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鸟,脱毛为女人。名为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钓星,一名隐飞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今时小儿之衣不欲夜露者,为此物爱以血点其衣为志,即取小儿也。故世人名为鬼鸟,荆州为多。
        昔豫章男子,见田中有六七女人,不知是鸟,扶匐往,先得其所解毛衣,取藏之,即往就诸鸟。各走就毛衣,衣此飞去。一鸟独不得去,男子取以为妇,生三女。其母后使女问父,知衣在积稻下,得之,衣之而飞去。后以衣迎三女,三女儿得衣飞去。
        《姑获鸟》是郭璞所撰志怪小说集《玄中记》中的一篇。《玄中记》一题《郭氏玄中记》、《元中记》,已佚。今所见皆为辑佚本,其中叶德辉《观古堂丛书本》辑六十八条,鲁迅《古小说钩沉》辑七十一条,是比较完备的本子。
        郭璞是两晋之际有名的文学家,他又长于阴阳卜筮,是当时有名的数术家,《玄中记》属博物志怪,它的内容也正是方舆、动植物、数术的混合。具体而言,《玄中记》内容大致分为四类:第一类是关于伏羲、女娲、颛顼、刑天神的神话;第二类是远国异民的传说;第三类是山川动植物的记载;第四类是关于精怪的记载。
        在关于精怪的记载中,尤以《姑获鸟》为最佳,它叙说的是一个人鸟结合成配偶的故事。小说的开头,先介绍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鸟,脱毛为女人。”点明姑获鸟亦鸟亦人的特点。姑获鸟又有种种异名,“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钓星,一名隐飞”。此鸟名称繁多,大多和它“脱毛为女人”的传说有关。
        但姑获鸟究竟是什么鸟?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说是鸺鹠,即鸱,也就是猫头鹰。古代传说中猫头鹰历来被认为是不祥之物,故有作崇之说。曹植《赠白马王彪》诗中就有“鸱枭鸣衡轭,豹狼当路衢”之句。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十六记夜行游女与《玄中记》相同,并说此鸟“胸前有乳”,系“产死者所化”。即在分娩时死去的妇女变的。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姑获鸟喜欢偷人家的孩子收养。这样说来姑获鸟为害人类,只是满足自己的爱子之心,其实并无恶意,因此,姑获鸟并不显得那么使人讨厌,很有人性,更何况她是不幸死去的产妇所化,就更值得同情了。
        小说的精彩之处在于后半段。这一部分写姑获鸟与豫章男子恋爱结合的过程。豫章(今江西南昌)男子在地里干活儿,望见田里有六、七个女人,不知是姑获鸟所化,匍匐前往,先将姑获鸟所遗的毛衣拿到手,藏好,然后才走到诸鸟跟前。诸鸟各跑去取毛衣,穿上后飞走。有一只鸟因毛衣被藏,走不了,被豫章男子娶为媳妇,并且同他生了三个女儿。这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富有浪漫气息和浓厚的人情味儿。
        小说最后说姑获鸟通过女儿问父亲,得知毛衣在积稻之下,穿上后飞去。后来姑获鸟以毛衣来接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也飞走了,母女四人皆得毛衣飞去,暗示此鸟无雄性,却能代代相传的原因,整个故事曲折反映了封建社会妇女由于社会地位低下,加以医学科学落后,死于生产的悲惨遭遇,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
        《玄中记》中有关姑获鸟人鸟恋爱的故事,是小说史上首见记载者。宋传奇《王榭传》、《聊斋志异》中《竹青》等小说都以人鸟恋爱为题材,可见《姑获鸟》对后世文学的影响。而豫章男子得毛衣获妇的情节,也常常为后世民间文学所采用。如唐句道兴《搜神记》“田昆仑”条,记载天女三姊妹化为鹤,脱衣于天池中洗浴,田昆仑匍匐而前取得三姊妹中最小者之天衣,天女遂许为妻。这个故事情节,显然本源于《玄中记》的《姑获鸟》。牛郎织女的故事也袭用了这一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