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 ·与王朗书
生有七尺之形,死惟一棺之土。惟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疠数起,士人彫落。余独何人,能全其寿?故论撰所著《典论》诗赋盖百余篇。集诸儒于肃城门内,讲论大义,侃侃无倦。
建安二十二年,中原一带瘟疫流行,一时之间,曹丕的好友徐干、陈琳、应玚、刘桢等文人才士相继病故。在这种情况下,曹丕担心自己也会横遭夭亡之灾,于是给素所敬重的王朗写了这封书信。除了《三国志·魏志·文帝纪》注引自 《魏书》的这段文字外,《初学记》、《太平御览》等类书也引录过《王朗书》的只言片语,不过内容与此信似不相关,可能是曹丕写给王朗的其它信件的片断。
曹丕在《典论》这部学术专著的《论文》篇中曾郑重主张: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与王朗书》的内容与《典论·论文》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但在给亲友的书札中叙及文学见解,在曹丕之前尚不多见。因为是书信,自不同于学术论著,其中可以纵意抒情,又可以随便叙事,也不妨杂以随感式的文学议论,因而形成独特的文风。
起首四句表达了作者以有限的生命追求永恒的强烈愿望,蕴含着深刻的哲理。相对于大宇宙来说,人生实在太短暂、太渺小。“生有七尺之形,死惟一棺之土”可以说是对自在之人生的简明概括。死亡是人人都不可逃脱的必然归宿,但通过努力却可以使人的声名永垂不朽。其途径一是立德扬名,二是著述篇籍,留传后世。面对疫疠数起的悲惨现实世界,曹丕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凡夫俗子,肉体凡胎,岂可保准得尽天年? “余独何人,能全其寿”两句既含有对亲朋故旧的痛惜,也含有行将自悼的悲哀。所以他抓紧时间把自己写的《典论》及诗赋百余篇编撰成集,以备流传后世。同时又召集诸儒在肃城门内,讲论文章大义,侃侃而谈,竟无倦色。因为此信残佚,虽不知所谈为何,但据《典论·论文》等篇来看,大约也不外乎“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此信因系有感而发,故而虽有文章不朽的高谈阔论,但感情真切自然,哲理意味浓郁,所以也颇有激动人心的鼓舞力量。