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忠

2019-05-23 可可诗词网-古代微型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薛用弱·


        处州小将胡志忠奉使之越。夜梦一物,犬首人质,告忠曰:“某不食岁余,闻公有会稽之役,必当止吾馆矣。能减所食见沾乎?”忠梦中不诺。明早遂行,夜止山馆,馆吏曰:“此厅常有妖物,或能为祟,不待寝食,请止东序。”忠曰:“吾正直可以御鬼怪,勇力可以排奸邪,何妖物之有?”促令进膳。
        方下箸次,有异物——其状甚伟——当盘而立。侍者慑退,不敢旁顾。志忠彻炙,乃起而击之。异物连有伤痛之声,声如犬,语甚分明,曰:“请止请止,若不止,未知谁死。”忠远臂愈疾。异物又疾呼曰:“斑儿何在?”续有一物自屏外来,闪然而进。忠又击之,然冠隳带解,力若不胜。仆夫无计能救,乃以彗扑。罗曳入于东阁。颠仆之声,如坏墙然。未久,志忠冠带俨然而出,复就盘命膳,卒无一言,惟顾其阁,时时咨嗟而已。明旦将行,封署其门,嘱馆吏曰:“俟吾回驾而后启之,尔若潜开,祸必及尔。”言讫遂行。
        旬余,乃还止其馆,索笔砚,泣题其户曰:“恃勇祸必婴,恃强势必倾。胡为万金子,而与恶物争?休将逃魄趋府庭,止于此馆归冥冥。”题讫,以笔掷地而失所在。执笔者甚怖,觉微风触面而散。吏具状申刺吏,乃遣吏启其户,而志忠与斑黑二犬,俱仆于西北隅矣。
        

〔选自《太平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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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则人斗犬怪,最后同归于尽的故事,情节虽具荒诞色彩,但深蕴认识价值,不愧为唐代志怪小说的佳作。
        胡志忠是处州(今为浙江省丽水县)的青年军官,奉命出差到越州(即今浙江省绍兴市)。中途须在山里的一所驿站(文中称“山馆”)过夜。可巧此处的正厅为犬首人身(文中作“人质”)的妖怪盘踞。而胡尚未动身,此怪就在梦中要求他:“能减所食见沾乎”——能从饭食中匀出一些给我吗?见沾:让我沾光。胡没有答应。还没有真正接触,他与犬怪就产生了矛盾。等到胡住进山馆,馆吏据实以告:“正厅有妖,可能受到危害,此厅不便招待食宿,请住东厢房。”他的断然回绝,初步展示了其刚勇自信的性格。
        与犬怪遭遇时和搏斗中,胡志忠的性格得到充分的展现。他“方下箸次”——正要举筷进餐时,“其状甚伟”的犬怪突然出现,而且“当盘而立”。这真令人毛骨悚然,难怪“侍者慑退,不敢傍顾”。而此时,他从容地撤去菜肴(即“彻炙”,彻借用作撤;炙,本是烤肉,这里泛指菜肴),“乃起而击之”。读到这里,谁不叹服其过人的勇气呢!接下去,“异物连有伤痛之声”,而且要求罢手。这说明他不但有勇气,而且有实力。他没有响应异物的求和,而是“远臂愈疾”——挥拳更加快速有力。搏斗中,他一直处于优势地位。但另一犬怪斑儿的参战使战局发生了逆转,以致他“冠隳带解,力若不胜”——帽子掉了,衣带开了,看来有些力不从心;而他的仆夫又太不中用。尽管如此,在东套间(即“东阁”),他还是竭力拼杀,终与二怪同归于尽。在这场搏杀中,我们看到他刚勇有余而智谋不足。其智谋不足表现在没有弄清对方的实力,自己并不占有优势而是一味地进击。未能“知彼知己”而贸然出击,本是作战之大忌。
        胡志忠战死了,但作品对其形象的刻画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以对其魂魄的描述继续着。虽然已死,他仍然要到越州去执行生前的使命,因此,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此时已成鬼魂。作品的这一段写得含蓄而传神:
         志忠冠带俨然而出,复就盘命膳,卒无一言,惟顾其阁,时时咨嗟而已,明旦将行,封署其门,嘱馆吏曰:“俟吾回驾而后启之,尔若潜开,祸必及尔”言讫遂行。
        这是怎样地忠于职守啊!已经到了“死而不已”的程度。志忠的魂魄完成使命后,又返回山馆,淌着眼泪在门上题了一首诗:“恃勇祸必婴,恃强势必倾(恃:依仗;婴:环绕;势:事物表现出的趋向;倾:倒塌,引申为失败。)。胡为万金子,而与恶物争(做为一名尊贵的青年,为什么要同妖物争高低呢?胡:为什么。)?休将逝魄趋府庭,止于此馆归冥冥。”(魂魄不再回处州衙门,就在此馆归入阴间了;冥冥:也称地府,即阴间。)他在慨叹自己由于“恃勇、恃强”造成的失误,同时也把用生命换取的教训遍告世人。
        胡志忠刚勇,自信,忠于职守,乐于助人,是一个可爱可敬的形象,虽然他意气用事,也缺乏克敌制胜的策略。正如“大意失荆州”的关羽,虽然战略上有重大失误,而仍不失为一个可爱可敬的人物。
        “犬首人质”的怪物,世界上本不存在;人死后化为鬼魂,也纯属想象。这些在科学领域没有合法地位的事物,在作家的生花妙笔之下,却大有其生存天地。本篇就是如此:人与犬怪斗,魂与尸身离。情节虽然荒诞,但故事曲折生动,人物个性鲜明,读来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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