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卿·

        粤令性悦谀,每布一政,群下交口赞誊,令乃欢。一隶欲阿其意,故从旁与人偶语曰:“凡居民上者,类喜人谀,惟阿主不然,视人誉蔑如耳。”其令耳之,亟召隶前,抚膺高蹈,嘉赏不已,曰:“嘻,知余心者惟汝。”自是昵之有加。
        

[选自《应谐录》]

●●
        以82字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个县令喜欢阿谀奉承的故事,生动地刻刻了他“悦谀”的心态,形象逼真,有呼之欲出之妙。
        这篇小说在人物描写上,善于通过人物的动作,来表达其内心的隐秘:“其令耳之,亟召隶前,抚膺高蹈,嘉赏不已”寥寥数语,将这位县太爷的形喜于色,舞之蹈之神态,跃然纸上了。这是从侧面来多层次地刻划县令“悦谀”的性格,言简意赅,有形神兼备之美!
        作者写法的别致,角度之新颖,正是以衙役摸透了县太爷悦谀的性格,来个投其所好,用贬低其他官吏来抬高这位县令的手法,极尽奉承、吹捧之能事,以满足他“悦谀”的心理。于是,当县令听到衙役对他的肉麻吹捧之词:“凡居民上者,类喜人谀,惟阿主不然,视人誉篾如耳”,这位县太爷早已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此文开篇破题,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指出:“粤令性悦谀,每布一政,群下交口赞誉,令乃欢。”可见他“悦谀成性”,已不是一般地喜欢听听奉承的话了。看来危害不浅,他中毒太深——性悦谀,已渗透到他的全部工作中,并以此来划线,对那个会吹捧的衙役,则作为自己的亲信、耳目加以提拔、重用,还大言不惭地说:“嘻,知余心者惟汝”,立即“自是昵之有加”,给予特殊待遇了。可说这是古人以悦谀代替原则、以感情取代政策的先例。
        常言道:忠言逆耳。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已成了一条真理。但像广东的这位县令,如此醉心于拍马奉承,生活在一片谄媚的赞颂中过日子,哪有不误国害民的。而这一切,并非空洞地说教,而是通过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生动的故事情节描写,所启迪于人的哲理思考,也就是此文的真谛和主旨之所在了。
        从人物的塑造上看,这篇小说不仅将县令悦谀的形象跃然纸上,性格鲜明。而且,县衙小隶也描绘得栩栩如生,他那“善谀”的面目,吹捧的手段并非寻常之辈,有点像《红楼梦》中那位献“护官符”的门子。那狡黠、机灵、善变的性格,刻划得惟妙惟肖。首先,他非常了解县令的性格,但不作一般化的迎合,他的聪明在于心理分析。可以设想“每布一政,群下交口赞誉,令乃欢”,已是“老调重弹”,并不新鲜了。而这种从“正面”的吹捧,依靠谄媚强加的“肯定”,当然不如从“反面”、“侧面”加以纵横突破,以“否定”之态写其“肯定”之实,这不仅“花样翻新”,对这位“性悦谀”的县令,会更大地刺激他的这种悦谀心理,引起更强烈的反应,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呢!
        为此,这个衙役从制造舆论入手,在底下散布放风了,他“故从旁与人偶语”,其目的在于传入“其令耳之”,以收到“亟召”——马上叫他前去会见的效果。既如此,小隶平步直升,进入县令的“亲信”之圈,从此“自是昵之”——对小隶的亲近、信任,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这样容易获得县令如此的青睐呢?正如县令的绝妙自白:“嘻,知余心者惟汝”。这位小隶的成功,好就好在顺应其心理,拍马拍的恰中县令的心怀,摸透了他的脾气性格,而没有拍马拍在马蹄子上之失误。综上所述,这两个人物可说是一唱一和,妙趣横生地合演了一幕双簧滑稽戏了。以此简约的文字,描写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是这篇小小说在艺术上最突出的特色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