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中珠
·诸联·
亦园有友居维扬。虽敝,抱书画癖。于市见店悬古画,装潢华美。知为唐宋人手笔,不敢问价。晨夕往视之,行思坐筹,几忘寝食。逮届除夕,薪米无措,以屋质人,得白金二十。归途经店,复入视,店廉其贫,曰:“如君欲购,我愿贬价,得二十金,径携去,无须屑屑造门也。”闻之忻然,谓缘系前定,罄囊以授,持告室人,喜溢眉宇。室人怒曰:“举家嗷嗷待哺,而犹贸无用物,穷措大终无发迹时矣!”掷画于地,画碎轴落,内藏珍珠一串,皆圆径寸,细审轴边,列楷书一行,乃明季某中丞献魏阉者。
〔选自《明斋小识》〕
●●亦园居于维扬的友人,是一位“抱书画癖”的人物。这篇小说着力刻画这个人物的“癖”。所谓“癖”即深爱,痴爱达到执著不放的程度。
维扬人爱书画,并识得古画为唐宋人手笔,因而晨夕往观,只是由于穷,不敢问价。然而行思坐筹,必欲得之。这一层写他爱画之深,在结构上也为下文作了铺垫。本为过节费用所需而“以屋质人”“得金二十”,但他却以之全部易画而归,并且“告室人,喜溢眉宇”。到此,维扬人爱书画的癖好被表现得活灵活现。以上是从正面描写维扬人爱书画癖。店主人廉价出售和室人的怒责则是从侧面衬托他的书画癖。爱书画、懂书画,用抵押房子的钱,置没有柴米于不顾,终于买来这副出于唐宋人手笔、轴中藏有珍珠的珍贵之物,作者就是这样对有书画癖的人持着肯定的态度,认为这才是“发迹”之始。
画碎轴落而得珍珠,这本来具有很大的偶然性。然而“细审轴边”,此画是明末某中丞向魏忠贤行贿之物,这就使轴中藏珠的偶然性带上了必然性。这个结尾又与开头“装潢华美”相照应。这样,全文情节生动而又具有推理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