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德操·

        魏公应,为徽州司理。有二人约以五更乙会甲家,如期往,至鸡鸣,往乙家呼乙妻曰:“既相期五更,今鸡鸣尚未至,何”其妻惊曰:“去已久矣。”复回甲家,乙不至,遂至晓,遍寻迹,于一竹丛中获一尸,即乙也,随身有轻赍物,皆不见。妻恸谓甲曰:“汝杀吾夫也。”遂以甲诉于官,狱久不成。有一吏问曰:“乙与汝期,乙不至,汝过乙家,只合呼乙,汝舍乙不呼,呼其妻,是汝杀其夫也。”其人遂无语,一言之间,狱遂具。
        

〔选自《北窗炙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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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说——小巧玲珑之作,本篇不负此名。它以极为精炼的语言,叙述了一个古代断案故事。在整个事件的描述过程中,刻画了人物的情态,从而增加了小说情节的生动和曲折。而对人物的对话和行动的描写,所用的语言都是相当简约的,对整个案件的交待及结果,作者也是去粗取精,删繁就简,进行了精心的安排的。
        事件发生在魏公应做徽州司理时,司理是宋太祖时设立的官位,主管狱诉事宜。作者首先叙述了事件的经过,但我们并不知道凶手是谁,而实际上甲就是凶手,他杀害了乙,并劫夺了乙的赍物(钱财),由于作者极其客观的叙述,使我们认为,甲的所作所为似乎是无懈可击的,他的行动似乎也毫无破绽,你看他与乙相约五更,至鸡鸣,理所当然会往乙家问乙妻:“既然已经相约在五更,现在已经到鸡鸣了还没来,什么原因呢?”其实此时,甲早已将乙杀死,他为了不露马脚,争取了主动,反去乙家诘问,由此可见其贼胆包天,甲的这一段话活生生地暴露了他这个杀人越货却又百般掩盖事实真象的贼人的丑恶面目。其后至晓,在漫山遍野寻找乙的踪迹的人群中,自然也少不了甲,更可见其奸诈狡猾。作者在这里对甲的言行的描述没有带上“他是一个坏人”的倾向性,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乙不来,甲理所当然会去乙家询问,乙不见,他自然应该漫山遍野帮助寻找,作者越是这样顺理成章地叙述,越引起读者的极大兴趣,他们一时可能不会怀疑甲,他们更关心的是凶手是谁,这样就使文章意外地增加了许多兴味,为下文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看似平淡无奇,实则蕴育了很强的吸引力。在这个情节的发展过程中,作者着意刻画了甲的凶残、狡猾。
        上文并没有交待凶手是谁,那么凶手是谁呢?“妻号恸谓甲曰:‘汝杀吾夫也。’”乙的妻子认定是甲杀害了她的丈夫,这也只能看作是一种直觉,充其量我们也只能想到乙妻判断的根据也不过是在这一段时间内,乙所接触的人只有甲,但是判定杀人是没有证据的,因此乙妻虽然诉诸官府,但长时间结不了案,作者这样写,必然引起读者对乙妻诉甲是否合理表示怀疑,反而否定了甲是凶手,这一情节的安排是很有必要的,它使案情显得更加曲折复杂,使读者更加迫不及待地要往下读,探究到底谁是凶手。
        “有一吏”的出现,使事实真相大白,“狱遂具”。前面曾提到“狱久不成”,人们可以想象经过了长时间艰苦的审讯,作者不去详尽描写这个过程,一带而过,却抓住了“吏”破案的关键。他的逻辑推理,不惜笔墨进行了详细的叙述。“吏”抓住了甲的破绽,这就是乙没来,你去乙家应该喊乙询问,你却直接喊的乙的妻子,你怎就知道乙不在家呢?“舍乙而呼其妻”,则证明你心中明白乙不会在家,那么肯定是你杀无疑,“聪明反被聪明误”,甲哑口无言,认罪伏法。小说写到这里,人们会发现前面“甲至鸡鸣,往乙家呼乙妻曰……”“呼乙妻”原来作者早已设下伏线,多少官吏糊糊涂涂或不经意地忽略了这一重要线索,造成“狱久不成”,他们自己最终也落了个破不了案的庸碌之辈。而“吏”就是在长期断不了案的情况下出来破案的,他把那些平庸之辈眼里不成为线索的枝节小事抓住不放,通过剖析问题的关键所在,进行缜密的逻辑推理,从而震慑住了狡猾的凶手,表现了他的聪明,突出了他智慧过人。作者塑造“吏”的形象,只用了一段话,但它是极为关键的一段话,正是它,“一言之间,狱遂具”。
        这篇小说对甲杀了乙这一事实的叙述一直是含而不露,使读者对谁是凶手这一问题感到扑朔迷离。作者对这一案件的叙述如茧之抽丝,从头到尾,顺着秩序一层接一层地铺叙,承接密切,定夺合理,情节安排得于平淡之中有波澜,使全篇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