼法就成为节制人们情爱欲望的准则。守者多,不守者少。故而古诗文、传说等多记载此类事件。一方面讴歌美人,另一面又抒发自己悦美好求之心。情动中,行现于外,不能自已,这就需定情或正情,即节制自己的情欲,定情莫过于治心,治心又须以礼。以礼择偶而不私乱。楚国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即提治心定情的原则,“目欲其丽,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直观的美感,要以义、礼自防,而无过错。汉司马相如《美人赋》写美人挑逗、亲近于他。他是“脉定于内,心正于怀,翻然高举,与彼长辞”,也是一种以礼治心的方法。尽管他们的赋借美妇有寄托之思,但它所反映的社会现象与心理情性是存在的。东汉张衡受此启发,撰写 《定情赋》,表示思美人的愁苦。蔡邕 《检逸赋》写 “心悦于淑丽”,“夜托梦以交灵”。陈琳《止欲赋》写“梦所欢之来征,魂翩翩以遥怀,若交好以通灵。” 阮瑀《止欲赋》 “知所思之不得,乃抑情以自信。” 王粲《闲邪赋》也写对梦通灵,由此可见建安时期写美女赋者多人,恐为同时先后之作。曹植《静思赋》也写美女,求之不得。比较起来,应玚这篇赋写得较完整,揭示心理活动较复杂真实,也较少雕饰、堆砌典故。

应玚这篇《正情赋》是一篇抒情赋,全文四十句,每十句是一层次,四个层次是以描写美人为中心线索,统一全篇,从而展示诗人求美的复杂心理过程与感情的变化。

赋的第一部分共十句。主要描写目中的美人,充满着赞美之情。开端两句开门见山,直接赞叹,“夫何媛女之殊丽兮,姿温惠而明哲”,这是多么美丽的绝代佳人啊,姿容温柔贤惠而神情精明聪颖。两句话十四个字,总括其外貌与神态美。接着用两句话刻画其身段肤色,“应灵和以挺质,体兰茂而琼洁。”禀承中和天地的灵气,出落得挺拔秀丽,有如兰花一样美,如玉一样洁白,亭亭玉立。以香兰,琼玉比喻美人,贴切传神。使上句殊丽有了具体内容,描摹逼真。五六两句赞美这位美人是古往今来的绝代佳人,空前绝后的美人,无与伦比。为此诗人尤感不足,再用四句画眼睛,写神姿,表感叹。美女面部有如早晨的太阳,红光焕发,层晕鲜润。两眼炯炯有神,光亮逼人,既像花一样美艳动人,又是一代的冠冕。她不但外貌美,而且内心更美,可以和南申人之女以礼自防来比节操。申女,南申人之女,许嫁于邦,丈夫家备六礼,就想娶亲。申女认为丈夫家轻视礼法违反婚礼的制度,而不嫁。丈夫家为此告官评理。申女为此而入狱,坚持礼不齐备不嫁,守节持义,就是死也不出嫁。为此作《行露》诗,收入《诗经·召南》风诗中。汉人又将其编写为烈女,收入《列女传》,应玚用此典故,是以申女守节持义为比,描写美女内心纯洁雅正,貌美而心更美。赋至此美女的形象已是呼之欲出,近在眼前。

赋的第二部分十句写求美之情。以两句领衔总述悦美之情。“余心嘉夫淑美,愿结欢而靡因”,心里嘉许爱恋美女,可是要结合欢好,却没有条件,这就形成了矛盾。为求美女不得,而神魂颠倒,昼思夜想。下面八句诗就此而揭示自己求爱的心理活动。自从看到了此美女之后,她的窈窕的身段,芳香秀美的姿容,宛如就在自己目前,而自己的心潮踊跃,难以平复。到了夜晚,自己的神魂飘飘然,在梦中与美女相交,心里是甘愿如此。白天彷徨于路边,晚上瞪着明亮的眼睛,一直到天亮。早晨的清爽凉风从北弟刮来,到了厅堂道上停息。凉飚,即凉风。中唐,即堂中通道。《诗经·防有鹊巢》,“中唐有甓”,注“中唐,堂途也。”这八句写求美女的神思,诗象真实。心神交悴,昼夜不忘,正说明他爱之深,陷入单相思,忍受着痛苦熬煎,但反过来又衬托此女之美,美而动情,心潮难平,冥思苦想,不得其法。无力摆脱苦恼。清风凉飚也无助于解脱痛苦的思恋。但却把诗推入更深重的境界。

赋的第三部分十句是借物抒怀。在早晨的观感中,驰骋想象,倾诉内心思恋之苦。“听云雁之翰鸣,察列宿之华辉,南星晃而电陨,偏雄肃而特飞。”高空云中大雁的飞叫声,引开了他的思绪,视察天上的星宿的光亮。南极星一晃闪就没有了光彩,如闪电那样快,让人来不及思索。可是偏偏却注意到了一只雄雁,孤单单的飞翔。由一只孤雁的远飞,展开了幻想。多么希望这只孤雁高飞而能低头下望自己,可是它却激情地疾快飞走了,难以追上了。当然借雁足捎书,通情于美女,已成为不可能了。油然而生的一点希望,顿时破灭。面对着飞走的孤雁,想到它也是无配偶,使自己更加感伤了。痛悼过去的时间不会再回来了。感叹天上的星辰瞬息之间就不见,太阳又快出来了。伏辰,指早晨天亮,辰星隐没不见了。《左传·僖公五年》“丙子之辰,龙尾伏辰。”龙尾,即尾星。日月相会,日在尾星,见日不见尾星,所以称伏辰。由此而感到夜间梦中相会美女也是不可能了,怨恨自己的人生道路总是坎坷不平。美好的愿望总是难以实现的,事与愿违。借物抒怀,上升到人生的感叹,深具哲理的意味。

赋的第四部分十句,是结尾,写清晨起来行走坐卧不安的情状,有了苦恼无处诉说。漫步来往徘徊,而长思不解。忧愁、疑惧、感伤、悲苦。只好退回幽静的居室,躺在床上神思迷惘,展转身体,心绪不宁。恍忽感到自己神魂暗中飞出,长时间停留在曾经发现美女的地方。抬头仰望崇高的殿堂,不见美女,长声叹息。悲哀的声音相续,接着又是叹气。魂游故地,不见所思之人,悲痛交加,长吁短叹,没有停止。可见伤心之重。结尾两句写痛苦的惨状,愁苦之气翻腾不已,有如高耸入云的楼阁。一夜之间的痛苦,又有如肠回九转,难以忍受。文至此搁笔。《北堂书钞》一百三十六,收此文残句,“思在前马明镜,哀既往于替□。”可能此文残缺不取。

汉魏时写美女赋者多人,几乎都不是直寻,均有寄托。恐受屈原、宋玉的影响。多借写对美好理想、美好人生的追求,必有借写君臣的遇合,以实现理想愿望志向。应玚这篇赋也是有寄托的,追求人主的赏识、信任,借人主的客观条件,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人生的价值。故而把美人写得完美无缺,举世无双,既具体形象,又恍如天仙,虚无飘渺,可望不可即,似有实无。越是如此,求之更急,痛苦越烈。感叹时光流逝,老之将至,体认人生悲苦。这不单纯是单相思的表现。

这篇赋艺术特点在于抒情细腻,想象丰富,善于渲染转折,铺叙层深。以塑造美女形象为由,而着重揭示自己求美不得的复杂思虑与感情话,越想自己思恋之苦,就越能衬托出美女之美。以实代虚,笔墨经济,更耐人寻味。这篇赋比之同时人陈琳、阮瑀、王粲、曹植等写的美女赋,篇幅长,刻画心理活动细腻传神,手法也变化多端,更富有人性美和人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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